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男孩女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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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楚联得知许进臣这次居然找来了一百多人,心中就浑不是滋味,“他也太能下得了手吧,明明知道对手是自己未来老婆还往死里整?”
肖家大院里面的人不多了,要召集更多人手必须前往螃蟹场,来回十几里地,等他好不容易聚集两百多人准备前往支援的时候,肖家的人已经败退而归。整个蒋家铺的医生都差不多请来了,前厅里面摆满了凳子和椅子,几十个少年在哎哟哎哟地叫唤。
“好你个许进臣,你还真把自己老婆往死里整啊。”肖楚联愤怒到了极点,他做冲锋队长四年时间,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多的伤员。
肖楚联小心地进入肖凤芷家的内院,远远地就听见肖凤芷压抑的哭声,沿途他已经听到不少人在议论,说许进臣不是个东西,肖凤芷是个扫把星,他们两个就是绝配,肖家应该早早把他们送到一块儿去才是,免得多沾他们的晦气。
肖楚联确认没有人阻拦他之后,就顺着楼梯上了小姐的绣楼。
据说二楼的房子都是互通的,方便肖家的小姐们互相来往,她们不允许下楼,但是在楼上的空间里,她们很自由,男子是不允许上楼的,否则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肖楚联早就听说肖凤芷的绣楼两边的门都被堵死了,所以他不用担心自己上楼会败坏其她小姐的名誉,至于肖凤芷,他感觉肖家的人都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刚才他故意当着很多仆役的面上楼,却没有人试图阻止他。
肖凤芷坐在窗前,将头埋在膝盖间,两只手抱着腿,只是嘤嘤地哭泣。
肖楚联眼睛稍微一动就看见了垂着粉色稠帐的雕花大床,还有其它一些女孩子的用品,淡淡的香味飘荡在他的笔端,他的心怦怦直跳,站在楼梯口竟不知道该往里走还是偷偷地退回去。
仿佛意识到什么,肖凤芷回过头,看见了正有些痴呆地站在楼梯口的肖楚联,她的第一反应是跳起来,急速后退好几步,手上抓起桌子上的剪刀,随后才有些不知所措地将头扭向一边,仿佛没有看到肖楚联似的。
“这个,我,我是来看看你。”肖楚联努力想要说点安慰的话,可是场面的尴尬让他有些语无伦次。
“我知道,谢谢你,我想静静。”肖凤芷眼睛仍然看着另一边,但她的语言却很清晰。
“那你好好休息吧,今天的事情,我会给你讨回公道的。”肖楚联说完不敢再呆下去,蹭蹭蹭地就窜下楼梯,他感觉自己背后都要被汗水湿透了。
“许进臣,你这个畜生!”肖楚联心里在骂,“看我不找个机会收拾你。”
四丫跟着许进臣走了老长一段路,半路上许进臣突然改变方向,拉着四丫朝着农场方向走。四丫轻轻拉了拉许进臣,提醒他走错路了,许进臣仿佛毫无察觉。
许进臣牵着四丫走到“冲坡”前面,“一会儿记得救我。”许进臣对四丫说,然后发疯一样地朝着坡顶冲。
四丫看着许进臣不断跑着之字弯,飞快地往上冲,不由自主地惊呼了出来,她一会儿看看越来越高的许进臣,一会儿看看“冲坡”正对面的荆棘丛,几番思量在脑子里急速打转。
许进臣很快冲到了坡顶,他试图攀上左边的几个窝洞,如果成功了的话他就是第一个真正冲完全程的人。不过几个窝洞上面根本就不受力,他的手指只是在上面滑了一下,他的身体就朝着下面倾斜,迫使他朝着坡下回冲(否则他就要摔倒,然后滚下去)。
“走开!走开!!”许进臣冲到半路发现四丫居然挡在他的正前面,大声呼喊,心里面却在说,这个傻瓜,就她那身板怎么可能挡住我的回冲速度呢?
速度极快的许进臣在接近四丫的瞬间改变方向,奇迹般地居然没有滑倒,九十度的转弯被他做到了,然后手掌撑在对面的山壁上,顿时手掌麻木地仿佛完全失去。
“我##你祖奶奶,以后你再这样我杀了你!”小心甩甩手,感觉自己的手并没有什么危险,许进臣还是脾气暴躁到了极点。
四丫低头不语,任由许进臣大声咒骂。
许进臣想打她耳光,不过他的手很痛,他想过去踢她,但最后改变了主意,他仰躺在土坡上,有些发呆地看着天空。
“我想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许进臣对四丫说,“我不喜欢这里了,一点都不喜欢。”
“如果你要走,让我跟着你好吗?”四丫忽然跪倒在许进臣身侧,眼睛看着许进臣的眼睛。
许进臣有些惊讶地看着表情坚毅的四丫,她眼睛里透露着坚决的勇气。
“可是我不知道去哪里。”许进臣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外面有很大的世界,可是,我知道在外面没有一个人会在乎我,即使在蒋家铺,也没有多少人在乎我,在这里,他们也不在乎我。”
“可是,他们都喜欢你,还有,他们崇拜你。”四丫急急地回应,“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可是,他们从来不在乎我在想什么,刚才,刚才我干了件蠢事,可是他们明明都还在赞扬我。”
“他们,他们当然会赞同你做的事情,你做到了他们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我看见她哭了。”许进臣眼睛仍然盯着别处,但语气萧然。
“你——”四丫仿佛失去了力气,手不再撑着地面,她无力地躺倒在许进臣旁边,不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哭泣的样子,我忽然很难过。”许进臣翻过身,眼睛看着一边的四丫。
四丫扭过头,仍然不说话。
“我想去找她,让她退出不属于她的地方,我想打败肖家的人,但我不想再打败她。”
“我,我帮你去说?”四丫终于转过脸,她的眼睛里带着泪光。
“哦,不用了。”许进臣注意到四丫脸上的泪水,有些慌乱,他试着伸手去搽她脸上的泪水,猛然想到自己的手上沾满泥土,就又缩了回来。
“你回去吧,我现在就去找她,记得跟我爸说,我去外公家了。”许进臣站起身,吩咐四丫赶紧回去,再晚些,说不定就有野猫野狗子之类的了。
许进臣选择了当年他爷爷进入肖家大院的路,翻过蝙蝠岩。
蝙蝠岩其实只是所在山岭的一部分,两翼和蝙蝠头对着石珠山,另一头直接与大磨岭相连。除了蝙蝠岩最前端的石岩部分,肖家大院四面都建有围墙,当年,许远山带着人就是从蝙蝠头用绳子滑下去,直接进入肖家大院,之后,肖家在蝙蝠岩上建了一个看守小屋,既防备再有人从这里偷入肖家大院,也为了守护蝙蝠岩的果园。
大人们将蝙蝠岩看成是肖家的财产,但许家童子军一向认为蝙蝠岩是他们地盘的一部分,他们不稀罕那些果子,但将没有熟透的果子当靶子的事情他们经常干。守林的肖家旁系子弟根本不敢得罪许家的那些小祖宗,所以,蝙蝠岩果园实际都是由冲锋队守护的,这里是双方少年的主战场。这里的果树被许家糟蹋的不像样,每年根本就没有什么收成,肖家也基本上放弃了收获的希望,只有那些穷人家的孩子才在这里找些酸涩的果子做零食。冲锋队数次希望通过“会战”收回果园的控制权,但屡战屡败,反而赔偿了童子军很多的物品:比如零花钱,零食,一些新奇的玩具之类的——童子军是不会接受单方面押注的,他们认为果园就是自己的赌注。
熟门熟路地绕过看守员的小屋,许进臣很快就找到了之前发现的一条山道。山道实际上只是镶嵌在岩石上的一些石缝或者突出的岩角,适合攀岩爱好者,但绝对不能算是一条道路。童子军们发现这条道路的可行性以后都很兴奋,他们多次向肖家提议,只要肖家答应他们以后经常到这里攀岩,他们就可以放弃果园了。不过,肖家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后院三天两头被人攀爬,万一出了事情,他们也不好向许家交代。
在确定没有人注意这边之后,许进臣狠狠吸了口气,开始了“下岩”的动作。
攀岩运动,向来都是上去容易下来难(借助绳子当然是另外一回事),许进臣一路上可谓险象环生,不过总算有惊无险地下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在一个小小的石台上停下来,看着已经爬过的路,以及还要继续攀爬的路,许进臣感觉有些气馁,他的手指已经有些无力,疲惫也让他难以集中精力。不过,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他即使想半途而废也不可能了。

在离地剩下最后三四米高的时候,全身放松的许进臣再也不希望攀爬下去,他放开手往下跳。
接触地面的霎那间,悬空已久的双腿传来的疼痛让许进臣几乎昏厥过去,他躺在地上拼命地喘气,用自己的手感觉完全麻木的双腿,他怀疑自己的双腿断了,害怕让他几乎哭出来。
在地下躺了许久,知道天色暗淡下来,许进臣才感觉自己的四肢回复了知觉,他蹒跚着站起来,一步步朝着肖家大院里面挪,这个时候他其实最想的是回家。
小心避开肖家的人,许进臣仔细打量四周的房屋。所有的房子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区别,这让他彻底失望了,不过,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许进臣还是决定继续寻找,他已经付出很大的代价了,更不希望半途而废。
童子军玩过的游戏里有两个是攀房窜巷的:打仗和打水仗(注)。躲避对手的搜索,悄无声息地攀爬屋顶是他们的必要技能,许进臣身高不够,攀爬能力要差些,形势逼迫下,他只有通过更好地使用道具来弥补自己身高的缺陷,竹竿,板凳,柱子,晾衣服的绳子等等,他的攀爬能力在这些“运动”中得到了充分的锻炼。
虽然许家也是让女孩子住二楼的,但兄弟姐妹间楼上楼下的也没有什么避讳,很自然的,许进臣没有考虑肖家的情况有什么不同。在确定通过观察房子外观找不到肖凤芷的房间以后,许进臣毫不犹豫地攀上二楼,就着二楼的木制阳台,或者阳台间的绳子或者木梁,一间间地找过去。
悄无声息地连续走过了十几个闺房,许进臣的好运气终于到头了,他更爬进一个阳台的时候,正巧闺房中的小姐也出来了,两个人打个照面,然后齐声发喊,各自逃跑,许进臣急着逃跑是因为那个小姐长的太吓人了。
“抓淫贼啊。。。”
肖家大院顿时闹翻了天。
许进臣感觉大事不妙,顾不上其它了,他可以肯定现在如果还露在外面,哪怕在屋顶上也很快就要被发现,于是当即立断地窜进一间闺房当中。以他对许家二楼的理解,二楼总是有很多房子空着的,不过,这个认识明显在肖家不能成立,许进臣溜进的第一个房间里面就住着一对姐妹,还好他在对方发现他以前就缩进了一个衣柜角落。
两姐妹将房子两边的暗门都关了,对于外面的喧闹发表了一番议论,然后就继续她们的游戏,许进臣就着昏暗的灯光发现她们在下棋。
许进臣心急如焚,外面的人闹得那么欢腾,随时都有可能进来搜查,如果就这样被抓起来,他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样子的,如果肖家认为他刚才败坏了那只巨大级恐龙小姐的名誉,而让他必须娶她的话,那他还不如直接在脖子上套一个绳子算了。
肖家闹腾了大约半个小时忽然安静了下来,许进臣不无恶意地揣测,肖家肯定在知道发现**贼的人居然是那个丑八怪以后,认为只是丑八怪在做梦罢了。
肖家虽然安静了下来,实际上仍然在院子四处埋伏了很多人马。重视传统的他们是不会进入小姐的闺房里寻找一个可能的男子的,那样不论找到与否都将败坏小姐的名誉,处理这样的事情他们也有一定的经验,就是四处埋伏人手,如果有小姐救命,就将这座楼重重包围,同时派小姐的兄弟父母进去救援。
许进臣缩在角落里等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两个女孩有离开的倾向,心中郁闷地恨不得冲过去将她们掐死。刚闹了一阵淫贼,肖家的小姐们都不可能放心睡觉,她们必须等待警报解除——这是许进臣多年以后才知道的,在这个夜晚,他缩在一个狭窄的角落,看着这对姐妹下棋,看了整整四个小时!
终于,两姐妹吹灭油灯,各自回房去睡了。
兀自不死心的许进臣仿照刚才两姐妹打开暗门的动作,很快就打开了更多的暗门,在这个有月光的夜晚,许进臣自己也记不清自己到底闯过多少肖家小姐的闺房了,不过,他还是没有找到肖凤芷的房间。
“唉,真是糟糕透了。”许进臣叹息一声,看着窗外的月光,准备就着月光溜回蝙蝠岩下,再次攀爬回去了。
“是谁?”许进臣刚叹息完,就听到了背后一个女孩的声音。
许进臣连忙将自己隐在黑暗中。
“到底是谁?”女孩子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在许进臣决定躲远点的时候,猛然黑暗中闪起一道光芒,然后,一盏油灯被点亮了,照亮了正站在油灯对面手足无措的许进臣。
“是你?”女孩抬起头,黑色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啊?!”许进臣认出对面的人,很有种被老天愚弄的感觉,如果刚才肖凤芷没有发现他,大约他就要在她的房间里非常郁闷地离开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肖凤芷完全被许进臣的出现搅乱心神,不过她看起来比许进臣要平静得多。
“我,是来道歉的,今天,我,我不是有意的。”许进臣一边说一边朝肖凤芷走。
“你,你别过来。”肖凤芷连连后退,语气中透着慌乱。
“好,我不过去,你不要再退了。”许进臣坐在一把椅子上,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房间的布置。
“你,你是来道歉的?”肖凤芷过了好久才说出一句话。
许进臣嗯了一声,眼睛终于落到肖凤芷的身上,然后再也没有离开。
肖凤芷在他的注视下拘束地偏开头,“你这次不是做的很好吗?许家的那些人都说你有多么了不起。”
“可是,打败你没有什么光彩的,我也不希望以后的对手是你。”
“你,什么意思?你仍然瞧不起我?”
“仍然?”许进臣有些迷惑,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他说出了另外一句:“总之,以后你不要再在我们的场合出现了,那不是你应该出现的地方。”
“不应该是我出现的地方。”肖凤芷语气颤抖,“我知道你们许家瞧不起我,但是,你还要这样羞辱我吗?”
“这不管许家什么事情!”许进臣有些恼怒,“我到这里来,就是要告诉你,我不希望自己的对手是你!”
“我会证明的,一定会打败你。”肖凤芷咬牙切齿地说。
“你这个——”许进臣恨不得打她耳光,“那么好吧,我看你怎么打败我。”许进臣怒气冲冲地滑出窗外,走了。
肖凤芷无力地滑落在地。
注:
自从火枪在整个中湘地区迅速推广,一个原本被童子军轻视的游戏很快得到了重视:打水仗。
在水里面打斗他们叫打水战,打水仗有些想傣族的泼水节,只是童子军们打水仗用的不是水桶水瓢,而是唧筒。
唧筒,样子大概就是一个大号的针筒,由一根头部缠上纱布或绸子的推子,和一根关节打通的竹子组成。竹子最前面一节打个洞就是喷嘴。
战斗中,双方将唧筒装满水互相对射,大号的唧筒外筒由小腿粗,一次喷射能够让人全身湿透,需要两到三个人才能操作,小的唧筒大约直径两到三指,不论大号还是小号唧筒,长度都在一尺左右。童子军们是不屑于在夏天打水仗的,认为太没有杀伤力,越是寒冷的天他们打水仗就越频繁。
打仗和打水仗差不多,不过主要使用的是弹弓和纸弹枪,因为杀伤力实在有限的缘故,玩打仗有些大多会演变成肉搏(拼刺刀?),后来就有了新的规矩,被纸弹打中的人必须退出战斗(阵亡)。
打仗和打水仗,地形优势主要体现在堵小巷和屋顶争夺战。许家大人们对于这两种游戏向来严惩不贷:打水战一旦受了风寒,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很有可能丧命,即使没有什么危险,童子军老是攀上屋顶,踩碎屋顶瓦片也让大人们深恶痛绝。
本着大人反对的就要坚决支持的原则,童子军们对打仗的游戏反而更热心,许家大人们最后只好无奈地说,“这些孩子,三天不打(一顿)上房揭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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