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听见三嫂子说：“咱住在这街背后总不舒坦，不是想在街面上修房子吗？有了这笔钱，就等于是修成了。”
我走出来。重新站到桌子边，看着父亲，父亲抽一口烟，抬起头，又低下，再抽一口，又抬起头看我。咬着牙说：“这样做，人家会说我是卖闺女。我不稀罕什么钱。”
父亲的话让我心里很温暖。我轻蔑地看了一眼三嫂子。
三嫂子依然笑着说：“瞧您说的，人家可没这个意思。”
说着笑出两声，又说：“先说到这吧，人家也是看上了这个人，托我来说的。叔，妹子，你们同意不同意都没关系，先考虑考虑。”
说着，又拍拍我的肩膀，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有空我再过来看你们。”
说着，扭动着大**出了我家的门。
母亲和妹妹进门来，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坐下了。
母亲看看父亲，又看看我。对着我说：“是个开馆子的，有钱，家里有楼房。条件好象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父亲看看我，说：“我是想，闺女的终身大事应该由她自己拿主意，只要闺女喜欢我没意见。”
“只是……我拿不准。”父亲有点语无伦次。
我很不高兴父母的态度，我狠下心来，也不怕伤父母的心了，说：“我还小，就算是马上16岁了，也还不到18岁，还未成年。”
父母都不说话了。我冲到房里去了。
父母在外面叽里咕噜地说话。
过了一会，母亲进房里来，坐在床边，好半天才说：“大闺女，你看看家里的情况，也可以考虑考虑这方面的事了。”
我不说话。母亲又说：“你爸这人，看见儿女跟看见仇人似的。在家的日子你也不好过。”
停了停，母亲又说：“前段时间，你爸手头紧，心里有气动不动就打人。芳在灶前烧火，他居然把芳一巴掌打翻在地，又用脚踢。”说着，母亲哽咽了。
顿了顿又说：“三儿被打得哭出的声音都惨得叫人……三儿都爬不起来了，可还是不解恨似的，还踢。幸好你二妈那边二哥哥听见了，跑过来，拦住你爸，才把三儿抱起来。”
母亲的声音很可怜，说：“儿啊，你在家里怎么会好过呢？小时候，养了你们三个闺女，你妈没少受欺负，生产队里干活，人家不和我联手。和你婶子们吵架的时候也骂不过，人家有儿子，动不动就骂我没儿子的孤寡人。有了你弟弟，妈才活得有点人样啊。”
我想起母亲的苦处，感到父母是赶我出门的意思，我哭了，我说：“妈，你们这是养不起我，赶我出门吗？”
母亲也掉泪了，还说：“你外婆说，闺女就是个菜籽命，扔在哪儿就是哪儿了。妈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的日子好过点，咱不急，日子还长着呢，也不是赶你，是咱以后得考虑考虑这方面的事了。”
父亲照样天天到茶馆去喝早茶，也打牌。父亲的少了，除了茶馆的老板娘对他还热情，原来的那些朋友也不来我们家了，更不请父亲去喝酒吃饭，打牌赌钱了。
三嫂子偶尔来我们家，只是偶尔提起这个事。但看见父亲经济上的窘迫，三嫂子就殷勤多了，有时候帮我们干点什么活，趁势在父母耳朵边罗嗦两句。
但父亲有一点很坚持。无论三嫂子怎么说，他都坚持一句话：“我不是卖闺女的那种人，我丢不起我郑师傅的脸。”
三嫂子不提钱了。偶尔来坐坐，也是点到为止，说：“人家说了。嫁过去，就让我妹子当家。”
在母亲面前，三嫂子显得格外亲热，总拿笑脸对人。
进入腊月，家家准备过新年，收拾房间，打扫清洁，缝补衣服，浆洗被褥……三嫂子有更多机会和母亲一起唠叨。
我16岁生日的那个晚上，父亲似乎很慎重地说：“咱不图人家的钱，但是，可以看看人，对不？如果人好，就行，人不好，就不成。即使闺女喜欢，咱也不取人家的彩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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