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母狼时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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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皇后
一个人的悲剧,最大的因素在于他的生存环境。张皇后就是这样的人。首先,她很无辜;其次,她很可怜;再次,她很不幸。她无辜,是因为她应该有自己独立的爱情空间,可这一切都被吕雉剥夺。她可怜,是因为她和刘盈一样,都是温驯的羊羔,牢牢地被吕雉这匹母狼控制和利用。她不幸,却是因为生为女人,连个孩子都生不下。
她弱不禁风的一生,不明不白地就落下的两个名声:**之妇和不下蛋的小母鸡。
地球人都知道,作为皇后,如果没有孩子,那她的皇后之位将不保于久。其结果多数不是落得被人整的悲惨结局,就是被打入冷宫活蹲死监狱。那现在怎么办?女人生孩子就像是树上结果实,树不能生果,你总不能贴上去吧。贴当然是贴不上去的,但是可以换。桃树不结果,就用李果代,这就叫李代桃僵。
吕雉玩的就是这李代桃僵的阴招。首先,她在刘盈崩前,就把张嫣藏到后宫,对外宣传身怀龙种;其次,刘盈的生育能力是没问题的,他死之前在后宫已经播下诸多龙种。于是,吕雉便把刘盈和后宫女人交配生出的仔抢为已有,并杀其母。最后,吕雉就对外宣称,张嫣生下龙种,但是因为曾孙子年幼无知,让太后临朝称制。
所谓临朝称制,就是代理行使皇帝的权力。吕雉是此项制度的发明人,她当然首先享受到了该项发明的伟大成果。人类所有的发明,都源于内心追求享受和支配**的冲动。科技发明如此,政治发明亦是如此。刘邦的汉朝皇帝,是靠耍流氓耍出来的;吕雉的临朝称制,亦是耍流氓耍到手的。他们夫妻一世,其则是女流氓配男流氓,承前继后,相辅相成,互相映衬。
当然,吕雉不是为她一个人而流氓,也不仅是为张嫣而阴招。在她的背后,站着整个吕氏家族,那是她内心全部流氓冲动的源泉。现在,她脑子又闪出一个危险的念头,那就是要立吕氏子弟为王。
吕雉要立诸吕为王,首先要经过三个人同意,他们分别是右丞相王陵,左丞相陈平,太尉周勃。于是,吕雉立即召开了一个中央常务委员会。吕雉首先询问王陵,王陵的回答是:吕氏家族当官可以,当王坚决不行!
王陵的话语犹如抛出去的山猪炮,出手凌厉,烟幕呛人,熏得吕雉两脸是一边白一边黑。少文任气,说话直来直去,向来是王陵的说话做事的最大特点。这时,只见王陵继续陈述道:明确地说,不是我王陵不让诸吕称王,主要是汉高祖有约在先。当初,高帝刑白马盟约,非刘氏者而王,天下共击之。太后您要立吕氏为王,不在刑白马之盟的范畴内。
吕雉听完,半天黑脸,立即变成了全天黑。一股杀气自她胸中腾腾而起。盟约是死的,人则是活的。就算有千条万条原则,也是人定下来的。既然是人定的,人也能改之。今天高帝已崩,我吕雉说了算。你王陵不度时势,还敢拦我道路,摆明就是想欠揍!
但是,吕雉强忍怒气。她转过头问陈平和周勃:“你们的意见怎样?”
此时,周勃不敢发语,只顾看着陈平。临阵杀敌,周勃是一把好手;临时应变,则是无人出陈平之右。周勃看着陈平,陈平也在看着周勃。他们的眼神仿佛都在告诉对方,吕雉不高兴,大祸不远了,咱们团结一致吧。
于是,陈平和周勃异口同声地对吕雉说道:我们俩的意见是,没意见!理由是,高帝定天下时,他说了算;吕太后您称制,当然也得由您说了算!所以说,高帝立刘氏子弟为王,吕后亦立吕氏为王,这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如果说,王陵犹如腊月寒风,吹得吕雉两唇发抖;那么,陈平和周勃这翻话,则犹如三月春风,拂面而来,让吕雉不胜受用啊。
可是,陈平和周勃这对变色龙,一下子把王陵搞傻了。本以为陈平和周勃会拉他一把,没想到他们俩把倒在背后踹他一脚,推他下水。
王陵怒了。
于是,罢朝之后,王陵便愤气腾腾地拉住陈平和周勃。他放声大骂道:“妈的,高祖当初跟你们一起喝鸡血发盟誓时,你们是怎么说的。没想到高祖才走,吕雉一当权,你们就站到人家队伍那边阿意奉承。请问你们还有什么脸面入土见高帝?”
好一个固执不知死活的王陵。死人的事大,还是活人的事大?人在官场混,从来都是身不由已。正所谓,一朝君来一朝臣。如今吕雉当权,标榜道德正义,只会沦为阶下囚;阿意奉承,却能小心驶得万年船。两种选择,只会是个人,都能权衡利弊,舍重取轻。这个道理,只要是脑袋不发热的人,都能看明明白白,难道你王陵就没半点觉悟吗?
于是,陈平理直气壮地反驳王陵道:“你还是算了吧。面折廷争,我们不如你;保全社稷,定刘氏之后,你就不如我们俩个了。”
陈平这翻话,如一块硬骨头,塞得王陵没有半句反驳之力。蚯蚓委身下地,是为了更好的伸展;泰森握紧拳头,是为了更好的出击;陈平阿意奉承,是为了更好的麻痹吕雉。
这下子,王陵终于明白刘邦当初为何要把相国一职一分为二。原来没有陈平,任王陵一人行侠任气,还真是不能独挡一面。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王陵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公元前187年,十一月三日,吕雉对王陵出手了。首先,吕雉提拔王陵为太傅。太傅,也就是小皇帝的老师兼政治总教练。请注意,在吕雉时代,太傅被称为上公,官衍比三公之一的丞相一职还要高出一级。可是这样大的官职,叫位居三公的任何一个去当,估计没有人肯答应。因为它只是有待遇,却没有实职和实权的虚位
现在,我们终于看清楚了。吕雉对王陵使出的这招,光明地叫高调挪窝,实则强迫退休,暗夺相权。不用多说,王陵如果不幸被吕雉架空,那么他的政治生涯也就到头了。
其实,太傅一职只是一个烟幕弹。吕雉最终的打算是,把王陵调离中央,遣送回老家,从此不让他沾染朝中之事。
只可惜,世间了解王陵者,多似繁星;能看透吕雉计划者,屈指可数。吕雉就料到,只要她对王陵抛出太傅一职,他必受刺激,称病不肯上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王陵就钻进她的狼套了。只要王陵胆敢称病,就趁机免地职位,遣送回老家,那样眼不见心不烦,一了百了,多舒服。
果然不出吕雉所料,王陵闻听要当那闲职太傅,抑郁寡欢,遂称病不朝。既然你都病得不行了,那就请让位吧。于是,吕雉立即免去王陵右丞相一职,提陈平为右丞相,又提舍人出身的审食其为左丞相。
吕雉打发走王陵后,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铲除御史大夫赵尧。
吕雉恨赵尧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我们仍然记得,当初刘邦对刘如意的身心安危忧心忡忡的时候,正是赵尧出的馊主意,把时任御史大夫的周昌调离中央,成了刘如意的合法保护人。正因为周昌,吕雉差点灭不了刘如意。好了,现在旧恨还在心头,赵尧,你就领死吧。
吕雉斗倒赵尧,根本就没费什么劲。因为这是一个拍马屁爬上高位的奴才,他和王陵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拳手。于是,吕雉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就把赵尧丢进了监狱。同时,提拔了另外一个人接任御史大夫一职,他就是上党郡太守任敖先生。
任敖,沛人也。曾当过旧沛县狱吏,与曹参曾是同事关系,同时又是刘邦的铁哥们。当是时,刘邦放走徒隶,逃亡砀山。于是,沛县长便把吕雉抓捕入狱。没想到的是,吕雉入狱期间,竟然被看守调戏,恰好被任敖看到,路平不见一声吼,把调戏吕雉的看守打得面目全非才作罢休。
现在,对吕雉来说,搞掉赵尧,拔起任敖,这就叫报仇报恩两不误。可谓一举两得,铲得解心,用得也是极放心。庙堂之高,高到右丞相,左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全都站在她高筑的战壕里。放眼天下,谁与争锋,谁主沉浮?
吕雉没有理由不相信:属于她的时代,已经正式开幕了。
二、黑暗前夜
吕雉在中央坐稳**后,开始大面积地对吕氏家族及向吕氏靠拢的成员通通封侯加爵,忙得不亦乐乎。在这些人当中,得利最大的首先是审食其。审食其被拔为左丞相后,主管的不是政府中事,重点放在监督宫中事务,犹如郎中令。赵高当年的权高倾城的影子再次出现在审食其身上,不要说朝中百官,就是右丞相陈平,要想拿主意拍板,还得向他请示才能通过。
审食其坐的是左丞相的位,行使的却是亚皇帝的权力。这种权力,我们不敢说他一手遮天,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审食其之所以有这种地位,完全是他另外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身份在起强大作用,这个身份就是——吕雉情夫。
我这不是信口雌黄,审食其和吕雉的暧昧关系,柏杨先生早有求证。在这里,我只能引用他的研究成果来说事了。如果撇开这层关系,审食其和吕雉还有另外一层牢固关系,那就是一起患难与共,蹲过大牢。
他们这段光荣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楚汉相争。那时,审食其不过是刘邦老爹及吕雉的一个家庭男保姆。后来,项羽攻破彭城后,吕雉和审食其一行人逃亡在外,不幸落入了项羽手里。再后来,所幸刘邦派人和项羽谈判,才把他们放归军内。这些年来,审食其就像一只忠诚的猎犬追随着吕雉,与吕雉相依相伴,不离不弃。
不要说人,就算是把两只牛马不相及的动物久放一处,它们也会产生一种惺惺相惜之情。那些年来,刘邦的地位是越爬越高,身边的女人是越来越多,越来越漂亮。刘邦整天被那些女人围在其中,早就乐乎忘返了,哪还有时间和精力照顾吕雉内心的渴求和需要。于是,我们有理由相信,审食其就是在吕雉寂寞孤苦的时候,随风潜入夜,悄悄填补了吕雉的情感空白。
在这里,我们对审食其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政治与道德有关,但政治绝不是道德的全部。好的道德未必生产好的政治,好的政治,也未必生出好的道德。政治和道德未必成正比,恰恰相反,在很多时候,两者呈现出的却是背离关系。如果非要给两者找一种恰当的定位,我认为,道德和政治是一种修饰和被修饰的关系,仅此而已。
吕雉除了提拔审食其外,为诸吕开辟出了一条通往坟墓的康庄大道。
首先,为了封诸吕为侯,假装封刘邦功臣郎中令冯无择为博城侯遮人耳目。紧跟着,吕雉封鲁元公主的儿子,即她的外孙张偃为鲁王;封刘肥的儿子刘章为朱虚侯,并把吕禄的女儿嫁给他做妻子,企图套牢他;封吕氏家族子弟吕种为沛侯,吕平为扶柳侯;等等。
其次,吕雉又准备封诸吕为诸侯王,先封几个无关重要的人为诸侯王做好铺垫。这几个人,不是别人,恰是刘盈在后宫和美女们生出来的儿子。他们分别是:淮阳王刘强;常山王刘不疑;襄阳侯刘山;轵侯刘朝;壶关侯刘武。也就是说,他们五个加上当上小皇帝的那个刘恭,刘盈总共有六个儿子。
准确地说,这六个小孙儿,于吕雉不过是六只小老鼠。只须吕雉一根小棍子,我叫你爬就你得爬,叫你趴你就得趴;叫你跳你就得跳,叫你哭你就得哭;叫你闹你就得闹,叫你做样子,你也只有自己把自己贴到壁上任人观。吕雉似乎借用他们告诉天下:刘氏子弟被封为诸侯王,我做到份上了,现在也要留份给我们吕氏家族了。
于是,吕氏势力犹如春风一夜唤花醒,百花齐放,缤纷多彩。从中央到地方,从后宫到诸侯后院,到处布满了吕氏新生革命力量。
这种非暴力的夺取政权的革命,最终只能以暴力才能铲除。

风暴,正在迅速酝酿。
吕后三年(公元前185年),整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汉朝政坛平静如水。然而,这一年老天并不平静。夏季,长江和汉水接连泛滥成灾,淹没漂流四千余人家。秋季,天上呈现恐怖现象,白亮亮的天却看到了繁星点点。紧跟着,伊水和洛水又泛滥成灾,淹死和冲走一千六百家;汝水亦泛滥成灾,淹死及冲走八百余家。
天道不祥,**将至。
果然,公元前184年,一场**降临人间。制造者:吕雉。受罪者:少帝刘恭。事情是这样的:首先是刘恭这孩子长身子不长脑,他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自己并非张皇后亲生。于是,他不知好歹地放话出来说道:“后安能杀吾母而名我!我壮,即为变!”
刘恭这话,换成现在的狠话就是:妈的,皇后凭什么杀我亲娘,而把我当她的亲儿子!等我长大了,一定要给她好看的。
童言无忌,无知者无畏。然而,当少帝刘恭一话传到吕雉耳里时,她如坐针毯,一时就坐不住了。欲话说,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但是,万事也有个例外,吕雉没办法保证刘恭这娃儿长大后,会不会是一条会叫又会咬人的狗。这实在叫人头痛啊!
中国足球要雄起,得先从娃娃抓起;吕雉要防患于未然,亦必然从娃娃抓起。在吕雉看来,刘恭除了死路一条,别无选择。
于是,吕雉立即把刘恭扔到监狱。此监狱就是曾经囚禁戚姬的地方,官名为永巷。永巷,其实就是宫廷事务署附设监狱,专门为宫中政治对手而设。同时,吕雉向外放风说道:少帝患重病在身,离不得宫,拒绝接见任何人。
说你有病,你也就难以咸鱼翻身了。
果然,不久,吕雉召开了一个汉朝高官常务委员会,她装出一幅忧心忡忡地对众官说道:“少帝久病不起,一直不能痊愈,而且还精神错乱,满嘴糊话,恐怕不能治理天下了。这样吧,我们是不是应该物色一位新皇帝,接替重任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当然没人愿意当那个大傻瓜替一个小冤鬼申诉。所以,汉朝这帮高官没有一个人敢说不,全都异口同声地对吕雉叩首称臣,并且说道:“太后天先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您这个建议实在英明得很,我们一万个支持!”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刘恭这就叫活该!难道不是吗?数汉朝天下,陈平和周勃之流,**相权及军权于手,都不敢放肆说一声和太后不和谐的话。你小小个刘恭,刘盈不能保护你,老天又不保估你,鬼神对吕雉又是敬而远之。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于是,吕雉对少帝刘恭这娃儿先废后杀,重新寻找一个新的傀儡。刘盈剩下的五个儿子中,吕雉把目光锁定在恒山王刘不疑身上。五月十一日,吕雉免去刘不疑恒山王的爵位,继任帝位,吕雉替他改名刘弘,是谓后少帝。同时,封轵侯刘朝为恒山王。
更为重要的还有,刘弘上任,不称元年。按照规矩,每个君王登基,都得从头计年,刘弘即位当年,理当称元年。所以说,刘弘连这当皇帝的基本权力象征都被吕雉剥夺,说你不是傀儡,鬼神都不信了。
现在,汉朝的天下犹如笼罩着一层铁幕,刘恭犹如黑夜湖泊里跳出水面的一条小鱼,只冒了一声泡,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暗的夜里,一切归于平静,可怕的平静。
三、刘友之死
时间如流水,转眼之间,刘恭已经死去两年了。然而时间流逝的声音,是风暴静悄涌动的声音。吕后七年(公元前181年),春,正月。一场屠杀的腥风又卷向了赵国,吕雉此次下刀的对象是赵王刘友。
刘邦总共有八子,在吕雉看来,除了刘盈外,其他七个孩子都是婊子娘生的。刘友就是其中一个,连婊子娘她是谁,史迹已不可考。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吕雉毒死刘如意后,吕雉徒时为淮阳王刘友为赵王。
刘如意开了一个坏头,赵国的接连两个接任者,没有一个好下场。这不仅仅是命运注定无法摆脱的魔咒,亦是吕雉撒下复仇之种的必然成果。
想当初,吕雉爱婿张敖敬刘邦如敬鬼神,然而刘邦骂张敖如骂奴。正因为如此,才有贯高谋杀未遂一事,连累张敖被削去赵王之职。父债子还,血债血还。我相信,这是吕雉潜意识里就埋藏着的危险思想。
话说回来。如果说,刘如意是吕雉有意害之;那么,刘友则是自寻死路了。有果必有因,事情还得从头说起。当初,吕雉封刘邦这帮龙子龙孙为诸侯王时,都不是无偿代命的。无论是早崩了的刘盈,或是之前刘肥的龙子,吕雉对他们都无一例外的实行买一送一政策。
所谓买一送一,就是只要给他们加王封侯,都送吕氏家族一个女儿给他们当贤内助。请注意,所谓贤内助,不是当姬妾,而是当皇后或者侯妻。当的就是一把手,而不是二奶性质的小老婆。吕雉之所以实施此政策,有着天时地利的条件。首先,刘氏家族盛产龙子龙孙,吕氏家族盛产凤女千金。其次,吕雉利用权力之便,通过行政命令,强买强卖,能使两家互通有无。
尽管说,吕雉行为违反了市场自由流通的规律,但是此举的好处是,免得她手痒动刀以及刘氏宗族碟血刑场。所以只能说,这是利大于弊,无可厚非。于是,就在吕雉这个倒贴的政策支配下,刘友也无例外地被分配了一个吕氏爱女指标。然而刘友的死因,恰恰就出在这个吕氏爱女身上。
刘友打心里就恨吕雉专权。在他看来,我无法阻止你吕雉的计划婚姻政治,但我未必就能强而留用。于是乎,刘友对吕雉送上门的那个吕氏爱女,实行了三不对抗政策。即,搁而不爱;留而不用;放而不管。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吕氏这位爱女只能夜夜坐等空房,却总不见刘友那衰人取悦帐下。后来一打听,原来自家那衰人心已早有所属,与另一爱姬夜夜笙歌,纵欲无度,留舍忘返,不知今夕何夕。
这下问题就来了。太后买一送一,是为了套住你;套住你是为了利用你;利用你是为了让你保持和中央吕氏集团同呼吸共立场。婚姻政治是生意,是买卖。有所得,就必有所失,哪有像你刘友得了便宜还不讨好的消费者。长此以往,吕家爱女的问题,恐怕这不仅是生理问题,更是心理问题,争风吃醋可能会演变成恐怖的**。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你让我活得郁闷,我也坚决不让你爽个彻底。我相信,这是吕氏爱女心底里,最想对刘友说的一句话。
但是,吕氏爱女终究忍住了内心的愤懑,带着一颗挫折受伤的心回到了吕雉那里诉苦。长期空房孤守的抑郁,终于使她对吕雉喷出了一句狠毒的谗言:刘友那个千刀杀万刀剐的衰人,说什么吕氏家族凭什么封王,等太后您崩后,一定要通通干掉吕氏王!
吕雉一听,脑袋一热。哟,好牛的赵王哦。给你面子,你不要,你偏要打肿脸蛋充胖子。打狗得看主人,何况你放声要杀的是吕氏王。好,既然你想吃刀子,我就让你一次吃个够。
于是,吕雉当即召刘友进长安城。
吕雉召刘友进长安的时间,正如以上所述,春天正月。此时间段,离诸侯王十月朝拜的时间早过了;离秋季朝拜的时间远远未到。对刘友来说,种种迹象表现,此次进京,凶多吉少,前途难测。
但是,这是一次无法抗拒的旅行。北吹那个吹,马儿那个跑,心儿那个抖。一路上,不详的念头有如天上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在刘友行走的上空。
那时侯,诸侯王在长安城都设有住宿及接待客人的招待所。用当时的话说,就叫邸。当刘友来到长安城后,就在赵邸住下,请见太后。万万想不到的是,吕雉闻听刘友来到,非但不让刘友上朝,反而立即派出军警包围赵国招待所。
刘友惊讶了,赵王随从也惊呆了。太后这到底是想干嘛?
我心里想干嘛,你赵王当然心知肚明。当即,吕雉下令把赵国随从通通赶出招待所,只留置刘友一人在内不得外出。同时吩咐下去,不要给刘友饭吃,也不给他水喝,要的就是活活饿死他。如果有胆敢送饭送水的赵臣,刑罚治之。
如果说,吕雉是在饿杀刘友,不如说,两千年前的吕雉,她是在进行一项伟大的科学实验。这科学实验的课题是:一个正常人,不吃不喝,他究竟能活多久?
请注意,吕雉研究的课题是正常人。那些关于非正常人,诸如特异功能人,那是另当别论。不过,古今中外一直有人声称能长期绝望,这些人大多数都已被证明是骗子,疯子或是有心理障碍,又或是神经性厌食症。据现代医学研究表明,人在饥饿状态下的生命极限最多七天。三天不进食,或者七天不喝水,就会面临死亡的威胁。
于是,我们有理由相信,吕雉的科学实验只能证明,凡人刘友顶多活不过一个星期。
无论是西方,或是东方,都将死亡视为一个严肃的哲学命题。死亡是单调的,它不过是生命的消失和轮回。然而,在通往死亡之路上,所表现的生命形态却是缤纷多彩的。只仅死刑方式来说,就有斩刑,绞刑,毒药,溺刑,活埋,烹饪等等。而且每一种刑罚又分出许多小分类。就如斩刑,又分为斩首,腰斩;绞刑,又可分为吊死,勒死,窒息而死,等等。
在死亡面前,最精彩夺目的不是刑罚和刑具,而是人类面对死亡之时所呈现出的百态。有英雄就义者,大刀抹脖子,二十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有贪生怕死者,哭尽眼泪,瘫痪如泥;有冤枉如窦蛾者,哭天抢地,出口毒咒。
除此之外,世间还有一种凄凉的死亡,就叫放歌而死。
刘友纯属此类。在那忍受饥饿的那几天里,抬眼望去,军警森严壁垒,插翅难飞。偶尔有人冒着生命危险给他送来一瓶水,或是半个馒头,不但被守卫的没收,还投到监狱享受死罪之灾。此情此景,呼天告地,皆是无用。唯有放歌一曲,以表心曲。
于是,饥饿的刘友放喉吟唱,歌曰:
诸吕用事兮,刘氏微;迫胁五侯兮,强授我妃。
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
我无忠臣兮,何故弃国?自快中野兮,苍天与直!
于嗟不可悔兮,宁早自贼!为王饿死兮,谁者怜之?
吕氏绝理兮,托天报仇!
刘友歌声凄厉惨烈,撕心裂肺,鬼哭狼嚎,闻者涕下。如果非用一个字来概括刘友人生此劫,那他和窦蛾都是一个性质,冤!刘友之歌,与后来的窦蛾骂辞一样,充满了绝望的愤怒和申诉无门的悲惨。在此,我们不防以窦蛾的诅咒来解读刘友的心声:
都道说我窦娥冤枉可怜!虽然是天地大无处申辩,我还要向苍弯诉苦一番:……这官司眼见得不明不暗,那赃官害得我负屈含冤;倘若是我死后灵应不显,怎见得此时我怨气冲天。我不要半星红血红尘溅,将鲜血俱洒在白练之间;四下里望旗杆人人得见,还要你六月里雪满阶前;这楚州要叫它三年大旱,那时节才知我身负奇冤!
没来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歌罢人亡。
正月十八日,刘友饿死,吕雉用民礼草葬于长安效外民间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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