第二卷 试梅妆 第六回 看相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六回 看相
无法跟所爱的人共渡一生。书书网 更新最快这是现代女人所不能容忍的;可是在这里,却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璇真即使知道这是事实,可是她的心仍然不能接受它。或者,这就是心还没死与心已死的区别吧。只有身处在其中的人,才能明白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无奈却又是不得不接受的铁一般的规则。
随后那几天里,每当众人来到荣德殿向王妃于氏请安时,于氏都会跟世子妃或二夫人她们说起关于亲事的准备事宜,当然,同时也少不了偶尔对孟媛的一些善意的调侃。这其中,也会不时提及关于对三夫人病情或对郡王府兴建事宜的询问。三房的事情,仍然是老样子,三夫人仍旧整天一语不发,而朱祐樬也并没有去母亲房中。可能是明白事情不可能轻易解决、也可能是明白到两下里的僵持各有因由,所以王妃等人也没有过多地干涉此事。
“这丫头的事儿,又要劳烦娘娘动问,小的心里实在不安得紧。日后这些事情,自然有小的跟下头的人去办,请娘娘训示便可。”
容娘此时看起来,春风满面的,仿佛因为女儿出嫁而感到十分高兴。不过她在私下里到底会为女儿的婚事出多少力,这就不可知了。于氏笑了笑。说:
“这又何妨,丫头们嫁得好,咱们当父母的也方能安心。你姑娘家,这些事不必管的,只管好生静心当个新娘子哩。”
后面那句话,是于氏对孟媛说的。这么一来,孟媛自然又害羞地低下头。可是因为问话的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所以又不能不回答的,只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可是就算是她身边的璇真与季媛,都无法听清姐姐嘴里到底说了些什么。一旁的众人,早已不约而同地微笑起来。这让孟媛更加不好意思,简直连头都无法抬起来了。
“待这丫头出了阁,璇姐儿的好事也就快了!”
听到容娘这样打趣,王妃不禁笑了起来。虽然嘴上说着“她这丫头的事还没定哩”,不过显然一想到女儿也快到要定下终身大事的时候,心情也自然而然觉得欣慰高兴。别人说了些什么,璇真都没听见。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脸上是不是仍然能够保持着刚才的神情,因为在她的心里,余音阵阵不住地回响,更显得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心碎了可能还不至于,因为现在她自己都好像找不到自己的心到底在哪里了。
“按父母的意思出嫁成亲、生孩子,然后就是一辈子了……这就是我的人生吗?只是这样而已吗……”
不管心里多么难受,但是在表面上,璇真还是得维持着毫无异样的外表。这时,于氏又向众人说道:
“前日我已命人将他们那生辰八字拿到真武庙里,好让林道士合算合算。怕是这两日便有结果。再者,我还要让那老道来帮咱们瞧瞧相哩,前些日子事忙,险些都忘了。”
于氏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到了第二天,真武庙的主持果然来到了王府内庭当中,前来拜见王妃并诸人。因为是姑娘家,所以孟媛姐妹三人都躲到后面的上房里去了。王妃待林道士向自己磕头时,便吩咐下面的小太监将他搀扶起来,一边说“不必多礼”,然后又让坐。张道士推辞谦让了半晌,才斜着身子坐在下首,言语之间十分恭敬谦卑。于氏就问道:
“前些日子我命人将那生辰八字送了去,你可有好生算一算、这合婚可怎的?那杨家之子的命又如何?”
“回娘娘,”林道士一听对方问,又连忙站了起来。“正是合得着哩!男命今年一十八岁,二月初十日卯时生,主富贵长寿之命,一生多贵人,好福气、好造化。若与贵府大姑娘合婚,必是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往后可有子不成?”
这些问话如果在现代人看来。势必觉得可笑得紧。怎么可能只是问个卦、算个命就能够知道未来、定人的命运?可是在这里,这却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很多时候向简直是不可缺少的程序。别说是妇女人家,哪怕是再道学古板的男人,有时也不得不重视这算命问卦之事。
“有一子一女送老,日后定能享儿孙满堂之福、富贵荣华无比。”
“有子便好,”于氏听了,便微笑点头。她们这些皇亲内眷,富贵自然是不用愁的,因此子嗣的问题便尤为关心了。“这回多累你,回头我再让人往你那儿送衬施去。还有件事儿哩,这回让你来,便是让你好生瞧一瞧咱们大伙儿这面相如何。你且用心着点儿,好生相一相。”
“娘娘吩咐,小道必定铭记在心。”
那林道士便一一看过王妃等人的面相,又一一下着评语。听来,自然都是好话了。这次看相,不仅仅是王妃、二夫人并两个儿媳在场,连世子的四名侍妾也来了。那金蝶儿因坐月子满了,自然也得跟随着世子妃过来侍候。当林道士看到世子妃白莲华的时候,王妃于氏便问道:
“你说说,世子妃命中可有子没有?”
林道士领命,仔细观察了一番世子妃白氏的容颜。白莲华对于这些算命卜卦的事情根本不信,但是由于是婆婆的意思,因此也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看了半晌,林道士方转过头去,朝王妃说道:
“回娘娘,世子妃面相端庄,三停平等,一生衣食无忧。且月孛光辉。一生少病。更兼面貌好容仪,必是贵门德妇、擅持家之妻。只是这子上头,还早哩。”
虽然没有直接说,不过这在听惯了算命之言的王妃听来,已经明白林道士的意思了:也就是说,世子妃能不能有儿子,难说得很——说得更清楚,就是有可能是无子之命。于是,王妃也没有再问下去。随后,养娘宫女等人又将平哥儿和宁哥儿也带到殿上,好让林道士相面的,两个小男孩少不得也得到不少好评。待林道士看完众人之后,于氏便让他顺便也看了一看世子那几个姬妾的面相如何。林道士也一一说了几句,但是自然比不上像跟王妃等人看相时那样仔细。
之后,王妃便命人去传孟媛三姐妹过来,当三人来到殿上后,行过礼后,王妃指着她们,对林道士笑着说:
“你再好生瞧瞧丫头们那面相,给我说说。”
林道士先看过孟媛,依例是说了不少好话。之后便轮到璇真了,林道士沉吟良久,方才说道:
“二姑娘面相甚好、容貌端庄。神思清明、禀性有主见,真是极富极贵之命。”
“往后终身大事如何?有子没有?”
“……自然是好的,自然是极好的。”
林道士喏喏连声地应着,但眼睛却不敢看向王妃。不知是不是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因此林道士之后又赶忙说了一车子好话,才算了了。之后又看过季媛的面相,同样说了不少好话。待看相结束之后,众人都依王妃的吩咐各自退下了。于氏让林道士留步,直望向他问道:
“才刚我没好生问着你,璇丫头那命到底如何?她那生辰八字你是早已知道的,怎么今儿个反倒吞吞吐吐起来了?”
“小道不敢!”林道士看上去满着大汗。又再次连忙站了起来。“只是,这……”
“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了,我不怪罪你。”
虽然王妃是这么说了,不过林道士依然没有解除那紧张的神情。于氏虽然是养尊处优的王妃,可是要管理偌大一个王府、又要整日人打交道,所以要是有人在她面前显露出神色有什么不对劲的,于氏很快便能注意到。更何况林道士在算女儿面相终身的时候,神情与往常大有不同,这她自然是看在眼里了。所以在遣退众人之后,她便留下林道士,打算问个明白。结果一问之下,林道士果然更加不安,这更让王妃觉得奇怪,因此自然也更想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问题了。

“回娘娘,二姑娘那生辰八字并面相,小道并小道之先师也早已看过。都说二姑娘乃尊贵之命,一生造化福禄无穷,更兼得贵婿贵儿——不瞒娘娘说,便是府中各人,造化都甚好,只是悉皆不如二姑娘哩。”
“哦?真个儿如此?”
听到林道士的话,让于氏喜上眉梢。但是她随即困惑起来,又问道:
“既是恁的,你怎的才刚又不直说?”
“……这……回娘娘,实是有些话,小道不好开得口啊。”
“你直说、直说便是了,到底还有何事?莫不是璇丫头那命……”
“娘娘,非是小道危言耸听,只是二姑娘此命,虽极尊贵,却不得入皇家,若入皇家,只怕后患无穷啊!”
“什么?这是怎么说的?!”
于氏紧张起来,连忙追问。林道士虽说已经满头大汗,可是又因为在王妃面前,所以根本不敢举手去擦,因此只好顶着满脸汗水。继续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回答对方:
“二姑娘从小多病,在四岁那年,因在陋庙中当了寄名弟子、得了法号,方才消病消灾,娘娘可还记得此事?”
于氏不住地点头,同时说“自然记得”。这时,林道士长叹一声,又说道:
“其时先师已参透二姑娘的命格,知道她命中不得与皇家有牵连,因此才不得已,斗胆请府中让姑娘当上寄名弟子,这方才好了。先师西去之前,已然吩咐过小道,必到万不得已时,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更兼姑娘身份贵重,因此小道方不敢将此事说出,只是如今姑娘也已大了,想来不日便可得朝廷敕封。小道每每想及至此,都焦虑不已哩。”
“你细讲讲,我那丫头,若真个入了皇家又如何?她原本便是王爷嫡女,早已是宗室之人,又怎么会惹来祸患?”
“娘娘不知,二姑娘用王爷嫡女,自是尊贵之命;宗亲之命,乃是上天注定,绝无半点不当之处。只是若待二姑娘被朝廷钦封为郡主之尊后,只怕……只怕祸上其身,到时便难救了!二姑娘天生便是宗室之人,却不能敕封皇家之名号,这才是她的命。”
“怎么不该封她?你说这些,又有何凭证不成?”
“娘娘,事关重大,小道也是思虑良久,方才向娘娘一一道出个中原由。二姑娘命是好命,此不必再看;只是若一时要得朝廷封赠名号,休说是郡主,哪怕是县主翁主,二姑娘此命也要休矣!只有避过此一劫,日后让二姑娘像寻常人家那般定下终身大事,这方能一生平安,造化无穷。”
于氏听了这些,吃惊得好久都说不出话来。自己女儿从小身体弱、后来直到当了真武庙的寄名弟子,这才好起来,这件事她当然还记得很清楚。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亲生女儿的命格,居然会是这般让人意外难解!而且听林道士这么一讲,不就是说女儿这一生都无法当上郡主甚至是更低级别的敕封了吗?这点让她无法接受,于氏连连摇头,直说:
“这不成……我不信!”
“小道惶恐!”林道士一撩袍子下摆,已经是跪了下去。“只有如此行事,二姑娘方得平安。若不然,若不然……这底下的事情,小道也不敢说了。只是便是失却这封号之尊,也无碍姑娘的尊贵之命。他日便是没有郡主之称,也必有一品夫人之命,而且二姑娘两额朝拱、更兼声响神清,必能得贵婿且益夫旺子,贵不可言呐!”
“这怎么成!我朝祖制,藩王之后,必得敕封,更何况我那丫头又是嫡出,怎的反倒不该有这命?!我且问你,你说得可是实话?”
“小道岂敢瞒骗娘娘!便是有天做胆子,小道也绝不敢做出这等无伦无理、欺瞒尊上之事!还请娘娘体察!”
于氏满心气恼,见林道士磕头不迭,模样十分狼狈,便令他退下,自己则独自坐着生闷气。当林道士被引路的小太监领着,离开荣德殿的时候、没人看到,这个老道士擦去一脸的汗水,瞥了瞥身后荣德殿那个方向,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然后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跟随着前方的引路太监离开。
在东宫那里,于氏仍然在想着刚才与林道士的交谈。她越想越气,那神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李妈看见,便悄悄让宫人们都退到殿外(免得她们在跟前侍候时打扰到王妃),自己则在一旁静静地听命。
过了好一会儿,于氏才抬起头来,对李妈说道:
“你说天底下哪有这等事!那林道士嘴里胡唚些什么?璇丫头不得当郡主?便是连一个皇家尊号也不能有?真真气煞人也!”
“娘娘息怒,想来那林道士不过是胡诌两句,自古有言‘算得着病、算不着命’,哪里便都让他说了去!咱家姐儿生来便是尊贵之身,日后必能一生平安顺遂、富贵荣华无比。娘娘且休要气着了,只怕气坏了身子,倒不值了。”
“哪里有这般没道理的事儿!璇丫头虽小时候病多着时,如今也早已好了,那牛鼻子老道倒好,反说我那丫头不该有这命?你才刚不曾听见,他还说,只怕真入了皇家、当上郡主,璇丫头就该有大祸临头了!听听,这叫什么话!”
李妈不住地劝解着,于氏的怒气仍然难平——向来算命只爱听好话,哪怕是地位身份越高的人也不例外。不过从王妃这般生气来看,可见她对于此事的重视程度。她还对李妈一边数落,一边说:
“说什么璇丫头必得贵婿,命里要当一品夫人的。她日后是郡主,必要招个好的,只是哪里能招个做官儿的当咱家女婿哩?这不是胡扯是什么?休说是公主郡主了,便是地位再次些的宗室之女,得了诰封,便不能跟那当官的一家结亲,这是祖制!那老道倒好,反说我那丫头只怕是得像平民那般出嫁,方得好哩!只怕他是料着,我那璇丫头没能当成郡主、便草草嫁了去、日后还不知会怎生苦熬日子?越说越混帐!”
于氏想起那番交谈,气得脸色煞白,连心口也微微疼起来。李妈见此,便连忙又是摆好引枕靠褥,让王妃靠在上头,然后她一边替对方揉着胸口,一边劝解道:
“娘娘休气、休要气着了。那林道士只怕道行不足也未可知,咱们日后,休要让他来便是了。”
于氏在李**劝解下,这才勉强消去了怒气。只是有时她想起林道士的话,仍然觉得生气。她最爱的女儿,怎么可能没这个福份当上郡主呢?这一点,于氏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至于林道士说什么璇真会像平民女子那样出嫁、嫁了个好夫婿云去,于氏简直连想都不愿去想。
林道士的这番话,除了王妃和李妈之外,外头的人都一无所知。只是最近一段日子,王妃向来命人往真武庙送去的米面香油等衬施,好像送去的次数减少了——当然,这一点也没什么人在意。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