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靖县——耒阳——靖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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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时光永不停歇。马慎仪逃脱了与李鸿莲的纠缠,生活步入正轨后不久,唐振之在1939年初冬被县政府派到耒阳,接受湖南省国民党党部举办的基层干部培训去了。
其实,唐振之在不在身边,对马慎仪而言,已没有多大的关系。他们在靖县的生活已无可奈何地因为纠缠在马、李、唐三角矛盾之中,而无法再续卿卿我我、深深爱恋的从前了。她的心凉了,他们夫妻相互之间的依恋、温馨、缠绵少之又少了,维系的差不多只是那个夫妻的名份。她的心是那样的寂寞与无奈,那种无法言语的伤痛,深深地埋进了她的心田。
可是,哪个山头不长歪脖子树?当唐振之离开靖县后不久,她连这种平淡的生活也难以为继了。一个天大的麻烦随之而来,唐振之被申仁安等十几个人以侵吞了全县采购公盐款,联名告到了县政府和十区专员公署那里。我的天啦,唐振之成了战时贪腐嫌疑,面临着身败名裂!马慎仪的生活因此无可奈何地同样面临着一次重大的危机和变故。怎么办呢?丈夫在耒阳,就是有浑身的嘴巴也说不上,难道就只能这样稀里糊涂地认输与赔钱了吗?
李鸿莲在家欺负马慎仪母子三人有一套,可是在大灾大难面前,她绝对就成了瞎猫一只、死鼠一个。马慎仪对唐振之的感情再淡,可唐振之毕竟是孩子的爹,覆巢之下无完卵,一人遭秧全家遭秧的道理她当然是明白的。其他的亲人又靠不住,在唐振之遇上了这种危难的关键时刻,她想都不用想,就把替男人打官司这个重担挑了起来。
唐振之到底有没有贪污公款呢,贪污了的话又花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是马慎仪首先必须要弄清楚的。心里容不下这些疑惑的她马上去信耒阳,向唐振之通报了案情,问明了当时采购食盐的情况。在确信男人没有贪赃枉法行为之后,她义无反顾地替丈夫当起了被告,打起了这场耗时两年的官司。
得知马慎仪出面应诉了这起官司后,真是笑死强盗乐死贼,让原告方的那些大男人们简直欣喜坏了。他们的阵营确实非常强大,有申建藩、申仁安、黄凤池、曹振家、张梦华等社会名流,他们也相信自己的能量十分巨大,面对公鸡不啼母鸡啼的一个女流之辈,这次扳倒不在靖县的唐振之应是手到擒来,顺理成章的事。他们见马慎仪出面来找证据,也赶快加紧了活动,决定首先要在群众中掀起声势,先把唐振之搞臭再说。
原告方依计而行,凭借他们强大的能量,很快在县公共体育场召开了有数百人参加的群众大会。家族势力强大、在**队伍中也混了个营长回来的申建藩,在这个大会上煽动说:“乡亲们,靖县出了一件大事,我们大家的购盐款,被盐业公司经理唐振之和商会会长吴克成贪污了!他们拿了靖县人民的盐款到洪江买盐时,用手中掌握的权力,采取少买多开票,低买开高价发票的手段,把我们的救命钱给侵吞了!你们说,大家怎么办呢?难道说,我们大家就这样白白地让他们欺负了吗?”
他的宣传是颇有煽动性的,马上有人高呼:“叫他们赔!他怎么吃进去的,叫他怎么吐出来!”
预谋是事先早就做好了的。这时,只听得另一个人大声地呼喊道:“他们不赔的话,我们怎么办?”
被挑拨起来了的群众于是呼应道:“告他!要他们家破人亡!”
群众被他们发动起来了,被他们赶进了仇恨的笼子,引上了渲泄的渠道。全城人几乎都知道唐振之贪污了公款,唐家人顿时成了众矢之的。留在靖县的唐浪平,此时已被吓得连家门也不敢迈出了。
马慎仪得知对方在大肆活动,她叫唐浪平去调查清楚对方的活动情况。可唐浪平躲在家中,打死他也不敢出门半步。面对这个无能的小叔子,马慎仪无可奈何,她只好亲自出去找到了唐振之的结拜兄弟——在县政府财政科当科员的易芝祥,在鹤山、江东小校当教员的周孝鹏、邓星垣等人。他们过来是唐振之家的桌上宾,平常就比较合得来,她认为此时他们应该会帮唐振之一把的。果然,这几个弟兄真的十分热心,积极想方设法帮助她收集情报线索,她很快就从他们那儿了解到了对方的活动情况。
可毕竟对方的势力太强大了,唐振之、马慎仪这边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好友们也不敢给远在耒阳受训的唐振之到电报局去拍电报,把情况及时告诉唐振之,他们怕遭到围攻。马慎仪认为必须将情况告诉男人,别人不敢做,只好自己亲自去拍了。她虽然站了出来为唐振之打这场官司,可起初在她的心中,却还一直依靠着唐振之自己回来当主角的。因此,她选择了黄昏乘对方人不太注意的时候,把对方在靖县的所有活动情况及时转告给了唐振之。
原告方也确实在密切注视着被告方的一举一动。第二天,他们马上就得知马慎仪到电报局给唐振之拍了电报的情况,当即决定派申仁安到电报局去查看马慎仪的电报底稿内容。他们想看看马慎仪给她的男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以便采取相应的对策,置对手于死地。
当时在电报局当班的工作人员褚复曾,正好是从靖县女校毕业的马慎仪的学生,她得知申仁安是来查马老师的电报内容的,就坚决不让他查看。褚是电报局局长的女儿,申仁安不敢得罪她。他心想我去把你老子喊来,看你还敢不敢阻拦,于是他真的去把褚局长叫来了。他说明了情况,可褚复曾连她老子的面子也不给。这反倒给了他们一种警醒,他们怕日久生变,便催促县政府尽快定案和结案。他们的目的太明显了,就是要让唐振之丢官、失势、倒大霉。

这场官司仍在艰难的对局当中,马慎仪感觉自己与唐振之仿佛成了网中鱼,任她怎么挣扎,却反而被别人的网绳勒得更紧。一个人艰苦地应对下来,她有了快要窒息、快要崩溃的感觉。她多么希望此时此刻,唐振之能回到她的身边,做她的主心骨啊!
面对这个背景格外复杂的案件,县长王英兆见唐振之不在家,不敢轻易审结。他的办法当然只能是拖,这一拖,终于被他拖到了离任的时候也没有审结,理所当然地移交到了他的继任者桑植人陈士的手上。
这陈士是何许人也?他竟然是唐振之从小学到高中的同班同学!案件移交到了他的手上,肯定对唐振之有利,原告们叫爹喊娘也活动不了。他们自知是阿尿告灰,只好无奈地停顿了下来,不那么起劲地告状了。
陈士到了靖县,得知了老同学唐振之被别人控告贪污,他本人还在耒阳受训的情况,就主动到唐府登门拜访,还去看了马慎仪,与唐振之取得了联系。他让唐振之放心,特意为他转办了在耒阳继续接受缉乱警训的手续,让他留在了那里。不管他有无贪污,他也要把这个案子拖下去,绝不可能让原告方的目的得成。他得知马慎仪在靖县女校当老师,名声响亮,为了帮老同学的忙,1939年下学期,在他的亲自操办下,县政府突然任命马慎仪当了女校的校长。
女校的老师们也确实想不到马慎仪到靖县一年,就当了女校的校长,夺了曹音琴的位子。心中最不平衡的当然是曹音琴,她认为,去年是我把你请回靖县来的,你却不仁不义夺了我的位子,这不是太让我难堪了吗?所以她坚决不接受马慎仪给她下的任教聘书。她还到处宣扬:“马慎仪是学艺术的,根本不够格当女校的校长,只是因为他的男人与陈县长是老同学的关系,才放她当了这个校长的,她怎么可能把女校办好?”
马慎仪也知道,曹音琴是曹振家的亲姐姐,曹振家在告唐振之的活动中十分卖力,自己当这个校长,也是丈夫与他们争权夺利的结果。没有退路可走,只能把学校办得更好才有说服力。别人到处臭她不行,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于是在为唐振之打官司的同时,她更加努力地投入到了领导学校工作、丰富学校师生物质文化生活当中。
她组织了女校文艺宣传队,广泛开展抗日宣传活动,激发民众的爱国热情,提高民众的生活信心。她还到各机关、驻靖**中搞联欢,教他们唱爱国歌曲,激发他们的信心和斗志。组织学生加入圣诞会,参加祭祀中国文化圣人孔子的活动。她还组织师生从事生产活动,亲自种菜养猪,全面改善学校生活。靖县女校在马慎仪的带动下,并没有像别人预言的那样死气沉沉垮下去。而是团结活泼,奋勇向上,出人意料地充满了青春活力,大大加强了与社会各阶层的联系,极大地提升了靖县女校及马慎仪本人的社会地位。
一年以后,陈士被省政府调往了湖南第九行政区,来继任县长的是衡阳人赵恩涛。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到靖县后不久,县政府各部门的原班人马被他清洗一空,换了一班他的人手。告唐振之的那一帮人乘机得了势,因此又活跃了起来。不过,赵恩涛并没有撤换马慎仪的女校校长一职,他一见到马慎仪,就被她那高雅的气质给镇住了。
赵县长带来的警察局长赵韶,想在唐振之被告案中两头吃钱。他派手下陈石麟去找马慎仪索贿,但马慎仪不信他那一套,因为唐振之发誓没有贪污,她不愿当这个冤大头,根本不买他们的账,因此将赵局长给得罪了。
后来,赵韶放出话来说,马慎仪想用1000块钱来贿赂他。他在县政府开会时又无中生有地说:“马慎仪曾在公共体育场对我的部下陈石麟说,她愿意出1000块钱请我出面来调解,我得知情况后没有答应她。”
散会后,易芝祥马上将会议中的这一情况,告诉给了马慎仪。
马慎仪问他道:“你们县政府开会做了记录吗?”
易芝祥肯定地说:“当然做了呀。”
马慎仪听了很高兴,她果断地对唐振之的这位得力的拜把兄弟说:“那好,我请你帮我将他讲的话,拍摄一张影片出来,有了证据,我就去找他们。是龙我要扳他一只角,是虎我要拨他一棵牙!”
易芝祥点头答应了她,第二天下午,就把赵韶讲话记录的照片给她拍摄来了。马慎仪看了赵的发言记录,决定先从陈石麟处开始收集证据。
她马上到警察局找到了陈石麟,当着许多在场人的面对他说:“陈警官,我过去找过你吗?你和我在公共体育场见过面吗?”
陈石麟见马慎仪找他,当面就说见没见过面的情况,知道不是好事,当着同仁的面不敢瞎说,只好如实回答道:“你哪里找过我,我们没在那儿见过面呀。”
见他能说真话,她又追问道:“我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对你说过,我愿意出1000块钱给赵韶局长,请他出面来调解,申建藩他们告发我丈夫唐振之一案呢?你要负责地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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