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南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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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胤祥却爽约了——上元以后他没有再来。
永安宫异常忙碌起来,原来今年康熙爷第六次南巡,特命德妃娘娘随行。这可是天大的消息,宫里马上炸开了锅,小宫女们个个都巴望着自己能被选去侍驾。我心里自然也是盼望的,毕竟出宫的机会可能只有这么一次,何况是去江南!天遂人愿,我和绣茵都在随驾之列。
今年南巡的队伍甚是庞大,随行官员、仆从、侍卫黑压压的一片。忽然瞥见一排禁军,不知阿玛和二哥是否也在随行之列,不由雀跃起来。
走了一日才发现,这随驾南巡是件极苦的差事。主子们坐在车輦里,虽说身子骨不用受累,可这大正月的天,仍旧是寒气逼人,德妃时不时就吩咐给手炉添炭。而我们这些奴才只能跟着走,赶上主子们着急,还得一路小跑。康熙爷又怕扰民,所以一般借宿田庄。他老人家体恤民情,可苦了咱们这群作奴才的。我不由得想起出发前,好些个宫女因为没能跟着来,嘴上都挂了油瓶,不知道若是真跟来了,是否会后悔。
天色渐暗,我的肚子有些咕咕叫了,可前边望不到头的队伍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德妃好几次隔着帘子,打听有没有住宿的消息,想来一路颠簸,她也坐不住了。
我们心里正在嘀咕,忽然听见前头传来达达的马蹄声,朦胧的暮色中跑来几匹马,背着光,看不清是谁,到了我们的队伍近前,忽然停住跳下马。为首的那个径直走过来,到了车前我蓦然发现,是胤祥。他也瞧见了我,笑了笑,然后对着车门帘恭恭敬敬地大声道:“胤祥给德妃娘娘请安!”原来再过一会便有田庄,已经准备好留宿,胤祥怕德妃着急,特别来禀报一声。
德妃在里头应了声,没再多说,大约是累了。胤祥便告退,临走又向我看了一眼,眼角瞟向旁边的一个人,我随着他的眼神望去,惊讶得几乎跳起来——二哥正望着我笑。我激动极了,恨不得冲上去抱住他,可是终究忍住了,眼睛、鼻子却酸得要命,朦胧中,我只能眼睁睁看他们回身上马,渐渐远去,心口竟是一阵悸痛。
果然很快,前头的队伍便停下来,传来口谕,驻跸于此。平日里德妃都是养尊处优的,那里经过这样的辛苦,一下车,草草用了膳,便早早歇了。我和绣茵轮班值夜,上半夜我当值,下半夜换她。
还是年轻好,有本钱,虽然白天很累,晚上还是有精神。德妃在床上睡得安稳,我闲着无事,忽然想起二哥,便拿出我偷偷给他们做的活计,借着微弱的灯光,缝起来。头年德妃整理旧衣箱,翻出两块碎皮子的边角料,嫌留着碍事,打算扔掉。我念着阿玛和二哥常年在外头受冻,早想给他门做两套护膝、围腰,便跟德妃讨了来。虽然也近一个月了,但因为元日到十五忙得要命,这本来简单的活计却怎么也没做好。如今刚好二哥在,赶出来,马上就能用了。
我正认真地缝着,忽听外头有细微的声响。起初以为是风声,再一细听,却是有人轻轻地敲窗子。这么晚了,会是谁?瞄了瞄床上的德妃,依旧熟睡,我便悄悄起身,推开门,瞧见胤祥正站在窗子旁,示意我出去。蹑手蹑脚地掩上门,走出去:“爷怎么不歇着,夜色已深了,明天还要伺候万岁爷,辛苦得很。”
他却笑笑,一手扯了辫子,比在我面前——辫梢上仍是我打的那条头绳,不过今儿他着了一身绛红色的便服,和这青绿色的头绳配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爷那日收了你的礼,答应给你回礼,没成想,皇阿玛忽然提前南巡的日子,可巧除了大哥、太子其余的哥哥们都忙着修赐府,皇阿玛体恤他们,特意恩准他们在京里守着,只带了大哥、太子爷,我还有十五弟、十六弟随行。十五、十六还小,凡事不大能帮忙,所以诸多繁杂的事情都要我打理,忙昏了头,也没时间去给德妃娘娘请安了。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儿我可把回礼带来了,你瞧瞧可中意。”他伸手向身后黑影处指去。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人影从黑暗中匆匆走来。“二哥!”我轻声惊呼,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提起裙裾冲了过去。“光儿!”二哥亦疾步走了过来。
到了近前,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思念,向上一蹿,双手一环,“挂”在了二哥脖子上。二哥急忙伸手拥住我的腰,嘴里念叨:“还这么淘气,小心摔了!”然后弯下腰,将我轻轻放到地上。我只是搂着他的脖子,眼泪一下子就冲了出来,声音哽咽地叫:“二哥!”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宠溺地说道:“好了,丫头,你再这样,咱们可就什么都说不了了。十三爷还在边上看着呢,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耍赖,丢人不!”我不情愿地放开他,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抽了抽鼻涕,撒娇道:“人家想你们了么!”
胤祥走过来:“你们兄妹好久没见了,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不过来日方长,这趟南巡怎么也得小半年,你们也别太急,别被人家发现了才好。小心行事吧。 ”说着便回身走了。
那夜我和二哥说了很多,关于他,关于阿玛和额娘,关于大哥,关于小泰康,关于饭桶,关于原来我生活的那个世界……
第二日清早,胤祥来请安,临走我轻轻唤住他:“谢谢。”他却没有回身,背对着我,似乎略微点点头,便走了。
又行了两日,二十五静海县杨柳青,一行人便登上了龙船,沿水路行进了。
原来我不太喜欢看坐船,因为江上拥挤,还时时有汽笛轰鸣,闹得很,不过现在却忽然怀念起来。况且古代没有污染,一江澄澈,两岸苍山,朝有流岚,暮有清辉,风声、水声、鸟声间或夹杂着山间传出的不知是谁的歌谣,碧波幽幽,船行徐徐,好不惬意。只是还是寒冬时节,山色幽深,透着些许的苍凉萧瑟,若是等到阳春三月,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北方人到底不习惯舟行,德妃、绣茵都有些晕船的症状。我倒还好,只是要忙的事情更多了。康熙的南巡倒不像电视里乾隆那般游乐,却真真是在体察民情。白天领着大臣和几位阿哥又要考察沿岸的农桑水利,又要调查民风吏治,还要批阅京城里穿过来的折子,根本没有时间游山玩水,只有入了夜,才来德妃这里歇一歇,却也是随身带着奏章。
饮食也是问题。毕竟不是在宫里,而且是在冬天,蔬菜、肉类带的都不多,虽然沿途有各地的官府孝敬,康熙却不大愿意收。倒是胤祥想了个点子,反正是水路,别的没有,鱼倒多得是,还是新鲜乱蹦的。于是沿途撒网,有时候爷儿几个也悠然垂钓,然后将吊回来的鱼拿到德妃这里来炫耀。我倒觉得像极了在家里阿玛出去打猎,将战利品拿回来同额娘邀功的样子,非常温馨。
我忽然记起原来喜欢吃四川的酸菜鱼、水煮鱼,这里草鱼多,心理便发起馋来。闹着跟御厨叔叔研讨了一番,终于有了些眉目。于是我便拉了胤祥来撑腰,趁着不必值夜,央求御厨叔叔开个小灶。我和御厨在厨房里忙活,不时传出大叔骂我的声音——虽然我“蕙质兰心,心灵手巧”,可是独独这做菜的手艺向来就是菜谱级别的,只会说,不能干。最后大叔将我“打”出厨房,我只好跟胤祥和二哥还有一起巴巴地候着。
过了不久,大叔终于将热腾腾的两只“大盆”端了上来。一盆清汤清水,一盆满面红油。我一试,味道不是很一样,做法和材料不同么,不过却别有风味,似乎更适合北方人的口味。我们也不顾形象,大快朵颐,满嘴油光,特别是胤祥,差点就把头伸到盆子里面去了。最后我用出了杀手锏,讨了几个白白胖胖的御用馒头,蘸着汤汁吃下去,真是过瘾。于是他们两个大男人又来同我争馒头。御厨大叔瞧着我们直摇头,恐怕心里合计,不是饿傻了吧。然后,他也颠颠地回去,同里头的叔叔嬷嬷们瓜分私藏的那几个大盆去了。那天,我们闹到半夜。
既然大家都吃出了兴头,索性就让它升级吧。御厨大叔打算将这菜推荐给万岁爷,我当然也乐得屁颠屁颠的——毕竟有我一半的功劳不是?我便同大叔秘密研究起来。胤祥当然也在无事的时候来插一脚,出主意是没他的份,骗吃骗喝才是根本目的。牺牲了几天个人的休息时间,经过反复试验,我们终于大功告成。
也赶巧,偏偏就下了雪,鹅毛般的雪片撒下来,染白了一片天地。天气不好,行程便耽搁下来,我们就开始准备。到了晚膳,李德全进来禀告说御厨研究了一桌应景的菜,打算今天孝敬万岁爷。我心里偷笑,想来御厨大叔果然已经打点过了,先填饱了李德全的肚子。我用眼睛瞄了瞄胤祥,他心中有数,却不动声色,仍是一贯地煽风点火。德妃身子不爽利,吃什么倒不在意。至于其他的那些阿哥,心里头存着几分好奇,都不反对。于是乎我们奸计得逞,一桌子大盆小碗的便上来了。
其实这些菜都是寻常人家桌上的,没什么稀奇,不过这些皇宫里头的大人老爷,却没见过,只觉得有几分意思。
头一道,是冻豆腐白菜汤,加了金针蘑、栗子之类的辅料,最重要的,我偷偷告诉御厨大叔在里面放了些牛奶,我没想到的是,这里居然没听过冻豆腐,后来想想,那应该是穷人家吃剩的豆腐舍不得扔,搁在外头冻上,就变成了冻豆腐,宫里头哪能给皇帝、嫔妃们上隔夜的呢。
第二道,蜜酿烤肉。原来吃韩国料理很喜欢他们做的猪排,厚厚的肉排,用蜂蜜、梨子、酱油、啤酒、醋腌好了,放在铁锅里用文火慢煎,配上香菇、洋葱,味道好极了。我同大叔研究以后,稍做改良,用了葡萄酒代替啤酒,又加上了腌梅子,煨了一宿,等全入了味,用果木炭烤熟了,放在嫩白菜叶子上呈上来,浓香四溢,引人垂涎欲滴。
第三道是生鱼丝。这可不是日式的生鱼片哟,是选了上好的黑鱼,去皮、剔骨将肚子上的肉切成细丝,只用调好的秘制醋汁泡了,呈上来。剔下来的鱼皮也不能浪费,切成小片,腌好了用油煎酥了,泛着金黄色的油光,撒上椒盐,便是很好的下酒菜。
素菜也有,蒜茸茼蒿。现代就喜欢茼蒿略带药香的气味,来到古代发现竟有些贵。还有一道是糖醋萝卜,既可以顺气又可以醒酒。因记着上次康熙格外喜欢吃那个婆婆丁,便又做了个丰收菜,各种时令蔬菜切成丝蘸着调制的甜面酱,再用千张(干豆腐)卷了,爽口开胃。其余的都是宫里常见的菜,怕主子们吃不惯,预备的。

最后一道就是热气腾腾的水煮鱼,里面红乎呼的油水还翻着花。看起来有点吓人。
这一桌子的菜,弄得在座的主子们个个目瞪口呆,胤祥也不例外。当然我留了一手,没全告诉他。
康熙是见过大事面的人,只是瞧着这一桌子菜,不说话。德妃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忽然坐在康熙身边的太子爷指着那盆水煮鱼对李德全说:“这,这是什么呀?能吃吗?红乎乎,瞧着就吓人!”
我毕竟有些好奇,偷眼瞧了瞧太子,这一瞧到有些出乎意料:他长的竟然十分英俊儒雅,书卷气很浓,并不像大奸大恶之人。不过他的优越感也肆无忌惮地表露在外,“王子病”非常严重,不过呢,人家确实是王子。
李德全还没开口,胤祥便说话了:“二哥,能吃,我试过了,开胃口,驱寒气。皇阿玛,这桌子菜儿臣知道,皇阿玛尽可以放心试试看。”
听胤祥这么一说,太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看着康熙。康熙沉吟了一下,终于拿出了万世英主那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概,用手指了指那道水煮鱼。一旁的太监忙过来用勺子盛了一块,胤祥在旁边急忙叫道:“汤就不用了,辣!”太监又将红汤撇出去,只拿了白白的鱼肉呈给康熙。
康熙夹起来,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我和胤祥摒住了呼吸,看着他的反应。他在嘴里细细咀嚼了半天,咽下去,又咂摸咂摸,转头对胤祥说:“很滑腻啊!有些辣,却很爽口。”然后示意人夹给德妃。我和胤祥松了口气,总算没有砸锅。
周围的人见康熙这样说了,也就纷纷下了筷子,胤祥更是不客气先就盛了满满一大碗,好像怕别人尝出滋味来,同他争。
其他的菜陆续也有人下了筷子,特别是那些素菜,我特别调制成微酸的,对晕船很有效果。康熙开始还让太监伺候,后来也吃得起了兴,索性自己动手了。胤祥更是不停地为康熙和德妃布菜,一边还鹦鹉学舌地说着我同他讲过的“大道理”,哄得康熙和德妃直点头。我心里暗暗撇嘴,不过瞧他的兴奋劲却觉得很可爱。
我悄悄夹了一小碟糖醋萝卜丝,呈给德妃:“娘娘,试试这个,可以减轻晕船的。”里面我用柠檬榨出汁调着蜜糖和桂花醋一起。柠檬有治疗晕船的功效,以前欣欣那只东北的旱鸭子每次坐船去玩,都要到超市里抢几个柠檬还有姜粉。久而久之,我也记住了。没想到这次竟然拍上了用场,出宫前刚巧有四川进贡的柠檬,我便随手夹带了几个,当时没有多想,上了船才发现带少了,每天只能在茶水里加几滴而已。
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康熙龙心大悦,传御厨上来领赏。御厨大叔叩了头,请了安毕恭毕敬地站好。康熙抿了口酒,开口说道:“今儿这菜着实费了心思,清爽可口,开胃祛寒,不错,特别是这道,这是什么啊?看起来像鱼,吃起来又不太像。”
“回万岁爷,是……金炸鱼皮酥。”大叔可能过于紧张,声音有些抖。
“鱼皮?这个也能吃?好,心思到巧妙,还很节俭啊!还有这个,”康熙指了指冻豆腐,“这是什么?以前怎么没见过?”
“回万岁爷,这个……是冻豆腐。就是将豆腐放在船舱外冻上,解冻以后就……就是这个样子了……”
“呵呵,有趣得很,和平日里得豆腐又不相同,和这汤汁很相宜啊!”龙颜大悦,周围的人自然也都陪着笑脸。
“你是怎么琢磨出这些个菜式的?”
“回万岁爷,奴才……”御厨大叔斜眼瞥了我一眼,“这些菜式不是奴才自个想出来的,是……德妃娘娘身边的苏宫女和奴才一起琢磨出来的。”
刷,在场的眼睛都飘向我这里。我的心一抖:完了,这大叔也真是的,自个领功不就完了,明明说好了不提我,怎么还是说出来了!枪打出头鸟,最近我风头太劲,难免遭人嫉恨,上次翠儿告发我的事就是很好的例子。我可不愿意出这个风头。
心里虽然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低着头走过去和御厨大叔站在一起。
“华丫头,这些菜都是你和御厨一起琢磨出来的?”康熙饶有兴致,其他几位阿哥平时不常到德妃宫里走动,不认得我,都觉得好奇,上下打量起来。
“回万岁爷,不是奴婢想出来的,奴婢以前吃过,同御厨说明了,都是他的功劳。”我小心谨慎地回答。
“你这丫头惯会想这些稀奇古怪的点子,这次想出这些菜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康熙慈祥地一笑,目光中竟然有几分宠溺,这让周围的人有些惊讶。一旁的德妃也说道:“今儿这菜里头,这萝卜丝本宫吃着最顺口,万岁爷呢?”
“都不错,不过……”龙目在桌子上扫了一圈,竟然指着那盘丰收菜,“朕吃这个最爽口。”也是,他老人家哪有机会吃这样“朴素”的东西呢。
忽然,胤祥指着盘子里那几根可怜的茼蒿说道:“上次你说这个还有个什么故事,挺有趣的,说来听听?”
这下子,大家的注意力又集中到我身上,我私下里咬咬牙,娓娓道来:“回万岁爷,诸位阿哥,这菜名为茼蒿,其名始见于唐孙思邈所撰的《千金?食治》,后来的《唐本草》《本草纲目》中也曾有记载,有健脾开胃之功效。茼蒿者,‘同好’也,取‘永结同心,百年好合’之意,民间有歌谣唱道‘情姐下河洗茼蒿,洗起茼蒿满河漂。下河莫吃茼蒿水,上河莫吃水茼蒿。茼蒿水,水茼蒿,不成相思也难熬’。不过小时候听嬷嬷讲,它又叫做“打老婆菜”,因为一大篮子茼蒿下了水后只煮成一小碟,丈夫以为妻子偷吃了,竟动手打了老婆。”听到这,康熙和德妃相视一笑,眉目间竟有丝丝的甜蜜。众人也都莞尔。
散了席,我和御厨大叔受了赏。我私下里埋怨大叔怎么将我招出来了,他却正色道:“华丫头,你不贪功,大叔也不贪,你不说,我却不能不讲,这是做人的道理。”
夜里,我在甲板上看夜景,胤祥溜过来,笑着敲我的头:“丫头,越来越精,连爷都糊弄了,看爷怎么罚你!”说着便伸手来搔我的痒处。定是二哥说漏了嘴,将我这个致命的弱点告诉他了。我尖叫着,却又不敢大声,只得向后躲闪,一不留神,踩空了,身子向后仰过去,眼看要掉下船了。胤祥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手揽住我的腰,用力一提,将我拉了回去,但我的身子却和他紧贴在一起,而他放大的面孔就停在我面前。我的眼又像上次那样被他的双眸吸住,不能自拔,一眨不眨地望进他的眼中,朦胧的月色下,他的瞳孔竟然泛起了淡淡的蓝绿色……
他的脸缓缓地贴过来,我脑子中一片空白,只能傻傻地望着他……
他却停住了,盯了我片刻,蓦地松开环在我腰上的胳膊,猛然转身,一句话也没说,匆匆地走了,只留下莫名其妙的我还留在原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松香的味道……
……
接下来的几天胤祥有些古怪,见了我有些躲闪。我呢,整日守着德妃,也趁着德妃休息的空当抓紧做好了二哥的护腿和围腰。可不知怎的,脑子里总是闪出那夜胤祥贴近的面孔和身上淡淡的松香,脸颊上一阵阵燥热。绣茵还以为我受了凉,紧着撵我去休息。
过了几日又下起大雪,德妃忽然想起箱子里头有去年秋狝胤祥孝敬的貂皮袍子和一顶狐狸皮帽子。她身子不便,从来不出仓,便吩咐我给万岁爷和胤祥送去。我急忙将给二哥的东西一并包了赶去了万岁爷的船舱。
李德全我吩咐我在外头候着,自己去通传,不久胤祥却出来了:“皇阿玛正和大臣们商议农耕的事,不便传你进去,又不知道娘娘有什么要紧的事,我出来看看。”我抬眼瞧着他,脑子里却又闪出那夜的情景,脸上泛起了红霞,幸而是夜里,看不清:“嗯……娘娘吩咐,哦,这个,十三爷去年秋狝孝敬的袍子,娘娘身子不爽利,怕放在箱子里糟蹋了,让奴婢送来给万岁爷御寒。还有这顶帽子,是给十三爷的……”我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胤祥接了挑了挑眉:“就这事?”我支吾了一阵,又将手里的小包袱递给他,小声说:“我给二哥做的护膝和围腰,烦劳十三爷转给他。”
胤祥忽然板起脸:“大胆,难道爷是专门给你们传物递信的?”我被他唬得一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却将脸逼过来,眯起眼睛盯着我着我:“你打算拿什么贿赂爷啊?”又被他耍了!我有些不甘心,可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点心虚。
“贿赂……有是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入爷的眼。”我从怀里掏出一个素缎的小包,拿在手里递给他。他打开一看:“头绳?你就拿这个对付爷?”布包里正是七八根不同颜色的头绳。那日瞧见他用我打的那条新头绳和衣裳不配,便又各色打了一条。不过花式是有区别的。
“爷不稀罕,奴婢再选别的。”说着伸手去取他手中的布包,他却提前把手一撤,将布包揣进怀里:“算了,也是份心,爷笑纳了。”我白了他一眼,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正说着话,门又开了,一个人走出来:“老十三,干什么,皇阿玛传你。”我一看,竟是太子,赶紧行礼请安。胤祥也收起玩笑的神色,正色道:“爷知道了,回去回禀娘娘,说东西十三一定转交给皇阿玛,请娘娘放心。”说着便走向门里。
我正要退下去,却听见有人唤我:“你可是那天想出许多新鲜菜式的那个小宫女?”是太子。我赶紧又行礼:“回禀太子,正是奴婢。”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奴婢苏哈塔氏重华。”我手心有点出汗。正在这时,胤祥又喊到:“二哥,你在外头干什么呢,快进来,开着门热乎气都跑光了!”
太子没说什么,回身走向舱门,临进舱门他回身望了我两眼,看得我有点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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