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家族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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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在甲板忙碌的许多船员看到特蕾西后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她旁若无人地冲到了她舅舅的船舱,拼命地敲打着舱门。
当德里克打开舱门,看到特蕾西那愤懑与激动交织的脸时,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声音几乎有些抽搐:“你……你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那你呢,不也本该在佛罗里达洲静养吗?”特蕾西尖刻地回敬道。
这时候已经有很多船员好奇地放下了手上的活聚拢在了船舱外面,他们显然都对这场争吵很感兴趣。
德里克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强行将特蕾西拉进了船舱,然后重重地关上了船舱的门。
当德里克转过身再次面对特蕾西的时候,她发现她舅舅的表情已经从刚刚的惊讶变成了**裸的愤怒。
“告诉我,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你来这里干什么?”德里克从没有大声训斥过特蕾西,但这一次他是采用的毋庸置疑的责骂口吻。
可特蕾西却理直气壮地与他对视:“我的确是偷溜上船的,但那批疯狂的科学家呢,他们是谁偷偷弄上来的?”特蕾西尖锐地说。
德里克再一次愣住了,特蕾西看得出,他有给她一耳光的冲动,但最终他慢慢冷静了下来,努力克制住脾气问道:“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确实的说,我偷听了你们昨晚的对话,”她说到这里时,德里克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另外,我知道你正在朝百慕大三角区行驶,而且不会偏离这条航线,我说的对吗?”
德里克没有再显露出惊讶,而是一种特蕾西从没有见过的悲哀,他说话了,用的是平静而缓和的腔调:“对,你说的对,我借运送货物为名,与一批非官方科学家正在驶向百慕大,我们想探索这个神秘的地带。”
特蕾西惊呆了,兀自的猜测与舅舅的坦诚承认是两回事,她刚刚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消失了,她颓然用手撑着桌子,无力地问道:“可是为什么呢,你明知道这么做是有可能会丧命的,还有,你竟然敢私自调整航线,这样也许不仅仅会丢掉工作,还会……”
“你放心吧。”德里克摊开双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本身的航线也是在这附近,我会到最后一刻才违反航行的规定,拐进百慕大地区。在那之前,我会疏散大部分船员,让他们乘救生艇返回美国,然后我会与那批非官方科学家一起驶进魔鬼的嘴。”说到这里,特蕾西注意到,她舅舅的嘴角流露出一丝渴望挑战与冒险的微笑。
特蕾西觉得自己被打败了,她可以理解舅舅渴望冒险与刺激生活的意愿,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德里克要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做这样危险的尝试。他是为了钱还是别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你准备丢下我一个人去冒险?”特蕾西略带埋怨地说。
德里克的表情柔和下来,他轻轻地抚摩着特蕾西黑色的长发,轻轻说道:“我给你留下了一大笔遗产,我如果死了,我的代理人会每个月将钱汇给你直到你十八岁接管那笔钱,你不用为自己往后的生活担心。”
“为什么?”特蕾西依然不依不饶地问道。
德里克叹了口气,终于放弃般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我原本想让这个秘密随我的死去而消失,可是命运居然安排你偷偷溜上船,既然是这样,我就把你一直想知道的事情真相告诉你。”
“我就快死了,我最多再活两个月。”德里克平静地说,这让特蕾西大吃一惊,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昏厥,她很想大声叫出来,但为了让德里克继续讲下去,她才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家族的诅咒,”说到这里,德里克苦涩地笑了笑,“我和凯瑟琳的母亲临死之前告诉我们,我们是一个受到诅咒的家族,凡是属于这个家族的女子都活不过二十五岁,而男人则活不过三十五岁,没有一个例外,没有一次侥幸逃过命运安排的先例,而我们的母亲死的时候也仅仅只有二十三岁。可是年少的我与凯瑟琳都不愿意服从命运的安排,我们要改造自己的命运,于是我们离开了埃及,两个少年人独身上路去欧洲。
“我们很幸运,不但没有饿死街头,反而还在新的地域混得不错,我们努力斩断与过去的一切关系,我们努力忘记过去以及那个可恶的诅咒,忘记那个给我们带来梦魇的家族。你母亲长大了,还长得很美丽,就和过去我们的母亲一样。我们和你一样,都充满了对海的热爱,而且我们也知道,我们过去的母亲也非常热爱大海,因此,无论我们怎样努力,也无法真正忘记过去的一切。
“之后,你母亲认识了你父亲,他们俩很快就结婚了,当时我感觉到你妈妈的决定太过仓促,尽管她努力掩饰,但是我知道,她相信那个诅咒,她在与时间赛跑,要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过的更精彩,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更多的足迹。
“你妈妈生下你之后便庆祝了二十四岁的生日,她一天比一天忧郁,一天比一天消瘦,你爸爸很担心,我不忍心再向他隐瞒,于是将事实告诉了他,他从此之后更加怜惜你的妈妈了,努力让她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两个月就是凯瑟琳的二十五岁生日了,她的情绪高涨了起来,她知道,再过两个月,就可以彻底摆脱那个困扰了我们俩姐弟二十几年的梦魇了。于是,我们商量着来一次郊游,还约上了许多朋友。
“那天凯瑟琳驾车,乔治坐在副驾驶位上,而我则坐在另一拨朋友的车上,我们当天很高兴,兴致勃勃地一路上唱着歌,开着庸俗的玩笑,突然间,凯瑟琳死命地踩下了油门,车速迅速提高,我们的车在他们的旁边,我瞥见了凯瑟琳的眼睛,她的眼睛里闪着慑人的、疯狂的光,乔治非常努力地让她恢复神志,还想抢回方向盘,但那一刻,凯瑟琳力气大得惊人,她疯狂地飙着车。而正前方一辆大卡车也正快速地开了过来,车祸就在那一刻发生了,当时我根本还没有意识到身边发生了什么,那辆凯瑟琳心爱的红色跑车就已经被压在了大卡车的车轮底下。
“所有人都震惊极了,当我爬下汽车,赶到凯瑟琳身边时,曾经那么美丽的她已经被压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死状相当狰狞恐怖,乔治也死了,同样死得非常凄惨,我那时候几乎崩溃了,和我们一起的那些朋友也全部吓得面无人色,不过最令他们恐惧的,是凯瑟琳死之前的疯狂行为。他们不知道一向聪慧健康的凯瑟琳那一刻怎么会狂性大发,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

“惟有我知道那是什么原因,是命运对她的报复,是她妄图挑战命运而得到的惩罚,是命运的警告,命运在向我发出警告。我知道我不可能再留在那里,于是我将你辗转带来了美国,希望能让你在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我知道,我也快死了,我不可能战胜命运,于是我决定在死之前做一次最伟大的冒险,即使是在冒险中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就像凯瑟琳常说的那样,即便注定要死去,也要在世上留下属于你的痕迹。
“我希望能够有震惊世界的冒险经历,于是我和一批狂热的想探索百慕大的非官方科学家一起安排了这次航行,我们准备好了各种各样先进的信息传播方式,一批人踏上这条象征死亡的旅行之路,一批人在陆地上接受信息,现在货轮底层的电脑也与陆地上的电脑紧密的联系着,我们时刻可以与他们联系。如果我们可以用生命的代价来揭示出百慕大的秘密,我也算是为人类、为大海献上了最后一份礼物。”
特蕾西恍惚地听着德里克讲着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她不能够理解,或者说是不愿意理解,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她妈妈的死亡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可怕的真相,而她一直充满好奇的家族背景竟然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可怕的噩梦,德里克开朗乐观的欢笑后面竟然隐藏着死亡的威胁,而她,也仅仅只有几年可以活了。
“不,我不相信这个荒谬绝伦的故事,你在骗我,这不可能是事实!”特蕾西歇斯底里地嚷了起来。
德里克悲哀地看着特蕾西,那眼神仿佛在说,简直和过去天真的我一模一样。“这是事实。”他简洁地说道,但这么干脆的一句补充就足以让特蕾西放弃她自欺欺人的疯狂。
那几秒钟,两个人都沉默着,内心复杂的情感难以简单的描述出,他们都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特蕾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鼓起勇气正视她舅舅的眼睛:“好的,我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但是为什么你到了今天才告诉我这些?”
德里克伤心地看着她面前这个精力充沛、生气勃勃的侄女,在他的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凯瑟琳被命运折磨得伤痕累累的模样。“我这么做,是为了让你在活着的时候没有心理负担,不要被那个诅咒挤干你身上本有的活力。”
特蕾西感到泪腺开始分泌潮湿的液体,但是她努力忍耐着,轻声喃喃道:“可是这是欺骗!”
“有时候,谎言能比真话达到更好的效果,我看到你母亲死之前那段时间的自欺欺人、一蹶不振,我甚至怀疑,她究竟是死于那个可恶的诅咒还是沉重的心理负担!”德里克的情绪激动了起来,说到最后,他甚至吼了出来。
特蕾西终于憋不住了,她轻声啜泣了起来,她很久都没有这样畅快地哭过了,通常都是她害得别人伤心痛哭,而她总是能够成功地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到情感上的伤害。但这一次不一样,她唯一的亲人就要离开她了,而她自己,也将在生命最灿烂的时候死去。
“我不服,我不会听凭命运主宰我的生死。”特蕾西抬起头,哽咽着倔强地说。
德里克表示理解地叹着气摇了摇头,特蕾西从没见过她舅舅这样颓废的样子:“没有用,命运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也要轰轰烈烈的死。”特蕾西面无表情地说。
德里克愣住了,几秒后才意识特蕾西大胆的意图。“不,我永远不会让你这么做,你必须跟随其他船员搭救生艇离开,听见了吗?”德里克近似咆哮地吼了出来。
“如果你真要那么做,在你的计划还没有实施之前,官方、媒体以及社会都会马上知道你和那群疯子科学家的所作所为,他们会阻止你们的,无论是哪个国家都不会听任你们随便拿性命去做这样危险的尝试,况且你这么做,根本就违反了海上运输的法律。”特蕾西冷冷地说,语气出奇的强硬。
德里克也愤怒地眯起眼睛冷冷地盯着特蕾西:“你不敢这么做,你除非是不想拿到我的遗产。”
“你不把那笔钱给我又能给谁呢,而且我的生命如此短暂,又怎么会在乎那几个臭钱呢?”特蕾西逼视着她的舅舅,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德里克已经被气得发抖了,他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女是多么固执与倔强,而同时又是那样聪颖和狡猾,她如果真的铁了心去实行一个计划,那么这件事一定可以办成。就像这一次,他万万也想不到她竟然可以偷偷地混上船。
见德里克哑口无言,特蕾西动之以情:“你不愿意默默无闻的死去,为什么又偏偏又让我那样呢?”
“可是……可是你还可以……”德里克在徒劳地做着最后的努力,但特蕾西知道,他已经被自己打动了。
“浑浑噩噩地度过短暂的九年,对吗?”特蕾西嘲讽地说。
之后,两个人又沉默了一阵,最终德里克点了点头,但当他再次看着特蕾西时,他的表情一点也不温和:“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选择了去走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就不要后悔。另外,在接下来的五天中,你必须呆在一间船舱里,我要把你锁起来……”
特蕾西刚想反驳,德里克就强硬地继续说下去:“虽然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真诚,看到了你真心愿意为探索付出生命的意愿,但是你真的很狡猾,我不敢肯定你是否会在这几天做出什么让大家为难的事。”
特蕾西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特蕾西痴痴地望着瞬息万变的大海,看着远方翻腾的海浪击打着天穹,感到自己的心绪也如同起伏的大海一样不安与躁动。在她得知自己那注定的命运时,心中的确涌起一股强烈的怨天尤人的情绪,那时候,她真的愿意义无返顾地去做任何事,只为了向命运挑战,想要高声告诉命运,她可以自由地主宰自己的生死,为此不惜愚蠢地选择毫无疑问的牺牲。可是当她逐渐冷静下来之后,便开始真正的后悔了,她太傻了,硬生生地将自己拖进了一场必输的棋局。而这么做的初衷就是为了向无形的命运说声NO?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但是她已经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再回头了,况且一开始就是她想方设法溜上这艘该死的船要去找什么舅舅的秘密。她低声咒骂着自己的愚蠢行径,不过现在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沿着这条通往地狱的路信步走下去,将自己的生命真正托付给命运之神来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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