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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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慢慢地……
十三矮了下去。
最终,双膝落在我面前的地上。
我低头,伸手,尽量温柔地抚摸着他那满头乌黑的长发——我知道,我找对地方了。
就是“这里”。
每个“曾经怀有梦想的孩子”,埋葬他们“死去的梦想”的地方。
——像是猫爪子上的肉垫,像是蚌壳里洁白的身体——那灰色的、麻木的、失去生机的、“或许还能算得上是心”的部位上,最柔软的地方。
“撒,十三。”我附在他耳边,悄声地叫他。
他抬起头,黑夜一样的眸子里,繁星一样洒满了情绪:矛盾的,焦虑的,懊恼的……
许多许多年前,在镜子里,我也总看到这样的星空——拥挤的,喧嚣的,杂乱的,在镜子里那个看似熟悉的人棕黑色的眼珠里扭曲,一如梵高的星夜。(注一)。
“你也知道的吧,”我压着声音,把气息稳在横隔膜的地方,“梦想这东西,其实是一个诅咒吧……”
十三变了颜色,我深了笑容:这孩子,实在是个明白人;而他中的毒,或者甚至比我深。
梦想是一个美丽的诅咒,是一剂甜美的毒药,是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死亡加速剂,是一只让人沉迷让人疯狂的猛兽。它如附骨之蚷,吸食着青春的热忱——为它付出的越多,生命里不属于自己的部分,也就越多。
当绝望摆在面前,奋力地埋葬了它的时候——忽然发现。除了它之外,自己一无所有,在两点一线上班族地规则生活中,变成一块行尸走肉。
这,却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它永远不会死——只是沉睡着。潜伏着,静静地等着,等待着从沉默里破土而出的那一天,等待着在平静中绝地反扑的那一天。
所以青岛俊作放着安全稳定工资高的销售人员不做,跑去警察局披着件绿色地大衣每天遭人挤兑受人白眼挨人枪子;所以长谷川同学就算是做到了高级公务员,也还是必须面对命运被妻子抛弃被天皇要求切腹穿着睡衣拖鞋沦落成街头的MADAO,所以……(注二)
……所以……
所以我看到十三的眼睛里,自己的笑容近乎坦率的真诚:“我们是一样的啊。十三。”
“不一样。”十三忽然抬起头,墨色的眼睛里一片空洞的疼痛,“不一样,不一样……”他如此呢喃着,摇头,环顾着周围。
我知道他所说地“不一样”是什么。
这种复杂的眼神,我见了许多次,中间包含着羡慕、钦佩,却也有嫉妒与眼红,乃至于……悔恨。
“如果当时我没有放弃的话。我也……”——每当听到这样的说辞,我总是偷偷庆幸,无论怎么说。我至少没有迷失在别人的梦想里。
“你逃跑了——我也逃跑了,”我拍着他的背,“只是我……被抓回来的时间,比你早一些而已。”
“这样……吗?”十三迷茫——是诅咒的后遗症吧,不然十三应该没那么容易蛊惑……不,或许是……
我心下一惊。用严肃的口吻和不容反驳的语气:“告诉我。让你这么做地人。是谁?”
是久世本家?还是职业玩家联盟?还是竞争对手的两个公司?
或者,是三方勾结。准备把我们彻底地架空了再分帐?

虽然我已经有了推测,可我还是想要知道真实的情况——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行动,取决于对手是谁。
“不,”十三忽然像抽搐一样摇头,“我不
…我不……血莲她……”
血莲?
果然和她有关系。

因为血莲被威胁?
还是……
“她怎么?”
“如果我说了,她就复活不了了……”
我失笑:“十三,你不觉得……”我再一次压低声音,把气沉到腹腔,“我地声音和她很像?”
十三瑟缩了一下。
“她是NPC吧,”我放开绕着他脖子的手,“虽然带着玩家戒指?”
“这……”
“这不奇怪,原则上我也算是NPC,——一张牌不够大,那我就换一张,“血莲是NPC,,音,”我再一次靠在十三耳边,“是我录的……”
——实际上我是最早跟着魔月作剧的几个CV之一,只是因为剧里面用的名字不同,所以没什么人知道。
“……你觉得,”我用配血莲地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尘风可能容忍一个背叛尘风地NPC吗?”
“你……什么意思?”十三“唰”地抬起头盯住我。
我叹了口气。
——尘风内部不见光地默认程序:NPC只要背叛过尘风,死亡后资料自动销毁。
“你是说……”十三忽然站起来抓住我,把我的手臂抓得生疼生疼,“不,他们说……”
“他们说什么都是没用地,十三,”我对他轻轻摇头,“他们负责运营,我们负责定程序,运营的部分解决不了程序的根本问题——就算他们想要复员血莲的资料,也要找我们的资料库里——而且,复员出来的是原始形态,经过和记忆,全部都不会存在。”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语气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残忍,“因为尘风容不得叛徒。——身为尘风的NPC,在放弃节操的那一刻就应该有觉悟了吧。”
“你!”
“爱上NPC,不也应该有这个觉悟了吗?”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底牌亮到这个份上,十三只可能有两个选择:
其一,认为他的老板——不论是谁——欺骗了他,而与他们决裂。
其二,怪罪我害死了血莲,而……
“咣当。”
“哗——”
“唰——”
身后传来了打斗的声音,我默默闭上眼,听到手上的契约戒指“咔嚓”一声,掉落在地。——最终,十三还是……
“主人,抱歉,我来迟了。”
我摸着手上剩下的那枚契约戒指——还好,它还能让我依靠。
“不,时间刚好,”想起月桂树倒下去之前,司徒的眼神,“司徒通知你的。”
“嗯。”魔法效果扬起了风,来福的银发在这样危险的风中飘散。
“不错嘛,马鹿。”身后,十三的声音,却是不同的语调。
我猛地转过身:“你是谁?!”——不是十三,又是谁上了十三的号?一个号只能一个人上不是吗?怎么可能……
“终于轮到你吃惊了吗?”十三——或者说是用十三号的那个人——的脸上,露出了洋洋自得的笑容,“这个号是破解的哦——只要有了游戏舱,人人都能上哦!”
他笑得像春天里绽放的桃花。
我的心却被冰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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