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岳阳——汉口——常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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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慎仪到了独立五师后,她见到了奋发与腐朽共存,感受了**与莫明其妙的追求,充分品尝到了孤独的兹味,对人性及感情需求,终于有了全新的认识。她与唐振之之间本来已淡漠了的恋情,因而朝着和好的方向有了修复与发展。
虽然他们之间还横着个李鸿莲,但在情感生活孤独的军营内,两人之间越来越多的通信交流,终于填补了他们内心深处对感情需求的空白。写信,较好地打发了工作之外的那些多余的寂寞时光,又勾通了彼此的思念与牵挂。她没有说明是否还愿与他保待婚约关系,他也没有提及婚姻的话题,但彼此的心灵已相互交融,唐振之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依恋,幸福的感受充满了心头。
随着马慎仪被抓,唐振之感受到的幸福状态很快被打破了。消息传到了家里,她母亲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连忙托人打电话将这一情况告诉给了唐振之,他此时仍在36军任副营长,当他得知未婚妻被捕的消息时,也被吓了一大跳。他一时也想不清该怎么办,头脑发懵,只好急忙向上级请假,从汉口匆匆忙忙赶往了常德。
唐振之到了常德,问不到什么情况,当天又马不停蹄、急匆匆地去了岳阳。到了马慎仪工作的独立五师,他终于得知未婚妻是因为与彭德怀有牵连,被以**嫌疑人的名义关了起来。他相信自己还是了解她的,她不会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他坚信她的清白,马上积极地想办法,开始了营救心上人的工作。
接到言长治送来的密电后,刘刑、周盘等人感到非常震惊。怎么也不敢相信,马慎仪竟然是混入他们队伍中间的**人。她是一个积极、活泼、热诚、开朗的人,接受**的那一套,想来也很容易。于是,刘、周两师长在第一时间内,当即对她进行了审讯。
最先主审马慎仪的是师长刘刑,地点就在他的办公室。他是一名威严的职业军人,先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见马慎仪被带了进来后,他不自主的站了起来,认真地看了看神态略显得有些懊恼和紧张的马慎仪。她20岁刚出头,文静漂亮,身体单瘦,一身淡黄色中尉制服,越发地显得飒爽英姿。他在心中不得不承认,她太优秀了,她真的是**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此时的刘师长心中波澜壮阔,外表却极力地显示了平和。他表情平淡地对她说:“马同志,你请坐,电报是你自己译出来的,情况也不用我多说了,有几个问题,我想先和你谈谈。”
马慎仪看了一眼表情严肃的刘师长,见他说话后,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安安静静地坐到了那把专门为她准备的靠椅上。来独立五师这么久的时光,她与刘师长的接触并不是很多,坐下来之后,她认真地看了对方一眼,显示出她已做好了接受审讯的准备。
他看着她的脸,声调平和地说:“我问你,马慎仪,你是在什么地点、什么时候,加入了**组织的?”
她的眼神仍然有些迷茫,对他的提问显然无法理解,但她还是十分认真地回答道:“报告师座,我以自己的性命和人格担保,我不是**,我没有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加入任何组织。我是被冤枉的!”
他不知是轻蔑还是自信地笑了笑,接着问道:“全师那么多人你不亲近,怎么唯独和彭德怀夫妇的关系那么好?你如何解释?”
她尽可能的使自己的声调平和地回答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和全师所有人的关系都一样,没有和哪个有特别的亲近。我不否认,我和彭德怀夫妇的关系比较融洽,但我和周副师长夫妇的关系也一样的好。”
他直视着她继续问道:“你和彭德怀,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看着他,依然十分坦诚地说:“刘师长,我以前真的并不认识彭德怀,是我到了独立五师,刘坤模来我这里补习国文和英文,有了交往后,我到他的宿营地教士兵们唱歌,才认识他的。”
他提高了一些声调问道:“你知不知道,他是**?”
她尽力平缓地说:“他去平江前线以前,我不知道。他跟你和周副师长那么多年,你们都不知道他是**,我又怎么知道他是**呢?他到了平江前线叛变投敌,上峰发来密电,我才知道他是**。”
他改变了一下坐姿,看着她继续问道:“你说你不是**,我们到了岳阳,你怎么还与刘坤模通信呢?”
她想都没想就反问道:“刘师长,与她通信的就一定是**吗?周师长的老婆回了邵阳,我们不是也照样通信吗?毕竟我和她们都是比较要好的朋友,又有师生情谊,通通信件就有罪吗?我是清白的,我的信件,可以交给你们审查,以证明我的清白。如果说我是**,我会把自己是**的译电交上去吗?我为什么不跑掉呢?我不是就是不是,有什么必要去冒充什么党呢?”
刘师长摇了摇头,他显然对她说的这些话不满意,他继续追问道:“马慎仪,你不要说这些漂亮话,要说实话,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敢来我部工作?你不是**的话,哪里会有如此大的胆量?”
马慎仪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情绪,有些急切地说:“刘师长,胆量大就是**吗?当时你们去常德招人时,有十多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去应了征,难道说这些人都是**不成?我生长在一个穷人家庭,从8岁就开始帮助家人干活,我不出来工作,谁来养活我?冯玉祥先生在常德办贫民学校,让我成了一名自食其力的知识女性,难道说,你还要我靠嫁男人来养活自己不成?国家并没有哪条规定,说我们女人不能来军队中工作啊!是你们招女译电员,我才来的呀。我要吃饭要工作,和**疯牛马不相及!”
他哼了一声,也加重了语气说道;“你到军队中来,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吗?你不肯讲明你来此地的目的,也用不着编这些瞎话来骗我。马慎仪同志,你还太年轻,不了解中国的实际情况,我劝你还是要说真话,免得以后吃苦头!”
她也增大了音量,大声辩解道:“天地良心,我要对你刘师长说了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他仍然使劲地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表示了十分地失望。
她急了,更加大声而急迫地说:“我原来想去读书的,学校不开课,我才来的军队。在南县时,我的同学来信叫我去读高中,我几次向你们提交辞职书,你和周副师长都不准。到了岳阳后,我又想去读书,你们仍然不准。现在反过来,你们却说我到军队上来有什么目的,我不是背了一个天大的冤案吗?刘师长,我认为只要自己光明正大,为什么不敢来部队工作,你要为我洗清冤屈啊!”
他还是一个劲地摇摆脑袋,然后坚决地说:“马慎仪,看在我们同事七个月的份上,我不会怎么你。我拿你没办法的话,只好送你去长沙感化院了!”
她激动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冲的站了起来,对他大声喊道:“刘师长,你为什么要送我去感化院,我到底有什么罪?你们到底发现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您说呀!”
刘刑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做了个手势。他手下的几个士兵,便把马慎仪拖了出去。
因为没有抓住她是**的任何把柄,也没有发现她有任何可疑言行,因此马慎仪并没有被送往长沙感化院,而是被关进了岳阳县监狱。
周盘几乎是以朋友的面目出现的,对她做了劝说工作。他用和蔼而带同情的口气说:“马同志,你就写个悔过书,宣布脱离**算了。你又没有做过坏事,我向你保证,工作还是可以保留的。”

马慎仪无可奈何地说:“周副师长,这样做太滑稽了,我根本不是**,打死我也不会这样做的。我们交往了这么久,难道你也认为我是**吗?”
他无言以对。他自己对马慎仪是不是**,从感觉上、感情上都很矛盾。他更倾向于她是被冤枉了的,也十分地同情她。
政治部马主任对审问马慎仪兴味盎然。他先是以同姓兄长的身份出面对马慎仪表示“关怀”,其实,他是垂涎于她的美色,想趁机讨得她的欢心而已。起初,他对她柔情地说:“慎仪妹,我好替你难过。人家说你是**,要治你的罪,我认为你是受了冤枉的。你要相信我,哥哥我是真心实意来帮助你的。”
马慎仪最看不惯他那色迷迷的丑陋嘴脸,但因为他是自己的上司,又是自己的本家,特别是自己身处这种险恶的环境当中的时候,面对他的“关怀”,也只能表示感谢,不敢得罪于他。她只好违心地说:“多谢大哥长期来对我的关照,我确实是被冤枉的,你帮我洗清了冤屈的话,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马主任听了,眉飞色舞起来,他大胆地走过去,拉住马慎仪的手,色胆包天地说:“哥哥我好心疼你哟!自从见到了你,就让我夜不能寐,我一定要帮你洗清嫌疑,使你重新获得自由。你能不能先遂了哥哥的心愿呢?”
她不好意思极了,但仍不敢得罪他,只是使劲地要抽回自己的小手,轻声地说:“马主任,我现在还是一个狱中之人,请你不要这样。”
他听出了现在不能这样,以后可以这样的深意。他的心狂跳着,更加无耻地说:“你好让我心动,你的戒子也好漂亮哟。你让我仔细地看看,认真地欣赏欣赏!”
马慎仪到了南县后,手上一直戴着与唐振之订婚时送给她的那枚玫瑰紫色小宝石戒子。马主任拉住她的手乱摸不放,她完全明白他的不良用心。迅速用力摆脱了他的控制,取下了那枚戒子,放在桌子上说:“马主任,你真是好眼力啊,我把戒子取了下来,你想看就看吧,这是你妹夫给我的订婚戒子。”
她给了他一个并不难堪的台阶下。可是在马主任看来,却认为马慎仪根本不买自己的账,觉得很没有面子,只好假装正经,板着脸开始了新的一轮审讯。他用尽了威逼、恐吓、利诱,也不能使她屈服。
马慎仪本来就是清白的,身上确实没有沾染什么党派、主义之类的东西。被关了这些天,她的心理终于调整过来了,任凭他们怎么审问和折磨,当然不会有什么令他们满意的结果。她仍被关押在岳阳县的监狱里。
唐振之从武汉请假到常德,又到长沙找方方面面的关系,可马慎仪是以**的嫌疑对象关进去的,一时他仍然没能梳通关节。假也超了,救人的工作仍不见进展,他只好辞去了军职,一心一意做起了解救自己未婚妻的艰辛工作。
自从1928年6月马慎仪被关押以后,唐振之经受情感考验的时光便迅速来临了。苍蝇想下蛋,正好来了个卖藕的。这简直是上苍特意为他安排出来的、证明自己真爱马慎仪的最好机会。他冒着酷暑,不惜金钱、时间、脸面,心中一直满怀信心和希望,不辞艰辛地围绕长沙、岳阳、常德、桃源等地,来来回回跑了两个多月,经历了只有他自己才了解的无数的艰难与挫折,才打通了关节。8月28日,他终于从常德清乡委员会弄到了一张证明马慎仪没有参加**的证明书。他连忙赶到岳阳,将自己深深爱恋着的未婚妻,从牢中挖了出来。
那个天高云淡的下午时分,唐振之一个人来到了岳阳县政府的监狱内,这里的每一个狱卒几乎都与他早已认识了。差不多人人都吃过他的请,从他手中得到过一些好处。现在他办来了盖有省清乡委员会、岳阳县政府、独立第五师大印的释放马慎仪的证明,他们也就不再为难他,当即去把马慎仪从监子里提了出来。在监狱的大门内,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恋人,他并没有因喜极而哭泣,当着众监卒的面,他毕竟不敢屠望得到她的热烈回应。
这时,只见马慎仪怔了一下,她便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倒在未婚夫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献上了她那份让唐振之心醉的诚意。狱卒们对这种悲欢离合,早就习以为常了,谁也不再关心他们。只有高远辽阔的天空,在静静地为他们祝福,远山向低垂的天边延伸开去,仿佛要躲过那份亲热的羞涩。
终于揽得丽人如怀,这可是她自己第一次主动地投入到他唐振之的怀抱里来啊。意义非凡,他一阵狂晕!此时的唐振之虽然在物质上已经成了不名一文的穷光蛋,但他感觉到了自己才真正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搂着这份温柔,他的心情反而特别的灿烂。他小心地安慰着自己的恋人,将她带离了监狱。
在牢笼中关了三个月的马慎仪,真正成了一位伤痕累累、弱不禁风的病美人,更令他怜惜和心疼了。两人经历了这一场灾难后,他们在清丽间娓娓相诉,爱意荡漾在心头。过来的矛盾、隔阂已消除得所剩无几。她相信了他对自己的感情是真诚的、纯洁的,完整的接受了他的追求和恋情。俩人的感情从此真正进入到了那个相亲相爱的全新阶段。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成功,有了无比的喜悦与欢欣。
唐振之把马慎仪从狱中捞了出来,在岳阳找了一家旅馆吃饱了肚子,换洗了衣服,作了一天的短暂停留。他小心地问道:“慎仪,你愿不愿与我一起到长沙去,我们从新打拼和开创一番属于自己的未来好吗?”
她像月光那么优雅,像山泉那么清幽,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香水般沁人肺腑的微笑,轻声地说:“你决定吧,我随你去就是了。”
他兴奋着,谈到深夜后便各自安歇了,一夜好梦无数。第二天他们从岳阳动身去了长沙,住进了靖县会馆。马慎仪把自己已出狱的好消息,以快报的形式迅速告诉了家人和朋友。
两个相恋的年轻人虽然生活在一起,同住一室,却依然不能同床共枕,这让唐振之很不理解,也很痛苦。两天后,他实在忍耐不住了,不解地问道:“我们之间到底还有些什么问题没有解决,你能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她有些腼腆但十分较真地说:“你知道我这个人是很传统的,没有父母的准许,没有公开举行结婚仪式,我不可能和任何那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地生活在一起。虽然我俩相爱多年,但我们之间也不能例外,何况你家中还有一个妻子,你必须解决好这些问题,我才能够依从你。”
“我的天啦,想不到你还是如此封建的人!”他急切地说,“我去常德把你妈接来,让她为我俩主婚,我登报公开和你结婚的消息,遍请好友,到大酒店举办婚宴,你看可以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他道:“你家中的李鸿莲怎么办?”
他皱着眉头,显得有些无奈地说:“我要与她离婚,你又不准,我不与她离吧,你又不肯嫁给我,我为此伤透了脑筋。我曾经就这件事与我的父母及房族商量过,我四叔没有儿子,想从我们几个侄儿辈中接一个过去,你看看能不能这样,我们结婚的同时,你过继给四叔顶他那一房,你与李鸿莲也就无所谓先后大小,你同不同意这个办法?”
她心中想,这样处理,你仍然还有两个女人,我不是做小,又是做什么?但嘴上却说:“我不知道,现在我的心中乱得很,等你将我妈接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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