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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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蹉跎,时光匆匆,又近春节,三年长假马上到期
马勇敢带着失业的消息,带着淡淡的愁绪,回到了他的家乡,矿山。
车窗外有着萧萧的冷,枯草在寒风里瑟瑟地摇摆。司机在转最后那道大湾时,闷声说道:“变天了,今夜不是下雪就是结冰,明天车能不能开上去,都成了一个未知数。”
背着牛仔包,脖子往衣领里缩,双手插在衣服两侧口袋里,向家中走去,偶有冷风,吹着他的脸,甩一把鼻涕,脚步不觉更加快了。马路上来往着汽车,马路边走着的人,大多匆忙,着急。在这样的天气,出门就是受罪,在家守着一个火炉,看着电视,亦为一种幸福吧。
开门进去,仍感觉冷。一摸八角炉那输废煤气的空心铁管,是冷的,八角炉没有烧火?他赶忙把牛仔包放到沙发上,跑去看做饭菜的铁炉,里面有着燃的光亮。幸亏。
用铁灰斗和铁夹,把八角炉放好燃煤,坐沙发上出了会神:“这么冷的天,妈妈不烤八角炉吗?”
摸着炉子有点热了,他把封筒挂好,出了门,往市场走去。
刘忆莲头戴一个只露出嘴巴和眼睛的毛纱头套,正在给一个男子夹着麻辣,她把找零的钱和一个装有麻辣的塑袋一同交到那男子手里,说道:“你慢走,欢迎下次再来买。”
“妈,我回来了。”马勇敢咧嘴笑着说。
“勇敢,就放假了?你强哥不是安排你到省城开小货……“刘忆莲一看马勇敢表情,顿了顿,她才说:”回家了吗?这外面冷,你快回去把八角炉烧起,别在这里冻着了。“
看到卖鱼大嫂,还有好些做小生意的摊旁都放有一个燃着煤球的火炉,马勇敢心酸了一下,说:“妈,这么冷的天,怎么身边火也不烧一个哦。“
“一个煤球两毛一……妈不怕冷,觉着冷了,我就跑到卖鱼大嫂那烤烤的,听话,回去啊。别冷着了。”
马勇敢不在家,刘忆莲在家里也舍不得烧八角炉,当她回家,对她的儿子解释道:“还没冷到顶不住,八角炉要保持有火,一天得烧四到五个煤球,一块钱呢,也就晚上能烤烤,还是一个人,实在不舍得。”
“等冷到感冒了,买药的时候,你就舍得了。”
“冷不到,万一冷了,我跑到被窝里缩着就好了。”
马勇敢把失业的原因一说,刘忆莲说:“不管怎样,都得感谢你强哥,是他给你机会让你学到一技傍身的……”
“没几天又过年了,年这边,不要着急出去找工作,年那边再出去,有了技术找工作那就容易了。儿子,就在矿山或小城找个开车的活,有时间能回家看看。”
学会了开车,工作好不好找?马勇敢觉着并不靠谱。像物流公司那样,哪个司机不是和那些股东有亲戚关系的?这些私人车老板,不是找熟司机就是找有经验的老司机,又有谁愿意把车交给一个刚学会开车的人来驾驶呢?买得起车,那就另当别论了,哪怕买个面包车,摆文化宫坪里放租,也是一条不错的活路,刚下车时,马勇敢看到文化宫摆了两三辆面包车,隔着玻璃看去,里面坐着的司机,面上流露着笑,应该是能挣到钱的,只是,一个面包要几万……
马勇敢在心里抵制着回去上班的念头,吃回头草的马不是好马。这三年,他在外面混过来了,尽管混得不是很顺畅,但基本靠劳力养活了自己,还有部分节余。这当中,伍强这个人,给予了他不少帮助。假如没有伍强,又是怎样一个情形呢?马勇敢惯于悲观,他想到没有伍强,自己也许正在异乡流浪……
“你家勇敢今年多大了?”
“满二十三,吃二十四的饭了。”
“那该给他找一个媳妇了。”
“跟他说过好几回,要他相亲,他不肯,急得我这个当娘的,唉——”
“哪有年轻人不想婆娘的,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没有的话,我把我一个侄女介绍给他咯。”
和卖鱼大嫂聊过,刘忆莲回家便问:“勇敢,卖鱼大嫂讲,把他一个侄女给你作老婆,你要不要?”
“妈,说过多次了,我有女朋友,你不用瞎操心啊。”
“我怕你骗妈妈,这就要过年了,叫姑娘来家给妈瞧瞧,让那个妈也好安心点……要不,你去她家过年……”
“妈,人家是广州的,妈,你过年还把我往外赶啊、”
“广州的?那么远,那么大地方的?人家肯跟你?勇敢,去过她家吗?她父母同意你们的事吗?妈怎么觉着这事好玄乎?”
马勇敢听烦了,便不作回答,走出了家门。
矿山那些山尖已是冰光闪闪,矿山的屋檐也有冰凌悬挂,这已是名副其实的冬天。在街上走着冷,马勇敢走进了炼厂门口的那个网吧。

和妮一说:“邀请你来我家过年?”
妮乐疯了,连声说好,说她们过年,一点气氛也没有。不过是逛逛花市,吃几顿饭……
然后,和妮一说自己的老妈催两人结婚,妮久久不作回答,逼问急了,她说:“不现实,不是说好再拖段时间,等我四十岁,父母不管我的婚姻事了,那时,我们就可以结婚了。”
马勇敢扳着手指数了数,天呀,还得打十几年光棍呀,太可怕了。
“还有,那时我年纪大了,生孩子危险,所以,我们先说好,不要孩子,坚决不要孩子。我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子,自己活着都累,还生个小孩来这世界受罪,想着都怕。”
马勇敢心里凉飕飕的,自己真是命苦。怎么遭遇上了这样一个女人,怎么还痛下不了决心分手,照妮的说法,她确不适合自己呀。
没几天春节了,街道市场上的行人挤密起来。刘忆莲的生意也红火了,她作麻辣时,哼唱着她那个时代的小曲:“风吹得杨柳啊沙拉拉拉……小河的流水呀哗啦啦啦啦……谁家的媳妇,她走呀走得忙呀……原来她要回娘家……哎呀,要我怎么去见我的妈……“
周围附近乡村的人,都挤向矿山采购年货。而矿山,也似乎应有尽有,价格也不比小城的贵,马勇敢走去市场边上的理发店理发,在那小屋里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他。
理发师是个女的,姓金,比他大两岁,据她说,是比他高两届的初中学姐,她一边理发,一边笑着说:“……听刘姨讲,你找了个大城市的姑娘,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到时,可别忘了通知我去喝喜酒哦……你们怎么谈上的,隔那么远,可真是缘分呀……不过呢,你也要有把握,不能老是拖,姑娘比你小好几岁吧,她家没逼你结婚??……真是观念不同哦,换成我们这地方的,关系确定了,还不成天闹着结婚啊……“
金姐唠叨个没完,开始马勇敢还应上几声,到后来,店里人多了,他便不再搭理,心里直想:“这样一个年轻少妇,怎么嘴巴子比中年妇女还啰嗦呢?“
幸好,店里又来了几位金姐的熟人等候。她和那人有一句没几句唠起了别的事。马勇敢那个头理了四十分钟,付了两块钱,走出那理发店,一身轻松地走了几步,才感觉到阵阵冷意……
年三十下午,市场里的人影少了。
不经意间,看到了妈妈留在偷逃外的头发有几根花白,马勇敢扒了扒那头发,仔细一看,还真是白头发,妈妈才四十多岁,他说:“妈,你一年到头辛苦了,今天让我一个人推着摊车吧。“
马勇敢推着摊车,就像在驾着汽车在走一段艰难的路一样认真。刘忆莲走在他的身边,遇到熟人打招呼,她便乐呵呵地回:“这是我儿子,他在外面开大车的,回家过年,这不,帮我推上小摊车了。“
马勇敢对着刘忆莲的熟人礼貌地笑笑,或叫上一声姨,婶。然后,缓缓地推着摊车往前走去。
相依为命的两母子,并排走过那条街道,他们的背影如此普通,平凡,他们的脚步,那般谨慎,细碎,让人联想到,那些踩在薄冰上行走的人。
在马勇敢很小的时候,拉着妈妈的手,多少次走过这条街道,那时,看什么都是快乐。
严寒的冬天,有一个避风雪的家,有一炉驱寒的火,有一桌不算丰盛,却饱含诚意的年夜饭,有亲人陪在身边,一边吃着,一边看着电视,也是一件温馨的事情。
刘忆莲在三十夜里给了马勇敢一百元,那是压岁钱。和往年一样,马勇敢将一百元收进了存钱铁罐里,和小时候得来的压岁钱放在一起,和那些一元的,两元的,五元的放在一起。刘忆莲笑着说:“勇敢,你打小就听话,知道节俭,还记得你七岁那年,你父亲开玩笑找你借一块钱买凉粉,你抱着铁罐,思虑了一个下午,才舍得拿出一元,当你把钱交到你父亲手里,他都忘记那开玩笑的事了,你一说凉粉,他才想起来,将你抱起,大笑着转了几个圈圈,嘴里直夸你是好孩子……“
年一过,回不回去上班的事情,才真正迎面而来。
拜完年回来,已是年初六。不管回不回去上班,初八都得报到,或把假请了,或又一次开始他的矿工生活。
时过三年,矿务局已缓过了劲,听说上班的人,月月工资有了保证,有时候,上头还会发下一百,几十的奖金。
马勇敢还在犹豫,而刘忆莲初六晚上从一个邻居家里喝茶回来,高兴地对他说:“回来上班吧,妈找到了门路,价也谈好了,你们矿上正好有一个空缺,一个真正轻松的工种在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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