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琼楼云天终虚妄 旧盟新誓了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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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倚绿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灵魂出体,与死人无异。薜思过将她一支手紧紧攫住,仿佛这样就可以挽留住她的生命。十五天的煎熬等候令他面目憔悴多矣,双目都深深凹陷下去了。
“几时了?”他哑声问。林忆昔犹豫着没有回答,其实他根本不用回答,每一个人的目光都盯着外面的日头,估摸着时辰。缓缓西移的阳光正如一道无形的绳索紧紧揪住了人的心。“倚绿,倚绿。”薜思过喃喃低唤,却唤不回陷入冥冥中的花倚绿的神志。灵风子想起花谢春殷殷嘱托,再看如今毫无生气的花倚绿,面色阴沉的更厉害了。
“大家快听,有马蹄声。”凌锋傲忽然叫道。林忆昔侧耳细听,也叫了起来,“梦怜,梦怜回来了。思过,倚绿有救了。”气氛开始轻松。
灵风子等不及的一阵风旋出去,正迎上疾驰而来的秋雨痕,他帮忙勒住马缰,赞道:“好姑娘,你总算回来了。”凌锋傲和林忆昔双双迎出,秋雨痕跳下马来,足尖落地时,双腿蜷曲不直,摔倒在地。林忆昔伸手来扶,秋雨痕只将药递入他手心,催促着:“快,快,这是解药!”
凌锋傲见秋雨痕半天没能站起身来,有心想扶她一把,不知怎的又讷讷缩回手去。半晌后秋雨痕才勉力站直,凌锋傲道:“真是难为你了,这么日夜兼程赶路,以至双腿都麻木抽筋了。”秋雨痕微笑道:“只要能救花姑娘,薜大哥就会高兴,我也就高兴,我终于可以为大哥做些事了。”她向凌锋傲招招手,“我们也进去吧,我已等不及的想高兴了。”凌锋傲见她语调、神情飞扬,虽满心沉重,也随她话语展颜一笑。
薜思过小心翼翼的将药瓶托在手中,仿佛就此托住了花倚绿的生命,留住了她的精魂。轻轻撬开花倚绿的牙关,将药倾入她口中。
一刻钟,二刻钟,一个时辰,二个时辰……天色慢慢暗下来,昏昏的烛火跳跃着,映衬着众人局促不安的表情。秋雨痕不安的站着,双手无意识的绞弄在一起,心高高的悬着,一阵阵的僵寒。灵风子忍不住道:“怎么还没有醒来?”
薜思过轻“嘘”了一下,屋内霎时又安静下来,只听花倚绿含含糊糊的嘟哝着,眼皮跳了跳。灵风子压抑不住激动的低嚷道:“呀,她要醒了。”话语轻轻却掩饰不住语气的兴奋。
花倚绿真的醒转来了。她缓缓睁开眼,众人心头的千钧重石也落了地,秋雨痕暗暗拭去满额的冷汗。薜思过抓着花倚绿的肩,叫着:“倚绿,你终于醒来了,我真是太高兴了。”堂堂七尺男儿的声音中也带了哽咽之音。无求见他如此激动,道:“小心,她才醒来,莫惊吓了她。”薜思过也自觉刚才下手重了些,可花倚绿却象丝毫没感觉到疼痛一样。
她的眼睛依旧明亮,清澈纯净的如一潭不起涟漪的池水,她的目光漫无边际的游移着,游移着。
薜思过的神经又开始紧缩。花倚绿的眼神太怪异了,目光太纯净了,纯净的一如新生的婴儿,清澈的一如不起涟漪的死水。他握紧花倚绿的手,继续唤道:“倚绿,倚绿。”花倚绿置若罔闻,低着头**起自己的衣带来。“倚绿,倚绿。”薜思过再叫,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花倚绿大概也听到了,抬起头来茫然四顾,忽忽然的一笑,诡异的笑容直笑的人心头发毛。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绝不是一个正常人的笑。她的目光停留在薜思过脸上,可眼中毫无焦点,只是“嘻嘻”而笑着“好漂亮的花呀!”
秋雨痕呻吟,几欲晕去。灵风子双唇哆嗦,“她……她疯了!”秋雨痕颤声道:“那解药是假的,我取真的来。”林忆昔拦住她,“不用去的,解药是真的。”他看了凌锋傲一眼,彼此已经明白凌冰妆选择死亡的原因。她是宁可死也不愿成为无知无觉的痴人的。秋雨痕也明白了李南群、江念奴口口声声强调的“后悔”二字的含义。
薜思过拼命摇晃着花倚绿,嘶喊道:“倚绿,你醒醒吧。我是思过,我们很快要成亲了,难道你不认得我了吗?”说到最后语不成调,但花倚绿翻来覆去始终是这句话,“好漂亮的花呀!好漂亮的花呀!”她的灵魂仿佛仍滞留在圣尊宫中,那初见谷中群花的惊艳一刻。
灵风子道:“她被永远留在圣尊宫了,回不来了。”薜思过大叫:“倚绿,你醒醒,你醒醒吧。”凄厉的呐喊直入苍穹,却唤不回花倚绿的神志。
秋雨痕掩面而泣,林忆昔按住激动的薜思过,两个各自为自己的红颜知已而心力交瘁的男人彼此传递着站起来的力量。两人互视,凌冰妆死了,花倚绿痴了,生死相较,到底谁较谁幸些?林忆昔颤声道:“毕竟她现在不知何为痛苦,她是幸福的。”薜思过看着花倚绿,花倚绿静静的坐在床上,不哭不闹,不言不语,一昧痴笑,丝毫没有被他人的痛苦感染到。“倚绿。”薜思过搂住她,双眼已然模糊。
凌锋傲捏紧拳头,自幼便享得天独厚的尊荣的他如今已一无所有,身边再无慈颜双亲,慧黠妹子的相助,所有的一切现实都需要他独力面对、承受。薜思过钢牙尽错,“圣尊宫罪恶滔天,我誓死除之。”林忆昔道:“我们生死与共,定要铲除这江湖大患。”
无求见他二人情绪激动,几不可抑,忍不住道:“小儿之见。”林忆昔一怔,双膝一软,向他拜倒,“请义父明示。”无求大袖一甩一托,林忆昔觉一股柔和的大力袭来,身子已被扶正,心想:“几年时间,义父的内力竟精进如斯。少林武功博大精深,乃武林泰山北斗,果不虚传。”无求道:“心中无我,万物虚无,我佛心中若有一刻有我,便不成至高无上的佛了。尔等若能了断情孽,清虚无我,便无不达之境界了。”
林忆昔见薜思过、花倚绿紧紧相依,又想起往日凌冰妆相伴左右的快乐时光,如今已然碧落黄泉两茫茫,心头一酸,向无求磕了个头,道:“孩儿愚钝,难斟情关。”无求道:“重情重义乃你生之大幸,也是你生之不幸,好自为之吧。”秋雨痕道:“林大哥已经很伤心了,您就不要再提情非情,义非义的话了。”无求道:“你也是如此,情字助你死里逃生,也会使你善恶不分。如今亘横你面前的正是一条歧途,是慧剑断情还是执迷不悟皆在一念间。”
秋雨痕颤道:“别无他途可选?”无求冷冷道:“若有他途可选,当年我与你母也不会如此收场。”林忆昔听无求语气严厉,恐秋雨痕生受不住,道:“梦怜自小知书达礼,定能明辨是非善恶的。”凌锋傲也道:“秋姑娘见事极明,绝不会受奸人蒙蔽,大师勿必多责。”
秋雨痕跪倒于地,“孩儿自幼受教于养母,深知人之善恶处事,以后又得薜叔叔、父母及两位兄长悉心教诲,行事断不敢违拗天道。”无求松了一气,“我只恐你性情太柔,当断不断,为奸人蒙蔽,空堕了薜林二家的门楣。”薜思二人闻声应道:“我二人定会保护好小妹的。”秋雨痕见两位结义兄长已身悲情未褪,又异口同声说要尽力保护自己,回想当年为求自保,诈死相瞒,甚至相见不予相认,羞愧难当。
无求招拢众人围近,道:“先不论个人得失,且将江湖形势诸一评论。”薜思过沉吟:“李南群连失三尊,论实力已外强中干,但仍小觑不得。他阴谋败露,加之真假清风道长同归于尽,相信他在青城很快就要站不住脚了。”林忆昔道:“不然,他在青城根基已立,又有天尊为他建的号称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的固若金汤的城池,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灵风子牙关咬的“咯咯”作响,暴跳道:“不成,不成,青城的百年基业断不可败在那畜生手里。”
林忆昔道:“李南群不断吞并江湖帮派,意图便是得天下的同时也成为武林第一人,到时他囊括天下群雄,岂不稳坐江山。”灵风子狠狠“呸”了一口,“痴心妄想,异想天开。”等的一阵乱骂。凌锋傲冷冷说:“逐鹿中原岂有这么轻易得逞的,他的心思已路人皆知了,休说夺江山、霸江湖,只怕日后连个立锥之地也得不到。”无求若有所思的道:“一空方丈见江湖中人为魔剑你争我夺,杀的不可开交,心中悲哀,当时就断言江湖祸乱已生,果不其然,而且来的如此之快。”
薜思过说:“可惜我们一直被假清风道长蒙蔽,多年来一直徒劳无功的奔波江湖,若非花先生,只怕至死也不知这奸恶小人的真面目。”灵风子叹道:“师弟已死,清风道长的名号终究是他身份的象征,还是莫再辱及了。”薜思过心想:“花谢春正是太在意这些身外虚名,才会让他弟弟得逞那么多年,到最后还以身相殉。否则以他的智谋、见识定能为铲除奸邪出谋划策。”
林忆昔愤愤捶拳,“不行,我们绝不能听之任之圣尊宫胡作非为,再挑战火。”灵风子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我们几个齐心协力,杀上青城去,定要把祖师爷留传的青城山夺回来。”凌锋傲冷冷道:“以我们数人之力,此举无异是螳臂当车。”薜思过道:“大患当前,需集合各派精英,结盟同抗强敌。”话音刚落,门外有人朗声接口,“好,结武林之盟,除江湖奸邪,青城一修子愿率门下为武林盟尽绵薄之力。”
灵风子迎出门去,“你们怎么来了?”只见门口黑压压站了一片人,一修子立于最前,向灵风子揖倒,“参见师叔。”众弟子均拜倒于地,灵风子慌忙双手相扶,“掌门师侄请起,不知掌门缘何带众弟子到此?”一修子道:“青城不幸为贼强占,侄不甘受辱,率百名道众杀开一条血路,投奔师叔而来。闻大家正议要结武林盟相抗圣尊宫,不胜欢喜,愿以已身及百名道众投身效劳。”
无求喜道:“太好了,结盟之事尚在初议便有青城加盟,莫非天意使然。只是结盟易,挑选一位众心相服的盟主却难。”灵风子颔首,“不错,各门各派为魔剑相争已久,隔阂已生,何况武林盟主虽非霸主,乃一时权宜,但也位高权重惹人垂涎,处理不当恐怕反引内乱。”一修子应声道:“青城一派唯师叔马首是瞻,请师叔示下。”灵风子道:“我无功无德,怎配领导群雄。”林忆昔道:“少林一空大师德高望重,人人敬仰,盟主一职舍他取谁?”无求道:“一空大师远在少林,远水解不得近渴的。何况大师淡泊名利,也不会接任盟主之职。”林忆昔道:“义父您是一空大师的高足,这些年来潜心修炼,武功大增,不如由您来领导群雄。”无求断然拒绝:“我曾在佛祖面前虔诚立誓,冼净满手血腥,余生不用兵戈,并将随身玉剑镇于巍巍青山之下,岂可自背誓言,再接任盟主之职。”
灵风子负气说:“师也不成,徒也不成,不如由子而代。”林忆昔惶然:“忆昔何能,不敢摄此大位。薜思过是‘雪舞寒梅’后人,要代也是由他才代才是。”薜思过说:“你我二人家世相仿,武艺相当,你不敢摄此高位,我又焉敢。”灵风子道:“既然如此,我倒想到一个身系你两家之长的人了,连我师弟也说过,非她难当大任。”秋雨痕悚然,垂着头牙关紧咬,始终不发一语。薜林二人怜她衷曲,默叹一声不说话了。
凌锋傲捺不住心头怒火,将秋雨痕一把推至花倚绿跟前,叱道:“你两位大哥为你这样牺牲,你却不能为他们做一些事吗?你为何不看看面前的花倚绿,你为何不看看边上妆儿的灵堂,你当真毫无感觉不成。世上姻缘不幸的人非你一个,怎独你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秋雨痕被他推倒在地,抬起头来时正好迎上花倚绿痴然的面孔,她赶忙转开头,另一边的案上供奉着凌冰妆的灵位,摇红的素蜡却照不见凌冰妆的俏影娇颜,她呻吟。
无求道:“你纵不为他人,就为你那苦命的娘尽一点心力吧。可怜她一世飘零,孤苦无依,虽练就一身武功,却常遭人欺骗,你毕竟比她幸运,身边有诸友真心相护。”林忆昔黯然道:“义父,小妹有她的伤心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伤心处的,不要再难为她了。”
灵风子向秋雨痕纳头拜倒,一修子及他身后诸青城弟子也纷纷拜倒。秋雨痕大惊,手足无措,“道长,这是为何?我如何担当得起。”灵风子大声说:“好姑娘,你担当得起的。灵风子求你了,青城一派命运兴衰存亡乃至整个江湖的命运皆在你一念间了。想当年你有难时,受人恩惠不少,如今也该你为他人尽一尽绵薄之力了。”秋雨痕嚅嗫:“如此重位,我怎配居之?”
灵风子道:“我师弟说你行你就一定行。你是魔剑传人,就应担负起应有的责任,盟主之位是非你莫属的。”无求也道:“李南群聪明过人却误入歧途,难再回首,你再不了断这段情孽,还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牵涉其中。”秋雨痕唯觉天旋地转,喃喃道:“原来我与他真已无路可走了。”
李南群还是坐在他往常的位子上,翻阅着各地堂口送来的书简:
“六月初一,灭海沙派;
六月十三,灭金虹门;
六月廿七,收灭铁剑门,其门主铁剑老人饮剑自刎;
七月初三,全歼江舵帮,得财三千六百余二两银;
七月初十,铲袅仙山庄,得庄内金银五千余;
……”
短短几月时间,圣尊宫散布于各地的堂口频频出动,兼并、抢掠中小帮派三
十余个,令江湖各小帮小派一时间人心惶惶。
李南群合拢书简,抛于案上,“太少了,而且兼并所收之人都是些乌合之众,难为大用,所得之财也太少,还不够作分发的赏银。”他问立于身侧的江念奴,“京师可有其他消息?”
江念奴道:“第三批圣尊精英之士已赴京中,想来应该可以很快得手了。”李南群说:“前面两批人依旧无讯?”江念奴迟疑摇头,但马上又道:“第三批人个个是属下精挑细选出来的,实乃圣尊宫中的精锐,相信会很快得手。只要朝廷中众臣皆食‘飘仙散’上瘾,京师就不攻自破了。”
李南群攒眉,“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否则焉会至今音讯全无。”江念奴又呈上一函,“这是凤语楼的密报。”李南群心情烦闷,不耐道:“又有何事?”江念奴说:“江湖中新立‘武林盟’,各门各派乃至被圣尊宫歼灭门派中的漏网之鱼纷纷归附,听说连盟主都已选出。”李南群怒而拍案,“何人敢居此位?是少林的一空,还是武当的玄真?在本座眼里,统统不堪一击。”
江念奴道:“是秋雨痕。”李南群一愕,“她?怎会是她?”他缓缓坐回椅上,喃喃自语,“她还是要和我为敌。”江念奴说:“听说少林、青城力荐她为盟主,余者也就都甘而从之了。她是魔剑传人,高居此位倒也不足为怪,何况身边还有薜思过、林忆昔甘为她出谋划策,有凌锋傲这等情痴为她赴汤蹈火。”
李南群面色阴郁,道:“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跟我作对。”门外忽然一阵嘈杂,江念奴见他脸色不愉,忙道:“属下出去看看再来回禀。”李南群杂念纷呈,无暇听她罗嗦,只示意离去,心中忍不住叹气,“梦怜与我如此敌视,我纵有成功之日,胜利的喜悦又给与谁分享。想自小到大,事无巨细,梦怜皆能知我懂我怜我,为何一别经年后彼此就咫尺天涯,甚至反目成仇……”
正思忖间,门口跌进一人来,打断了他的思路。定睛一看,跌进门来的正是他与江念奴刚才提及的凤语楼老鸨凤老大。只见她脑后盘着髻,穿着一件普通农户家常见的青布衫,衫上污渍斑斑,脸上也蹭着两块黄泥巴,活脱脱一个乡下逃难出来的阿婆。
顿时吃了一惊,身子微向前倾,死死盯着凤老大,半晌才说:“凤老大,你这是……”凤老大自进门以来,便一**瘫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老半天没回上话。
江念奴代她回道:“主公,凤语楼忽遭官府围剿,整个堂口全军覆没,只逃出凤老大一人。”李南群倒抽一口冷气,凤语楼虽只是圣尊宫下设的一个堂口,但因其是杭城中最大的销金窟,能日进斗金而成为圣尊宫日常开支的最主要来源。而今乍闻遭官府围剿,他纵定力再强也一时慌乱失措。
良久才回过神来,死盯着凤老大,喝道:“怎么回事?”凤老大已缓过一口气来,当即将发生之事细细述说。“原来……凤语楼在杭城落户虽只短短几年,但因其手面大,资金厚,姑娘多等种种优势很快站稳了脚跟,成为杭城中最大的销金窟。凤老大极懂此行门道,不仅当地大大小小的老板公子阔佬被一一拉拢,连官府中人也被收的服服帖帖,因此平日里连泼皮无赖都不敢来闹事,生意越做越大,名声越来越广。却不料朝中四王爷出巡,途经杭城,闻得凤语楼花魅艳名,指名献艺。凤老大只得命红芍献舞,一曲舞罢,王爷惊作天人,意欲收她为府中艺妓。”
李南群瞳孔收缩,厉声叱道:“你冒允了,才生出日后之祸?”凤老大道:“王爷既开金口,属下焉敢违命,只得将红芍献上。为免她在王爷跟前胡言乱语,属下亲手灌哑了她,还削去她右手三根手指,使她终身难以提笔写字,并强使她服了三颗‘腐经易脉丸’,令她潜伏于四王爷身侧。如能继续为圣尊宫效力,解药将如期相奉,红芍不敢不允。当日她还去辞了牡丹,岂料牡丹与红芍姐妹一场,全不念彼此情义,一剪刀捅死红芍,红芍服了哑药,作声不得,被牡丹所杀。牡丹又将她扮作自己模样卧床装病,自己则扮成红芍,面罩轻纱随王爷去了。
那天凤语楼上下皆为王爷纳红芍之事忙的不可开交,谁也没顾上牡丹,直到傍晚时分,王爷已走,婢女青莲见牡丹依旧卧床不起,动了疑心,进房查看才知道被调了包。”
李南群面上肌肉连连抽搐,没有说话。凤老大继续道:“属下闻报,知大事不妙,当即下令堂中兄弟收拾细软火速离开,不想大军已然开到,将凤语楼团团包围,他们知我堂中兄弟武功了得,不敢近身相博,只一昧火攻并万箭齐发,合堂上下人等死伤无数,连辛三娘也死在乱箭之中,余下一些武功低微的还被官府捕了去,除属下拼死逃出外,竟再无一人得已生还了。”说罢,匍匐在地放声大哭。
李南群双拳紧握,“好,秦施施果然了得,懂得韬光养晦之道,留在凤语楼多年,从来乖巧听话,原来一直在寻找机会,果然被她等到了。哼,我居然小看她了。”凤老大说:“本来牡丹接近王爷,细诉详由,王爷再调兵围剿,我们纵弃了凤语楼这经营多年的地盘,也未必会全军覆没。可是京城中堂口兄弟犯了事,上震天听,王爷正是奉旨密查圣尊宫才出京的,逢上出逃的牡丹,闻知圣尊宫图谋,当即一声令下大军开到,凤语楼就此灰飞烟灭。”
李南群又是一震,“事震天听?本座三度遣人入京,所用之人皆是些精明干练,武艺高强之人,为办成此事还许以重金,怎会一事无成?”凤老大说:“这些江湖莽徒,极易为财色所惑,当年圣尊宫如何拉拢的他们,如今朝廷许以十倍、百倍之利,他们岂有不反戈之理?”李南群冷笑:“果真是人心不足,本座推心置腹,厚待他们,仍敌不过黄白之物相惑。”

江念奴道:“主公,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鼠目寸光之徒不用也罢。主公既受命于天,必有天神相助,勿需为一时山穷水恶而懊丧。”凤老大一脸的诌媚,“圣女所言极是。”李南群瞟她一眼,“你办事欠妥,至使凤语楼多年基业毁于一旦,而且还损兵折将,本当重罚你,念在你往日薄功,姑且放过你。你可有什么法子缓一时败局?”
凤老大压低嗓门,神秘兮兮的说:“办法倒有一个,只是不知是否妥当,需请主公示下。”“哦!”李南群微微动容,“你且说来。”“是。”凤老大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娓娓而说。只是她受伤后元气不足,先前又说了好长一段话,声音已经嘶哑,在空荡荡的大殿中说话,引起一阵“嗡嗡“的回响。
李南群皱眉,示意她上前,凤老大依言向前进了几步,却在书案脚上绊了一跤。江念奴眼尖,一把搀住,道:“凤老大真是被官兵吓破胆了,怎么连路也不会走了。”凤老大陪笑说:“年纪大了,什么都不中用了。”一边说,一边搭着江念奴的手撑起身来。
江念奴笑道:“凤老大腿脚不灵便,怎么身子骨份量倒比以前还吃重。”凤老大笑眉笑眼的道:“带了好东西孝敬圣女。”江念奴奇道:“什么好东西?”凤老大笑容可掬的伸手入怀,江念奴正好奇着,凤老大已抽出手来,一刀刺向李南群。
乍然惊变下,江念奴还没反应过来,凤老大已手脚并起,一脚踢中她心口。江念奴心口如遭大锤重击,眼前一黑,瘫倒在地。凤老大一刀递出,另一手斜劈,直取李南群脖颈。
李南群讥诮一笑,直立不避。凤老大一刀挑破他衣衫,直刺进去才觉如中败革,情知不妙,只是身形去势不减,一掌依旧劈下。李南群抬手,五指微张,将她手腕捉于手中,指间加力,只听“喀啦”轻响,凤老大的身子被揪住在半空中翻腾一周,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李南群另一手掌缘如刀,向凤老大肩肘劈下。凤老大腕骨被折已痛彻心肺,如今一支臂膀齐肩卸下,顿时双眼翻白晕死过去。李南群手一松,她便直挺挺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南群将卸下的臂膀往角落一丢,从衣下取出个厚垫子。垫子正中一个窟隆,正是凤老大刚才一刀所刺。他将垫子抛在一旁,冷笑说:“这些鬼魅伎俩岂能瞒过我,既然别人个个人为财死,你凤老大又素来贪心,此次岂会对我忠心。多半是人心不足,以为杀了我便可一劳永逸,安享富贵了,却不自忖你区区一个龙凤帮的过时帮主岂是我的对手。”越说越气下操起案上的一方砚台向她胸口砸去。只听得有清脆的骨裂声,也不知砸断了几根胸骨。
凤老大原本痛晕过去,再遭此重击,又痛醒转来,眼见李南群满面煞气,正恶狠狠瞪过来,自知今日无幸,心一横,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未笑得几声,迎面飞来一物,她闪了一闪,可重伤之躯无力避开,被飞来的小香炉砸中额头,鲜血混着烟灰淌的满头满脸都是。她原就面目可憎,如此一来更与鬼魅无异。
小香炉是江念奴所掷,凤老大一心对付李南群,对她倒并不十分在意,一脚踢偏寸许,否则以此脚之力,定能将她踹得心胆俱裂。竟管未踢中要害,却也受伤不轻,江念奴巍颤颤了半天还直不起身来。眼见凤老大还如此狂妄,怒不可竭,随手提了个小香炉向她砸过去,只是力道不稳,香炉只在凤老大额头砸开一个窟隆。
李南群森然说:“你已是砧上之肉了,还有何可笑?”凤老大哈哈大笑,“我成你砧上肉是咎由自取,为贪万两黄金及复我龙凤帮的重利。你也是他人砧上肉了,你却是为了什么?为的是一个可笑的梦,一个虚幻绚丽的肥皂泡。你散尽巨资,害人无数,甚至出卖了自己的生身父母手足,到头来只是一场空而已,什么也得不到。”
李南群气的三尸暴跳,五官移位,喝道:“你胡说,天下本就是李家的,我乃龙子凤孙,帝王后裔,任何人都难及我的地位。”凤老大“嘿嘿”冷笑,“当时你能在江湖上一呼百应,迅速崛起是因为你手握重金,而今你千金散尽,一文不名,仍想为圣为尊,岂非是天大的笑话。实话相告,休说一个凤语楼,你遍布大江南北的堂口在朝廷大军开到时纷纷倒戈,你只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罢了。倒是你的脑袋被朝廷悬于十万重金,如今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取你性命,获取重金了。”李南群怒不可遏,冲前一步,一拳击入凤老大胸口,凤老大的笑声嘎然而止。
李南群长拳余势未消,一拳从她前胸贯入,后背穿出,五指弯曲,抓出一颗血淋淋、热腾腾的心来,还余怒未消,揪住凤老大的头颅用力扭下,抓于手中,狞笑着:“想要我的脑袋?哼,反教你尸骨无存。”双掌用力合拢,凤老大本就可怖的头颅在两边强力的压击下变形、破裂。
江念奴平日里杀人无数,早练就一幅铁石心肠,却也从未见过此等惨烈的场景,见李南群双手淋淋漓漓俱是脑浆、血水,只觉他面带煞气一如恶魔,身形高大又似天神,根本分不清是爱是怕,腿一软,“噗”的跪倒在地。李南群在衣襟上拭尽双手,扫她一眼,“害怕?”江念奴摇头。李南群又问:“你也要背我?”江念奴情绪澎湃,一把抱紧李南群的腿,嘶声而泣,“念奴生是你的人,死也跟你在一起。”
李南群倒不料江念奴对已痴恋如此之深,心神一荡。江念奴趁势扑入他怀里,放声大哭,“主公心里只有秋雨痕,难道就没有一丝念奴的影子?”李南群恍惚握紧她的一支手,一股兰麝芬香扑入鼻端。他倦然阖目,努力想忘却秋雨痕,可秋雨痕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依旧深值脑海,挥之不去。他黯然,心头忽明忽暗隐隐有四面楚歌的感觉。既然已四面楚歌,那就只有前进,没有后退了。前进,或许能柳暗花明,后退便只有死了。
江念奴见李南群久久不语,小声问:“主公,如今朝廷势大,江湖中人也与圣尊宫为敌,不如先避一避,等他日再重振雄风,东山再起。”李南群正思忖着,闻言怒道:“我绝不退,一退就永无翻身之日了。父子二代几十年的心血全都付之东流,难道你要我携妻女去做一个平庸的农人来了此残生吗?”江念奴遭他喝斥,反而更添了对他的无限敬祟,大声道:“念奴此生此世誓随主公。”
李南群双拳紧握,“我应该一举摧毁武林盟,看他们如何跟我为敌。射人先射马,先除他们的首领。”“秋雨痕!”江念奴一怔,目中顿时燃起兴奋的火焰,道:“主公,我去。”
李南群摇头,“你不是他的对手。”江念奴自信满满,“论武功,我自然不及她,但要杀她,是还有其他很多办法的。”李南群无心听她自夸,挥手令她离去,自己以手支额颓然落座,隐隐的锥心之疼使他的思维一下变得空白。
耳边有幽幽的叹息,李南群惊跳起来,“阿梨,你几时来的?”殷梨从殿旁旮旯处走出来,轻轻说道:“我一直都在这里。”李南群如被针扎一样跳了一下,暴怒道:“是她要杀我在先的。”殷梨问:“你们都狠的下心吗?”李南群说:“生死攸关,不狠不成。”殷梨说:“是我的不是,若非我亘横在你们中间,你们必已早成眷属,怎会演变至今彼此反目。”李南群道:“陈年宿事还提它做甚。你去把兰儿带来,地尊病势微愈,我想让他回故土养伤,把兰儿也带走。”殷梨惊问:“为什么?”李南群道:“如果真的一切都无力挽回,至少我还有兰儿这条血脉。”
殷梨颤声道:“怎么你也认为自己会败?”李南群不耐,吼道:“这只是万一的后路,我是天下至圣至尊,我怎会败,怎会输?即使对手是沈梦怜,我也绝对不会输。”殷梨一阵晕眩,她定了定神,斩钉截铁的说:“我不会让你把兰儿送走的,我去找梦姐姐,解释清当年的事,也许所有的事可以峰回路转。”
“不准去!”李南群厉声叱。殷梨说:“我已派人送信给她了,她一定会见我的。”头上忽遭重重一击,她一声呻吟未出口已摔倒在地。李南群怒目而视去而复返的江念奴。江念奴却一脸的兴奋,“主公,我已经想到了杀秋雨痕的办法了。”李南群粗重的喘着气,狠狠瞪着她……
“八月初八,圣尊宫灭红衣教,三百零三人被诛;
八月廿五,圣尊宫吞七煞会,七煞首领俯首认输,成为圣尊宫的新辟堂口;
九月初二,圣尊宫毒杀地寇门门主,地寇门自散;……”
秋雨痕瞪着摊在面前的卷历,喃喃说:“疯子,他是个疯子。难道他不知道他已站在悬崖边上了,再下去就是万劫不复。”江雨兰将手合在她的手背上,说:“他与念奴都已经万劫不复了。”秋雨痕问:“我们该怎么办?”江雨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率领武林盟先避圣尊宫锋芒,他们频频得手,却始终与我们秋毫无犯。”
秋雨痕涩然:“我心乱如麻,哪里能有什么主意。先避锋芒,再攻其衰竭之计是林大哥的提议,听说也是凌姑娘生前所拟策划。”她心里歉然,凌冰妆死后,林忆昔消沉多矣,其深深哀情,是旁人难以用言辞劝慰的得的。她幽幽道:“可是林大哥如今连我也不待多见了。”江雨兰安慰说:“凌姑娘的死固然令他改变很多,但我相信你始终是他最疼爱的小妹妹。”
两人正说话间,听得门外灵风子的叫嚷声。江雨兰摇摇头,“怎么这位老道长的脾气还是那么大,又有谁惹恼他了?”秋雨痕听他大嚷说:“李南群狡诈多端,他老婆也非善类,她约秋姑娘见面才不会按着什么好心的。”
秋雨痕又惊又讶,“阿梨,阿梨约我见面吗?”无求说:“正是,她约你见面。”灵风子说:“好姑娘,你可千万不能轻信。当年我就是一时轻信,着了别人的道,遭来半世监禁之苦。”秋雨痕道:“阿梨是我的好朋友,她不会害我的。”无求道:“我们与圣尊宫对峙已久,她忽然约你见面,未必没有其他企图。”秋雨痕道:“她和我一起长大,是最单纯,善良不过的。”江雨兰想:“你与李南群一同长大,还心系于他,可他如今成了一个大魔头,又岂是你当年所能预料的。”她问灵风子,“她约在哪里见面?”
灵风子将信往秋雨痕面前一递,“明日子夜,在青城后山。”无求道:“她若真心与你和解,何不大大方方来找你,却订了这样的约会。”秋雨痕毫不犹豫的道:“我去,阿梨不会害我的。”江雨兰理解她的心情,握紧了她的手。
……
子夜时分。
星月无光,朔风席卷。
秋雨痕孤身而赴后山,枯草败叶在她足底“沙沙”作响,风卷舞着她的衣袂、发丝,夜幕仿佛透着诡异,萧索的气息。
一阵风卷过,风中竟还杂夹歌声,极细极柔,似乎稍不注意便会被风吹散。秋雨痕轻轻叫着:“阿梨!”歌声略停,又很快响起,又柔又细的江南调子在风瑟瑟的半夜听来如鬼啼一般。
秋雨痕忍不住说:“阿梨,你别唱了。”殷梨道:“为什么?我唱的不好听吗?这些曲子许久不唱,都生疏了。”她见秋雨痕死死盯着自己,问:“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秋雨痕淡淡说:“我只是在想你要见我的原因。”殷梨道:“我原来是想将兰儿交托给你的,可兰儿被他送走了,我想我注定是个孤独的人。”秋雨痕沉默良久,才道:“他倒舍得?”殷梨失声痛哭,一步冲上前来,扑入秋雨痕怀里。秋雨痕捋着她的头发,幽幽说:“傻孩子。”
殷梨又挣开身去,垂首而泣,“我现在伤心痛苦是我自己找的,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秋雨痕道:“傻孩子,伤心的事你不告诉我,又能告诉谁呢?”说着向前迈了一步。殷梨象一只受惊的小兔一样“嗖”的向后窜开,颤声道:“你别过来。”秋雨痕真的停住脚步,“你怕我?”
殷梨嚅嗫:“我怕的!”秋雨痕张开手臂,“为什么要怕我呢?你到我身边来吧。”殷梨说:“我什么都没有了,生之无趣,不如一死了之。”跌跌撞撞向断崖冲过去。秋雨痕静静看着她,殷梨向前冲了几步,见她并不上前阻止,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恶狠狠道:“你不是秋雨痕!”“秋雨痕”笑了起来,“我不是真的,你也不是。”说着手往脸上一捋,露出一张面孔来,“我们姐妹二人的易容术旗鼓相当,实在不用再比了。”
江念奴恨恨道:“我早该防着你了。”江雨兰说:“我才应该防着你的,爹的易容术可不是让你这么胡作非为的。有些东西,我真不应该教你。”江念奴道:“你怕我会超过你?”江雨兰冷冷说:“我怕你在自掘坟墓。”
江念奴怒道:“早知是你,我就应该……”“刚才真该出手,对吗?”江念奴回首,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立了一个人在,不是秋雨痕是谁。江念奴寒着脸,“我姐姐都代你冒险了,你还来干什么?”秋雨痕道:“雨兰对你还存有一丝希望,我却没有,所以一直都跟在她身边,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江念奴悻悻。秋雨痕说:“你一出来我就知道你不会是阿梨。虽说你把江南小曲学得惟妙惟肖,却唱不出个中的乡土韵味,而且阿梨的声音绝不会夹杂妖媚之音,举止也不会如此做作。”江念奴忍不住道:“那我应该庆幸刚才没有动手了,否则岂不是给你杀我的最好理由吗。”
秋雨痕冷冷道:“我料你心有忌惮,不敢轻易下手的。”江念奴怒视江雨兰,“我应该动手的。”秋雨痕说:“是你心虚才不敢动手的。你刚才扑上去搂住雨兰的时候,是想以‘锁喉功’捏断她的喉骨,只是一扑之下,天灵以下所有要害俱已暴露,你不想两败俱伤,只得抽身而退,占据巽位,以图俟机出手,不料雨兰跨前两步,恰恰占了你对手的离位。她张开手臂要你过去,完全是情景使然,希望能挽回迷途的幼妹,你却疑心重重,只以为她空门大露是诱你出招,好制服你。”
江雨兰叹道:“我的无心之举却引来你疑心重重,倒真令我预料不及,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我逃脱你的毒手。”江念奴挫败之极,“为什么我总赢不得你?”秋雨痕说:“岂不闻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南群若非为恶太多,也不会落得如今众叛亲离的下场。”
江念奴嗤之于鼻,“什么得道失道,无非是成则王侯败则寇罢了,如果主公成就大事,一登大统,百年之后谁还敢叱责我们为邪魔歪道。上溯汉至刘邦,唐之李渊,哪个不是以草寇之身登基大宝的。说起来,本朝先帝靠陈桥兵变得以黄袍加身,是‘窃国’,他弟弟弑兄夺位,逼死德昭太子,是‘篡位‘,怎么他们倒可以高居庙堂之上,享永世香火了,可见天命所归之说当真只能唬弄些愚夫蠢妇的。”
江雨兰结舌,半晌才说:“为一已私利弄的天下生灵涂炭,真是罪孽深重。”江念奴冷冷道:“可见你也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都不明白。宋室为一统天下,征战多年,吞并诸多小国,所践踏的生灵又岂止千万,如今不照样受万民膜拜。而江南唐国李煜,一昧怀仁求和,到头来只是‘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落得个亡国之君的臭名。”
乍闻此等大逆不道的论调,秋雨痕、江雨兰皆骇然。江念奴挑眉道:“你们害怕什么?”秋雨痕叹道:“就是这种论调,使你们沦为天下公敌,你还不醒悟!”
江念奴戳指秋雨痕,怒喝:“你还有脸说,若非是你,圣尊宫不会一败如斯。我真不明白,上苍既生江念奴,又何必有秋雨痕横亘于我与主公之间。”她越说越气,悲愤难抑,竟真抽剑往自己脖子上抹。
江雨兰离她最近,瞧的真切,情急关切,一个箭步冲前抱住她手,“别做傻事。”江念奴手臂一钩,圈住她脖子,冰冷的剑锋紧贴而上,笑道:“你几时见我做过傻事?”
江雨兰心头一片冰凉,颤声说:“念奴,你当真把我们姐妹间的情谊践踏于脚底?”江念奴道:“姐姐,对不住了,由不得你我的。”锋刃一紧,刃口割开江雨兰脖子上的肌肤,溢下血来。秋雨痕勃然变色,“住手!”江念奴道:“我只恨你一人,只需你横剑自刎,我立即放了她,让她与凌锋傲快快乐乐的去过神仙般的日子。”江雨兰大骇,张口欲呼,喉咙却被死死扼住,一声也叫不出来。
江念奴一脸得色,“怎么你不敢下手了吗?你既已死过一次了,何不再死上一次,这次为的可是你最好的朋友。”秋雨痕怒不可遏,叱道:“简直无可救药。”江念奴见她跃跃要冲上前来,厉声道:“大不了我们姐妹同丧今晚。”秋雨痕暴怒也无可奈何,只得缩回脚步。
江念奴冷冷催促,“还不动手!”眼见秋雨痕身后奔过一群人,将她团团围住,叱道:“凌锋傲,你的爱侣在我手里,你若不想她血溅当步,就去杀了秋雨痕。”凌锋傲停住脚步,悠悠道:“何必一定要杀人呢?换其他方式做笔交易不好吗?”江念奴:“什么交易?”凌锋傲从身后从人手里抱过一个女童,笑道:“这么天真可爱的孩子,谁也不忍加害,但若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也就顾不得了。”秋雨痕、江念奴齐齐瞪向他手里的女童,异口同声道:“兰儿?”兰儿靠着凌锋傲的肩,兀自甜甜酣睡,嘴角还挂着一抹笑靥。
秋雨痕问:“你们闯了圣尊宫了?”凌锋傲道:“未得令谕,不敢轻举妄动,这女娃是我们救下的。圣尊宫地尊带她欲赴西域,半途遭他师门同人诛杀,总算他们还卖家祖父一些薄面,且也不愿插手中原武林的事,同意交还这孩子。”秋雨痕自言道:“地尊一死,他手下可谓精英尽折了。”凌锋傲喃喃道:“我报仇的日子也不远了。”他忽然将兰儿往一边石壁上狠狠掷去,道:“贼人逆儿,不如趁早除去。”诸人不备,齐齐惊叫。江念奴手一松,伸手去接兰儿。江雨兰被她紧扼喉咙,呼吸窒闷几欲晕去,迷迷糊糊间觉一股清凉的空气直入心田,神志虽未全部清醒,手肘本能向后一撞,击在江念奴胸口。江念奴强忍剧痛,一心一意要救下兰儿,岂料兰儿小小的身子飞快坠落,又飞快飞回凌锋傲手中。
原来凌锋傲在兰儿足上系绳,自绕于腕,将孩子抛出后,手中加力,自然又收了回来。这些把戏本多见江湖卖艺,习武之人甚少用到,江念奴纵再性狡,一瞬间也辨不得真假。但她反应奇快,情知上当,又见江雨兰正跌跌撞撞向凌锋傲跑去,心一狠,手起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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