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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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要卖车?白玲姐把我刚刚端到她手上的茶杯猛地往桌上那么一磕,水没溅到她,倒是溅了我一身。滚烫烫的水毫不怜惜亲吻着我的皮肤,我忍痛抚摸,却也不敢出声。
嗯。我没敢抬头。
当初不是你好说歹说求我找人替你买的吗?怎么这会,还没到一年,又想卖了?你当我许白玲专门给你做跑腿生意的?白玲姐雄赳赳气昂昂一顿混骂,但我知道她也没真生气,只是那么说说罢了。
我凑了张嬉皮笑脸过去,说,哪能,我这不是找不着人了,才来找你白玲姐的。
别嘻嘻哈哈的,老实跟我说,你为什么想把你那车卖了。白玲姐严肃面孔,用她那一双化了浓妆了眼睛看向我。我被盯着浑身发毛,更是一双贼眼东张西望。
肃静了几秒钟后,我终于开口。啪嗒一下往椅子上一坐后,便开始向白玲姐详细说明了我为什么要卖车的原委。白玲姐一直静静听我说,待我说完好长时间,她还长时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我知道白玲姐一定会帮我,只是不知道她会怎么帮我。
在我出生以来,除了我妈,就白玲姐与我混得最熟,也最了解我。我妈和我爸那点破事,白玲姐也是晓得的一清二楚。当初,还记得我上初中时,我爸回来过一回,领着好多东西吃的用的来看我和我妈。在家住了几天时间后,爸说他还要走,他这次回来只是回国内办点事,英国那边的家他不能不回。当时,说完,我妈就疯了,整天把我爸关在屋里,不让我爸出门,还拿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说你走我就砍死我自己。虽然那时我还年幼,但依稀也能辨别的清父母之间的那些事,并且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自己只是一个私生子,只是我从来没在妈面前那样说过。之后,白玲姐知道了我爸回来的事,当时她也还是刚上高一的学生,拉着我冲到我家后,登门就往还站在门口并拿了把菜刀架在脖子上的我妈脸上甩了个响亮的巴掌。不仅把我妈打得晕头晕脑,我也同样是惶恐莫名。接着,白玲姐更是夸张地抢了我妈那把菜刀直冲我爸面前,直抵在我爸脖子上,然后说,以后你要是再敢到王家来,我就剁了你一手指头,你听见了吗!王是我母亲的姓,尽管母亲和父亲很早就分开了,但她还是坚持我跟父亲姓萧。当时,不仅爸吓得两脚瘫软,妈更是惊恐地直想扑过去,但我一把拉住了她。爸神色慌张地拖着行李离开了我们家,临走前只留给母亲一计充满了歉意的眼神和对我无法言语的忏悔。但我没有回视他,在当时我幼小的心灵里,我是鄙视他的,恨他的懦弱,恨他的不负责任。但到现在,这种感觉,也只剩下一点点的遗憾了。那次之后,白玲姐的形象一下子在我们家中变得崇高伟大起来,我妈每次见到她都战战兢兢,我则更加崇拜她。她让我明白,女人,就该这样,充满魄力。
白玲姐听我说完我要说的一切后,抽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烟,她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的中间,隔几秒钟吸一次,再隔几秒重新让它被手指夹着,空悠悠的,只在空气中冒着一丝一丝的烟,红红的烟头并一点一点闪着光。被白玲姐吐出来的那些烟圈则缭绕在我和她空出来的空隙里,让我看上去觉得云蒸霞蔚,或者说像腾云驾雾。
没多久,我的这种毫无头绪的胡思乱想便被白玲姐的一通话截断了。她沉沉地开了腔,对我说道,这样吧,你让我帮你找人卖车也不是一时半伙就能解决的事,你和你妈也要吃饭,不如你先到西角头那家夜总会上班,回头我再帮你联系人卖掉你那辆车。你先安定下来,你妈也好放心。
我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就知道找白玲姐绝对没错,这下子不仅车卖成了,连长久的生机问题也暂时解决了。我一个爽快,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行,就这么办,你白玲姐让我到哪上班都行,我全听你的。
你小子可先别得意啊,上班可得老实点,别再给我闹事了。别当自己还在外面混的时候,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还有,你这身破T恤也给我扯了,没人穿你这一身上班的,农民似的!白玲姐一边嫌恶地动手拉我的T恤,一边对我吼。
行啊,行啊,怎么样都行。我憨笑,装的真像从乡下进城来的最憨厚的农民。
第二天,我在白玲姐的陪同下上街置办了一身的行头。第三天,我光荣正式上岗。
白玲姐介绍我去工作的那家西角头夜总会是白玲姐和她几个姐妹共同投资开的,名字叫红叶,当然红叶也只是白玲姐手里经营的几家产业中最小的一块,并听说红叶的背后还存在一个神秘的大老板,且是个男人,在我猜测里这个男人不仅是红叶的大老板,更是白玲姐在道上混的这么多年来真正的后台。当然这些都是我同白玲姐手下和我玩的比较熟的几个混混那里听说来的,具体情况我从未问过白玲姐,白玲姐更没向我提过。
哟,这不是琅哥吗,今个怎么穿的这么帅?我和白玲姐一同走进红叶的时候,正碰见迎面向我们走来的白玲姐手下的一个小弟,帮里的人都喊他小乖,因为他长得一副小模小样,并好像胆子也小的样子,但其实他单人拿把刀一次砍倒过十个人。
我呵呵乐得直笑,牵了牵穿在我身上那价值不菲的西服衣角,然后狠狠给了小乖后脑勺一计毛栗,你琅哥不是一向很帅吗,还用你那张臭嘴说。
我和小乖又互相调侃了几句,这时白玲姐冷着一张脸发话了,行了行了啊,别斗来斗去没个完了,以后还要在一起上班,天天这么闹,那还怎么得了,我这夜总会的生意也别做了,就听你们俩人贫了。
小乖笑嘻嘻,没事人似的,并故意张着个老大的嘴巴,对我说,啊,琅哥。琅哥,两字说的特别重。你以后要来我们红叶上班吗?真的真的?那我们红叶那群丑娘儿不是天天有帅哥看了?
你个操蛋的,你是不是真不想这干了,真不想了,老娘今天我就一脚把你踹回你老家去。白玲姐算是真动了火,一个巴掌拍在小乖的头顶上,疼得他抬不起头。
小乖一边用手摸着头,一边涎着脸对白玲姐说道,白玲姐,我不就光说说,您用得着使这么大劲打我吗?
白玲姐翻着白眼,不理他,没会儿,转头对我说道,行了,我们先进去,我把工作给你说说,你也好正式来这上班。
我和白玲姐一同往红叶的里层走的时候,小乖在后头依然毫不悔改地朝我吼了一句,琅哥,你今儿真帅!说完,还伸出大拇指朝我晃了晃。我转头朝他抛了个媚眼,再没回头地跟着白玲姐走了。
在抽了空去洗手间的档儿,我真真正正在洗手间的那块大玻璃里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我自己。真是那叫一个帅啊,小乖确实没说错,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说自己帅,或者说漂亮。质感绝好的西装笔挺地穿在我修长的身上,一双腿更是又长又直,还有那不能不提的我的脸蛋,简直就是白里透红,红里透粉。谁说男人白不好看,我就是越白越好看,越白越清秀儒雅。总之,一句话,八个字,我整个人看上去给人的印象就是,仪表堂堂、英俊潇洒。女人不看上我才是怪事,甚至是男人。

我带着这种极度自信的心理在红叶干了两个礼拜,两个礼拜后,我所有的耐心便被无情地完全磨光了。我这哪叫上班,白玲姐让我当红叶的大堂副总经理,其实就是吃闲饭,挂牌上岗的,没我可干的事,也没我可管的事,我只要天天坐镇在人满为患的红叶一脚的办公室中,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想个心事,发个呆,然后每个星期五就等着拿工资了。
我能体会到白玲姐的一片好意,不累,还有钱可拿,但这比起我以前想到哪混就到哪混的日子怎么比的了,每天如此蹉跎时光,我的良心都劝告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于是,我的心思又转到卖车上了,并每天开始围着大堂总经理转,那也是我一老哥们,求他为我找点事做,或分配点任务让我管。
这样纷纷扰扰又是两个礼拜,这期间,我一直不时地给白玲姐挂个电话,问他卖车的事怎样了,她每次都说在联系在联系,却连个有可能的买主的影子都没有。我想白玲姐肯定以为我现在既然工作也稳定了,我和妈的生机问题也不用再犯愁了,卖车也就不必要了,我大可留着车自己用。其实,我也弄不清自己为什么非要卖掉我那辆老本车,如果真卖掉,我想我还是会挺舍不得的,我一向是比较恋旧的人,但既然说过要卖了,而且还折腾了那么长时间,不卖也有点说不过去,更何况那时我每天上班都闲得发慌,也就卖车那点事能让我花点脑细胞,能折腾干吗不折腾。
一天,因为红叶有点事,白玲姐开车过来了。正在前台说着,正好让我逮着她,我立刻迎上去,拉住她,问她卖车的事怎么样了。她一把甩开我,语气不善地说,卖车卖车,你怎么老抓着这点破事不放啊,你还怕你白玲姐出手没人买你的车!
我这不是等着心焦吗?我顶回去,抬头小心翼翼看她的脸色。白玲姐今天心情好象不太好,红叶最近出了点麻烦,具体什么事我不清楚,小乖不肯跟我说,红叶里的人更是没人敢跟我说了,我也不介意,我向来把自己当成外人,已经习惯了。
行了,我知道了,我给你盯着点总行了吧。
嗯。白玲姐一脸愁苦,我也不便再纠缠下去。
这时候,从旁边走来一个男人,西装革履,穿的和我有得一拼,并也一表人才。他慈眉善目朝我们走来,并在离我和白玲姐三尺距离之处停下,姿态优雅并潇洒异常。
白玲姐是吗?他语气温和地朝坐在我旁边的白玲姐询问。
白玲姐从座位上站起来,并正视了那位先生一眼,说道,我是。你哪位?
白玲姐,嗯,久闻大名。男人并未直接自报家门,而是主动先和白玲姐握了握手后,才再开口,我是北门的人,姓丁,丁一常。样子彬彬有礼,并谦逊非常。
白玲姐迅速脸阴了下来,并显得极度的不自在,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好多,并且毫不客气。你找我什么事?
男人没生气,反而是更加礼貌地笑了笑,我们老板让我来跟白玲姐再商量商量那笔生意的事,希望这次能有所成功,双方都能互惠互利。
你们老板挺信任你!再蠢的人都能听出白玲姐话的讪笑。
男人还是谦逊地笑着。
你跟我进去,我跟你谈。最后白玲姐说,并一副架势要走的样子。
我一把拉住了她,忍不住还是说道,白玲姐,你可忘了联系人帮我卖车的事。
白玲姐那个气啊,一个回身,眼都气红了,目不斜视地瞪着我。我其实是不想说的,在那种情况下,在那何等严肃的关头,我确实不该说,其实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我只是不想白玲姐走路的姿势那样拘谨那样小心翼翼。我看得出来白玲姐不喜欢这个男人,甚至有些害怕,我的玩笑只是希望她能完全放松下来,并以她平常的实力对付在我们面前矗立的那个表面虽然和善内心却深沉的不可捉摸的男人。
你个兔崽子,就知道你那辆破车!白玲姐气得忍不住用手打我的脑袋,这是她的常用动作,我一边躲闪,一边朝她眨小眼睛,她似乎也明白了我的用意,似笑非笑地继续拍我的脑袋,但力道已经明显轻了。
我给你联系人,找人卖你那辆车还不行吗,啰嗦啰嗦,天天都给你啰嗦死了。白玲姐看着躲躲闪闪的我说。我则更笑得毫无廉耻。
这时候,旁边那个男人突然开口说话了,怎么,这位小兄弟想要卖车?二手车?
白玲姐拍打我脑袋的手停下来,我也重新整了整衣襟坐好,然后回答他,嗯,是啊,一辆二手摩托车,早想卖了,一直找不着买主。
是吗,我倒有个朋友说想要买辆二手车,却一直没找着卖主。
是吗,那我们可以谈谈啊,我那辆车没用多久,还挺新的,说不定你朋友会喜欢。
好啊,等会我跟白玲姐谈完生意,我们再好好谈谈。
行。我礼貌地朝他一笑,并目视着那个男人和白玲姐一同消失在了视野里。
等白玲姐同那个男人再次出来,已经两个多小时后了,我一直在前台等着,片刻不离,并不是我真的担心我那笔小买卖能不能成,而是我在担心白玲姐会不会出事。
白玲姐和男人都出来了,白玲姐除了面色不善,其他都还好。男人倒还是像刚来时哪样的满面春风,我凑过去,迅速扫了一眼白玲姐后便对男人说道,怎么样,生意谈的还顺利吧?还没等男人回答,我便又接着说,下面是不是该来谈谈我们那笔买卖了。
好啊,我们过去说。
白玲姐没有阻止我们,我和丁一常选择了一处比较安静的角落在沙发上坐下来。
和丁一常只是泛泛谈了下卖车的细节,价格啊,车的新旧啊,有没有坏损啊,还有车的性能。没到半个小时,便谈话完毕。总的来说,我还算满意,谈成功的希望很大,丁一常提出的条件都非常低,听他的口气,好像我只要肯卖,他朋友就必定肯买,他那种毫无所谓的态度让我感觉他朋友不是想买车,而是根本打算收破烂。我倒不在乎到底是不是收破烂,只要他肯付钱,并觉得我那辆老本值就行了,我管他个屁啊。
丁一常走后,白玲姐走到我身边,问,你真打算把车卖他?
他肯买,我干吗不卖?我干脆地说。
白玲姐忧虑了再三,临末又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道,行,你想卖就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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