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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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干站在冬日的阳光底下,站在装卸坪上,双手叉腰,歪着头,惆怅地看着那两台货物装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货车
老欧走到他身旁,小声地说:“看样子,又只能发回一台车,得转货,都下午三点多了。”
“是呀,怕就怕一台货车也装不满。”
公司不景气,货物减少,省城装卸工,不是站在货箱里发呆,就是在坪上晃来晃去。老尤去门面喝水,迎着老干他们的视线走来,到他们眼前,老尤由衷地叹了声气,他说:“货一下子少了,这人,都闲得骨头痒了。”
对老尤的由衷,老干两人没有搭理,老尤喝过水后,爬上他负责的货厢,用期待地目光望着那两三条送货来的水泥通路,期待着那些送货来的三轮车。
老欧暗骂了句,对老干说:“生意这么差,装卸工的人数是不是该减减了,老干,你有没有发现,老尤这一个月下来,显胖显白了。”
“要减也不能减老尤这样忠厚负责的,你看,他像只守着蛋的老鸦,整天在货厢上守着码货,现在又翘首期盼……”
老欧岔开了话题,思忆起过去热火朝天的场面,他说:“这生意怎么了,说差就差了,想当初,一天发回三台车,货多时,还要租好几台……那些装卸工忙得团团转,多爽呀,你看现在,他们闲得,哎,不减人也该减减他们的工资,他们干得太少,拿得太多了……”
“他们忙的时候,也不见你提议给他们加工资……老欧,加人减人,加工资减工资,不是我俩说了能算的……”
“那倒是,公司太复杂了,老总们都在想着自己的退路。”
老干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似乎感到全身轻松了。他甩了甩膀子,说道:“要散伙那就早点散好了,要死不活吊着口气才难受呢,大不了,我再将主要精力投到装卸队那边去,我该做一个选择了。”
老干回到门面,坐到他的办公椅上,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老欧站在原地,小声自语:“老干也想退路了,他年代生得好,进城进得早,一支装卸队能每月供给七八千,我呢?公司倒了,又得重新找地方打工了……”
装卸工少有人假惺惺强装忧愁的,他们大声说着笑,活一下轻松了,他们有时还有经历嬉闹着追打,老欧见了,不阴不阳的说:“你们快活了,巴不得一件货都没有吧。”
“谁说的,你以为我们玩得舒服吗?我们只是不像某些人,挂着张苦瓜脸,心里却在偷着乐。”
“杨田,你说谁呢?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嘻嘻,又没有说你老欧……”杨田嬉皮笑脸跑开了。
避开老欧,装卸工在一处,他们说的话,那更是不藏着掖着的。
“垮就垮咯,到哪都是卖苦力,怕什么吗?”
“还是别垮好,这样拖着,轻轻松松拿钱,舒服。”
“看你心黑得……没生意拿什么发钱哦?”
“关我们什么事吧,累的时候,干到深夜,公司一个夜宵粉钱都舍不得替我们出,看我们闲了,就成了他们眼中的刺了???”
“根据我的经验,这样的淡季很快过去,旺季马上就要来的,你们别乐,有你们累死累活的时候,别忘了,还有两个来月就过年了。”马勇敢信心很足地说。
“幸灾乐祸吗?到时你不用忙,不用累吗?”
“我倒真心希望忙点,累点,这日子难熬啊。”
马勇敢这段时间,一天出车不超过三次,他又没别的事,只好门面办公室坐坐,货箱内和装卸工扯扯,晃来晃去的,似乎挡了老干的眼,老干说:“小马,你怎么成天闲着,没事做,帮我守守办公室,开开单咯。”
“啊,开单?开错了,我怕负不起责任的。”
老干白了他一眼,说:“偷懒就明说,小马,看不出你也是个懒货呢?”
“嘿嘿,真怕开错了……好吧,看你的样子,似乎有事,我替你守守也行的,接接电话,开开单,错了别找我负责就成。”
老干最近,老是逮谁就要替他守电话,开单,有时是厢式车的押运员,有时是马勇敢,有时是那些会写字的年轻装卸工,老干呢?老往他那在大市场另一处的装卸队里跑。
老干九四年就到了省城,开始也在大市场干装卸,后来,从他家乡拉来人,组成了一支装卸队,由此发了家,他手下那二十多个装卸工,一月能给他挣来七八千的,他现在干的,大多是动动嘴皮子拉业务。前年,他听说物流公司挣钱,便想方设法进了公司,可是他甜头才尝两个月,公司给他带来的收入变淡了,加上股金分红,他的管理工资,总共不到五千,那时,他就有了退出的心,现在,公司内部忙于斗争,他的十五万放在这样一个篮子里,让他睡不着,他把计划付诸行动了。他负责管理省城这边,但是,代收有一个专门的人负责,所以,他能掌握到的现金不多。他只好找到小陈,就是那位基本上可以靠赌博维生的押运员,他老婆娘家侄子,他嘱咐小陈说:“哪天包里有了十五万代收,你打一个电话告诉我。”

那晚,他的电话响了,小陈说:“姑父,我带了十五万六千代收……”
“行,到省城打我电话。”
小陈到了省城,他的姑父对他说:“把装钱的包交给我,这事,我会打电话跟其他股东说明的,我要退股了,这份工作,你也不用干了。”
小陈打电话,自作聪明说装钱的包被偷了,公司另外几位老总立即想到了,那是老干在耍计退股,侯总说:“耍这鬼把戏,报案,干脆让那个做贼的进去蹲几年。”
“不可,老干在省城有势力,搞僵了,公司在省城麻烦就多了。”
“他有什么势力,不就有一个装卸队。”
这时,老干的电话过来了,他明说了要退股。
“让他退吧,他担保的押运员出了问题,把他股金抵上,不足的让他缴齐,让他退股算了。”
“行,眼看旺季要来了,不能再分散精力搞内部斗争了,旺季,少个人分钱,也好。“
“老干,老狐狸,他摸准了我们的心理,呵呵。“
股东们在这件事上,很快统一了意见,没有像往日一般发生争吵,那是因为他们内心清楚,报案,侦破,要时间和金钱,最后结果,也不过是老干退股,赔钱。其实,有野心的股东早盼着老干退股的,老干在省城的优势,让他成为了那边管理的不二人选,搞僵了,他再退出,很可能带走一些客户资源,和和气气的,他把位置让出来了,根基在邻县的股东们正好名正言顺坐上那位置。老干退得很顺利,公司另几位负责管理的老总,还请了他一桌饭,在饭桌上,频频敬他的酒,讨教在那边管理的经验,临别时,侯总还似醉非醉地说:“老干啊,以后在省城,公司还得仰仗你的帮助,多保保我们这些在泥沼里跳不出的难兄难弟哦。“
老干走后,公司几位老总轮流着到省城负责,他们的脸上逐渐有了笑容,由于还有一个月过春节,货物一天天多了起来,股东们在艰难时期的斗争,好似只是一场玩笑,他们相互间又恢复了友谊。
这些,都是因为钱数增多的缘故。他们是一群能同甘甜的好朋友。
公司为何一度生意落差,有运气的原因,接连几起赔钱事故,股东们分不到钱,心拢不到一处,个个着眼自己的利益,明争暗斗,以至于无心管理,拉业务。在激烈竞争中,差点就被淘汰出局。而旺季到来,别的物流公司吃不完的货向他们流来,他们笑了。
由他们笑吧,马勇敢担心过要失去这份工作。快过年了,他得做出一个决定,三年即将过去,是继续请假呢,还是回去上班?
有些失去,透着无奈,却只能接受。像小陈那样的,在这样一个不正规的公司,做事的都是股东的亲戚朋友,一旦股东退股,那些做事的,十成要被排挤出局的。这份工作不稳靠,只有技术学好了,那才是到哪里都吃得开的,马勇敢开着小货车,穿梭在省城的道路上,小货车被他摸得滚瓜烂熟,他相信,以他的水平,任何小货他都能操控自如,可是,大货呢,厢式车呢,拖挂车呢?
马勇敢遭遇那次交通事故后,重新摸方向盘,花了一些时间克服心里的惶恐。算是努力过吧。
然而,伍强还是向他走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勇敢,公司的管理乱七八糟的,你也看到了。过完年,生意肯定又会差下去,所以,我计划在春节前退股,所以,这份开小货的工作,你恐怕没得干了??“
又面临失业。马勇敢苦恼了半分钟,然后,他抬头笑着说:“强哥,没事的,我可以回去上班的。“
“回去上班?钻洞子?你会开车,可以……“
“强哥,我这水平,不知能不能找到开车的工作。“
“勇敢,要自信点,摸这么久车,对开车都不自信???不能这样子,相信自己哦,那很重要。“
“嗯,我尽量相信自己,如果那真的重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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