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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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挪进了宫内,寝宫内殿铺满了深红色绣如意团纹的丝绒地毯,莫愁可怜的膝盖总算少遭点罪。她对这寝宫不算陌生,这是第三次进来了,反正每次到这里都绝不会有什么好事,前两次不必说,今天怕更是在劫难逃。唉,罢了,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韦臻关上殿门,点燃龙椅一旁镀金烛台顶端的一只巨大的红烛,但这点烛光只照亮了面前的方寸之地,四周仍蒙蒙一片,晦暗不明。韦臻复坐在龙椅上,冷着脸不看莫愁,凝视着那烛火,一言不发。身后层层叠叠的明黄幔帐,遮住了那宽大华丽的龙床。莫愁抬头偷瞧韦臻,他只随便穿了一套月白镶蓝边的薄绸睡衣,披一件深蓝的外袍,松松地系着腰带,那侧影看不出喜怒表情,红烛投下一圈圈暗影,映着他憔悴蜡黄的脸色,衬得整个人益发阴沉冷漠。
莫愁愈加不安,这样的韦臻让她陌生。吃力地挪到韦臻身前,将那把戒尺递到韦臻手上,含泪的眸子楚楚动人:“皇上,请您重重责罚奴婢,别生气了好吗?”
韦臻接过戒尺,仍是面无表情,在手中掂了掂,沉甸甸地如自己的心,忽自嘲似地笑了笑:“你这演的哪出?负荆请罪?又来敷衍朕?”声音淡漠中透出疲惫。
莫愁咬了咬嘴唇:“不……奴婢是真心来认错的。往日奴婢犯了错,皇上都宽宏大量地放过了,这次决不敢求皇上轻饶。”
韦臻这才仔细去看莫愁,已换过了衣饰,不再是刚才那种不合时宜的装扮,若明若暗的烛光下,眉梢眼角,似有淡淡光华流转,迷离如梦。韦臻不由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这些日子,醒里梦里,不都是眼前这人么?真的能就此放手?顿了顿,问:“你去换了衣服?”
莫愁听他的口气已不似方才那般冷硬,忙叩首答道:“回皇上,适才奴婢仪容不整,有失体统,因此先回闭月苑沐浴更衣,再来领责。”
韦臻眸子里有光亮一闪即逝,那阵子以为她佯佯不睬扔下自己就走了,原来是去沐浴更衣,倒是错怪她了,算她今日知道分寸。怒气稍平,将戒尺在案上敲了敲,道:“你既诚心认错受罚,朕便成全你。”对视莫愁,令道:“将外衣脱了,伏在地上!”
莫愁不敢迟疑,应声“是”,遵命脱下浅绿色宫装,剩了件深色暗纹滚边的内裳,就地伏下上身,用肘部支撑着身体,这个姿势反倒没跪着那般难受,莫愁深吸口气,今天既然诸事不宜,这顿打看来是逃不过的,莫愁将心一横,拿出大无畏的勇气,道:“请皇上重责!”
韦臻走到她身后,高高举起戒尺,啪地一下重重打在她背上。他只用了四五分力道,已是手下留情,但细嫩娇贵如莫愁哪承受得住?“啊!”地逸出一声痛呼。韦臻喝道:“不许叫!”莫愁生生咽下后面半声惨叫,眼中蓄满的泪水却已滚了出来。
莫愁还未松口气,紧接着又挨了一下,力量之大,差点将她打趴在地上。莫愁尽力支撑着身体,咬紧牙关不出一声。虽隔着衣衫,仍是火烧般的疼痛,这比上回受伤后挨打痛得多了,看来他真是气得不轻。但既是自己诚心领责,莫愁知道不能喊叫求饶,只得苦苦忍受。韦臻一言不发打了十下,莫愁开始是痛得直抽凉气,到后面终于低低地啜泣起来。

韦臻见她双肩不住耸动,似是痛不可抑,停下来道:“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就出去!”
莫愁知道这会死也要顶住,低声道:“不!皇上的责罚,奴婢甘心领受。”抬起手背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韦臻道:“今日朕本无心罚你,你既欲认错,你自己说,该罚多少?”
被你打成这样还要假惺惺装好人,好象是我巴巴地来挨打的,莫愁暗中腹诽,却不敢顶撞,要打多少还不是你说了算?便带了三分赌气道:“请皇上重责一百。”
“一百?”韦臻挑了挑眉毛,才挨了十下明明就已快撑不住,还嘴硬自请重责一百?
莫愁想了想又补充道:“刚才已经有十下了。”
她这句话倒把韦臻气得笑了,沉声道:“你算得还挺清楚,好好数着,朕不会多打你。”这一岔,郁结心头的怒气却消散了些,又问道:“那你可知错了?错在哪里?”她若能认错知悔,便饶了她罢!
莫愁脸上凝满泪珠,哽咽道:“奴婢不该在宫外任性胡闹。”
韦臻道:“你任性胡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今天的事情虽然出轨,”摇摇头,酸涩点点泛起,“但朕并不仅仅是为这个生气……”
莫愁忙又道:“皇上是不是怪奴婢没有及时回宫?”心道,还及时回宫呢?我没趁机跑回家去已经很不错了!“可……可奴婢……确实一直挂念着皇上,不然奴婢也不会回到京城里来,只是……只是……”莫愁吞吞吐吐,不往下说。
韦臻听她这样说,既惊又怒:“不回京城,你的意思是说你本打算不回来不见朕了?”难怪要卖了旋风,乔装改扮,躲躲藏藏,自己派出的人竟找不到她!
“不……”莫愁还未来得及分辩,韦臻手中的戒尺已重重落下,这次却毫无章法,雨点般地落在莫愁的背上、臀上、腿上……莫愁本能地想用手去挡,戒尺却啪地一下敲在她手腕上,痛得她即时缩了回来。又捱了一会,莫愁已分不清板子打在那里,浑身上下的疼痛火辣辣连成一片,眼前一阵阵发黑,地毯上绣的银色花纹渐渐变得一团模糊,身子颤抖如狂风暴雨中的摇摇欲坠的花蕾,莫愁只得双手死死地抓住面前的龙椅椅腿,借以支撑,不让自己倒下。
韦臻一时急怒,一口气打了有四五十下,莫愁压抑着的抽泣声越来越小,忽然凄楚地叫了声“皇上!”韦臻一愣,莫愁已软倒在地,一动不动,竟是晕过去了。韦臻呆了一下,终于将戒尺一扔,俯身抱起她,见她闭目颦眉,娇美的小脸上泪水纵横,弄花了精致的妆容,让人说不出地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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