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红茶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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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孟言一下子就警觉了起来:“喂,女士,难道您不知道乱翻别人东西的行为很不好吗。”
“抱歉,我以为这是哪一位客人遗忘在我店里的呢,所以翻开看看,看有没有签名或者地址,以便还给他。”
那女士回过头朝她笑了笑,原来就是跳弗拉明戈的美女,西班牙名字是克里斯蒂娜,华名周瑶瞳的那一位,那拉科鲁尼亚响板还放在桌子上呢。见到这红发美女头一次离自己这么近,也是两人间的第一次说话,叶孟言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道:“是老板娘啊,怎么出来的这么迟,今天不跳弗拉明戈了?”
周瑶瞳没有回答,说:“您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里看我跳舞好象?”
叶孟言点点头:“您的弗拉明戈,我想加勒比海没有人能够赶得上。”
“今天有点事情出去了,所以就歇息了。”周瑶瞳被夸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说:“让您失望了。”
叶孟言闻到她身上的海腥味,看来她是到海上去了,遂说到:“没关系,这里的啤酒也很好,氛围也不错,很适合写东西。”
周瑶瞳摇了摇手里的小本子,笑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店里写东西呢,这里喝过酒、跳过舞、赌过钱、杀过人,还就是没有人写过什么。当然,商业帐簿除外。”
但她话锋一转:“不过你写的就不怎么样了……”
叶孟言争辩说:“怎么会,这可是近来最受欢迎的文学!”
“所以我才这么说。”周瑶瞳的口气就仿佛大姐姐在教训弟弟一般:“您说说,您写的和报上的一模一样,没有一点自己的特色,这怎么可以呢?我们酒馆都还有各有各的特点,弗拉明戈舞也一样,文学我虽然不懂,但也应该是这样的。你模仿人家模仿的再像,也不过是模仿而已。”
叶孟言被美人误解,争辩道:“您相不相信报上的就是我写的?”
“不要骗人。”周瑶瞳笑得更加厉害:“我问一问他们信不信。”
她对着酒馆里的人喊道:“大伙儿都看了《新唐山大兄传奇》么?”
在得到众人肯定的回答后,周瑶瞳又喊道:“这儿有一位先生说他就是作者呢,大伙儿说他像不像啊。”
“像个鬼啊!”
众人哄堂大笑,酒保笑的最厉害:“绝对不可能,这种报纸上出名的文人,一般都是住在最高档住宅里的老夫子,怎么会肯跑道我们这些三教九流混杂的酒馆来呢。”
周瑶瞳得意道:“您瞧瞧,您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站了起来,把那本子在叶孟言头上敲了一下:“还给你,希望你的鼻子不要长。”
说到这里她哈哈大笑,那高傲挺立的雪白胸部对于叶孟言有着勾魂摄魄的作用,叶孟言鬼使神差一般轻轻说道:“美女,你敢和我赌么?”
周瑶瞳奇道:“赌什么?赌你是不是作者吗?”
“对的,赌我是不是作者。”叶孟言说,“我会让下一期的唐山大兄说一句特定的话,你看到那句话,就知道我是不是作者了。”
“那你想让唐山大兄说什么呢?”周瑶瞳来了兴趣。
“这个您随便说一句,要特殊一点,但也不能太显眼。”
周瑶瞳想了想道:“一杯红茶,加奶,不要加糖。”
“好说。”叶孟言笑起来:“您还真是看了唐山大兄,我从来都是让大兄喝绿茶的。”
周瑶瞳说:“对的,如果你能够让唐山大兄说了这句话,我就承认你是作者,并且给你一份惊喜。”
“要是我输了,我给您十块钱。”叶孟言坏笑起来:“您准备好了什么样的惊喜?不会是爱慕我的才华,预备以身相许吧……”
他话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重重一个爆栗,个子比他还要高一点的周瑶瞳怒道:“梦也不要梦,即便你是作者,我也不会嫁你这小鬼。”
她笑嘻嘻的飘到酒馆吧台后面,又朝叶孟言望了一眼,嘻嘻哈哈的上楼去了。
到了周末新闻纸出来,叶孟言得意的把一张新闻纸八版文学档拍到周瑶瞳面前,指着其中一句话得意道:“如您所愿:一杯红茶,加奶,不加糖。怎么样,愿赌服输不?”
周瑶瞳撅起了嘴:“这可说不好,万一哪天作者就在酒馆里,恰好听见了我你的谈话。又或者你专门跑去求了作者,收买了他……”
“我可没那么无聊,”叶孟言不耐烦道:“快点把礼物拿出来吧,要不然就预备以身相许。”
周瑶瞳笑了:“你的性子还真像是我弟,但姐姐我可不大喜欢少年郎噢。”
她说:“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情,你需要的时候来找我好啦。”她很严肃地拍了拍腰间的细长西洋刺剑:“我以这红发女海盗的闪光宝剑起誓。”
叶孟言乖觉的住了嘴,片刻后笑道:“好啊,不过我更希望您跳弗拉明戈时离我近一点。”
周瑶瞳大喜道:“就这么说定了。”
从这天起,常去洛克酒馆的人们都发现红发的克里斯蒂娜小姐跳舞时,都会距离一个明国青年很近,一次如此,两次如此,三次四次还是这样。
“他们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呢。”有无良的水手猜测道。
华灯初上,加勒比海夜色里的夏南别有韵味,所谓桨声帆影椰林岛风,明国人、欧洲归化人、殷遗民、昆仑人来来往往,食肆酒吧人满为患,有江南歌女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明国昆曲,也有归化水手在哼着伊斯坎楚和拉科鲁尼亚的民谣还有黑人的蓝调,正是一幅最典型不过的大明新大陆领土的南方热带岛屿风情画。
但是和热闹的华夷杂处的港区不同,夏南城市深处的高档社区还是奉行着华人传统日落而息的作风。那一带无论是多么豪华的公馆别墅,每每海关钟楼敲过八点钟后就都关门闭户早早地歇了,街道上黑黝黝的毫无人迹,各家各户下了门板窗叶,只有一两盏巡夜士兵手里的气死风在慢慢游荡着。
在那一片片传统中华或者东西结合式样的广厦玉宇里,总有些灯火熄灭的比其他灯火晚些,其中就有这么一座白色的西班牙风格小楼,二层白色的落地百叶窗打开着,为了防止蚊子飞虫,轻薄剔透的镂空窗纱都下了下来,将外界的喧嚣和室内的静谧一分为二。但是从窗纱的孔眼中,屋内的主人还能感觉到花园中椰树棕榈的独特香气,远方港市的灯火到这里已经模糊成一片。那是多么美好的世界啊,可是她却只能从纸上来了解外面的世界呢。

“小姐,您该歇息了。”年老的黑人欧巴桑心疼得看着这么一位华人面孔的极为秀丽的女孩子。
这个容貌如画中人一般的华人女孩子秀眉微蹙:“安妮,我还不想睡。”
“可是,让您父亲知道了,他又要责怪我呢。”被称作安妮的黑人大妈疼爱的说:“您还是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起早去参加嫂夫人的沙龙,那里可有马提尼克岛来的法国贵妇人,以及巴黎最时兴的服装样式呢。”
“嗯,知道啦,爷爷不在,爹地管的总是这么严,那些法国归化来的夫人们真的很麻烦,一点都不懂得三从四德。”女孩子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没有明白,这一期的新唐山大兄传奇,怎么会喝起了不加糖的红茶,我喝过不加糖的红茶,难喝死了,和药一样。”
安妮轻轻的说:“也许是写东西的人随手写的吧。”小姐就是喜欢看报纸和书籍,但很少关心八版文学上的这些市井传奇,但这个连载的唐山大兄甫一出炉,就受到小姐的追捧,她去给老爷汇报,老爷只是大手一挥道:“好哉!我们南洋人的英雄,总比那什么满清流传来的十分鸡婆的石头记、英伦没有礼数廉耻,鸡公的莎士比亚要好得多哉,让她看。”
“不会的,安妮,我看叶孟言这么久的文章,他每句话都是别有深意,只是这句令我捉摸不透,真是愁死啦。”
小姐真是无聊,竟然为了报上虚构的人物发愁呢,安妮微笑道:“这还不简单,本月十五南洋会馆演出布袋戏,我听老爷说,要邀请在夏南的全部客家人,其中就有你那位叶君孟言,到时候你当面问一下不就清楚啦。”
“当真?”女孩子笑了起来,可转瞬眉头皱的更加厉害:“可是父亲昨天问我去不去看布袋戏,我说讨厌那些什么也不会,只懂得哄骗女孩子的纨绔子弟,就给推辞了啊。”
安妮说:“小姐快点休息吧,明天再去对老爷说说吧,要不等过两天老太爷回来,再去求太爷。”
女孩子轻轻的叹了口气,咬了咬秀美的嘴唇:“也只能去恳求爷爷了,等见了这个叶孟言,一定要问个明白。”
她拉开洛可可风格的梳妆台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叠剪报:“安妮,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未来人的《未来游记》、那个文固虚的《大话封神》,还有江海孤情客的《广陵潮》,其实都是一个人写的?几个人惯用的词汇和文法,都和叶孟言的《新唐山大兄传奇》一模一样!”
安妮吓了一跳:“不可能吧,我最喜欢看《大话封神》,难道说叶孟言就是文固虚?”
女孩子吃吃地笑了起来:“我也是随口乱说的。”
安妮拍了拍胸脯,道:“小姐真是爱开玩笑,我最爱看文固虚讲鬼怪,总觉得他是个老学究。说他是南洋叶孟言,还真的吓坏我了。”
“叶孟言,你就是未来人、文固虚和江海孤情客吗?究竟是你是他们,还是他们就是你?本月十五布袋戏,我一定要问你个明白!”女孩子朝窗外的虚空挥了挥拳头,仿佛那月光就是某个人一般。
“您还记得上次我说的话吗,他们让我来请您。”林采编很高兴地把一封信递给叶孟言:“客家会馆的请柬,邀请您这位崭露头角的客家新人去吃饭,如果您愿意,也可以归宗认祖。”
这就是海外唐人街过去最爱的一套啊,一个姓氏的同气连枝形成新宗族么。叶孟言笑着说:“在夏南,姓叶的客家后裔应该不多吧,我应该能够做一房的长辈。”
“有一些,大概有几百人。”林采编说:“他们都会很愿意接收老兄的。”
叶孟言从信封中抽出一份烫金的大红绒面请柬:“叶君孟言亲启:兹定于本月十五月圆之夜,于南洋会馆出演布袋大戏,恭请莅临,务必准时到场。滨海路客家会馆,执事黄。”
他已经从报纸上了解到,在新大陆的明国属地,滇省、广东、福建、客家人的后裔派系众多,各个社团都上能通神下能管鬼。今天月初八,十五演布袋戏,叶孟言算了一下时间说:“好的,一定准时到,不过我要准备些什么?”
林采编望了望他身上还是西礁岛张兴培送他的那套旧衣服,摇了摇头:“大文豪要穿的好一点的噻,不要老去估衣店买旧衣服。你润笔那么多,现做一套新衣又不贵。”
叶孟言道:“谢谢,我会的,那我要带什么礼物吗?”
林采编嚷道:“写一个喜庆一点的东西,要既富贵又寿考,唐朝大将郭子仪满床笏的故事小叶你听说过没有?黄老爷子这次也要去看戏,以你的文笔写这么一个东西出来,现场把这个东西读给他听,然后再编成布袋戏,既光彩又新颖,可就比送什么人参鹿茸龟苓膏都要好……”
叶孟言在新闻纸上好多次看过这个黄老爷子的大名,惊道:“黄老爷子,可就是夏南船王黄万舸?”
林采编摇头:“难道除了他,夏南港……不,整个澹州还有第二个黄老爷子么?就是我们客家人的领袖,船王黄万舸啊。”
(火车上和宾馆里码的,借别人电脑发上来,让诸君久等了。关于法国的问题,前几天就无不忧虑地谈到时局带给书友的愤怒,以及对本书的冲击,看来我是具有一定预见力的。只能弱弱地说:这里指的是那位科西嘉矮个子的帝国,和法兰西无关,科西嘉的荣光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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