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章 解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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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村头小平房的临时办公室,落地窗口挨着北儿,室中因日光常年供照不足的原因,尤显得阴沉晦暝
在西南角落的一张老条凳上,一个谢了顶的白鬓老头儿向天翘起二郎腿,嘴边叼着一根约莫尺许长的古香古色的石楠根老烟斗,此刻正吞云吐雾,吧嗒吧嗒地抽得贼拉起劲,合着一身解放前后传统的中山装,俨然一副随时准备投入革命洪流的打扮,倒似乎与党号召改革开放洗新沐春的新时代形象格格不入。
此时正当傍昏,四邻村烟继起,也合是晚炊的时候了。一个身形利落的青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推开半掩的门,向老头说:“王教授,您老有事找我?”
这王姓的老头觑了觑眼,点头说:“孙重阳同志,通过组织上的认真讨论,现在决定解聘你。你还有什么意见?”
那被唤作孙重阳的男子吓得腿一软,险些打个趔趄,顺势挨着条凳坐了下去,问道:“组织上何时发过这样的话?”
王教授挑眉道:“我就是组织的头儿,我的话代表不了组织吗。”
孙重阳顿了顿神,似有所悟,又道:“王教授,您老可要收回金口,了不起今天早上的事算我理亏,在这再次给您赔个不是啦。”
王教授皱眉说:“法令如山,组织的决定你要无条件服从。”
孙重阳面露为难,说:“您也知道我上供八十老爹,下……下也准备娶十八媳妇儿了。您怎忍龙口一开,就断我一家几口人的活路呢?”
王教授正色说:“喏,这就是孙同志你思想上的严重错误了,若早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你这修正主义思想绝对要接受红太阳及广大人民群众的批评再教育的。”
孙重阳对他这一股残存下来的文革风气极表厌憎,忍不住学他腔调回敬道:“这就是您老的不对了,别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麻烦咱主席,丝毫也不管他老人家乐不乐意。今日不比往昔,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早已沐浴遍了整个华夏民族,如今早是奔上半个小康的文明社会了。”
王教授长脸一沉,斥道:“放肆!背弃红太阳的旗帜就是背弃马列主义道路,像你这样的右倾主义要坚决杜绝,必要时不排除以武力手段彻底铲除。”
孙重阳吓了一大跳,于是支吾着不说了。
王教授和下面色,说:“在咱们伟大领袖红太阳领导下蓬勃发展的社会主义社会,能干的活儿何止三百六十行之多,一行不行就换一行,我辞掉你考古这个工作,实际正是给你一个去各行各业历练的好机会,你要争取打炼成一颗社会主义全能型的螺丝钉,既要套得牢阿波罗号奔月飞船,也能合得紧灶边那炒菜的锅把儿。”
孙重阳说:“艺贵精而不贵多,一颗螺丝钉只对唯一螺丝帽,请看在我对考古一片热忱的份上,您老就通融通融,收回成命如何?”
王教授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咱组织上的三大纪律八大注意头一条是什么?”
孙重阳拈口便答:“一切行动听指挥。”
王教授点头说:“这就对了。不要以为我撵走你是公报私仇。这主要原因呢,是我瞧你干一般的田野考古工作实在不甚拿手,你不是对研究宇宙考古感兴趣么,离开组织后,正好去别的广阔天地炼一番红心。”
孙重阳刀扎似地跳了起来,反驳道:“王教授,您可以怀疑我对党的忠诚,也可以怀疑我的素质欠高,但造谣我的专业技术不行,我可真要生气的喽。”
王教授被他这架势一吓,急忙摆摆手,忙不跌地说:“好好好,”突然拍出一张杀手锏,喝道:“两年前你来我考古办谋聘,我也明确说了只聘你先试用一段时间,满意后才考虑正式录用,现在综合你作风不良,思想不正,目无尊长等行为,很抱歉,你不符合录用要求。”
孙重阳莫名其妙给扣上三个帽子,心里也自恼火,之所以再三捥求,缘只对当下这门工作之极其热忱。否则依他做人那野牛也似的冲性,早就向王拍拍,潇洒走人了。眼下见王决意要撵自己走,再无回旋余地,纠缠下去,徒扫自家颜面。
于是他哼了一气,想想辞别话也省得说了。夺门扬长而去。
这里要介绍一下这叫做孙重阳的青年。其父孙家仙一身传奇,兜里兜外都装满了故事,杀过鬼子解过放,当过首长流过浪,闹过文革挨过棒,能掐八字来能问仙,幽浮船里还做上宾。总之轶闻奇事写出来,不比一本大百科全书少用几页纸张。

话说此公原有一门配偶,但小两口还没来得及成功造苗,那一股文革飓风席卷而来,此公就不幸被一浪拍中后脑勺,从此晕晕乎乎睡了十年牛棚。而女方为坚持革命立场,毅然与此公了断了夫妻关系。
此公被文革彻头彻尾的洗礼过后,渐感岁月催老,然而望见枕边再无暖身婆姨,孙家这一脉香火不继,常自痛惜遗憾。
只是往往世事叵料,此公居然在知天命之年意外讨得一个精神稍欠正常的白胖小寡妇,更让他喜出望外的是,争气的婆姨次年就给他添了一个白胖小子。自然,这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觉得最争气的还是自己,自赞自己人老宝刀却未老,终于给孙家留下一条根子。
这姗姗降世迟到的白胖小子正好赶过文革风刮完的土地,这时开放的春风已经吹遍了大街小巷,改革的化肥播洒了大江南北,给祖国万千苗子茁壮成长创造一个良好温室。白胖小子随着那靠掐八字糊弄人讨活口的孙老头子四处流浪,从北京游荡南下,辗转东西,东拼西凑地将小学念完了。又经广西贺县逗了数年,坎坎坷坷地蹉跎过了中学韶华。最后落居广州,轰轰烈烈地消灭掉大学时光。
这白胖小子正是今日的孙重阳。孙重阳这家伙打小比较野,上房揭瓦的事儿没少做,鸡飞狗跳的事儿也没少闹,他父子俩流浪为家的大半原因都是因为他得罪当地乡亲邻里、民师同学之故。
好在这家伙渐渐懂事以后性子有所收敛,可惜仍旧是一个顽劣蛋子。没少让社会操心。
孙重阳在中学时代对考古萌生兴趣,后来去广州上了大学,书报多了,视野阔了,更对古今中外许多尤其是眼下科学也无法解释的古代超科学遗迹心驰神往。
于是孙重阳感觉校园生活单调无聊之后转攻起了考古学科。虽说这四年的大学生涯都活在精神半游离的状态,泡妞,被妞泡,打人,被人打,三八(网吧+酒吧+赌吧)两波[Ball篮球+足球)……。蹉跎里塞鼓了颓废,笑声里带足了眼泪。然而对唯一一门钟情的考古总算没有落下。在其他各科成绩挂白旗的情况下,独有这一科旌旗飘飘,胜利微笑。
十年代的大学生是掌上宝,然而跨过一个世纪,社会牌局不经意地洗了洗,于是大学生就成了脚下草。
01年毕业后的孙重阳没有被分配到工作,才拖着行李箱回到家,噩讯就接踵光临,原来是家中七老八十的孙老头子终于要告别那掐八字骗糊口的活儿,医院负责地给了这父子俩当头两棒子:老年痴呆症+中风后遗症。
从此孙老头子就变得神志不清,痴痴呓呓,神神道道。
更直接的结果就是孙重阳不得不挑起一家之大梁,他挪用了家中老头子存下来的大半积蓄,跑了两三年商海,怎料初出茅庐,既没领过兵,也没打过仗,更缺乏诸葛孔明那经天纬地之才能,两三年滚爬到头,竟输得光洁溜溜,恨不能当掉裤衩子做车资。
于是孙重阳断定自己不是吃活脑筋饭的料儿,烂摊子也省下收拾了。厚着脸皮再向孙老头子借一笔车费,保证老人有人照顾起居之后,风萧萧兮地赶上陕西,碾转左右,最后投入一家田野考古研究所,做起跑腿各地探方的活儿。
亏得工资不薄,在保证家中老头生活费之外,还有一笔可观的人民币供自己花销。他本就钟好并专长于这一行业,所以干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闲暇之余还不免得意地拟想,在考古这行干上个十多二十年,努力混个科学伪院士来当当,那时就是一官在手,吃喝不愁了。
然而造化老天显然是闲得手脚痒痒了,没事总要抓两倒霉蛋来戏弄戏弄,孙重阳不幸中了标,于是南柯美梦还没做够,就给王教授一棍子擢破了。
孙重阳心知肚明,定是自己早上不小心得罪了王教授,正中佛门那句话,种下恶因,才招来眼下之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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