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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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燕尔就要别离,这滋味自然不好受,郑思楚握着一个小小的玉佩,闷不作声。余英男也道:“东洋第一特别县,今日一别,不知后会何期?”
长崎城自从宽永年间黑岛氏裂土封茅以来,就脱离肥前藩自成一体,虽然海贸工商发达,但那点微不足道的石高和诸藩的议论实在不足已令自称保持有三千年纯血、神武天皇贵胄,但最早不过是个海盗头子的黑岛家跻身大名行列,长崎也自然不能升格为藩,武家于是干脆设了日本唯一的一个县建制,人送美称“东洋第一特别县”。
八月廿二日,这艘满载新募兵士和浓浓乡愁的帆船抵达虾夷地五棱郭,这是涵馆城外一个五角形的大棱堡,明日两国合作建造,主权共享,算是第八舰队在北亚最大的立足点。先前在长崎募来的几批兵士都在此接受训练并长期驻屯,并不开赴美洲西北海岸,有需要将作为炮灰直接开赴战场。只有从北陆仙台水户一带过来的千余名伐木工人和叶孟言一起,随一个小船队在北海浓雾里继续前行,目标安康城(安特雷奇)。叶孟言要在那里经过一个考试后,才能被授予战时三等尉官衔,接受一艘归他指挥的军舰。
一路上小心翼翼,夏季正是俄国舰队肆虐的时候,因为俄国人北极熊的性格,还有极地冰冻的客观条件,他们只在夏秋两个季节出海,彼得罗巴甫斯克驻扎的单桅船双桅船数目不下数十艘,即便是大船被咬上的话也很难甩掉。
九月十日,军舰抵达第八舰队前进基地安康城,叶孟言觉得自己回到了美洲,心里对夏南的思念就更多一分。刚刚下船稍事休息,郑思楚就领着他去舰队本部登记。
阿拉斯加阴冷惨白的寒冷天空,崭新高大的石头房子,随波摇动的军舰,热情乐观的军人,坚硬的大地,乱吠的狗群,这便是叶孟言对这里的第一映像。
安康城实行的是所谓的战地政务,除了一小撮文官以外,全城的一万居民绝大多数都是军人和随军家属。因此城市的主体就是和港口连为一体的坚固要塞,环绕着一大片菜园和农田。要塞外面建筑有一大片供去育空河流域淘金的冒险者和原住民进行贸易的木板房,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镇,夏天内河河水解冻,还有好几千放排的伐木工人来这里消费居住。在整个极地来说,安康城都是最热闹的一个地方。
一道高三米、长四公里,两米厚的砖墙,把整座要塞团团围住。墙内构筑了无数的掩蔽室和库房,里面可以存放一万人所需要的给养。在砖墙的走向离开河岸的地方,沿墙根挖掘了宽大的土壕,引入了河水。
要塞是同心圆结构,第二层防御体系是环绕核心的一道深红色的两层砖楼即——要塞兵营楼,它状若一个密封圈,当时人们把它叫做“圈楼”。在中央地区,是一座突出的小山,这个山头便成了核心堡垒。
这座要塞工程宏大,很多地方还没有完成,绞手架起重机到处都是。还没完全建设完成的环状兵营楼共设计有三百间掩蔽室,可容纳三千名驻军,连同其长期生活和作战需要的一切给养。此外,营房大楼的地下,设有宽敞的地下室,再往下,作为深入地下的第二层建筑,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网。这些通道不仅能把要塞的各个地段联接起来,而且还能通到要塞区以外数公里的地方。
核心高地上耸立着一座以砖墙和土垒为主体的六角形堡垒,核心堡垒拥有两米半厚的墙壁,可以成功地经受住任何口径的炮弹直接命中。凭借这道厚墙的掩护,步兵可以从暗堡的狭窄射孔向进攻之敌射击而不怕遭到杀伤。在外墙的许多地方,半圆形的塔楼从墙体向外凸出,塔楼上也同样开着一个个对进攻敌人倾泻侧射火力的枪眼,重要部位甚至设计有倒打火力点。不过一个军港的灵魂在于舰队,没有舰队,再坚强的要塞和堡垒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舰队本部是一座三层的回字形石头楼房,却令人吃惊的位于只有三个炮台保卫的港口区,军属区也在港口,所以叶孟言认为舰队机关把本部设在这里是为了自己下班后回家和上船外出方便。全城的军人共计五百名机关人员(各个衙门共计),一千二百名作为卫戍部队的海军步兵(两个营编制),一千二百名负责基建的工兵(还是两个营编制),三千名上舰的水兵。驻扎此地的舰队包括两艘甲巡,四艘乙巡,十二艘双桅护卫舰,八艘运输船,和一堆小船,这已经是第八舰队的大半力量。
安康城的军民成分很复杂,军官都是正宗明国血脉,而士兵则来自天南海北,成分复杂,北欧的归化人,当地的部落民,怕冷的黑种人,热情的拉丁人……
明国北美领土物产丰富地广人稀,因此来北方发展的人很少,愿意留下的多是淘金的亡命徒,桀骜不驯良莠不齐,部落土人又难以管教,因此兵源一直是一个大问题。这次八舰队打日本的注意也是蓄谋已久,招募到数以千计的优质兵士令他们喜气洋洋。在日本招募的人抵达安康的有一千多,留在虾夷的更多,叶孟言路上一直在担心会不会出现尾大不掉的情况。这个菊花与刀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奇怪共存的民族,温顺的时候固然是忠贞不二,但暴虐起来的时候他们也决不会手软,实在是令有后天之明的他不大放心。

于是就有好心的郑思楚悄悄告诉他说:留在虾夷的日本兵士都被编为海军步兵,纯属战场上用来填没俄国战壕的廉价炮灰,过安康来的都是伐木工,将要补充进工兵部队去极地森林伐木淘金三产创收,也好把原本工兵部队的自己人腾出来另作他用。由此可见八舰队的主事者还是很有头脑的。另外朝廷早有政策,没有姓氏的日本平民要有明国人担保,取汉姓说汉话,彻底归化之后才能进入美洲。所以叶孟言完全不必担心。
“大楚,日本的姑娘怎么样?白不白啊?你小子贪污了多少?”
“这位是余大妹子的朋友?老兄你可要小心,哈哈……”
“好希奇的东西,我留着拿回去给我那口子看看。”
一进入舰队本部,四个人手里拎着个大皮包,里面装着从长崎带回来的折扇漆器绸帕之类的小玩意一一分送,郑思楚他们是派送纪念品,而叶孟言是送见面礼。军官们一面眉开眼笑地收下小礼物,一面向郑思楚余英男他们打招呼开玩笑,对叶孟言也是十分客气,说些欢迎和祝福的话语。
礼品很快分发完毕,他们就来到位于二楼的舰队长办公室门前。余英男大步向前,敲响那橡木大门。
“进来。”
四人一同进入这个高大敞亮的房间,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是一个高大的中年军人,没戴军帽,可以看见很深的抬头纹,嘴角总是挂着一抹微笑。
“你就是自愿来从军的船长?”
“是的,长官!”叶孟言声音响亮。
“为什么要来极地从军?是不是想着安康出黄金,人傻钱多,认为我这里钱比外面好赚?”
长官大人目光如电,声如洪钟,无形中自有一种无形中的军人威严。不等叶孟言回答,又一连问了十几个问题,每个问题都是十分尖锐,直指本心。
叶孟言从前好歹经历过很多面试,依赖自身具有的应付技巧和一路上余英男告诉他很多关于长官的讯息。此时的回答有条不紊,条理清晰,不急不躁,恭恭敬敬,应对十分得体。长官的脸色也越来越好,语气也越来越和蔼可亲。
当叶孟言说起他曾经夺得过蓝飘带的时候,长官笑了起来:“记得,这件事情我在报纸上看到过,顺便告诉你,去年的蓝飘带,也是明美商会的快船夺得。”
叶孟言十分惊讶,郑思楚解释说他去年一年都在海上,还不知道这个消息。长官说可以理解,让张澍去取剪报。
剪报很快的取来,这是一本专门收录与航海有关的讯息的剪报,因此叶孟言很快的就在里面找到了去年十一月份蓝飘带竞速大赛的详细报道。
“号炮一响,万船齐发,竞相争流……少见怀言号一船当先,风驰电掣,迅疾如风,时速几达廿三节……冠军得主怀言号,大洋船厂制造,邓肯设计,代表明美商会参赛……”
怀言号,想必就是怀念叶孟言的意思吧。也许那些可爱的家伙们以为他死了,才会用这种方式纪念他。叶孟言一时间心潮起伏,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毕竟他的辛苦付出,还有人铭记在心。不知此时此刻,他们又在做什么呢?
“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的蓝飘带,也应该是我们赢得,林梦楚,你是永远也翻不了身的。”他心里喃喃的道,又是得意,又是辛酸。
长官阅人无数,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思,便故意问道:“怎样?还要干军队么?要不要我派船,送你回夏南去?”
“既来之,则安之……”叶孟言抽了抽鼻子,终于道,“从今以后,愿为长官效力。”
“好,好,小楚看上的人,我信得过,我信得过。”
长官大人哈哈的笑起来,摆了摆手。
“小叶,你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要团结,要听话……好好干,北方大有可为。”
官腔之后长官又说了几句和煦如春风的嘉勉话语,让叶孟言心里好受了很多。
“大船的正职都没有空缺,你们做船长的又是不甘人下的,不屑于去做二副三副,我很理解……所以,就先委屈你一下?去指挥双桅护卫舰吧,我会命人安排的。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先去休息,养足精神才好为国效劳嘛。”
郑思楚连忙说好,四个人都是鞠躬如仪,退了出去。郑思楚去交割征兵任务,余英男去财务报账,张澍带领叶孟言去报到、登记、分房不提。
“双桅护卫舰,是个什么东西?”一出门叶孟言脸色很不好看,没有三根桅杆,也好意思叫做军舰么?
双桅护卫舰,乃是双桅纵帆船的军用版,是个单层甲板,编制一百二十人,装备二十门炮的东西。双桅纵帆船说得好听点,是“能适应各种环境条件,相对单桅帆船来说更大,装备更精良;短小精干,轻型战舰中的佼佼者。”实际这东西实在是小,主要在近海活动,持久力续航力都很有限。
两层甲板的乙巡载炮二十门,是因为他们的作战任务不一样,要保证远洋长程续航力,以及储存作为其主要武器的火箭,各种仓库占据了很大的空间。两层甲板的双桅纵帆船基本武备不过是十二门炮,强化火力升级为二十门炮的护卫舰后,舰上每一寸空间都被武备塞满,直接导致舰员生活空间异常狭小,海上执勤生活极度艰苦,好在作为他们作战对手的俄国双桅船也是个半斤八两。
(诸君,猜猜这条船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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