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冰消眼前殒 花调世外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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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谢春嫌恶之极,冷冷道:“象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永远不会去爱别人,也永远不会被人爱。”李弱水瞪着他,他的话显然已触到她的痛脚。她道:“原来你真喜欢上弱竹了。弱竹没有我漂亮,没有我能干,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花谢春厉声道:“你就是比不上弱竹,永远比不上。”
李弱水大怒,狠狠呸了他一口。花谢春不动声色,伸手拭去脸上的唾沫,淡淡说:“你死期未至,我不杀你,但也不可能放你,等轻钧一来,一切的报应都会来到。当年你怎样逼死弱竹,我也会用同样的方法来回报你。”
李弱水骇极,猛然间惊跳起来,嘶声尖叫,“荣轻烽,你这头猪——。”可是她根本没跳起来,除了双腿俱残是一个原因外,花谢春重重一记耳光打得她差点趴下,也打掉了她的下半截骂人的话,李弱水倒抽一口冷气,“你——”
花谢春叱道:“别把我当作当年恪守礼教的荣轻烽。我是花谢春,花谢春不仅会打人,更会打不要脸的女人。”李弱水立刻闭上了嘴,她本来就是个很识趣的人。虽然她很骄傲,但要她在众目睽睽下被人接二连三的打耳光,她着实不愿意。
灵风子厌恶的瞥她一眼,问:“师弟,你要怎样处置这个女人?”花谢春咬牙道:“我要处置的何止她一人。”李弱水媚眼如丝,抱紧花谢春的腿,腻声道:“荣大哥,难道我真比不上小妹?”柔媚刻骨的娇态令秋雨痕也为之心神一漾。
花谢春冷冷道:“你不及她万一。”要把腿抽出来,不料李弱水抱他更紧,“我不想小妹死的,可她不该说你喜欢她的。我是太生气了才……”花谢春重重一脚踹在她胸口,将她踹开。
李弱水跌开去,从怀中落下一柄短剑。秋雨痕叫道:“我的剑。”李弱水也尖叫:“我的剑。”扑过去要抢。花谢春抢上一步,对准她肩胛,手起掌落,“咯”一声骨头的断裂声,李弱水发出一下惊天动地的惨叫,双眼翻白,晕死过去。
无求道:“你断了她的琵琶骨?”花谢春道:“象这种女人,本就不该习武。”秋雨痕手捧魔剑,自语般道:“习武本意只为强身健体,象我们这样都已违背了武之本意,都不配言武。”无求叹息:“连达摩祖师尚言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何况我辈。”
花谢春向灵风子双膝跪倒,灵风子大吃一惊,慌忙闪到一边,问:“师弟何故行此大礼?”花谢春含泪道:“师兄,青城一派就皆交托您了。小弟无能,愧对恩师的谆谆教诲,唯有一死以报师恩。”灵风子听他口气死志已坚,有心阻止,然见花谢春满目不容执拗,只得将到口的话重新咽回。想师兄弟二人辗转半世,才生聚又要死别,虽说僧道之流视生死为无为,死亡只是脱去一具臭皮囊,但心里依然唏噱不已。
花谢春又道:“我身边只有一女,虽非亲生,总是弱竹的骨血,望师兄念及小弟与弱竹的一番情衷,多加照顾。”灵风子点头答应了。花谢春道:“我恨她亲父,多年来从未尽过心照顾她,想来也是有愧的,总算她业已**,能与薜思过双宿双栖,白头到老就是她的造化了。只恐她也如弱竹一样薄命,一切幸福也№只是虚幻的泡影。”
灵风子道:“我定会尽力照顾好她的。”花谢春淡淡一笑,“数由天定,命运终非人力所能挽回,一切都看她自己的造化吧。”众人听他自述自说,皆想起已身的一段坎坷遭遇,默默垂下头去。
花谢春撕下一副衣襟,摊于地上,稍稍沉思后咬破中指,草草书就一信。灵风子惊道:“怎么你还要和你弟弟见面?”花谢春道:“兄弟二人,几十年来从来都是见面就作殊死之斗,也该好好谈一谈了。”
秋雨痕说:“他如今受了重伤,躲在圣尊宫里,只怕未必会来见你。”花谢春道:“我以另一半宝藏为饵,要换取清风道长的声誉,他不会不来。”秋雨痕奇道:“不是没有宝藏吗?”花谢春道:“若非如此,哪能诱来轻钧,所谓重宝之下,方有利欲熏心之辈。”无求沉吟:“你以重宝相换他让出清风道长的名号,情理上可信,可你弟弟是狡诈之人,只怕未必会上钩。”
花谢春将信一扬,“我将信留在清风观中,不怕他不来,圣尊宫可急需着这批财帛呢。轻钧不肯来,他儿子也会逼着他来的。”众人见他口气肯定。似乎一切成竹在胸,知他必盘算已久,纵使相劝也无济于事。花谢春感受到气氛的沉郁,强笑道:“我还有事相请三位,到时屈尊寒舍,做我与轻钧了断的见证……
沉寂了许久的花家又热闹起来,清风道长毕竟抵受不住宝藏的诱惑,如期而至。他脱去道袍,撕下粘在下颔的长须,使一张青白的面孔隐隐透出一股女性的阴柔。花谢春也除去了带了多年的面具。岁月沧桑在他脸上刻画出明显的记号,双鬓已然灰白,但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间仍温文儒雅。
两兄弟久久对峙,彼此酷肖的面容但又截然不同的气质令在场每一个都明白了什么是真的假不了,假的同样也真不了。花谢春微微一笑,神态宁静安详,甚至眼中也已无怨无恨,较之清风道长一副困兽般的焦燥神情,更显飘然出尘。清风道长嘎声道:“宝藏呢?宝藏在哪里?”
花谢春淡笑:“何必着急,你的总归是你的。自今日后,你不再是清风道长,也休想再藉清风名号为恶。”清风道长不耐道:“是、是、是,我将清风道长的位置让出来还你,从此再不用过道士的清苦日子了,我也是求之不得。”花谢春不理他絮絮叨叨,挽过身边的花倚绿。
花倚绿脸白如纸,双手紧紧拉扯着他的衣袖,身子抖瑟的厉害,颤声哭叫:“爹。”花谢春叹道:“你娘把你留给我,可我始终没有对你好过。花倚绿泪如雨下,“您是好父亲,是我不好,不该认那恶人。”
花谢春又道:“薜思过,你过来。”薜思过上前,花谢春将花倚绿的手放在他手中,道:“你们两个婚约已定,倚绿就托附你了,这座花宅就算是我送倚绿的嫁妆了。”清风道长怪叫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花谢春继续道:“他毕竟是倚绿亲父,你二人去向他磕个头。”薜思过依言扶着花倚绿向清风道长行了大礼,复又向花谢春行礼。
清风道长情觉诸事诡异,又不知缘故何在,有心逃之夭夭,到底割舍不下另一半南唐遗宝,及担心无法向李南**代而竭力隐忍。他握住藏在袖中的信号桶,只要一见到宝藏,立即燃起信号,外面的圣尊宫徒就会蜂拥而入,想到自己人多势众,心中略安。
只听花谢春道:“倚绿,我嘱你之话可都明白了?”花倚绿含泪点头。清风道长不耐,连声催促,“好了,好了,父女二人的知心话以后再说不迟。反正这个女儿我也是不要的,还有你掳去的李弱水,千万不要再送回来了,都给你好了。”花谢春鄙视他一眼,向灵风子,无求一干人团团一揖,道:“我兄弟二人了结私怨,诸位皆是见证,总算我二十载辛酸痛苦还可昭于天日之下。”说着,从怀中取出半张图纸,弃于清风道长脚下,“这是图纸,拿去!”
清风道长假笑着,“有你活人在此,我要这死物作甚?”一脚将图纸踢开。见花谢春走开,一脸紧张,扣紧他的脉门,喝道:“你干什么?”花谢春不挣不扎,任由他拿住自己的脉门,示意薜思过、花倚绿合力将墙边的柜子移开,随着柜子的移动响起了绞索之声,墙面上现出一个洞口来,一排整齐的石阶由上及下通了下去。
清风道长哼道:“你倒费了不少心思造成的机关,我寻了很久,一直找不到入口。”手指加力,花谢春吃痛,闷哼一声。清风道长厉声喝叫:“你别想耍花枪,和我一起下去。只要有宝藏,我会让你如愿的。”花谢春强笑着:“我们都会如愿的。”率先沿石阶而下,清风道长唯恐他弄鬼,寸步不离的相跟,耳边尤听得花倚绿撕裂般的恸哭,忍不住问:“怎么她好象在给我们送殡一样?”
花谢春“唔”了一下,只是一昧往前走,道:“此道的尽头的密室就是宝藏的所在。”清风道长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妥,整个密道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阴风阵阵,吹得他头皮发麻,泛肤刺骨,可乍闻梦昧已求的宝藏就近在眼前,还是忍不住血脉贲发,心跳加剧,快步向前奔去。
花倚绿靠在洞口,只到见不到他们二人的身影才哭声略止。薜思过、秋雨痕扶住她,劝慰说:“也许你爹很快就出来了。”花倚绿哑声说:“不会了,他们都不会再出来了。”忽然抢过秋雨痕腰畔的短剑,奋力向绞索盘斫落。绞索铁链虽粗,到底不及削金截玉的魔剑锋利,“叮”一声轻响,火星四溅,铁索已被斫断,未等众人明白过来,洞底忽然乱石缤纷,声音震耳欲聋,不消多时已将整个洞口填满。众人面面相觑。花倚绿将剑一抛,仰天大叫,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人直挺挺向后倒下……
清风道长奔至密室门口,猛然间呆若木鸡,纵然满室珠宝也不会令他如此失常,更何况密室中根本没有珠宝,一分银子也没有。丈许见方的室中只有一个妇人无措的坐在地上。清风道长失声道:“李弱水!”脸色猝变,厉声叱道:“荣轻烽,你搞什么鬼?”
眼见花谢春只一昧冷笑,情知不妙,刚要原路返回,耳边“轰轰”巨响由远及近而来。
清风道长一愣,就在这一瞬间,花谢春奋力一挣,挣脱开手,反而一把揪住他的襟口,将他抛入室中,自己也紧跟入内。与此同时,巨响已近至耳畔,乱石飞舞,一方巨石从天而降,封挡在室门口。
清风道长与李弱水的脸均变得灰白灰白,齐齐惊问:“你干什么?”花谢春双手一摊,一脸的轻松惬意,笑着:“所有的闹剧都结束了,我们三个人要永远留在这里陪伴弱竹了,再也不会分开了。”李弱水战栗着不敢去瞧边上李弱竹的灵位,她粗重的喘息着,叫道:“我不信这儿会没有别的出路。”
花谢春道:“那你自己看好了,四面都已封死,根本不会留下别的出口。”李弱水嘶声长叫,连滚带爬的爬到门口,死命的用掌去劈打,但那方大石纹丝不动。清风道长叱道:“那你也出不去了?”花谢春淡淡:“我本就没有打算再出去,我要留在这里永远陪伴弱竹。你们也是,我们四个人恩怨纠葛了一辈子,当然也要四个人在一起才能解决。”
清风道长直气得两眼发黑,怒火中烧,一掌切在花谢春脖颈上。花谢春毫无惧色,傲然而笑,“你要杀就杀好了,只是我死后,这儿就只剩下你们二人了。你们少时情侣,也许还可以鸳梦重温。只是你千万别死在最后,一个人独自对两具尸体,一个灵位的感觉只怕是比死还难受吧。”清风道长牙关紧咬,恨不得将他锉骨扬灰,但双手颤抖,始终下不了手。
“不要杀,不要杀他。”李弱水叫得声嘶力竭,爬到清风道长身边,哀哀求告,“求求你,不要杀他,千万不要杀他!”清风道长气恨恨的骂:“贱人!”一掌将她打得满地乱滚。李弱水心中的恐慌使她浑然忘却被打的愤怒,她艰难的爬到花谢春脚步边,拼命的磕头,额头磕破了,磕肿了,流血了,她也浑然不顾,只是一昧求恳,“求求你,放了我吧,看在弱竹的份上。”
花谢春静静凝视着她,神情安详,安详的令人寒冷。他缓缓摇头,一字一句,清晰沉稳的说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们谁也不可能再出去了,所有的出路都封死了。这儿在地底,是古墓的中心。”李弱水双眼翻白,惨叫着晕死过去。
清风道长瞪着充血的双眸,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真了得,不惜以已身作饵引我上当。”花谢春道:“论武功,我已比不上你;论势力,我也不及你;论心计,我更望尘莫及。何况家门丑事,我也不愿公昭天下,令门楣蒙羞。所以,我酝酿了这个计划。一切的恩怨始于贪欲,也终于贪欲,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他放声大笑,笑声久久回荡。
火辣辣的阳光照射下来。
一匹经过长途跋涉的马倒毙路旁,车厢也被掀翻于地。路的边上是一片乱坟岗,终年少见人迹,纵是此时烈日当空时,也给人一种萧条,荒芜的感觉。
翻倒的车厢门被推开,江雨兰吃力的从里面艰难爬出。她茫然四顾,讷讷自语,“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惊惧的目光扫过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坟堆,呻吟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呢?”她手足无力,虽爬出车厢,仍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地,半天爬不起身,神志恍惚间耳边隐隐听得车上有动静。她辨了许久,才分辨出声音发自马车厢下。她又将息了许久,才壮胆使尽全力将斜倒的车厢往边上的斜沟一掀。车身动了动,倒翻过去,露出车腹下的人来。
连日的紧张、饥饿、劳累已使凌锋傲心力交瘁,失去知觉了。江雨兰惊喜交加,见他久唤不应,又焦急担忧起来,牙扯手拉的总算扯松了绑他的帛带。
凌锋傲软软的一头栽倒在她身上。这一次他稍稍动了动,讫语:“水!”江雨兰望望四下,荒郊野外,别说人家,连棵可以遮阳的树也没有,低头再看怀里的凌锋傲,双唇龟裂,面颊深陷,毫无生气。她一阵莫名的战栗,大叫:“你不要死!千万别死!快醒来,醒来!”
凌锋傲双目微启一线,撇了她一眼,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水。”江雨兰束手无措。凌锋傲眼一闭,重又陷入无边无际的昏睡中,任江雨兰如何嘶声叫唤,也唤不醒他的神志。江雨兰情急生智,将食指放入口中用力一咬,将溢出的血珠一滴滴滴入凌锋傲口中。
凌锋傲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他大口大口的吮咂,仿佛在品味琼浆玉液,惨白的面孔稍稍缓和了些。江雨兰长长松了口气,随意而望。方圆内目力所及不见人烟,倒是不知何时竟聚拢上一群瘦骨遴遴,露着白生生牙的野狗来,正虎视眈眈着二人,象要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似的。
江雨兰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将凌锋傲负于背上,强撑着跌跌撞撞的向前而冲。她本体力虚竭,根本撑不住凌锋傲的重量,未走多远,脚下一软,两人一起重重摔倒在地。狗群唿哨一声,围得更近了。
江雨兰心寒了,她知这乱坟岗中的野狗素以腐尸为食,嗜食血腥,是连活人都敢群而攻之的,情急下,随地抓了一把石砾掷出去,可惜手力不足,反激得群狗野性大发,吠叫着步步紧逼。她拼命摇晃凌锋傲,叫道:“你醒醒,快醒醒,否则我们今天就要死在这群畜生口中了。”趾尖一痛,已有一狗按捺不住扑上来一口咬在她脚趾上。江雨兰负痛,一掌将狗劈死。
嗜血饥饿的狗群低吠,并不因同伴之死而四散,反而越聚越拢。江雨兰气喘吁吁,眼冒金星,浑身酸软的再挪不开半步,索性心一横,扑倒在凌锋傲身上,就在群狗跃跃欲扑之时,一轮金光暴射,群狗惨叫着四散逃开。江雨兰努力睁开眼,见凌冰妆正立在前面,心头一松,随隙眼前一黑。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凌锋傲怀里,她又惊又喜又羞,腾身坐正,抓紧凌锋傲的手,切声问道:“你没事吧?”关爱之情溢于言表。凌锋傲微微一笑,道:“妆儿都告诉我了,你为了救我,自己险些伤于野狗之口,真是太傻气了。”
江雨兰双颊飞红,幽幽说:“我只想野狗吃了我后,或许就不会再吃你了,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凌锋傲叹:“我凌某何幸,有红颜知已为我舍身。”江雨兰微微一笑,眼中信赖、热爱之情一览无遗。
马车一路颠簸,江雨兰问:“我们去哪里?”凌锋傲执住她一手,微笑道:“自然是回家。”江雨兰心头一热,含情脉脉凝视着面前人,只觉心神皆醉。
车后有马蹄声急促而来,似有人正拼命策马超前。凌锋傲掀帘,道:“妆儿,你总算回来了。”一边喝令车夫停车。凌冰妆勒缰驻步,纵身跃上马车,不料一个站立不住,险些栽下马去,亏得凌锋傲眼疾,一把拉扶住。凌冰妆双唇惨白,背心、腿部多处挂花,呼吸涣散。江雨兰吃了一惊,“出什么事了?”
凌冰妆深吸一气,强忍住浑身的伤痛,道:“我去打探家里的情形,不料正撞上圣尊宫的人,险些脱身不得,总算仗着马快,冲逃出来。”江雨兰觉她的手心中粘乎乎的,摊开一看,一手的血渍,叫道:“你流了很多血。”凌冰妆道:“皮肉伤而已,无妨的。”
江雨兰道:“血流不止,哪还是小伤。我替你检查一下,再帮你上药包扎。”不由分说,卷撩起她的衣襟,一看之下,脱口惊噫。只见凌冰妆的肌肤上布满着一块块大小不一,呈蝴蝶状的斑记。
凌锋傲本已背过身去,闻声情知不妙,顾不得男女之嫌回过身来,一见之下也神情大变,按着凌冰妆的肩头,大声喝问:“你当真中了他们的毒了?”凌冰妆的脸色白得几近透明,道:“我不要紧,我只担心家里出了事。”凌锋傲道:“怎么,还没有爹娘的回讯?”凌冰妆道:“我一日五度飞鸽传书,始终杳无音讯。”凌锋傲心急如焚,搓着手道:“我们立即快马加鞭回去,你的毒伤可再耽搁不得了,唯指望祖父了。”
凌冰妆道:“雨兰的伤还未好,可经不得长久车马劳顿。”江雨兰道:“岂能因我而误你,你们先走,我去前面镇上寻个客栈住下,等伤好后再来找你们。”凌锋傲犹豫:“圣尊宫的人追来你怎么应付?”江雨兰道:“我自有办法,我爹是天下第一巧匠,我再愚钝,也学得三分易容术,足能骗走那些有眼无珠之辈。”
凌锋傲用力握住她的手,虽万分不舍,可又担忧凌冰妆的毒伤。江雨兰连声催促,他兄妹二人才并骑绝尘而去。
连日昼夜不息的赶路,凌冰妆面容间的黑气日愈浓厚,凌锋傲知她毒发在即,五内俱焚,好不容易家门遥遥在望,他欢呼一声,道:“妆儿,我们到家了,你有救了。”凌冰妆抬眼见家门紧闭,门前铺满了黄叶。在这个季节本不该有的那么多的黄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有股说不出的苍凉。
凌锋傲难抑兴奋,远远就开始呼唤,“祖父,爹,娘,傲儿回来了。”门内毫无声息。他一愣,翻身下马冲到门口,再次叫道:“爹,娘……”马上,他的叫声嘎然而止,却以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起那扇新漆的大红木门来。在他的印象中,家门是不该漆上这种鲜艳的,显得有些妖异的红的。他伸手,手不停的颤抖,轻抚一下,猛得怪叫起来。
凌冰妆几乎是从马背上一头栽下,她一眼就注意到了门的颜色。如此鲜艳,如此醒目,象……象……
“血!”
兄妹二人异口同声叫出声来,俩人的面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凌锋傲轻轻推开门,门只虚掩着,应手而开。开启处,一具披头散发已成干尸的女尸被悬于迎面的滴水檐下,这具干尸正是梅娘。凌锋傲、凌冰妆哭嚎着解下系在她脖间的绳子,可怜她死后尸体尚难保全,一双眼珠不知被何物叼走。

凌冰妆跌跌撞撞向里屋冲,里屋门窗紧闭,一片阴晦。她试探的向内跨了一步,扑鼻而至的霉臭味,血腥气几令她作呕,没等她站稳脚,也不知被何物绊倒在地,她本能的一扬头,却看见——
那只原本放满凌文砚钟爱的古董玉器的紫檩木架上的东西已被洗劫一空,赫然仅存的是凌文砚的头颅,再望地下,绊了她一跤的正是凌文砚的尸体。他的两条胳膊被切割下来,一左一右的丢弃在墙角,地上汇了一大滩早已干涸的血渍。凌冰妆抱紧父亲的尸首嚎啕大哭,刻骨的深深仇恨充塞的她的整个心房都要爆炸。她牙龈尽碎,指甲深深挖切入肉里。在檀木架边的椅子上,浣夫人被缢死,她边上坐着药郎君,他也不是活生生的了,一枝长箭贯胸而过。他毕生不知医好了多少人的疑难杂症,可是却医不好自己的致命伤。
一时间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凌冰妆原本脑海中一直以为固若金汤的家园顷刻间土崩瓦解。她立起身,死死盯着雪白的墙上用鲜血画的一尊高约丈许的神像——圣尊之神。血渍早已干涸,但图像仍给人张牙舞爪诡异感觉。“圣——尊——宫——”她一字一句的说,然后脚步一软,晕死过去。
凌锋傲抱住她连连呼叫,好半天才见她幽幽醒转,二人对视,彼此皆双目尽赤。半晌,凌冰妆“哇”一声失声痛哭,抱住凌锋傲的肩,嘶声而叫:“我们没有家了,再没有家了。”凌锋傲搂住她,哑声说:“不会的。你还有我这个大哥,我还有你这个妹妹。”凌冰妆喃喃道:“不,我没救了。祖父也死了,天下再没有人能为我解这深入骨髓血液的奇毒了。”
凌锋傲道:“你胡说,药郎君的后人岂有解不了自已的毒的。”凌冰妆以手掩面,泣道:“药郎君的后人就是解不了自己的毒。”凌锋傲掉头向外冲,凌冰妆吃了一惊,拼尽全力,死命拖住他脚步,叫道:“你去哪里?”
凌锋傲五官扭曲,叱道:“去圣尊宫,拼了命也要为爹娘报仇,为你取来解药。”凌冰妆厉声叱:“不许去。”胸口剧闷几欲晕去。凌锋傲见她脸色、神情俱变,情知不妙,忙提了一口真气,强贯入她体内。老半天后才见她缓过一口气来,凌冰妆哑声道:“不准去。李南群非昔日的吴下阿蒙,他武艺奇高,当世少有人能与之披糜,你不是他对手的。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难道你又要白白去送死吗?”
凌锋傲嘶喊道:“你顷刻毒发,我能置之不理?”凌冰妆黯然,半晌才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们是无力回天的,我终究是个福薄的人。”凌锋傲道:“现在只剩下你我二人,你也要离我而去。”
凌冰妆长息:“非我所想,非我所愿,由不得我。”凌锋傲双目充血,“你明知中毒,何不早说。”凌冰妆道:“我以为有祖父在,就什么也不用怕的。是我失算,低估了清风老贼,李南群。不过我总算在圣尊宫探得一些情况,我不会白死的。”凌锋傲道:“再重要的情况也比不上你的性命重要。”凌冰妆的眼神已有些涣散了,她急促的喘息着,血沫不断从口中溢出,凌锋傲心如刀绞。
凌冰妆抓紧他的襟口,哑声道:“这是用命换来的消息,你一定要用心听好,用心记,否则我与花姐姐只空赔了性命。”凌锋傲咬紧牙关,“你说,我听。”凌冰妆闭目将息了许久,神气略略平和,才说道:“圣尊宫主野心勃勃,明知如今天下已定,人心思安而甘冒天下之在大不违,妄图恢复李唐王朝。他得了南唐遗宝,得天尊为他修建城池堡垒,得地尊为他种毒花、炼毒药,得人尊为他铲除异已,更野心膨胀。总算天、人二尊均死,他如断左右二臂,且天尊一死,圣尊宫城池功败垂成,再难首尾呼应,只要能解得阵法,出入可如履平地。我与花姐姐出逃时,乘于兀鹰居高下望,已琢磨出一些门道。”
凌锋傲问:“什么门道?”凌冰妆又喘息一阵,强打精神娓娓述说:“他阵法布置一如九宫八卦,又异于九宫八卦,生门入则可入,出则难出,死门入则难入,出反而易出,乃一正一反阴阳五行颠倒之术。”凌锋傲寻思:“怪不得当日我总寻不到出路,原来是这个道理。”凌冰妆道:“也幸得居高临下,才能看得这么明白。天尊建的城池,城呈圆弧,隐含天地乾坤浑沌一体之意,故而能首尾合一,首尾一体。此城中心是李南群的练功之所,沿山道可入一四面环山的山谷。山谷中一人相守,便可万夫莫开。你千万记住,务必要将谷中之花连根拔起,焚烧怠尽。”
凌锋傲问:“那是什么花?”凌冰妆冷冷道:“一种由西域流入中土的妖花,花色鲜艳,花实剧毒,是制‘飘仙散’的原料。飘仙散初入体时无知无觉,唯心醉神迷,待有觉察时往往中毒已深。我和花姐姐就是深受此毒之害的。李南群令地尊在圣尊宫中遍植此花,炼制飘仙散,其意在使天下大乱。此人心计深沉,手段毒辣,偏又偶获奇遇,武功高不可测。我想当世之上唯秋雨痕能与之抗衡。可他们是昔日爱侣,虽已反目,毕竟旧日情义仍在,要令他们兵刃相见着实不易,你好生斟量吧。”
凌锋傲听她说话断断续续,有几次险些一口气提出不上来,心头大恸,道:“妆儿,别再说了,歇一歇吧。”凌冰妆执拗的说:“歇一歇,就再也开不了口了。大哥,阖门之仇皆系你身,你一定要好自为之。秋雨痕虽好,终非你良配,反不如雨兰忠贞良顺,对你一往情深,你千万不要辜负她。你为一个女人伤心至今,可不要叫另一个女人为你伤心到死了。”
凌锋傲见凌冰妆一语话毕,目中神气已淡,似乎随时要撒手归去,急忙又运气输入她体内。凌冰妆道:“我终究是不成了,你不必再多耗体力,千钧重担压在你肩上呢。”凌锋傲拼命鼓动她的生志,道:“你放的开那么多事吗?你放的开林忆昔吗?”
凌冰妆的眼微启一缝,“忆昔!他会来的,来见我最后一面,我知道的。”凌锋傲听她言词凿凿,十分肯定,疑惑起来。凌冰妆道:“你不信吗?听,马蹄声,我知道他会来的。”凌锋傲侧耳细听,哪有什么异声,眼见凌冰妆目光涣散,却面带喜色,心中悲苦之极,忖她必是毒发攻心,已致心生幻象。
凌冰妆微笑,“你怎么不信?真是他来了。”双手虚拟的在空中乱抓。凌锋傲恸极,紧紧抱住她,凌冰妆忽然呻吟道:“天怎么一下黑了,大哥你为什么不点灯?我看不见忆昔的脸了。”凌锋傲一颤,望向窗外,窗外正红日当空。凌冰妆不停推他,“大哥,点盏灯吧,天黑了,我看不见忆昔的脸了。”
凌锋傲不动,紧搂住她,“大哥在这儿呢。”耳边真的听到了马蹄声,他脱口道:“林忆昔,林忆昔真的来了。”凌冰妆的精神霎时一振,嘶声而叫:“忆昔,忆昔……”未叫得几声,一口黑血夺喉喷出,全落在自己和凌锋傲身上。马蹄声由远而近,停在了门口,接着有人冲进来。凌锋傲嘶喊道:“林忆昔,妆儿在这儿。”脚步声更不迟疑,直奔过来。
屋内的惨状令林忆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凌冰妆浑身上下血渍斑斑,面色几近透明,似乎多半的生命能源已从她体内流走。连坐都坐不住了,只能倚靠在凌锋傲怀里,一双失神的眼睛寻声往这边看过来。
林忆昔的心一阵紧缩,哑声道:“妆儿……我来了。”凌冰妆幽幽叹着气,“你终于来了,可惜我已经看不到了。”林忆昔道:“不,我就站在你面前。”凌冰妆涩然,“可我看不见……我瞎了。”林忆昔惊道:“瞎了?怎么会……”凌冰妆叹息:“是我福薄,不堪与林君匹配。”
凌锋傲哽咽道:“妆儿中毒已深,恐怕……就在顷刻间了。”林忆昔喝道:“胡说,天下有什么奇毒是连药郎君的传人也解不了的。”凌冰妆道:“花毒之后又中瘴毒,双毒交融,深入骨髓血液,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我的。”林忆昔道:“我不信。天下万物生生相克,你中的毒不会没有解药,我这就去圣尊宫取解药。”凌冰妆死命拖扯住他,尖叫:“站住!”
林忆昔听她叫声凄厉,身子摇摇欲坠,悲痛之极,抱住她嘶喊道:“妆儿,你一定知道解药的,你告诉我。”凌冰妆道:“解药即毒药,我旧毒纵解,新毒又生,我身中二毒已苦不堪言,难道你还要我一辈子生受生生不息的折磨吗?”
林忆昔呆了一呆,道:“你果然是知道解法的,你告诉我。”凌冰妆道:“你不要太伤心了,总之是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但我相信我这一生中最后的决定会是正确的。”一连串的话显然已加倍透支了她的体力,以至她话未说完,人已哆嗦成一团。
林忆昔慌了手脚,一迭声叫:“妆儿,妆儿。”好不容易见她又缓过气来,可脸上黑气笼罩,嘴唇乌紫,手背上原来淡粉色的斑记也转为黑色。她喃喃道:“我知道你一直心系与你结义的小妹,只是一直顾悉我与薜思过的感受才隐忍不讲。如今我已将死,秋雨痕也与李南群反目,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林忆昔道:“我此生绝不负你。”凌冰妆惨笑,“傻子,你我尚未成亲,何需守义一生。你与秋雨痕皆命运多折,两个苦命人在一起才好同病相怜。你若解我情衷,为我守义三年足矣。这也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希望你不要怪我……”无光的眼眸死死锁定林忆昔,一支手缓缓上举,欲触他脸庞,手至半空,浑身抽搐,口鼻溢血,手猝然垂落,已然不支。
凌锋傲、林忆昔虽明知她中毒已深,时日无多,但见猝然早亡,怜她红颜薄命,悲她年轻早夭,悲痛难抑,抚尸大恸。
耳听得有纷乱的马蹄声至门口停下,两人悲声略止,心想莫非是圣尊宫的人步步紧逼,要来赶尽杀绝。凌锋傲双目充血,低叱着冲出去。林忆昔恐他有失,也紧跟而出,迎面撞上一头冲进来的人。
薜思过一路风尘,手里打横抱着花倚绿,一见林忆昔,立即急不可待的冲上前来,问:“妆儿呢?妆儿呢?”他后面又涌进多人,是灵风子,无求,秋雨痕等人。秋雨痕道:“林大哥,花姑娘中了毒,命在旦夕,你快让凌老爷子、凌姑娘来看看,救她一救。”
林忆昔闻言心如刀割,嘶声道:“死了,都死了!”众人大惊,薜思过双膝一软,连日的奔波劳苦使他几乎承住不住这个打击。一直昏迷不醒的花倚绿轻动了一下,张口却只噎出一口殷黑的血沫,见者为之触目惊心。
无求取一粒丹药纳入她口里,又令薜思过遍封她周身要**,不令毒气攻心,道:“少林灵丹选材极为珍贵,虽不对症,但可保她半月内性命无碍。”薜思过哑声问:“那半月之后呢?”无求无言以对。灵风子道:“倚绿中毒远较凌姑娘早,怎的凌姑娘反而先夭世了,她不是神医药郎君的传人吗?”凌锋傲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思自救,天下怎么会有解了不的毒,何况她尽得祖父真传……”林忆昔痛楚万分,仰开嘶叫:“妆儿,到底是为什么,你执意求死是为什么。你真不明白我对你的心吗?”
薜思过:“倚绿怎么办?她也没有希望了吗?我答应要照顾她一生的。”凌锋傲道:“妆儿说,解药即毒药,解旧毒,生新毒,生生不息,可见圣尊宫里还是有解药的。”灵风子双目圆睁,不停的来回走动,花谢春慨然赴死,临终托孤于他,他若救不了花倚绿,他日有何面目相见师弟于九泉,他大声道:“快说吧,到底要怎样才能救她,上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辞。”薜思过道:“倚绿命在旦夕,即使解药即毒药也顾不得了,能解得眼前之危也是好的,至于又会新生何种新毒,到时再想办法。”
灵风子大叫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总不能明知有解药不去取,任由倚绿不治而死的。去、去、去,我们马上去圣尊宫。”凌锋傲、林忆昔互视一眼,均想凌冰妆不愿自救的原因,难道真是惧怕毒缠一生,生生不息的苦楚而无心再活,还是其他的原因?二人见薜思过紧抱花倚绿,疲惫憔悴的脸上重又燃起热切的期望,谁也不忍提及凌冰妆。
灵风子心急如焚,一迭声叫:“薜思过,快走。”无求拖住拔腿要走的薜思过,道:“车马奔波,会令她毒性早发的。你留下,我与灵风子去。”秋雨痕见无求早已脚步蹒跚,不复昔日的健步如飞,语调间也中气不足,知他与灵风子在花宅与圣尊宫一场恶斗所受内伤未愈,以他们如今的情形去欲强索解药而保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心口热血上涌,拦住无求的去路,道:“您留下,我去。”
无求一怔,辨出秋雨痕故做强硬的话语中的颤音,他宽容的笑笑,“还是我去吧,你能明辨善恶是非我便放心了。此去圣尊宫危险重重,也太难为你了。”秋雨痕道:“我岂能让您涉险。况且从来都是薜大哥帮我,这一次该是我为薜大哥尽一份力了。你们放心,除非我死,否则半月之内我一定取来解药。”说罢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灵风子牵马候在门口,被她一把夺过缰绳。
青城山,依旧是圣尊宫的天下。
秋雨痕日夜兼程,披星戴月赶至青城,也不休息即又勒马往山上冲。耳边只闻怒叱猛喝,有两人扑上来强勒她马笼。秋雨痕怒叱:“大胆!”鞭疾挥出,卷住一人手腕,手中加劲将他卷飞,身形侧过,踢出一脚,踹中另一人胸口,那人站立不住,沿着斜坡“咕碌碌”一路滚下坡。
她一招间打发了两人,手中更不迟疑,策马横冲。“秋雨痕!”断喝冲入耳膜,江念奴已挡在她前,森然道:“你还敢来?你以为圣尊宫是你单枪匹马能闯的吗?”
秋雨痕傲然道:“事在人为,我不信会办不到。”江念奴怒叱:“你伙同他人暗算了主公的生身父母,还想继续用狐媚之法来迷主公骗取解药吗?”秋雨痕气得脸霎白,厉声道:“口齿轻薄,该打!”
江念奴面含煞气,“擅闯圣尊宫,该杀!”秋雨痕嗤道:“井底之蛙,痴心妄想。”江念奴握紧双拳,“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秋雨痕冷冷道:“我要见李南群,不与你逞口舌之斗。”江念奴道:“主公父母新丧,不会见你,见了只怕就要杀了你。”秋雨痕道:“他害人无数,我才要与他拼命。”
身后有人接口,“我就在这儿!”秋雨痕猝然回首,见李南群正站在自己身后,不禁骇然。虽说李南群武功之高她早有估计,仍不料他能欺身如此之近。他若存心加害,自己匆忙应对必不是他的敌手。江念奴的脸涨的通红,她早见李南群往这边来,故意以言辞激的秋雨痕心浮气燥,不备周遭。她原以为李南群会因父母之仇而杀了秋雨痕,哪知他全然不理会自己的良苦用心,心中悻悻,面上仍竭力隐忍,识相的避开。
秋雨痕走至李南群前,李南群已晒然而笑,“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背过身大步走向殿中,秋雨痕迟疑了一下,跟了上去。李南群的步伐很大,很快,可秋雨痕觉得他已不复往日的踌躇满志,一切成竹在胸,他似乎正在竭力掩饰着内心的烦躁与不安。“原来他也会烦躁,会不安。”她暗暗心想。
李南群在他的位子上坐下,秋雨痕依旧站着,双方久久对峙不发一语。终于秋雨痕按捺不住,厉声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的。”李南群摊了摊手,“唯一能令你去而复返的原因,就是应你两位大哥之托向我索取解药来了。”秋雨痕深吸一气,“我是为解药来的。凌姑娘已死,林大哥痛不欲生,我不能让薜大哥也步后尘。”
李南群一挑眉,“凌冰妆死了,她竟亡于倚绿之先,可见她毕竟还是聪明人。”他自言自语,秋雨痕已急不可待,厉声道:“解药!”李南群摇头,“倚绿只有死,否则就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痛苦了。”秋雨痕愤极,叱道:“她若死去,才不仅仅是薜大哥的痛苦。你的心真是铁石铸就,一点不在乎与你有血缘之亲的妹妹的生死?她可是你如今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李南群还是摇头,“正因为她是我妹妹,与我有血缘之亲,我才希望她死。她不中用了,让她死去是大家的解脱。”
秋雨痕冷笑,“你天生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人,我和你谈人情道义根本是问道于盲。”李南群道:“错!我对你始终真心真意,只要你愿意,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我联手,大事成就之日,你就是母仪天下之人。凭你我二人的武功、才情,这样的日子指日可待。”
“住口!”秋雨痕喝道:“你对我有情有义,可旧盟犹在,你另娶新妇;你对我有情有义,却杀我养母,陷害薜家;你对我有情有义,却步步威逼,处处迫害。哼哼,果真是个有情有义的无情郎。”李南群面孔一阵发青,“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不也处处与我作对,甚至伙同外人将我父母诱去,以至惨死古墓中。”
秋雨痕道:“他们自做孽。你的野心同样秉承他们,你为什么不好好想想,天下大局已定,哪容得你兴风作浪,等到人人欲诛你之时,天下再大也无你容身之地了。”
李南群吼道:“不可能,我牺牲了那么多,策划了那么久,我的计划万无一失,一定会成功,一定会。”声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秋雨痕冷冷道:“一旦败了呢?”李南群拍案而起,厉声道:“不成功,便成仁。”秋雨痕见他始终执迷不悟,颓然含泪道:“罢罢,我还能指望你什么呢,把解药给我,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干。”李南群冷然不语。秋雨痕惨然,“你不答应?”李南群依旧不答,秋雨痕怔忡,长叹道:“罢了,我本不该指望你的。只是我已答应了薜大哥,除非我死,否则定将解药送到,既无解药,我以命相报就是。”拔剑于手自往腹处刺下。
李南群一脚往她手腕踹落,剑失却准头,去势不竭,**肩胛。李南群要为她止血,秋雨痕冷冷挥开他手,“冰炭不同炉,正邪不同途。”李南群脸色一变再变,终于勃然大怒,劈手将金创药粉撒了满地,从怀里取出另一瓷瓶,掷入她怀里,气咻咻喝道:“这是你要的东西,滚,马上滚。”秋雨痕握紧瓶子,咬牙忍住伤口的剧痛,一语不发往外冲。脚步未跨出门,身后传来李南群冰冷的声音,“你一旦跨出此门,从此我们间就真的无情无义,恩断情绝了。”秋雨痕去势不减,热泪却已盈眶。
江念奴早候在外头,见她出来,冷冷道:“又让你得偿所愿了。”秋雨痕知她奸滑,暗暗戒备着提防她夺药。江念奴倒笑了出来,“主公都把药给你了,我哪会再刁难你。只是……”她话锋一转,秋雨痕的神经也为之一阵紧缩。江念奴说:“你会后悔的,你们每一个人都会后悔救花倚绿的。”秋雨痕反诘,“你以为每一个人都象你这样冷酷无情吗?”江念奴冷笑,“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第十五天的正午。
正午的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好不舒服。可满屋子的人却没有人领略到阳光的灿烂。他们时而如置火炉,时而如置冰窖,焦灼的眉头一刻也未舒展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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