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亡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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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盖地的海水呛得特蕾西连声咳嗽,她吐出的气泡在海水里旋转着,好似一张张扭曲的脸,嘴角挂着明显的嘲笑,向垂危的特蕾西做最后的残忍的挑衅。特蕾西努力反抗挣扎,但都徒劳无功,她的身体被无形的锁链拷着,强大的引力将她越来越深地拖入狞笑着的大海深处,冰冷的海水野蛮而残酷地钻进她的每一个毛孔。她大叫着,哭泣着,哀号着,但是残忍无情的海水从不懂怜悯的意义。生命在流逝、痛苦在蔓延、黑暗在一步步渗入她的脑海……“这就是你的命运,这就是你的命运……”在她即将昏厥的刹那,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沉吟着,像具有催眠人心的力量一般让她感到痛苦被放大了千百遍。
“不要,不要……”她无力地呻吟着,直到一片深沉的黑暗将她彻底吞没。
“啊!”特蕾西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她惊魂未定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用手理了理被汗水沾湿的头发。她慌乱地走下床,倒了一杯水然后匆匆喝了下去。她努力平复急促的心跳,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几天来,她都一直重复着同一个噩梦,那些将她吞噬的海水让她胆战心惊,尽管她努力把这归结为那天与舅舅的一番长谈带来的后遗症,但是她潜意识里知道,这个噩梦与那次谈话的关系不大,她不是一个情感脆弱的女孩,也许死亡预告会让她惊慌一阵子,但是她不会因此而丧失理智,做一些荒诞诡异的噩梦。再加上几天的思考,她已经逐渐安定了情绪,她爱大海,也爱冒险,渴望在生命的轨迹里留下刻骨铭心的烙印,而且,她也爱她的舅舅。尽管她仍然想努力摆脱厄运,但如果她注定要为了这次冒险付出生命的代价的话,她也不会再退缩逃避了。那么,这些噩梦到底是来源于什么呢,特蕾西感到,它像是一个预言、一个警示,随着她越来越靠近死亡三角,这个警告就越强烈,尽管特蕾西一向不相信主宰命运的神,但这一次也不得不为之胆慑。
开锁的声音让特蕾西不由得陡然一震,各种复杂的情绪又涌上她的心头,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她感到自己在发抖,其中夹杂着兴奋、激动,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还有那么一丝恐惧。
当德里克略显衰弱的脸出现在特蕾西视野中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他们对视了好一会儿,两个人眼神中包含的感情都是相同的复杂。但最终还是德里克勉强挤出一个极其虚假的笑容:“出狱时间到了。”
特蕾西没有笑,而是缓慢地走上前,轻轻地抓住了德里克的手,在他耳边动情地说:“我爱你,舅舅。”
德里克努力营造的轻松气氛如沙丘一样轰然崩塌了,他也紧紧地搂住了特蕾西,声音里包含着说不出的苦涩与悲伤:“对不起,我应该坚持把你送走的,我不该把你卷进来,对不起,特蕾西,我对不起你。”
特蕾西觉得心中最坚强的那道防线就快被她舅舅的肺腑之言冲垮了,她努力保持着镇定轻声嗫嚅道:“我不怪你,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我把你当作了你母亲的替身,这就是这些年来我一直如此纵容你,而且与你如此亲近的原因,对不起,我再次把你当作了凯瑟琳,我爱她,但我也爱你,我真的不忍心看着你……”德里克哽咽着说道。
“好了,别再说了,这并不是生离死别,你说对吗?”特蕾西带着强烈的自欺欺人说道。
德里克终于轻轻地放开了特蕾西,然后面对她尽量坚强地点了点头,随即两人并肩走出了小小的船舱,去迎接他们生命中最大的挑战。
特蕾西不自觉地回眸看了看身后的小屋,心中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最后一次在这艘船上旅行,而刚刚与舅舅彻底敞开心扉的短暂对话也是最后一次了。
当他们来到甲板上时,五个科学家已经在专心致志地摆弄一些先进的仪器了,手提电脑的显示屏上正细致入微的记录着海面的细微动静。其中一个年纪颇大的男人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着,看的出他的心情相当激动,特蕾西暗自猜测他便是那个英语蹩脚的家伙。而另一个男人长得高大魁梧、面部肌肉极其紧张,这可能就是古德——那个粗声气的男人。其中只有一个女人,必定就是安妮•莎莉文了,她也正眉头深锁,表情中带着极度的紧张与一点点兴奋。最镇静的莫过于冷静地盯着电脑显示屏、安然自若的那个男人了,他可能就是其中最具权威性的人物,也是当晚一句话就平息了货轮底层那场唇枪舌剑的大战的人。另外一个男人长相颇为猥琐,那晚他似乎没有发过言,而此刻也只是紧张地观察着大海的每一次潮起潮落,一声不吭。

特蕾西注意到,这几个人与她心目中呆板、死气沉沉的科学家形象大相径庭,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此刻都非常紧张,而且相当专注于手中的活,他们对特蕾西和德里克的到来丝毫没有反应。
特蕾西终于将注意力从几个别样的科学家身上移开,将目光投向朝阳下的大海。虽然没有人宣布,但是特蕾西可以感觉到,他们已经进入了百慕大死亡三角区的范围,而且这艘诺大的货轮上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与那堆正在一刻不停工作的机器。海面很平静,除了货轮掠过海面激起的波浪外,这里没有一丝一毫要发生惊人事件的迹象。不过特蕾西非常清楚,平静是最最不能忽视的威胁,当平静的假面具一旦被撕破,后面掩藏的可能就是致命的危机。
特蕾西抬头看了看她的舅舅,她从没觉得舅舅这样苍老,德里克显然几天都没有睡好,已经落下了黑眼圈和两个大大的眼袋,而且他的青筋从额头突兀出来,让他显得比实际还要苍老很多。
海水呈现空洞而刺目的蓝色,特蕾西一度非常喜欢这样清爽悦目的颜色,但是今天她所能感到的只是神经紧张。她努力转移自己的思维,但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她的目光只可能在甲板上工作的科学家与广阔无边的大海之间游移。
有时候人们会有这样一种奇特的体会,一些你本不愿发生的事,但如果又是必然发生的,你宁愿它早一点发生,因为等待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这,就是特蕾西与甲板上所有人的此刻的感受。
甲板上传来一声尖叫,随即所有科学家都发出了类似刚刚那种尖叫一样的大叫或是惊呼声,特蕾西惊恐地发现,所有的电脑数据与画面全部被一连串奇怪的乱码代替了,刚刚那种作假的冷静终于被彻底的疯狂取代了,所有的科学家都惊慌失措地敲打着键盘,或是目光疯狂地向旁边的人大嚷,就连刚刚最冷静的那个权威人士也顿时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这不可能,这几台电脑根本不可能中任何病毒,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几乎是癫狂地抓住甲板上的栏杆,高声狂叫道。
德里克也跟这群手忙脚乱的科学家一样不知所措,他依次跑到每个人面前抓住别人衣领大叫:“不能这样,咱们谈好的,现在发生这种事,我们就会毫无意义地死在大海上,死在大海上,诅咒啊,诅咒……我不信,我不信……”
还没等他们这一轮的疯狂过去,天突然毫无预兆地暗了下来,特蕾西感觉到自己的心被一种未知的恐惧攫紧了,这种切身的恐惧与在房间里空想死亡是不一样的。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周围的世界就变得一片漆黑,特蕾西听到科学家们恐惧的叫喊声与哀号,其中还夹杂着低声的哭泣。特蕾西盲目地抓住了身边的一个人,歇斯底里地问道:“我舅舅呢,德里克呢?”
但是那个人只是疯狂的叫嚷,然后猛得甩开了特蕾西的手,特蕾西重重地跌倒在甲板上,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四周这些频临死亡的人们恐惧的呼号与悲伤的哭泣以及一些疯狂的咒骂。她不敢动,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这样害怕,她怕死去,她不愿死去,无论是短暂的九年还是漫长的一生,她都愿意继续活下去。她感到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她的脸颊上滑下,她徒然地哭泣着,乞求着生命给她再一次机会,乞求生命把她带离这个疯狂的地带。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她终于亲身体会到眼看死亡临近却无能为力的无奈。这时候,重物坠入海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惊惧地想到,有人掉下了船,她再次叫了起来:“德里克,你在哪里,回答我一声!”
可惜回应她的依然是那些嘈杂的痛哭声与叫嚣声。
船突然猛烈地晃动了一下,特蕾西一个踉跄跌了下去,但她惊讶地发现,她没有跌在地上!她的身体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托住了,而且那个力量正野蛮地撕扯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她由于疼痛与极度的恐惧尖声大叫了起来。但她的反抗根本就徒劳无功,她发现自己很轻易地那个力量控制住了,她使劲挣扎着,叫嚷着,但毫无用处。她的身体好像失重了,现在能够控制她身体的似乎就只有这道无形的力,甚至连地心引力也让位给了**的它。
在恐惧再次加深之前,四周的黑暗骤然消失了,一道刺目的红光冲入了特蕾西的眼球,她想闭上眼睛,但是却做不到。她当时头脑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她没有去想过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她将会怎样,她只依照求生本能在挣扎。
那个无形却力大无穷的力量专横地将她朝那片刺眼的红光推过去,她无自控能力地朝那个方向坠落下去,死亡的恐惧包裹了她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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