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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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是我呆的呢?”展欢颜拖着一个假冒的LV大行李箱自言自语地说着。 她脸上那些从眼角淌出的眼泪,瞬间就被太阳晒干。
我们是城市中行走的蚂蚁,为了吃饱穿好奔波劳碌。
展欢颜忍住了眼泪,等它们大约变成了口水就迅速咽了下去,她感到一阵阵恶心。七月的阳光透过路边的糖胶木层叠的树荫依然猛烈。一辆出租车开过,扬起灰尘少许。展欢颜舍不得打车,走路去公共汽车站。
那辆红旗出租车里坐着一个男人,高大、平头、干净皮肤,戴着一副无边眼镜,无意地朝展欢颜看了一眼,样子很像上官林勇。
展欢颜的心里扑通扑通跳得欢快,暗想:“终究还是舍不得我啊,是不是坐车回来叫我了?”
他起初说喜欢,后来又说不喜欢,这一阵子又叫她回来住,反复不定。但这次,展欢颜是决定不再回去了。
他的家不是她的家。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
出租车上的男人一闪而过,原来是自己看错了,世界上原有那么多外表相似的男人。
中午到了,早知道出来的时候应该从他家冰箱里把那块车厘子蛋糕顺便拿出来的,但上官林勇的大姐二姐三姐肯定诧异,一个被炒掉的保姆怎么可以从家里乱拿东西。
她并不是他的保姆,她只是他的女朋友。地位低了些,门当户对很重要,所以小说里才会有那么多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
一边想着,路边有卖冰矿泉水的在招手:“这么热的天气,来杯饮料吧。”
展欢颜看他摆摊可怜,于是便打开钱包买了一瓶有冰块浮在水中的矿泉水,刚喝下去就吐了,剧烈的暑气涌了上来。肚子是空空的,吐出来的只有浅黄的胆水。
没有人搭理蹲在树根下呕吐的展欢颜,行人匆匆走过。十九岁,未婚,肤白貌美,工作是酒吧卖洋娃娃鲜花卖打火机派送进口香烟新产品给人品尝。
同住的郭微看到猫眼里是展欢颜,高兴起来,打开门给了一个热烈的拥抱:“你回来了,总算回来了,我就知道你迟早会回来的……”
“别说了,气都受尽了,再也不去他家,简直糟糕透了。”展欢颜疲惫地把行李箱放在门角落,瘫倒在凳子上,再看看自己的手,被消毒水泡得有些脱皮。
“他姐姐把你赶出来了啊?”郭微是她以前的同事,也是最好的朋友。
展欢颜轻轻站起来,看了看四周。还是这套简陋的出租屋,月租九百元,一室一厅。以前展欢颜住在这里的时候郭微找人用木板在客厅隔了一个小单间,放了床和衣柜。展欢颜住在里屋,因为是农民房,前面的那栋高楼挡住了阳光,白天进去也要开灯。
半年了,几乎没有变化。这半年,幸福与心酸,这两个词语是相伴而生。
官林勇是在麒麟酒吧买醉的时候遇到展欢颜的。他在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对她说话,声音很大很甜:“先生,这是三五最新出的香烟,请品尝一支吧。”
“跟我回家吧。”展欢颜从他的脚下拣起钱包,闪烁灯光下她看到了里面的一切:身份证上是本地户口,名片上还有一大堆头衔。
是个有钱人,而且长的不差,戴眼镜,有文化。哦,成熟男人的气息,展欢颜开始幻想。
官林勇烦心的事情很多,因为他的姐姐很多。姐姐多,话就多,尤其是大姐,别人吃斋念佛倒也罢了,单单她念成了封建迷信———在办公室里摆了个观音,又找尼姑来念咒,说他最近中了邪见了鬼,要驱魔。
官林勇的手伸进了展欢颜的超短裙。
展欢颜不是第一天来上班,喝醉的客人摸摸大腿是常有的事,但如果太丑的人摸她就会招来一记耳光,然后麒麟酒吧的保安就会过来把那醉人拖出去。
帅的嘛,原谅一下好了。
班前,郭微在帘子里换衣服,经常会求展欢颜:“拜托,美女再借件打底的内衣来。两个短裙在灯光下显得很耀眼,妆化得很浓,睫毛上洒了金粉,靴子是高跟的,有点漫画美少女的味道。
通常郭微的业绩会更好,她似乎更懂得察言观色。看见情侣,不由分说先拍一张合影,闪光灯一亮,瞬间照片滑出来,然后给对方夸奖一番。女人被赞成天仙,男人被赞成潘安,对方怎么会不喜欢呢。二十块嘛,拿去拿去。顺便再推销出去一个抱抱熊或者一束玫瑰花。
但展欢颜总是先询问对方要不要拍。
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有时候你非得让别人要的时候别人不要也得要———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
短裙里面一定是内裤吗?非也。
官林勇摸到了一只尾巴。酒醒了一半,难道是只狐狸精?难道上官红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手马上又缩了回去。
“大叔你的钱包掉了。”展欢颜眨眨眼睛递过去钱包,顺便拿打伙计把上官林勇口中的三五烟点着了。
她不喜占小便宜,何况真正有钱的人身上从来不揣太多现金,暴发户除外。
官林勇抽了一口烟。在烟雾弥漫中,他看清了这张如小妖的脸。
“你喝醉啦?喝口冰水吧。”展欢颜对他有莫名的好感,到吧台要了一杯水,吧主瞪了她一眼,“又泡靓仔了?没出息的。”
看见展欢颜这个手捧着泰迪熊和玫瑰花、全身闪闪发光的小女孩,上官林勇嘘了一口气:“唉,还好不是在家里。 ”
家里有鬼?
不知道,但有比鬼更可怕的东西:孤独。
结婚了还觉得孤独的男人,不一定是花心的男人。
刚结婚的时候真是好。
“你出多少钱一个晚上?”上官林勇忽然想起自己很久没有性生活,这样年轻的女子是许久都没碰过的,新鲜活泼,刺激无比。
展欢颜被电击了一下,甩开他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面的钱包。是哦,最近卖熊玩具和鲜花生意不大好没有剩什么钱了,但看起来这个相貌尚可的男人竟然是做这种事情的,真是不可貌相。
“你考虑什么?我还需要你考虑吗?”上官林勇看着她。这个城市的女人,不就是为了钱吗?
“不是,不是。”展欢颜拼命地摇头,“我真的不是那种人。”
“你开个价,随便你了。”上官林勇觉得钱不是大问题。
“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我想你这样的起码要八百块吧?”展欢颜看了看他的身材,又看了看他的鼻子和中指,揣摩他小弟弟的长度,心里吃了一惊。
“你太看低你自己了。我们走吧。”上官林勇替她不值。
欢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心里想着,现在的世道啊,中青年男人也要出来做了,不容易啊。不过成熟男人的味道还是应该品尝一下的,顺手拿出钱包打开准备数钱,只有七张。
“对不起啊,我买不起你了。”展欢颜沮丧的低头转过去,“我今天带的钱不够。改天吧。”
她不想交固定的男朋友,但又需要男人。她有时候会在酒吧碰见搭讪的雄性工作从业者,玩过一次后非常喜欢。每次那些家伙都会说,你出多少钱一个晚上?花样很多,有学生、老师、医生打扮,但这次这个男人扮演的很像个失意者。
他们有时候也会碰见自己的雌性同行,会很有礼貌地请对方喝一杯然后寻找下一个目标,市场需要决定商品价格。
官林勇又只有一个人孤独地喝酒。今天真倒霉,连嫖都不顺利,还被人当成做鸭,他妈的。
展欢颜对郭微说着整个事件过程,最后叹息道:“下班了,宵夜去吧。”
爱上你之前,我的世界是快乐的;相爱再分开,倒不如当初不要那种相逢只若初相见。
官林勇在回去的路上回想,他在跟李珠润结婚的时候曾经发誓要做一个好丈夫爱她一生一世。誓言是廉价的,转眼就变成垃圾,但他总有他的理由,她太冷清了。
李珠润是上官红、上官蓝、上官紫三位姐姐经过海选、复赛、决赛、PK才最后选中的弟媳妇,家境殷实,身世清白,相貌优雅,举止大方。父亲是退休老革命,母亲是海关公务员,家教严格,经过妇科检查,婚前无性行为。
结婚的时候李珠润有点像张爱玲小说里的烟鹂,怯生生地看着周围,又期待又盼望。上官红是大姐,父母过世后,她管理家里的一切,利润、税务还有弟弟一辈子该娶哪种女人。三十岁的上官林勇配二十三岁的李珠润,非常和谐,八字和面相以及生肖血型星座都是非常般配的。
二姐上官蓝在婚礼上也是得意洋洋,穿的几乎要抢新娘子的风头了。李珠润是她在网上挑选的,这个帖子也是她发起的,李珠润网上的照片没有任何修饰和化妆:黑头发,黑眼睛,胸部适中———是既不让女人嫉妒也足够勾引男人的那种尺寸。这真是难为她的良苦用心了。
三姐上官紫也是未婚,非常羡慕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举行婚礼,三十一岁的她自己开店,专卖帽子、眼镜和书。
官林勇觉得非常满意,新婚之夜剥光了她。同居有同居的好处,至少新婚之夜不会那么尴尬。既然是先结婚后恋爱,总是有点陌生的刺激。
李珠润的身体在灯光下如玉雕一般完美无瑕。翻过去,曲线动人。仔细分开一看,原装正品。
官林勇很认真很仔细地履行着他的义务。他忽然发现一件诧异的事,李珠润只是发抖,没有一点声音。眼神里尽是惊恐,一副求饶的表情。
怕疼就别结婚嘛。上官林勇掐着她的脖子狠狠地一挺,好刺激!床单被弄脏了,他如意了,又紧又窄的新婚之夜,他仿佛亲手打开了礼物的包装盒,瓷器洋娃娃就这样一辈子属于自己。
李珠润那天晚上看到的并不是上官林勇,而是另外一个男人:面目全非,穿着制服,从额头到脖子都是焦黑,重度烧伤,眼睛流着泪,胳膊伸出来掐着自己几乎快要窒息。然后她感到两腿间隙一阵刺痛,白色和红色液体流出来,悲哀的一生就这样开始了。
其实她毕业后准备找工作,结果却被安排到上官家族中当全职太太。母亲把她照片贴在网上,结果被选中,对方温柔体贴,家产颇丰,父亲也非常满意。为了父母,她决定还是牺牲自己。
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却不敢与任何人说。在这个房间里的那个丈夫,新婚之夜是这样的一副脸孔。
官林勇冷冷地看着办公室里画符念经的老尼姑慧莲师太。上官红刚离开,他的脸马上就沉下来。
什么年代了,还有什么鬼不鬼的!自从慧莲师太把上官红给迷惑后,客户见面的地点也改在离办公楼很远的地点,怕人家顺便来公司参观的话,看到了总经理办公室烟雾缭绕的样子,那还了得啊。
官红作为董事长随时可以叫这个弟弟滚蛋。最近几年她把权力转化为迷信,这使得他老公陈宏刚对她愈加厌倦,连下面都是股檀香的味道。起初觉得还有点清香,但时间长了每次都这样,宁愿不碰了。
“勇啊,我先走了。今天洛浦山观音庙开光仪式,会议推迟到明天好了。慧莲师太做完法事后叫她来楼下找我。”上官红在家里是绝对权威,即使上官林勇心里有点讨厌她,但仍然是害怕多过讨厌,依赖多于害怕。
有上官红在,好像公司任何问题她都能扛,省心。
不过上次姐夫陈宏刚跟个女的从酒店出来被上官林勇在电梯里撞个正着的事情可不敢跟上官红说,她一定会把他撕碎的。他们在舌吻,旁若无人,色胆包天。
她爱他,为了他吃斋念佛,想让他多活几年,可没有自由,活着有什么太大意思?

正想着,老尼姑慧莲停止了念经,慢慢睁开满是皱纹的眼睛。
“我姐在楼下车里等着呢。”上官林勇非常郁闷,下班回去要对着李珠润,不回去呆在公司也没什么好玩。
昨天回家时李珠润阴阴地说道:“你被狐狸精缠住了。”
官林勇觉得无趣:“衣服上的一根头发说明什么了,你觉得你老公是刘德华吗?”
两个人一夜无话。跟神经病有什么话好说的。
慧莲师太走到上官林勇面前道,慢慢地抬起头,眼睛里有一股恶狠狠的杀气:“你遇到狐狸精了。”
官林勇一阵战栗,不是因为她说的内容跟李润珠的一样,而是因为她嘴里的大蒜大葱混合着牙垢的味道简直是无可比拟的恐怖。
“嗯嗯嗯,您下去吧,我姐脾气不大好,等久了要骂人的。”上官林勇递过去两颗甜甜的口香糖。
“谢谢你啊,贫尼吃这个容易把假牙粘下来。别怪我造口孽,最近女色勿近,听我一句。”
官林勇突然觉得背后冰凉,他想起昨天麒麟酒吧那个卖熊的女孩———尾巴……狐狸精……
忽然大叫一声:“您还是下去吧,我的事情不劳烦您了。”
多亏慧莲的提醒,否则下班后还真不知道去哪里。
展欢颜上班时间是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虽然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但遛弯的老太太打着蒲扇互相咬着耳朵:“裙子这么短,现在的女孩啊……我儿子可不会娶这样的媳妇。”
正好郭微听见,下嘴唇里喷出一口气,吹得妹妹头的盖子往上轻轻掀了掀。她对着地上一个空饭盒狠狠踩了踩: “垃圾。”
展欢颜看看表:“别理她们,四点二十了,赶紧吃饭完了去进货。”
郭微说道:“对了,你身上还有多少钱啊?我弟要开学了,暑假搬砖打工才赚四百块,你借点儿使使,下个月还你。”
展欢颜拿起手机:“我查查电话银行,大概也有三四千,要不你拿两千去。”
“要写借条不?”郭微试探地问。毕竟不是亲姐妹,只是一个场子卖玩意的同行,因为省钱的原因合租一个房间罢了。
“当然不用了。”展欢颜摇摇头,“我们之间分得这么清楚干嘛啊?”
进货的地方是一个叫“金丝猴”的花店,店主是金色头发翘,因为是熟客,所以可以一周算一次钱。
展欢颜拿了一束迷你向日葵和非洲太阳菊,红、白、香槟色玫瑰各一束,娃娃两只。在太阳下,有一种动漫美少女感觉。她的头发长、黑、直,眼珠子一闪一闪,头发后面有个蝴蝶结,粉红格子。她没念过大学,高中毕业后到处混,因为心地简单善良,到哪里人家都愿意给饭吃。
做过化妆品,销售额一路领先,辞职原因是站着太累。
做过平面模特,代言杂牌少女内衣,辞职原因是穿了以后咪咪变小了,而且钱不多。
做过调酒师,能调出七色彩虹和带芹菜梗的血腥玛丽,辞职的原因是有一次高高抛起的调酒器砸到了顾客仰望的脑袋。
男朋友有几个,最近的一个分手原因是发现他跟别的女生在包厢玩骰盅脱衣服,别人没脱光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她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郭微忽然有点心不在焉。
“好啦,等下取钱给你还不行吗?”展欢颜的父母不用她养,退休金足够生活,人的要求和烦恼是成正比的。
麒麟酒吧老板宋麒麟长的就像只麒麟,鼻子超宽,头是秃到了近乎荒芜的程度。
这两个女孩在场子里也算跟他熟,本想招她们做小姐,但自从被狠狠拒绝后也不想再开口,逼良为娼实在是下三烂的人做的,笑贫不笑娼才是王道。
当然,是宋麒麟这样觉得的。
开场了,叔叔伯伯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鸭鸭开始搂搂抱抱,仿佛这样的灯光下,人们才能尽情放肆。去他妈的套装,来他妈的丁字裤。
宋麒麟的坐骑是辆老款宝马,做人还是低调点好。豹哥最近收到情报,有帮人要来闹事。上次在酒吧包厢K歌《两只蝴蝶》把音箱给K破了的一群人,不肯赔钱后豹哥赏了他一顿耳刮子,后来才知道对方是本城某局公子。
何村豹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胸部,“怕个啥球咧,杀人老子都不怕。反正你给钱,我看场。你放心。”
何村豹是负责这个片区的片匪。
“嗨,宋老板早啊!”展欢颜抱着熊出现在宋麒麟面前。她用力地喊,音乐声音太大,DJ放的是俄罗斯混合舞曲,展欢颜跟着音乐扭了几下。
“今天小心点,别乱跑。”宋麒麟看了看二人,郭微今天好像嘴唇没画唇膏似的,苍白。
她有她的心事。
展欢颜卖了一束红玫瑰给一个穿黑色宝姿裙的肥胖富婆,她送给了她的小情人,那男孩看起来好像美少年郭酵母——都是一样的纯洁无暇。
好像有人在招手。嗯,生意来了。
“啊!是你?”展欢颜看了看上官林勇,“你来了多久了?”
“很久了。”上官林勇的桌上摆着三个空瓶。
“可怜的,来这么久了还没生意。”展欢颜自言自语道,一边环顾四周,“要不等下我帮你介绍一个……”
官林勇几乎吼叫起来,“我不是鸭!”
展欢颜大声地回复,“我说你就是,你长得这么帅干什么?你穿着粉红花衬衣紧身裤尖头皮鞋干什么?你的身上喷那么浓的香水干什么?”
长得帅是妈妈生的,粉红花衬衣是新品,至于紧身裤那是因为身材太好,尖头皮鞋?不算尖吧,只是个方的罢了。至于香水,那是因为实在受不了办公室里那股檀香味才喷的。
“我买个熊。”上官林勇说完了这句话自己笑了。
“一百块,你笑什么?”展欢颜想着,泡他好了,不用倒贴钱。
“好吧。”上官林勇拿过来玩具熊,又递过去,“送给你好了,小狐狸。”
展欢颜做了个鬼脸。她是真正的鬼脸。她掀开短裙,内裤上果然是有一条白色尾巴,真好玩。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好玩了。
郭微满脸是血地找展欢颜,后面跟着一群怒气冲冲的女人。
舞池里的人继续跳舞。爱谁是谁,关我屁事。
“欢颜,救命!”郭微尖叫,摇头音乐淹没她的叫声。有个女的大约磕药过度,头似乎要甩断了,也许摇头让她能忘记一些什么。
场子里的保安迅速走过来,架起郭微往角落的房间走。那几个女的跟在后面,郭微一回头,看了看展欢颜。
孤独城市,除了爱情背叛和亲情疏离,友情也如百货大楼里那些璀璨的大钻石,只属于少数人幸运拥有的奢侈品了。
展欢颜可以不去,何必惹麻烦,管她那么多干什么。
她想了想,还是跟着去了。
官林勇喝了一口酒,看了看自己花俏的打扮,摇摇头。毕竟是过了三十的男人了,跟大学舞会那时已经没有办法比。电话响了,是大姐夫陈宏刚。于是他去外面接电话。
麒麟酒吧门口来一辆面包车,下来七八个人,貌似来打架,平头方脸,左手白手套,右手长钢管,统一黑色T恤。看来这个团队很有组织纪律性,行头都不错。
为首的黑衣人长得很帅。
他鼻子竖挺,显得冷漠又不近人情。上官林勇忽然觉得自卑了,很少有男人的外表让他觉得自卑,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让他穿起来一点也不简单。
擦肩而过的瞬间,上官林勇觉得遗憾,他潜意识里也是想从事这样的职业,腥风血雨,美人相伴,看谁不顺眼就抽谁,想要钱在家里打开抽屉就拿。
墨一在那一刹那有些羡慕,做一个自由的人多么好。自己在帮派中虽然被人尊为头目,那也只是因为他冲锋打仗第一名,生意好的时候打一次架也顶多赚个一两万,上头还有好多大哥——像这样的男人多好,走在路上也不会害怕被仇家追杀,想穿花衬衣穿花衬衣,不用扮酷。
鸭子羡慕鸡双腿一张又爽又有钱,鸡羡慕鸭子不用给钱就能爽。山里放羊的光的娃羡慕城里的高楼,高楼里弹钢琴的小淑女心想什么时候能出去玩玩。鸟羡慕鱼,鱼羡慕蝴蝶,蝴蝶羡慕庄周,黑夜羡慕白天,纯洁羡慕沉沦,磕睡羡慕清醒。摆地摊的羡慕酒店的大堂,在黑网吧看黄碟看到天亮的孩子羡慕那张皱皱巴巴的床。
阳光一样普照我们,晒黑、晒伤,然后记忆开裂。
咨客一看这阵势,赶紧进去找宋麒麟,“老板,他们来了。”
墨一带着人刚进去,就有穿着高叉旗袍的长腿女人把他带进了一个最豪华的大包厢。宋麒麟一边点烟,一边打量对方的面孔。
“一切好说,别伤和气。”宋麒麟点着火机,但语气不卑不亢。他在公安局也是有关系的,否则也不敢开夜总会。
“二十万。”墨一丢下一张纸条,“明天十二点前打到帐上。”
“怎么可能……”宋麒麟看着地上那张纸条开口说道。话未落音,墨一手里的钢管便猛然砸在包房那部索尼液晶屏幕上,电视凹下一大块。
一切都安静了。这件事情告诉我们,武力有时就是可以这么迅速达到效果。
好冷。
墨一出门忘记喝水了,嗓子在冒烟。走到吧台拿了瓶水,扔了五十块就走了。
何村豹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挡着脸。
宋麒麟一拳打过去,“找你看场有什么用,不是说还杀过人吗?”接着用脚踢何村豹的脸,“他妈的上次打那个姓远的那么带劲,见到这个强的就蔫了……从明天开始你滚回你老家去!”
“老板,不是啊,这个男的惹不得。”何村豹几乎要哭了,“墨一啊,以前卸过我兄弟一条大腿,活生生的啊,我有点怕。”
外面差点被人砸场,里面又闹起来。角落有间房,是给站音箱的领舞休息用的。房间小,一下子挤了七八个人,有点热。
郭微的脸被指甲抓伤了,哀求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好玩……”
她妹妹的头被一把抓起,涂蓝色指甲油的芳芳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玩牌你出老千,打死你这个贱人,没钱你就不要玩!”
问了问,展欢颜才知道原来郭微经常把赚的钱拿到楼上小姐宿舍去玩“三跟”,一把牌三张比大小。
“不要打她。”展欢颜拿纸巾给她擦干净脸上的血迹。自己虽然不玩,但以前听郭微说出老千是要罚的。
“那把我是三个KKK,桌子上是四百块钱,你看怎么赔吧。”
“你简直敲诈!”郭微反抗道,一边把头发用手弄平。
“给四千,你就带她走,否则今天就在这帮我陪三个客人睡到天亮。”芳芳十九岁,泼辣圆滑,一千一次。
郭微看着展欢颜,“我会还给你。”
“我……暂时没那么多。”展欢颜有点为难。凡事涉及到钱上,人人都会考虑,就如喜欢一个写手的网络小说,会疯狂地喊我追了你的小说两年了——但要真的去书店花二十多块去买一本,也要想一想。
想了想,还是算了。叶公好龙之人。
想了想,还是买吧。实在厚道之人。
展欢颜想了想,还是给吧,反正她会偿还。
她拿出卡,对芳芳说道,“门口有取款机,一起去吧。”芳芳愣住了,她以前身无分文的时候向朋友借过钱,没有借到还被奚落一番。那人说道,你想要钱可以去啊。
好吧,朋友的话也许是对的。于是她就了。
官林勇的座位正对着那间屋子。他看着展欢颜那坚毅的表情,喝了一口酒,仿佛在看无声电影,笑了。世界上还有这么傻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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