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有情人含羞订终身 巧舌妇闷棍打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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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这样在情意绵绵的何志莹手中被一分一秒的挑走。这是1990年的冬天。有着1700多年历史的高丰县撤县设市、水泥厂扩建的年产32万吨的新厂基建工程破土动工,一桩桩喜事接踵而来,让大家在这个冬天感觉不到寒冷。可是这一切对何志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毛衣工程顺利完工了。
闭上房门,把织好的毛衣穿在身上,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瞧瞧,就像一个收藏家拿到慈禧用过的抹布,爱不释手。毛衣是那种象征成功的黄色,在柔和的灯光映照下,给她那张俊俏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妩媚。领子装了一条隐形拉链,热了,可以把拉链放下来。冷了,可以把它拉上去。看够了,自己觉得很满意了,她把毛衣脱下来,仔细地把它叠好,又小心翼翼地放在装毛线的纸盒里。心急火燎的找了一个礼品袋把衣服装好,她要连夜给他送去。
出了房门,看见父亲正靠在沙发上打鼾,母亲正聚精会神的看她的电视。她顽皮的做了个鬼脸,正要悄悄迈步,母亲说话了:“这么晚想去哪里啊?”何志莹一怔,忙堆上一副笑脸:“妈,你警惕性蛮高嘛。”志莹妈说:“你别装傻,我问你打算去哪?”何志莹扬了扬手上的礼品袋说:“这毛衣总织不好,我让舒珊教我织。”志莹妈说:“你那毛衣应该织完了吧?想骗我也不打个草稿。”志莹急了:“妈,你又乱翻我的东西了?”
何正刚被她们吵醒了,听了这话责怪老伴:“无聊。小孩的事你瞎操什么心呐。”志莹来劲了:“哎!世上只有爸爸好啊。老规矩,一个小时。”她抬腕看了看手表,“九点十一分准时回来。”
虽说单身宿舍距家属楼不远,可志莹却是头一回走进这幢比自己年龄还长的老房子。楼道里到处丢着空酒瓶、烟头还有空烟盒,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尿臊味。在二楼的楼梯拐角处,一个男人一边走出卫生间,一边低头拉着裤拉链。志莹臊的满脸通红,逃命似的飞奔上三楼,找到308房间,慌慌张张的敲门。
门一开,顾不上理会呆若木鸡的陈爱轶,迅速冲进房内,转身把门关上。一颗心扑嗵扑嗵跳的没有一点规律。陈爱轶兀自也心跳的不行。本想问她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来我这里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想想都是废话,于是憋了半天,终究什么也没说。
何志莹心跳渐渐平稳了,才开始大量着这个男人的世界。一张架子床占据了房间的四分之一,床上被褥凌乱。床铺对面的墙上挂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地上横七竖八的放着几双散发着恶臭的袜子和工作鞋。水桶里面泡的也是脏衣服,估计几天没有洗,桶壁已经结了一层污垢。床头靠门这边,贴墙放着一张书桌,这是唯一收拾整齐的一块小天地。书桌上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日历,日历上面是范琳琳在甜甜的笑。
再看这个男人,上面穿着那件腿了色的毛衣,下面着一条牛仔裤,脚上一双三节头皮鞋。脸是红红的。一双手不知所措,一个劲的乱搓。
“我听过车间的人说你是爱铁,想不到你还爱美女哈。”何志莹首先打破了沉默,对着墙上的范琳琳指指点点。
“那是工会发的。”
“哦。那我也要工会给我发个帅哥,哈,哈哈……”何志莹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这一笑,让陈爱轶全身的肌肉放松了许多。他笑道:“你不要贪心,每天跟在你**后面的帅哥那么多,你还嫌不够呀?”何志莹把手上拎着的毛衣狠狠地砸了过去:“你混蛋!你看见谁跟在我**后面了?”
陈爱轶眼疾手快,把袋子接住了,嘻笑着说:“什么东西啊?这么重。”“狗皮。”何志莹白了他一眼说:“打开看看。”陈爱轶三下五除二,把外面的袋子、里面的盒子统统扔在床上,又把毛衣展开,在自己身上比划着说:“谁的?这么漂亮!”何志莹笑道:“谁喜欢咬人就是谁的。”陈爱轶笑了:“你的!”“我承认,你什么都比我强,连咬人也咬不过你。你就别客气,是你的。”
陈爱轶心头一热,脑子轻度缺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快把身上那件脱了,穿上这件试试。”看看他没有吱声,又说:“怎么?要我动手啊?”陈爱轶笨拙地把身上的毛衣脱了,在把头伸进新毛衣的一瞬间,一缕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脾,幸福的暖流迅速冲破毛细血管,在皮肤表面凝聚成一颗颗细小晶莹的汗珠。
人靠衣服马靠鞍。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陈爱轶,何志莹窒息得简直到了弱智的状态。“好看吗?”她喃喃的说。“嗯。好看。”“你要是喜欢,我给你织一辈子。”“嗯。一辈子。”“你不能反悔!”“不反悔!”“你出汗了?”何志莹伸手轻摸他的面颊。“嗯。好热…”陈爱轶轻轻捧过她的双手,她顺势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
一切来的太突然,叫人猝不及防,叫人无法拒绝,叫人头晕目炫甚至无法呼吸。天真的陈爱轶认为:即使是二条平行线,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慢慢缩小他们之间的距离,就算不会相交,却可以重合在一起。
就在他们开始交往不久,一个女人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两个人的人生开始重写。
这个女人叫蔡宝珍,是工会主席已经的妻子。她有个堂姐叫蔡宝琴,堂姐夫就是县经委主任吕习林。问题就出在吕习林的宝贝儿子吕飞身上。这吕飞自小娇生惯养,读书时成绩上不去,体重下不来。初中毕业后在家玩了二年,体重更是飙到180多斤。后来省建材局和下属厂矿联合办学,吕习林便瞅准机会把他塞进了省建材技校。
这公子在技校三年,便苦苦追何志莹追了三年。偏偏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何志莹对他根本不屑一顾。与其说是追何志莹追了三年,不如说是挨何志莹的骂挨了三年。三年里,何志莹把世上所有恶毒的词语全部用在了他身上。虽说吕飞书读的少,可是真理却懂的不少。他常常对朋友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究有一天,他的诚意会感动何志莹。
毕业了,何志莹到了水泥厂上班,他被父亲安排到农机厂工作。上个月又被借调到市经委,和他老子在一个办公楼里上班。虽然二人分开了,可是他对何志莹的思念一天也没有断过。直到前几天,有个哥们告诉他,何志莹开始谈恋爱了,等你把金石打开,黄花菜都凉了。
吕飞好象当头挨了一棒。整天茶饭不思,神情恍惚。这可把爱子如命的蔡宝琴急坏了,在她的再三追问下,儿子无奈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蔡宝琴当场就拍着胸膛保证:“别急,儿子。妈帮你搞定。”

第二天一早,蔡宝琴就坐着老公的专车来到了水泥厂,在食堂里找到正在洗菜的蔡宝珍,把她拉到一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蔡宝珍赶忙摘下围裙,跑到供应科仓库,找到志莹妈说:“嫂子,我给你说个事。”
二人走到僻静处,志莹妈说:“什么事呀?”蔡宝珍满脸堆笑:“恭喜嫂子,有人托我给你们家志莹提亲来了。”志莹妈说:“我们家大人不过问小孩的事,由他们自己作主。”蔡宝珍说:“是哦,这男的和你们家志莹是同学,在学校他们就有谈。”志莹妈一惊,忙问:“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家大人不过问小孩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啊?而且你未来的亲家还是个有脸面的人物。”志莹妈紧张地问:“谁呀?”“我姐夫吕习林,他可是你老头子的顶头上司。”
志莹妈赶紧拉她坐下,“这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今天我姐特意从市里开车过来,托我正式向你们家提亲来了。”
“可是,我家志莹……”志莹妈显得很犹豫,说话吞吞吐吐。蔡宝珍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说:“小孩子不懂事,比较贪玩。那个小陈是个聪明人,人又老实。你找他谈谈,告诉他把握一点分寸。”
“这…”志莹妈有些为难,蔡宝珍急了,“哎呀嫂子,你就别这个那个了。我姐说了,过二年把你老头子调到经委去。到时候一家人都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脏的要命。你只要找小陈谈个话就好,其余的事我来安排。”
志莹妈默不作声。蔡宝珍知道事情有了点眉目,站起身来说:“我走了,我姐还在食堂等我回信呐。”匆匆回到食堂对蔡宝琴说:“姐,你放心回去吧。这事给我几个月时间,不能急,我等着你给我封大红包谢媒呢。”
这事可真把志莹妈难住了。知女莫若母。志莹的脾气她了解,如果她在学校有了相好,一定会在她的脸上写出来。肯定是吕习林的儿子看上了志莹,而志莹眼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事又不能跟老头子说。老头子的脾气他更了解,一说准没戏。思前想后,只能照蔡宝珍说的去做。对,明天去找小陈谈谈。
第二天,陈爱轶上仓库领材料时,志莹妈赶紧把他叫到没人处,很难为情地对他说:“小陈啊,我有些事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陈爱轶笑道:“阿姨,你说吧什么事?”志莹妈吞吞吐吐的说:“我家志莹在学校谈过一个朋友,她告诉过你吗?”陈爱轶显得很尴尬:“没有。我没有听她提起过。”志莹妈叹了口气说:“哎…,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在赌气,互相不理睬。现在她男朋友认错了,昨天托人来提亲。做父母的都希望儿女过的幸福。人家是经委主任的儿子,为了她都肯放下面子托人求情,你说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等将来结了婚,就可以把她调到市里去工作,总比呆在这脏兮兮的水泥厂强吧?”
陈爱轶笑的很难看,“阿姨,别说了,我知道了。”志莹妈心里也不好受,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你不会怪阿姨吧?”“哪里,我和志莹……其实没有什么……,我会劝她别再和人家赌气。”“不用,不用。”志莹妈连连摇手,“我知道她的脾气,最不爱听人劝了。今天我们两个说的话,你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放心吧,阿姨。”
中午卖饭时,蔡宝珍从窗口远远的看到陈爱轶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心想这事成功了三分。下午何志莹看到他像霜打的茄子,关切的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像躲避瘟神一样跑开了。这是撞鬼了还是遇邪了?何志莹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陈爱轶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手里拿着何志莹送他的毛衣失了神。他的确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志莹妈说的都是一派胡言。他也清楚志莹是真真切切的爱着自己。但是他又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志莹妈的意思最明白不过,平行线永远是平行线,他们不可能相交。既然阿姨反对他们交往,既然志莹离开自己能够得到更幸福的生活,自己牺牲一段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尽管何志莹在门外把房门擂的咚咚响,他也坚持没有把门打开,只是冷冷地丢过去一句话:“你以后少来烦我。”
他知道以这种方式对志莹是一种伤害。可是这幸福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容不得你思考,容不得你犹豫。要想让她忘掉自己甚至仇恨自己,这是唯一有效的办法。
何志莹莫名其妙地受了一肚子委屈,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锁上房门,倒在床上痛哭失声。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突然间对自己变得如此冷漠。
志莹妈在门外也是剜心般的痛。孩子,哭吧。哭过了,痛过了,好日子就在后面等着你……
一连几天,陈爱轶都是板着那张面孔,也不爱说话。有时勉强做出一张笑脸,却比哭还难看。何志莹由迷惑到失望甚至绝望,这个过程对她来说未免太残酷。陈爱轶能做到的她做不到。要把一个占据整个心房的人忘却,切在肌肤,痛在心扉啊。
却用泪来作水,夜夜流到伊边。
其实,陈爱轶又何尝不是如此?看到她精神萎靡不振,每天早晨都带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来上班,他的心里也是十二分的不舍啊。别这样,志莹。咬咬牙,一切都能挺过去。他多么希望志莹能快点振作起来,他不想彼此这样无休止地颓废下去。
这事把何正刚也急坏了。起初以为是两个人闹了矛盾,年轻人有点摩擦很正常。眼看着志莹一天比一天憔悴,这才感到事情不妙,急忙把陈爱轶叫到董事长办公室,急切地想为志莹打开这个心结。
“你跟志莹是怎么了?”何正刚开门见山地问。
“没有啊,我们都很好。”
“你骗鬼去吧。看你们两个整天丢了魂似的,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看着陈爱轶明显消瘦的脸颊,何正刚很心疼。
“我们还是朋友。”
“废话。”
“我是说,我们是一般的朋友。”
“理由呢?”何正刚咄咄逼人。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这不是理由,这只是借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这是事实。我现在对不起志莹,那只是一阵子。可是,如果我们继续发展下去,我会耽误了她的前途,那就会对不住她一辈子。”陈爱轶泪眼朦胧,表现得超乎寻常的冷静和坚强。
“这是你的心里话?”
“是。”
“你这是混帐话。没出息的东西!滚……”吼出这一句,让何正刚心如刀绞。陈爱轶反而感觉轻松了许多。该来的你挡不住,该去的你也无法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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