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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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钊省长……”
“啊,不说了,不说了,道听途说而已。”
齐鸣很快茬开了话题,说到刚从非洲回来,那里的土著民族活得自在。“个个都是真实的,虽然戴着面具。我们没有戴面具,却经常显得不真实。一路啊,有时候我真后悔进入官场哪。半夜想想,当官是最没有意思的事。”
程一路笑道:“连齐主任都这么说,我们当官就更没意思了。”
“哈哈,我也只是说说。跟你说。在外人面前,还不是一样摆着谱。”齐鸣笑道。
程一路看看手表,也快五点了,就起身告辞。
回到和平大酒店,任怀航带着蒋和川也正好到了。晚上就在酒店里宴请省国土局的王局长。林晓山秘书长也来了,一见到程一路,就问滨江大道工程进展怎样了。程一路说还正在拆迁,下个月要搞招标。林晓山意味深长地笑笑,拍着程一路的肩膀说:“要关照关照啊!”
程一路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大家入席坐定,酒菜就上来了。
这天晚上,程一路彻底地喝醉了。叶开后来说:“我从没看见秘书长喝酒当场吐了的,这是第一次!”
全省民营企业管理工作现场会如期在南州召开。叶正明书记却没有到来,这很让任怀航失望。据说是因为中央临时有一个会议,冲突了。当然要以中央为主,因此这个会就全权委托张敏钊副省长了。
会议采用了“参观,研讨,总结”这样的三段论方式。第一段是参观。
任怀航书记、王士达市长和王浩副书记以及程一路秘书长等南州市的领导全程陪同。南日的场面究竟是不一样,一进大门,一幅“现代管理是企业发展的根本”的大标语,就迎面而来。张敏钊看了笑笑,对任怀航说:“这个老蒋,还是那么有声有色啊!”任怀航道:“这都是张省长培养的结果。南日今年的税收能突破三千万,那边的二期与香港合资工程也就要开工了。”
王士达跟在后面,正在同王浩谈着什么。有任怀航在,王士达基本上是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张敏钊的。程一路跟在更后面,王浩回头问:“听说省国土局已经同意了南日的用地?”程一路想打个马虎,但是想想还是得说,就笑了笑,“怀航书记亲自出面了。”王士达这时插上话道:“这简直是乱搞。土地这么敏感,谁能一下子动八百亩?何况一个南日,要个二三百亩足够,要八百亩干什么?卖地啊?”
程一路没有搭腔,王浩却开口了:“八百亩不是馅饼,是套颈子的哟!”
蒋和川带着大家到车间,到管理区,墙上到处都是关于企业管理的标语和牌子,有些地方还正儿八经地挂着各种认证的管理程序,底下签着一个个管理者与在岗者的名字。程一路边走边看,心想这蒋和川做点事,还是很像的。他左右看看,没有看见鲁胡生。就问一个旁边的南日的副总,这人告诉他鲁总到北京去了。昨天晚上走的,蒋总下午也要过去。
程一路啊了一声,继续朝前走。看完了厂区,任怀航提议请张省长到南日新的二期工程去看看,正在到湖东羽绒公司的路边上。
车子开到南日二期工程的地上,才几天时间,蒋和川居然把这里弄得机器轰鸣,人声鼎沸了。
任怀航站在张敏钊的边上,介绍说这就是被上面暗访了的南日二期工程,说是违法圈地:“张省长,这么热火朝天的,还叫圈地吗?我看这是别有用心。现在南日正在上坡的时候,不能在这个问题上掐脖子。”
张敏钊听了点点头,问蒋和川:“最近才动的吧?我知道老蒋。不过动了就好。”说着,张敏钊喊道,“国土局的王局呢?过来看看,这哪还能叫圈地?要如实地把情况上报上去。经济建设中,适当地运用存量土地资源,来换得运行资本,也是一种创新嘛。怀航同志,下一次你的调研文章中就要有这一段。”
“当然。张省长一下子就看中了问题的实质。南日虽然把土地抵押给了银行,但是这地还是活地,还可以用。这不,二期开始了。没有银行的资金,就很难办到。这正是张省长说的创新哪。可能探索中还有些不太规范,但是毕竟是探索嘛,是吧?”任怀航说完,望了望张敏钊。张敏钊的眼光正看着远处,有些飘忽。
程一路听着任怀航的话,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但是他心里更佩服的是蒋和川。短短几天,就把这块原来长满青草的土地,变得像一个红红火火的大工厂了。上次到省里运作,省国土局答应了到国土资源部替南日说话。这回,蒋和川算是给了他们一个鲜活的证明:这地不是圈着卖的,而是实实在在地用来做工厂的。

这个主意一定不是蒋和川一个人想出来的,没有高人指点,动用这么大气力,来做这个场面,他是不会同意的。
王士达在地上转了一圈,大家往回走时,王士达突然问程一路:“港商的资金到位了吧?现在很多的合资企业,其实只是图个合资的牌子,关键是享受国家的政策。资金说得天花乱坠,到头一分没有。”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程一路道。
王浩就喊蒋和川过来,把王士达市长的话问了一遍,蒋和川答说:“港商主要是出设备和技术,基建资金由我们负责。”
“我说嘛,就是这样。他们出设备和技术,我们出资金。设备和技术都是上一代的,也是最高价格的。一合资,就等于他们卖了设备,卖了技术。不管将来怎样,他们该得的已经得了。这不正常哪!”王士达说着有些生气了。
车子出了南日二期,直奔湖东。程一路感到羽绒公司最大的变化就是每个人胸前多了块小牌子,上面清楚地写着姓名、岗位。董事长的汇报也改成了聘请的总经理的汇报,这说明上次跑了一次,还是很有成果的。张敏钊看了也很满意,说职业经理人制度,是民营企业向现代企业过渡的一个重要标志,是明晰产权,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的有效步骤,希望各地认真学习,不断推广。
下午分组讨论。大家围绕的主题就是张敏钊在两个参观点所发表的讲话,虽然短,少,但是主题明确,这就有了讨论和深入研究的方向。
张敏钊没有参加讨论,下午他单独安排了活动,连任怀航书记也没有陪同。晚上,张敏钊召集参加会议的各个地市的领导开小会。张敏钊的情绪有些激动,讲话比往日罗嗦多了。他从自己在南州工作开始,一直讲到这几年在省里当副省长的感受。程一路听着老是觉得不太对头。张敏钊一贯是个干净利落的人,怎么今天晚上离题万里地说个没完?要是说一点在南州的经历,当然未尝不可。但是,现在张敏钊显然已以不是在说南州了,好像是在回顾自己几十年的人生历程。
小会过后,张敏钊特意请程一路到他的房间。坐下后,张敏钊问道:“一路今年四十多了吧?”
程一路有点莫名,但还是答道:“四十四了。”
“啊,也不小了啊!上次听说你想到政府去?”
“也只是想想,秘书长难当哪。”
“这倒也是,秘书长太杂了。到政府也好。我上次给浩月部长说过。以后就看你自己了。”
“这……”
“南州复杂啊,下一步怀航同志和士达同志都要走,谁来了谁都不太好办。唉,不说了!有空多去看看你婶婶啊!”
“这……”程一路听着张敏钊的话,觉得有些言外之意,却不敢说出来。“这”了一会,还是没说。
张敏钊说:“也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程一路告辞出门,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张敏钊的话。回到家,打开电脑,程小路发来了一封邮件,无外乎汇报一下他们在澳洲的生活和学习情况。不过在邮件的结尾,程小路的一句话写得很有意思:妈妈的外语进步很快,能够同语言老师杰克直接说一些简短的话了。昨天,他们还一道上街了。
这句看似平淡的话,却让程一路有点意外。他想像着张晓玉同一个老外在澳洲的街头的情景,心里不知不觉有一缕酸涩。
程一路没有回信,洗了澡后上床。被子上有一股阳光的味道,一定是荷花拿出去晒了。
荷花来了一些日子了,每天上午过来,主要是搞搞卫生,洗洗衣服。下午和其他时间,她还在另外一个地方上班,晚上也不住这。这都是二扣子安排的,程一路从荷花来,到现在才见过三次。她来的时候,程一路上班了。程一路回家,她已经走了。唯一让程一路感到荷花来过的,就是这些洗好的衣物,和经常被晒出阳光味道的被子。
张晓玉走后,程一路自己没有晒过被子,到了梅雨时,被子晚上睡上去沾乎乎的,手一拧,似乎能拧出水来。荷花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洗被,晒被。睡在有阳光味道的被子里,程一路想到自己小时候,清爽的被子有母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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