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意外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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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简和汤小涵按着地址摸到市中心的那栋灯火辉煌的大楼,郑大奎只留了酒店的地址和包间号,可地址上的这栋大楼并没有这样一个酒店,两个人有点迷糊。汤小涵说,我们先到一楼问问。走进一楼,没有想象中的大厅和总台,只有狭长的过道,一个服务员一样的男孩古里古怪地盯了她们一眼,随手朝里一指,说:“往里走,大厅在里面。”舒简本能的感到这里有点古怪,莫名地有些惶恐。但既然来了,又不好就走,于是对汤小涵说:“你给你导师打个电话不好吗。”汤小涵说:“我的小灵通到这里面就没信号了。先进去问一下,万一就在里面呢,”舒简一看,果然自己的也没有信号。
顺着狭长昏暗的通道往里走,转了一个弯,豁然就是一间灯光暧昧的大厅。门口站了个穿制服的门童一样的男孩,看也不看就喊:“欢迎光临!”舒简和汤小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阵廉价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眼前突然出现了好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带了一脸招牌一样职业而廉价的笑。笑脸盈盈地迎上来,看到进来的是舒简和汤小涵,招牌的笑脸立时变了面具,目光呆滞地在她们脸上这么一瞥,一秒也不要,就消失在大厅的不知道哪个角落去了。剩下她们两个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处发愣,听到几声窃窃私语的议论:“又有新来的。”舒简扯住汤小涵的手就往外走:“这里不对劲,我们怕是走错了。”汤小涵吓的脸都白了,跟了舒简跌跌撞撞向外走。这么一走,正进来的一个男人闪过了舒简,刚好和汤小涵撞了个满怀,门童又闭了眼睛,凑趣地喊了句:“欢迎光临!”
舒简扶住汤小涵气急败坏地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那男人穿件皮夹克,戴副金丝边的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有礼貌而又不屑地点点头,对着大厅里迅速聚拢来的廉价香水们迅速地瞥了一眼,又捎带着不屑地望望舒简和汤小涵,来了个原地转身,大跨步地从通道里走了出去。舒简楞了一楞,差点要喊冯宁,亏的转念一想,这人比冯宁矮不少,又带了眼镜,不过真的很象。一时也顾不得多想,拖了汤小涵的手跑出了大楼。
正在这时,郑大奎的电话打进来。她们地址没有找错,却走错了入口。丰茂大厦有四个入口各自通向不同的楼层。这大楼本是一家国营厂的厂房,后来工厂合资,将厂房搬到远郊,这里租了给宁城百货业的老二丰茂百货做分店,生意红火了一时。架不住老大宁城百货气不过这油水充足的地盘被老二独霸,在马路对面也开了分店,还联手电器连锁店,连手机都弄了去卖,生意一下子被抢了七成。结果丰茂百货第二年便把二楼三楼转租给小商贩卖流行而廉价的服装和饰品,自此开始自暴自弃,最终是丰茂百货只留的一个名字,大楼还叫丰茂大厦,可从头到脚被KTV、小商铺、特色饭店和夜总会给换了血,丰茂百货的老板变了坐收租子的二房东。
大楼的一楼是夜总会,而且是非常红火的夜总会,而顶楼却是带KTV包间的特色饭店。郑大奎选这里,一来这里的饭菜做的地道,二在这里KTV的选歌系统比较完善,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老歌一概全有,最好的是既有专业的KTV又有上点档次的酒店包间,不需要劳动司长大人转战两处,可以纵情歌唱。舒简她们这种呆头呆脑的女博士,哪里来过这种地方,一走,就走去了夜总会。而郑大奎在包间里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汤小涵和舒简来到顶楼包间,郑大奎眉开眼笑地把她们介绍给司长,司长姓胡,吃人家的嘴短,郑大奎人前不敢攀师兄弟的交情,只敢献卑职的殷勤。胡司长显然心情大好,仪态万方地坐在首座,客气地和两个女博士寒暄。汤小涵为迟到道歉,司长就借着小女生的窘态,开了几句风雅的玩笑:“美女是值得等的。在西方社会,绅士等女士是最上等的礼貌。”他笑眯眯地对郑大奎说:“你看,两位这么优雅的女士,成全我们做绅士,我们要感谢她们了。哈哈!”郑大奎连忙附和:“还是胡司长风趣,你们还不快点给胡司长敬杯酒,来来,倒上倒上。”
汤小涵笑嬉嘻地端起酒杯,胡司长一看,居然是白酒,哈哈笑着说:“看不出来啊,郑教授,郑老弟,原来你的弟子藏龙卧虎。”旁边陪坐的一个处长凑趣道:“领导,女士敬酒是不能不喝的,我们没有这么大面子,敢叫你喝三杯,汤小姐这头三杯酒,你非喝不可。”舒简糊涂,一转眼,一杯居然变了三杯酒出来。胡司长做出严格要求的样子:“那舒小姐也要一起啊,怎么你端饮料,这个不行,绝对不行 。”郑大奎一把抓过酒瓶,给舒简满上,“小舒怎么喝这个。领导你可不知道,小简可是我们院博士生里的才女,胡老兄,我们小简京剧唱的好啊,等会喝过酒,她要跟你请教。”舒简听到只倒一杯酒的工夫从“小舒”变做“小简”,再变做“我们小简”。她想,郑大奎这院长,不是白当的,陈家声修炼一辈子,这门功夫的门也摸不着,要不人家当院长呢。
胡司长听到这酒桌上居然有知音,夸张地惊喜,问舒简:“会唱哪派的?”不等舒简答话,又接下去认真地说:“京剧旦角流派每一派都有精华,好比梅派讲究娇媚婉转而不失圆润, 程派端庄凝重而幽咽起伏跌宕,尚小云的唱腔就高亢清凉,荀派的特点却在一个俏字上,倒是适合你们年轻女孩子的。哈哈!看,一说京剧,我话就多了,我自罚一杯。”喝了酒,他自我解嘲地笑:“ 我是戏迷啊,什么东西只要迷上了就不好,不要学我。”突然想起来前话,转了来问舒简:“小舒会唱什么,等下唱一段我们欣赏。”
郑大奎连忙张罗,:“还要等下么,把这酒干了,我们先来欣赏一下司长的程派唱腔。”胡司长开心地笑:“老弟你不要害我,喝了酒还能唱么。”旁边的马处长说:“怎么不能,润润喉咙,嗓子才放的开嘛。”司长正色道:“你们不知道,我虽然不是专业演员,但也是那个,有个时髦的词,叫做“骨灰级票友”。我们票友一起切磋都有专门的琴师伴奏,跟着碟片唱,感觉不好找啊。”郑大奎听了这话,心里一沉,精心张罗半天,居然不知道司长的业余爱好这般的讲究,后悔没有收个京剧院专门拉胡琴的弟子来凑司长的雅兴。司长笑咪咪地看了一眼舒简,:“不过,今天高兴,就给大家献丑一段。”郑大奎这才一口气转了回来:“可见,叫汤小涵带了舒简来,是大大的英明!”

这边音响师已经调好音响,司长半推半就地点了一曲《春秋亭外风雨暴》。锣鼓一响,司长认真地捏了个兰花指,声咽气绝地唱到:“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舒简一听,紧赶慢赶地,司长还是慢了一拍,才知道为何司长喜欢人工的胡琴伴奏,而不喜欢呆头呆脑的碟片伴奏。因为琴师是可以唱到哪跟到哪的,好比当妈的,孩子要上树便跟去树下托着,要下河便跟去岸边等着,细心照料无微不至,总之不能出了大事。没有琴师的碟片可管不了这么多。再往下听,司长喜欢程派的理由也了然于心,盖因司长年纪不大,底气却明显不足,恰和了程派若断若续的韵味,好比抽象派的绘画和行为艺术家的率性,说它是艺术便是艺术,不需要认真的考证。
酒桌上个个伸了脖子,好容易待到司长漫长一曲歌毕,哄然叫好,撺掇着再来一曲。司长还未从薛湘灵的新婚之喜和助人为乐中醒来,依旧捏着兰花指,斯斯文文地说:“你们不要起哄,请小舒来一个。”郑大奎极尽帮场子的能事,又要凑司长的趣,便叫舒简,:“小简去陪司长来段智斗怎么样,这个可是司长的保留曲目。”舒简一想,这个可不对,司长似乎专攻青衣,莫非叫我扮刁得一,那郑大奎来胡司令么。司长无可无不可地说:“小舒也会唱样板戏么,年轻人,不容易啊,来来,放音乐。你看,我的刁得一还是有功力的。胡司令也是我,哈哈!”舒简这就松口气,原来自己不用变性做刁得一。想想胡司长和胡司令到只差一个字,有趣的很。
这边前奏已经响起来,胡司长立刻变做刁得一老谋深算的摸样,郑大奎连忙打着打火机,凑着给司长点了烟。舒简看了好笑,看来这郑大奎伺候司长这段戏文的功力非浅,点烟都点的恰到时候,感叹现在做院长也要先做足了功课,不容易的。就听胡司长一扳一眼地望着自己唱:“这个女人不寻(呀)常。”舒简连忙接上:“刁得一有什么鬼心肠?”这一句唱的婉转而高亢,胡司长大大惊讶,立刻变做胡司令:“这小刁,一点面子也不讲。”舒简想都没想,就接下去大声地唱到:“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唱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怎么对着司长唱起“草包”来了,司长是毫不在意,全身心入戏,直到胡司令荡气回肠地“哈哈哈哈”这么一笑,大家又是一阵掌声。胡司长意犹未尽,也不待郑大奎张罗,自己兴致勃勃:“来来,小舒,嗓子不错,你会唱伍家坡吗”
音响师手脚麻利,又开始放前奏。舒简只得“手指着西凉高声骂”,胡司令转眼换做了薛平贵,做个按住马刀手捋须髯的造型,一递一搭地唱去,唱到:“我与你少年的夫妻做几年。”郑大奎凑趣地起哄叫好,司长也得意地笑,这么一起哄舒简觉得郑大奎不怀好意,给他讨了口头的便宜去,不甘心,原本要改词,就不改了,咬牙切齿、声情并茂地唱:“这锭银子三两三,与你娘做个安家的钱,买绫罗做衣衫,买白纸糊白番,打首饰,做簪环,落一个孝子的名儿在那天下传。”这叫心里一个痛快。薛平贵用胡司令的嗓音最后收尾:“一马双跨奔西凉哪!”全桌人哄然鼓掌,掌声未落,包间门口走进一伙人,跟了凑趣地鼓掌,领头的这个说:“胡叔叔,功力见长!”
舒简一看,这个叫胡叔叔的,赫然就是在一楼夜总会门口碰上的那金丝眼镜。郑大奎亲热地迎上去:“你来了,胡司长,还记得小冯吗?”舒简想,原来他也姓冯。胡司长受了小冯的恭维,十分受用,连连招手:“怎么不记得,我和你岳父也有两年不见了,他身体好吗?只怕现在在家里带孙子,想不起来我们这些晚辈了。”小冯必恭必敬地答到:“哪里的话,我岳父经常念起您呢。这不是,我也才来出差,听郑院长说您也到了宁城,赶着来见您。岳父说了,您要有空,到家里坐坐。”胡司长呵呵笑:“谢谢老领导啊,我明天开个会,后天一大早就要回北京了。唉,没办法,实在脱不开身,还要请老领导原谅。下次我专程去滨海,看望老领导。”小冯就端了酒杯过来:“胡叔叔,我运气不好,只听到最后一句精华的,遗憾的很。敬了这杯酒,还请胡叔叔再来一曲给我们欣赏一下。”这句话正搔到胡叔叔的痒处,胡司长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舒畅,慈祥地眯起眼睛一指舒简:“真正的精华是舒小姐,我不是谬赞,舒小姐若是加入我们票友会,我看,稍加琢磨完全可以登台吗。”舒简暗笑:“若经司长稍加琢磨,这台不登倒也罢了。”
小冯用眼角瞥了一下舒简,附和到:“那这杯酒还要先敬两位小姐。”酒杯微微朝舒简的方向举了一下,然后在唇边一抹,也不管舒简有没有回应,便算敬过。舒简和汤小涵连称不敢。小冯便转过头来一门心思奉承司长。司长对旁边陪坐的马处长,钱秘书一干人说:“你们看,这个小冯,是我老领导的女婿,哈哈,还是我做的媒人,年轻有为啊。已经是滨海市委办公室的副主任了,可见,我这个媒人,眼光是不错的,这件事,我还是跟老领导交的了差的!”小冯说:“所以每次看见叔叔,特别亲切。”实际上,这每次的间隔,大约是两年,算来这次小冯倒有两年工夫没见到媒人了。司长心情上佳,又即兴唱了“清闺梦”和“亡蜀鉴”,最后兴致勃勃,居然清唱江姐。结果郑大奎、小冯一干人等,着实的普及了一番国粹的男旦艺术,个个说好,人人兴味盎然。直到酒足饭饱,司长的嗓音接近沙哑,郑大奎便说:“司长辛苦了,明天还要开会,要不咱们就杯中酒,团圆了吧。”大家齐声道好,司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尽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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