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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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会在一条据说只有猎户才知道的隐秘小径上遭遇到拉布拉多等人的经过痕迹,这让大家都有些迟疑。
石正在心里仔细的推算了一下,自己这群人是时光走廊之夜后第十天离开绿林镇的,如果没有别的意外,拉布拉多等人则是在时光走廊的当天就出发离开了。他们的启程时间,大约只比西蒙老爷的失踪时间晚了一天。如果按照这样的推理计算的话,现在石正他们的脚程实际已经与拉布拉多他们拉近了四天——尽管他们不是追踪的拉布拉多,但目前看来,大家的目标极有可能是一致的。
“他们应该是从大路路过此处的。”石正说出心里的看法,“这里的环境,确实非常适合驻足休息,我看,我们也要休息一个晚上了。”
面带着越来越浓的倦意的几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自从进入青阳山脉,跟随龅牙三的方向后,行程的进度一直是被石正掌控的。他是一个体力超人的变态,并不意味着别人也是如此。就连最适合山间行进的龅牙三,此刻也要强打精神,才能在嘎嘎的催促下去捡拾柴火。
“伊奥,我记得你说鬼族的巢**,应该是在青阳山脉与岚山山脉交汇的峡谷裂缝中?”石正看龅牙三走远,貌似随意的问伊奥。
“是啊。”伊奥和衣躺在灰烬的旁边,在他还有富余精力的时候,他已经向石正大致介绍了些鬼族的情况。“通常,鬼族把那里叫做地狱冥土,而我们把那里叫做黑暗深渊。”
“那么,其实我们现在的方向,与那里并不一致?”这才是石正的问题,一个如此庞大的献祭仪式,怎么会在远离开地狱冥土的地方进行?
“献祭仪式,只是我们的猜测。不管怎样,我们是得到了圣堂传来的消息才向青阳山进发的。”伊奥的脑子已经有些不转了,他听懂了石正的问题,却没有注意力去思考回答。
“除非,青阳山中有仪式需要的某种环境?”甘尼米德还是不愿意提及献祭两个字,就像一个有洁癖的人回避开污垢一样。
“或者不是环境,是能量。”石正在自己解答自己的问题。他已经预设双性人守护的地方,是眼睛安排自己要找寻的基地之一,这样的解释才合情合理。
……
……
火焰燃起来了,大家都没有掩饰火光在黑暗中燃烧,伊奥与龅牙三,两个教养与地位悬殊的家伙,现在都是一样很没形象的躺在了土地上。不管阶级怎样,人类在最关键的时候,还是会表现出一样的特征,这些大概与地位以及教育都没有关系吧。石正如是想着。
石正还有闲情逸致想这个问题,至少说明到了这一刻,他的心情还很平静。其实这也很正常,眼睛已经在石正的梦中一再向他展示那个波澜壮阔时代的波云诡异,正所谓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石正的见识与冷静,在这个时代应该都是罕见的。
嘎嘎已经回到了石正的肩头,它把脑袋埋在了自己的一只翅膀里,似乎也陷入了沉睡。看着嘎嘎,石正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望了望晏七的方向,发现冰女晏七正闭着双眼,看似进入了熟睡,但她长长的睫毛的抖动,暴露了她的真实状态。
石正挪了过去,小声的问:“小七,你们牧女的技能,有没有可以让变异兽失去声音的?”
晏七睁开了双眼,看了眼嘎嘎:“如果是短时间的失去声音,那是可以的,像这样长时间的禁制,应该是没有。”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能让嘎嘎这么长时间发不出声音?”
“如果不是割断声带的话,除非它是自己不愿意。”晏七的回答很简单。她早就凭着一个牧女对变异兽的直觉,发现嘎嘎这只黑色乌鸦并不简单,但是,她没办法向石正表述及形容,因为嘎嘎对于石正来说,也绝对不是一只宠物那么简单。晏七并不是城府很深的人,但她起码懂得必须要有充足的证据,才能去举报一只自己一见面就曾经试图猎杀的变异兽。
石正与晏七的对话,其实都有一个很大的漏洞。那就是,嘎嘎到底是不是一只变异兽。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如果前提不成立,怎样去猜测都是徒劳。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对隐族的那个解说预言,到底是怎么想的?”当石正陷入沉默,晏七向他问出了自己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其实从时光走廊开始,也一直在困扰着石正。
半老徐娘曾说过,能说出一口足矣的,算上石正一共有三人。前面两人都已被证实不是她等待的那个人,那么石正呢,没有被证实的石正会不会是要带领末日世界回归的那个人呢?
时光走廊的忽明忽暗中,半老徐娘叶像高挂穹顶的魔法火焰那样虚虚实实,她并不值得信任。但是,当她说出解说预言时,当她看着石正的眼睛时,石正知道,关于解说预言,她没有说谎。自己可以不在乎这个世界生物上的死活,也可以将所谓的责任置之不理,但如果真的是命中注定,那么自己的生命轨迹必然会发生改变。不管改变的是什么,都是现在的石正所不愿意看到的。因为,那是他自己的人生!这,怎能不让他困扰!
“牧女,虽然算不上一个种族,但毕竟也是瑞亚大师亲自划定的物种之一。我们牧女没有上古传承的传说预言,但还是有瑞亚大师亲自赋予的解说预言。”晏七的声音放得极低,这是她的秘密,也是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对石正扑朔迷离的情感外,最让她烦恼的事情之一:要不要说,怎么去说,如果说了,如果说的对像竟然是错了,那么自己能不能承担后果?
“当黑夜的翅膀栖息在肩头,在黑色的刀锋划亮整片天空的时候,游牧的最后子民,它会在长久的沉默后开口。它的主人,来自远古的灵魂,将被装进脆弱的身躯,为了最后的残存战斗。回归,将不是突然,是必然。”

这是一段类似行吟诗人传唱的歌谣,只不过没有旋律,内容也简单得让人觉得没有逻辑。对于别人难以猜度的无数疑点,在石正看来是如此的简单。他的后背上淌下了冰冷的汗珠。他,在害怕,因为命运的指针,又一次将方向调整到直指自己的地方。
嘎嘎不知道在何时已经从自己的翅膀下探出了脑袋,它一只眼睛对着石正,一只眼睛对着晏七。如果这是一个与石正相关的解释语言,那么,嘎嘎无疑就是语言中游牧的最后子民。它现在正在沉默中,这样的沉默到底有多长,它最后会不会开口?
石正悄无声息的退回到自己刚才的位置,当他想控制自己的动作保持静默的时候,他的肌肉通常都回运作自如的实现这个目的。不过这一次,他的腿竟然碰到了甘尼米德,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黑暗之中,甘尼米德的双眼正映射着火堆的火光。
“石正,我们从来没有询问过你的来历,也没有让你给我们看看这把短刀究竟是闪烁寒光还是像黑夜一样漆黑,”伊奥的声音在石正的左边,语速是少有的缓慢。“因为,你的行为获得了我们的信任,也因为,我们是伙伴。也许是因为我们的生活比起远古时期,确实太艰苦吧,所以才有那么多的预言,告诉我们终于会回归辉煌时代。这些,我并不懂得,甚至我也不觉得我们的日子有多差劲。”
伊奥笑了笑,对着石正转过来的目光:“但如果你就是注定的那个人,请你不要放弃。我父亲常说,有爱,才会有牵挂,即便这些牵挂在别人看来是负担,但对于爱着的人,那是一种幸福。我的牵挂,就是我的伙伴,甘尼的牵挂,还有玫利,晏七的牵挂,可能是你。你呢?你的牵挂呢?为了那些牵挂,请不要放弃。”
甘尼米德看石正久久不回答,也说到:“我们都是些小人物,我们没有关于家园家国的责任与抱负。所以,如果你决定只要做你自己,不管你来自何方,去向何处,一定要记得,我们,是伙伴。”
巨大的压力在石正心头沉沉的压着,压得他不能翻身做自己的主人。可是,甘尼米德的话却像黑夜中的一道闪电,春风中的一声惊雷,他本来就已经窥的门径信字诀在这一瞬间豁然贯通:原来,入世并不是目的,入世是要自己建立起对信任和信念的坚信。心中怀着任何一种坚信的力量,一个人才可以在漫漫长途中始终看得见最初出发时的方向。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你们说的预言中的那个人。但对于我自己,你们同样是我的伙伴,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石正没有选择正面回答,他如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对于他这样一个在孤独中长大,每天都要面临生死交替的人而言,这是一次难得的表白。从这一刻起,石正才真正踏上一个刺客的道路。刺客,他们的刀锋,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拯救。
火光中,几只年轻的手伸了出来。开始是伊奥的,然后是甘尼米德,晏七,甚至玫利与犹犹豫豫的龅牙三都伸出了手。最后,石正伸出自己只习惯握住刀柄的手来,将大家的手摞在了一起。
“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大家低声的模仿着石正的话语。这八个字在末日世界都是独立存在的,但从没有人将它们这样的组织在一起。听到这八个字的组合时,开始大家是觉得异常新鲜,当他们用自己的嘴念出来后,他们都感觉到了这八个字组合的沉重与力量。
生死与共,不离不弃。那是尾生怀抱的石柱,那是李易安在颠沛流离中的长歌,那是踏破贺兰山阙的豪情壮志,那是热血书写在汉青上的斑驳。千万年前的情感,在千万年后流进了陌生的胸怀,汇聚而成的,正是那一曲国殇。
石正感觉到自己真正长大了。过去,他的肩膀只要给嘎嘎留下一块栖息之地就可以了;过去,他只要保证自己手里刀锋的锐利,保护自己的一片小小天地就可以了;过去,他的生命只为了他自己。但从这肤色深浅不一,皮肤粗细不一,形状大小不一的六只手中,传来的力量是完全不一样的。这里面,既有信任,也有责任。但是最多的,是后盾。从这一刻开始,石正知道自己将永远不会孤独,他从飞扬的梦中,落回到了坚实的大地上,虽然,这片大地并不是那么美丽,但它一样博大,一样沉默而宽容。
六个人,六颗心,感悟不尽相同。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知道,在未来的无数挑战面前,他们可以完全放心的把自己的一个侧面交给任何一个人,而那个人,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会捍卫自己侧面的安全。因为,从此以后,他们是伙伴,是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战友。
黑暗中,另一只小手,带着冰心技的微凉寒意,握住了石正的另一只手。石正看见了那双清澈的眸子,原来,除了伙伴,自己的心里,也有了一些别的牵挂?
其实,黑暗并不是真的黑暗,火光还在,大家的眼睛都还睁着。可是,明明目睹了两外两只手的纠缠,为什么大家都视而不见?
夜风很冷,伊奥的嘴角又有了些高深莫测的淡淡笑容。玫利依偎在甘尼米德身边,她的模样已经渐渐褪去了那个骄横跋扈的大小姐的样子。龅牙三的牙,还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上下眺望着。
新的一个黎明,还在很远的地方。同时,它也到了大家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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