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灾与皇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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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了两个变节分子,铁观音一点放松不下来。
冈村宁次被自己敲了竹杠,会不会恼羞成怒,再回头反咬自己一口。虽说有协议,不能秋后算账,协议上面还有冈村宁次的大印,但鬼子说话一向不负责任,送银元时还弄了个上海的假鬼子。这时刻提醒着铁观音,跟这些畜生打交道,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此后数日,天一天热似一天。候七的情报网,传回来的都是一切正常的情报。
宋春茂等人出去打探。鬼子重新住进了县城,所携的武器只有三八大盖儿。铁路沿线的据点,也把机枪、迫击炮等武器封存。在铁观音手下人的监视下,装车运走,坚决履行了承诺。
铁观音对此大惑不解,心道:“这老鬼子,周瑜哭诸葛亮,唱的哪一出呢”?
表面的平静掩不住暗流涌动,鬼子的偃旗息鼓也许是缓兵之计。蔫诸葛丝毫不敢怠慢,掉以轻心就要吃大亏。
那一年,自从正月下了一场大雪,整个春天没见一点儿雨丝。大雪融化,地里的墒情不错,好歹把麦子收回了家。春旱接着伏早,春天墒情好时种下的农作物,长到二尺多高时,只因多日无雨,叶子都被晒得打了卷儿。
炎炎的烈日下,广袤的平原,升腾起的热浪一阵接着一阵。透过袅袅的热浪,万物都扭曲了形状。有经验的老农们顶着破草帽,站在田埂地头,望着田野里半枯的庄稼,愁苦写满了额头。
天灾加兵祸,让老百姓以后的日子怎么活呀。不懂事的孩子们不明白大人们有什么可发愁的,下场大雨庄稼不就活过来了吗?老人们痛苦的摇摇头,道:“晚了,蝗神奶奶睡醒了,要来穷人口里夺粮吃了”。说完抬脚搓了一下,黄土中赫然有四五只刚卵化成的小蝗虫。幼虫的翅膀还未长成,只能慢慢爬行。一老一少爷孙俩走在田埂上,惊得满地蝗虫四散奔逃。
孩子开心得很,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逮了不少蝗虫,用狗尾草串了几串儿。“爷爷,今天回家有烧蚂蚱吃了”。
“放了它们,蝗神奶奶知道你吃了它的子孙,是要发脾气的”。老人气急败坏的神情,丝毫没有影响到孩子。装作没听见爷爷的责备,蹦蹦跳跳着举着蚂蚱串儿跑远了。
老人无奈的摇摇头,蹒跚这脚步来到蝗神庙,跪在蝗神奶奶神像前,祈祷蝗神奶奶慈悲,对这些穷苦的老百姓们网开一面。
中国的老百姓多灾多难,各种各样消灾解难的庙宇比比皆是。蝗神庙,说是庙,其实就是用三面砖垒起的矮墙,上面盖了几片青瓦。低矮神龛上供奉的蝗神奶奶,是一个蚂蚱头,女人身子的怪物。
其实老百姓根本不信这妖孽,可毫无征兆的蝗灾,使他们病急乱投医。庙前跪倒一片来祈求的老百姓,求蝗神奶奶放过他们一马,不要祸害庄稼。老百姓除了祈求,要不再念上几句阿弥陀佛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起蝗了,铺天盖地的蝗虫起来又落下,一走一过所有的植物光秃秃一片。
无数只得蝗虫一哄而起时,翅膀扇动的声音,嗡嗡的好似敌人的轰炸机,震耳欲聋。
离地面三尺到一丈多的空间内,遮天蔽日的蝗虫撞的人脸上生疼。
田间地头,村庄农户到处都是它们的身影。它们扫荡的地方,满眼看不到绿色,只留下了满地秸秆。
蝗群越聚越多,个头一天比一天渐大。飞起的蝗虫,扑啦啦的煽动着翅膀,如同天降暴雨。龙行有雨,虎行有风,蝗虫飞过的地方寸草不生。家畜、家禽哪见过这阵仗,吓得公鸡打鸣,野狗狂吠。
蝗群飞起如阴云密布,蝗群落下如雨过天晴。
落地的蝗虫大军缓慢的前行,因咀嚼发出的沙沙声,让人心悸。
蝗灾来时,老百姓想尽了一切阻挡蝗虫的办法。更有愚昧的老百姓,在柳条编织成耙子上洒满了盐水。待上面落满蝗虫时,扛着它去见蝗神奶奶。让蝗神看在自己善待它的子孙后代的份上,不用再祸害庄稼了。
吃完柳叶的蝗虫一哄而散,奔向了地里干枯的庄稼。老百姓彻底绝望了,蝗神奶奶不管用,轰也轰不走,赶也赶不散。
吃了亏的老百姓翻脸了,对蝗神再也不敬了。你吃我的庄稼,我就吃你。女人们把逮来的蝗虫拔掉翅膀,掰折大腿,丢进咸菜缸中撒上硝盐。一层蚂蚱一层盐,到了冬天,煎、炒、烹、炸、烧、烤、煮,生吃都可以。

一年的口粮都被蝗虫吃光了,每家都淹上几大缸。这东西算是野味,浑身上下都是瘦肉,比猪肉好吃的多,嚼着它即解馋又解恨。面对天灾,这是老百姓唯一能做的。粮食都没了,这玩意儿再好吃,又能顶的了几天,也不能顿顿吃这个啊。
大洼是这次蝗灾的重灾区,这里地势低洼,常年有水。盐碱地庄稼长势不好,可红荆、芦苇、刺蓬、艾草等满地都是。这些都是喂马的好东西,再加点精料,牲口爱吃,长膘也快。
蔫诸葛在蝗灾到来的第一时间,便组织大家抢险,为保护饲料和蝗虫展开了比赛。大洼中一块儿又一块儿的高地上,升腾起点燃艾草的香气。蚂蚱们对这气味敬而远之,大家再接再厉,不断扩大势力范围。
只是每天三顿饭的蚂蚱宴,让大家吃的看见这玩意儿就反胃。只有姜立柱乐此不疲,开玩笑道:“蚂蚱也是肉啊,天天让你们吃肉还不开心。我吃了几天的蚂蚱神情气爽,现在的我跳的比蚂蚱还远,一蹦十八个耧眼儿”。
眼见大批蝗虫西去,渐行渐远,姜立柱竟有些难过。为了安抚他那颗贪婪又贪食的心,宋春茂几个尾随蝗群一路向西追赶。好在大洼植被茂盛,蚂蚱们不用长途奔波,就能填饱肚子。一天前进不过七八里。但蝗虫所过之处也是只见水洼不见绿。
第三天,离老营大概三四十里的样子,三国浦志照例把提前准备好的柳树耙子扛回去给姜立柱打牙祭。蓦然间,他发现远处高地上有些异样,顾不上别的,把柳条耙子插回原地,然后蹑手蹑脚地跑了回来。
姜立柱一见没有了午餐,刚要发作,三国向大家摇摇手,示意有情况。
姜立柱跟在大家身后,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囔,一边把一个又一个的蚂蚱活着丢进嘴里,嚼的吱吱有声。
对面的高地上也是灰蒙蒙的一片,到处爬满了贪食的蝗虫,看不出有一丝的异样。
常庆虹放了个响屁,道:“三国就会骗人……”,话音未落后脑勺狠狠挨了宋春茂一巴掌,低声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放屁打嘟噜儿的,有完没完?”
没人再敢说话,宋春茂做过猎人,虽然他也看不出异样,但他相信三国浦志。
他们趴在红荆丛中,头上的柳条帽上落满了蝗虫。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一阵尖锐的虫鸣,所有的蝗虫把头齐齐向西,煽动翅膀刺耳的声音再次传来,铺天盖地的蝗虫从宋春茂等人的头顶掠过。巨大的噪音,让几个人紧紧地捂住了耳朵。
蝗群渐渐远去,眼前的景色也随着它们的离去清晰呈现在眼前。三国浦志的直觉是正确的,对面高地上扎着二十来顶草绿色的帐篷。在大洼浓的化不开的绿色中,这是最好的保护色。哪知,突如其来的蝗灾让它们原形毕露。
这帐篷扎的很专业,帐篷的大半部都深入地下,在外面露出的不到三尺高。就这三尺高的绿帐篷,在蝗虫扫荡后留下的一片枯黄中,分外刺眼。
姜立柱把手里攥着的几个蚂蚱吃完,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慢慢爬到宋春茂身旁,低低的问:“大哥,这是哪条道儿上的?”
宋春茂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大家趴在红荆丛中,透过红荆密密的枝条,静静的等待着。
刚才有大批的蝗虫,蚊子们不敢轻易妄动,蝗群走后,蚊子开始活跃起来,大洼里的蚊子嘴大带尖儿。当年汉奸冯先勇的老婆夜探老营,被铁观音发现后,扒光了绑在水边两天,被蚊子叮的死多活少。姜立柱几个刚拿蚂蚱打完牙祭,现在他们却又成了蚊子们的美味。
高地帐篷里有人出现了,这些人全部裸着上身,下身穿着土黄色的大裤衩,七手八脚的把帐篷拆掉,重新换上了土黄色的帐篷。帐篷的颜色和外面的环境浑然天成,不走近根本看不出有何异样。
姜立柱让蚊子叮惨了,嘴里叼着一根儿红荆条,含糊不清的道:“乖乖,这伪装,真是做绝了”。
常庆虹低声道:“我过去看看”。
三国一把把他按住,道:“小心冷枪”。
正说着,水洼中一只野鸭子,不知受了什么惊吓,扑棱着翅膀飞上了半空中。对面高地的红荆丛中,‘噗’的一声轻响,野鸭子一头栽到地上。从帐篷中跑出来一个人,一手惦着鸭子,一手向红荆丛中挑了挑大指,说了声“吆西”,一头钻进了帐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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