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追梦尘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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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树下,那人身姿清雅,半是落寞而成、半是天生而就。那人是谁?如此熟悉,熟悉得能让满心幸福尽化成疼痛,只为想要搂他入怀。
说不出他的名字。他淡淡看过来,眼波荡漾,忽然欣喜、忽然哀伤、忽然无奈……我又做了什么,让他除却这小小的欣喜之外,只剩得如此复杂难安的情绪?
我忍不住向他走去,他对我说话,我又回答了他什么,却始终一个字也入不了我的耳。我要拥住他,那身子却由不得我,在他离去之后,独自一人蹲在地上,好像我是哭了。
好朦胧的记忆。记忆?是记忆吗?那我又是谁?
我身处在一个大殿之中。我坐在床边,看着背对着我的人。那人旋过身来,向我倾以一笑。正是记忆中菩提树下,那个天下无双之人。他笑意盈盈,那双隐带异色的苍炎之眸泛着惬然的暖意,让人心旌摇荡不已。
他坐到我身边,轻轻拨开我额前的刘海,俯身以唇轻点我额际。我心中一紧,不由得抓住他前襟,揉皱了一身好衣裳。
紧抓着他前襟,用力将他拉下。他的唇滑过我的鼻梁,浅浅吻在我的唇上。
我们都浑身一激灵,动作随之激烈了起来……
这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久得无法追溯本源。我沉溺在上古已有的怀抱之中,轻轻地,重复着同一个名字。是什么?再大声一些便能听见……
我手执一块玉,想要将之交还给他。他推却,摇摇头。
“为什么不要?你以前不是说它很重要的吗?”
“已经不需要了。”
“为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他倾世的丽颜蓦地沉寂,有种深沉的悲伤在他眼底漾开,虽掩饰得极好,只是他以为我察觉不到。
我听见我与他说的话。那块玉,不就是惊涛阁的掌阁信物吗?(……为什么我又会知道?)
我想要继续追问,刚开口便有一张熟悉的脸撞了进来。那个是,舍神吗?
“公子!他们来了。”
他们,究竟是谁?我见他惊慌莫名,拉着我的手却不晓得该到哪儿去。他很害怕,拉着我的他的手,已经微微抖了起来,却不愿将不安传达给我而苦苦压抑着。他神情如此淡定,他的手出卖了他。
“舍神,带他走。别让那个人找到。”
“公子,不可能的。这世间没有那个人找不到的地方,只在于他找不找。”
舍神此话一出,他茫然地苦笑,“对啊!以往我能在人间守这许多年,只是因为他不屑立刻抓到我。”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个人是谁?你们好奇怪!”我用力推了推茫然不知所措的他,心中已经彻底不安。
“果然是被他**于股掌之中。他就等这一刻,等我找到你,等我尝到了甜头,然后让我永远失去。好狠,他好狠!得不到便不会痛苦,最痛苦的,只是曾经得到过却有注定要失去。”他的表情有些狠厉,有些绝望,有些怨恨,有些不甘……
我从背后抱着他,感觉到他浑身在颤抖,不知是为生气,还是为恐惧,抑或两者参半。
零碎的记忆拼凑而成为了一种往事。我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之中?他的脸真切的让我触到,确确实实地存在在我眼前。我忘记了很多事,但又记起了很多事,唯独忘了他的名字,他的身份。
是不是由始至终,我下意识不想记起来?那个名字,那个身份背后,是不是隐藏着让我伤心的理由?
我与他站到了一个男子的面前。他被人缚上,却仍旧不为所动,冷冷地睥睨面前的这个男子,仿佛与他有着极深的羁绊。
那男子高傲地端坐在我俩面前,深俊的脸上刻板而冰冷的表情让他显得更加威严。有种与生俱来的尊贵,连历代任何一个君王也无法比拟。那男子决不简单,他身边随侍的人也都个个不简单。
“释天,你还想干些什么,都一并使出来吧!”我身边的他恨恨地冷哼一声。
“你就那么急着去死吗?呵、呵,不想跟他最后话别?”男子扯起唇角轻轻笑了起来,漆黑迷离如雾的眸中看不出一丝笑意。
“释天,即使我无法威胁到你,到最后你也不可能待得长久。”
“长久?”男子优雅地抬起手托于下巴,纯黑的眸有种可怕的魔力,叫人只看一眼便会浑身发冷。
“好有趣的说法。你以为什么叫‘长久’?对于朕,何又算作‘长久’?时间不过是凡人的玩意,朕何需理会?”他斜身坐在座上,慵懒地寒声笑了起来。他眉宇间不可逾越的雍容肃整顿化成邪佞恣肆,却也有说不出的妩艳叫人讶异。
朕?不可能!若他是皇帝,那我又是谁?我记忆中,我是帝皇之子,我叫……我叫遥或绫。不,不对。我还有两个名字。我叫临渊,我还叫……圣音。我究竟是谁?这三个身份,哪一个才是真的我?还是说,三个,都是我?
“帝释天,错都在我,你不需要迁怒于他。”

“对,犯错的是你。可你,不就是因他而犯错的吗?逆神之罪,已不可饶恕,你还滥杀无辜、毁坏神地、失职渎职,该犯的全都犯了吧!就为你身后这个人,不值!”帝释天摇了摇头,怜悯视下。可还不等怜悯之情上达眼底,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凶狠如修罗,“他前生临渊,盗取炎神印信,本就罪犯滔天。今世遥或绫迷惑炎神,导致神地遭灭、神民遭弃,千万条性命也不够他抵罪。”
帝释天缓慢的语调如金属铿锵,寒意凛冽。他目光如炬,直盯得我有如芒刺在背。没错。他说的都是我的罪行。我的记忆的确就是盗取印信、迷惑炎神的罪证。但神地遭灭、神民遭弃,这唱的又是哪出戏?这些我都全不知情。只不知为何原本只有九世轮回的我,为何仍能安然转生到第十世。
“因此呢?”他宁静地睇着帝释天,浅淡得近乎无动于衷。
我觉得前途渺茫,害怕无法与他生死同路、害怕今生一别他日再难相逢。我朝他身边挨去,寻求安慰。
“别怕。”他扭过头来向我浅笑不止,浅笑潜进他那双赤色的眸里,如火花绽出最亮丽的光华。
“因此,你们该永别了。”帝释天又牵了牵唇,继续说道,“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炎神掌管九轮秘境,而今秘境崩颓,为炎神失职所致。朕要你历尽三万年火劫之刑、受尽折磨,最后一世历劫灰飞烟灭。朕亦要临渊前尘尽忘,到你死后方忆起你,让你二人有如彼岸之花,生世不能相见。不过,朕念你对天界也曾有过功勋,若临渊能在你湮灭以前忆起前尘,你便可免于一难;倘若不能,你二人便缘尽于此,不可有任何怨由。”
天神,向来冷漠不近人情。帝释天,显然是众神之首,他比其他神祗更不近人情。判下这样的惩罚,对我俩无异于比死还难受。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彼岸荼糜一般的相恋,等同于永世的折磨。
“我不要。我不服,不服。”我不要承受这种可怕的惩罚。我竭力挣扎,却早已被人擒住,强行要将某种苦药灌进我嘴中。我闭紧牙关不肯服软,他们就死命掰开我的嘴往里面灌药。
“此汤份量已足,往后还有一回让你再喝这孟婆汤。尽饮便再是多深情谊,也是无从记起。从此,他灰飞烟灭,你生生抱憾终老、不知所逐何物。你若未曾喝尽,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帝释天此时眼波带笑,整张脸都鲜活了起来。殊不知是为了这般残忍的玩笑,要将两个相恋之人生分死离。所谓神怜悯世人,原来也都是假话。
“这样你就高兴了吧?”双手被缚的他用力想要挣开绳索,可每当他发力,那绳便泛起银光。我见他轻喘着,绳索所勒之处,已然有些嫣红。
帝释天大笑数声,以手一指,绳索应声落地。
他的双手得了自由,没有去抵抗,却将我拥进怀中。他的手掌摩娑着我的后背,我觉得背上微热。
“珈燏,你竟敢将神力全予他了!”我听见帝释天急躁地叫道,好奇他忽来的反常,心中暗暗爽快不已。
“反正三万年以后,我便灰飞烟灭,神力不要也罢。释天你该不会这般缺德要取走或绫体内神力吧!”
“哼,失了神力你也只是个普通人,你不介意朕当然也无所谓。反正受苦的是你不是我。”不知怎的,总觉得帝释天的话像是欲盖弥彰。
他仅是笑了笑,不曾再理会帝释天。他低头吻我,像千万年以后的吻,一般的温柔、一般的怜惜、一般的让人心痛莫名。
“你来找我,我等你。”他说。
他的话说得那样笃定,我差点以为我们只是暂且分别。
“怎么找你?若是,永远也找不到呢?”我忍住眼泪,再吻他。
“不会的。我身上有着曼珠沙华的香味,世间独一,你一定会找到我。”
有人将我们拉开,我只来得及看见他脸上绽放的一个笑颜,他便无端湮灭在虚空之中。
我只觉胸中郁结,只看得见满眼火色。那张绝世的容颜在烈火中焚烧,焚烧了一千年、一万年,或许焚烧了更久。
我听见我在哀号,凄厉得犹如鬼哭;我听见,我喊他的名,千古不变在心中呐喊不已,只为记得这一个名字。是了,是这个名字,不论记起伤心与否,仍旧矢志不渝。
珈燏……
爱你。一直就在爱你。我记忆中的,我心深处的,不可磨灭的你,我的珈燏。
然而,记得又有何用?记起得实在太迟——
我看见眼前白茫茫一片,越来越亮。刺眼的光使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等再次张开,我发现,一切的记忆都成了梦。
而我,睡在曾经与他交缠不休的龙榻之上,泪已盈眶。
(连日都有更新,是不是很惊喜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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