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俗家弟子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皇甫玉到无我寺已经七个年头了，他也由六岁的顽童长成了一个十三岁的英气少年……
七年后的今天，皇甫玉的心神已随时可入忘我之境，但他想入无我的超然境界却始终不得其门，照若水僧的说法，“忘我靠的是天赋，无我讲的是机缘，这事急是急不来滴——”
不过若水僧当初也并没有看走眼，这皇甫玉的天赋确实不错，他的飘渺术已于一年之前超过悟明一举达到了第八层“形影如风”的境界
飘渺术练到这个层次，行若马踏四海；腾似鹰击长空，起如风，闪如魅，挪移换位尽在电光火石之间。
看到年仅十三的皇甫玉超过了自己，快将三十而立的悟明整日如坐针毡，他练功更加发狠了，几乎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要不是若水僧“随性而为”四个字时常在耳边响起，悟明怕是会急火攻心、走火入魔了。
皇甫玉的飘渺术虽然小有所成，但他并没有如愿以偿地练成冰火罗汉拳，当然，这并不是他自身的问题，而是若水僧连“门槛”都决不允许他踏入半步。
皇甫玉也曾想方设法地找一些理由来说服若水僧，譬如，他就对若水僧说过，“方丈，您不让我练冰火罗汉拳的仁心善意我怎会不知？只不过万一哪一天又与那金毛狼不期而遇的话，小玉却只能束手待毙！果如此，岂不是事与愿违？”
谁知若水僧淡淡地说，“小玉，你飘渺术练好了，即使比金毛狼还凶猛百倍的野兽，又能奈你何？”
皇甫玉无言以对，但他仍不甘心……
今天，他又绞尽脑汁地想到了一条几乎无懈可击的理由，他胸有成竹的对若水僧说：“方丈，如果小玉在尚且年少的时候，飘渺术就像您一样大成圆满了，那您觉得我是否还有练冰火罗汉拳的必要呢？”
“这个嘛——”
若水僧为难了，“说练吧，若风法师的悲剧历历在目；说不练吧，这皇甫玉的天赋显然胜自己颇多，万一他的飘渺术年纪轻轻果真就大成圆满的话，总不能强求他像我一样守着飘渺术过一辈子吧？这——老衲到底该如何回答这‘小鬼’呢？”
若水僧支支吾吾想了半天，知道一时半会儿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答案，于是，他又若无其事地说：“小玉，今日我梳理一下思绪，明日再答复你，如何？”
皇甫玉无语了，对若水僧的所言，他内心感叹不已，“这高僧就是高僧！原来叫他‘若水爷爷’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应付我的，现在改口叫他‘方丈’了，他还是这样不紧不慢地对我！一百三十岁的人了，无论从容貌、精神、体能还是言语、思维上都越来越显活力，这不得不令自己心悦诚服，佩服得五体投地！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无我之境？高！实在是高！”
翌日，练功完毕，若水僧就吩咐悟远把皇甫玉叫到了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上，佛声悠悠，檀香袅袅……
殿内除了若水僧、悟远、皇甫玉，还有若水僧的师弟清恒法师、清一法师以及悟清、悟明等其他僧侣，另外，还有三位这几年才入无我寺的僧侣，他们分别是近心师、近木师和无我寺的第五位武僧悟重。
“小玉——”
盘腿而坐的若水僧神情肃然地说：“你来无我寺七个年头了，你也已长大，你的事该说个明白了。”
皇甫玉不知道若水僧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走上前一拱手诚惶诚恐地说：“方丈，小玉年少无知，言行不当之处，还请方丈您予以指正，多加包涵！”
“你并无任何过错。”
皇甫玉抬头瞄了若水僧一眼说：“方丈，那今日您对小玉有何训导？”
“小玉，你可愿皈依佛门？”
“皈依佛门？”
皇甫玉一愣。
“嗯。”
“方、方丈，这、这个小玉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皇甫玉毕竟只有十三岁，面临这种需要作出抉择的大事，他有些紧张。
若水僧很安然地说：“小玉，你不必紧张，你可知道七年之前响帮为何要送你来无我寺？”
若水僧这一问不打紧，却触动了皇甫玉内心最深的记忆，“是啊！七年了！当初鼎爷、白叔都说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可能很久都不能回来……可父亲这一走，从此与母亲一样，也是一去不复返！想来想去，自己在这瞰月峰折腾了七年，极有可能已是个孤儿！”
想到这里，眼睛湿湿的皇甫玉伤感地说：“小玉来无我寺，是父亲托付的。”
“嗯，小玉，你已十三岁，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
若水僧顿了顿接着便说：“小玉，你父亲已不在人世。”
“父亲——”
皇甫玉虽然估计到父亲很可能是出了事，但一俟亲耳听到此讯，还是情难自禁地悲恸不已……
“小玉，你不要太过悲伤，要知道‘人人是我，我是人人，我化烟云，人入乾坤’的经义啊！”
皇甫玉忍住悲伤哽咽着问：“方丈，我父亲因何而逝？”
“小玉，这个老衲不得而知，但响帮李帮主和白侠应该略知一二。”
若水僧自然是不知道皇甫川的死因，但他却想，既然皇甫玉问起了他父亲的死因，我尽自己所知如实告诉他一些情况，是理所当然也是责无旁贷的。
只不过若水僧哪里又会想得到，就是他今天的这个“想当然”，却把皇甫玉最终推向了惊涛骇浪的血色江湖，同时也成就了一段空前绝后的不朽传奇。
“好！感谢方丈指点，小玉记下了！”
皇甫玉知道若水僧这句话对自己相当重要，父亲因何而逝？身为人子，绝不应该也绝不可能不清不楚、不闻不问。
皇甫玉饱读诗书，又在无我寺生活了七年，那《无我经》也烂熟于心，种种“天道大义”自然耳濡目染，深受影响，骨子里早已是奉为信条。
沉默了片刻，若水僧突然说：“小玉，其、其实你母亲早已身在佛门。”
“我母亲！！！早已身在佛门？”
皇甫玉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你母亲现在南洋大丽国的‘静心庵’修佛，法号‘真一法师’，算起来，她皈依佛门已有九年。”
正在为父亲悲伤的皇甫玉尚未回过神来，听到若水僧这一席话，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厉声问道：“方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水僧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说：“九年前，你母亲来无我寺烧香还愿，正好与千里迢迢前来取经的静心庵‘妙然大师’适逢于瞰月峰下，你母亲与‘妙然大师’一见如故，携手上山，一路长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而‘妙然大师’的佛心禅意，你母亲自认为似醍醐灌顶，棒喝当头，由此她才断然放下心中的一切，甚至于包括她深爱的丈夫和她最爱的孩子，毅然决然地皈依佛门，与‘妙然大师’一道去了千里之外的静心庵，从此不闻尘世。你母亲还再三嘱咐，她的去向一定不要让你父亲知晓，由此可见，你母亲修佛之心，已不可动摇！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母亲——”
皇甫玉一声呼唤，轰然跪向南方泣不成声起来……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见状，众僧侣个个都唏嘘不已，唯独若水僧依旧如常。
半响，皇甫玉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渍盯着若水僧问道：“方丈，修佛就一定要放弃一切甚至连亲情都可以置之不理吗？”
“那也不一定，这就全看一个人的佛缘深浅、佛心轻重了，佛缘深、佛心重的人自然就会‘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而佛缘浅、佛心轻的人大可为佛门俗家弟子，只要有心修佛，一心向善，也未尝不可！况且，佛界向来认为，真能佛成圆满的俗家弟子，那才是真正的圣佛高僧！”
“俗家弟子？”
“嗯。”
“方丈，何为俗家弟子？”
“有心修佛，一心向善，可不行剃度、不受戒律、不守寺院的佛学弟子。”
“那我母亲她为何不做俗家弟子？”
“小玉，你母亲从小信佛，她佛缘颇深，佛心甚重，你要尊重她的选择！”
闻言，皇甫玉的内心顿时好过了许多。
是啊——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自己还清晰地记得母亲在家的时候，除了教自己读书习文，剩下的时间就是烧香拜佛。母亲佛缘深不深，自己不得而知，但母亲佛心甚重，这一点自己还是清楚的，像母亲这样痴心于修佛，作为她儿子都自问难以理喻！
想到这里，皇甫玉郑重其事地对若水僧说：“方丈，您先前问我愿否皈依佛门，小玉自以为，我应有佛缘但佛缘较浅，我亦有佛心但佛心亦轻，方丈，我能否成为无我寺的一名俗家弟子？”
“嗯，当然可以！”
听得出来，若水僧颇感欣慰……
“方丈，既然如此，小玉作为俗家弟子可否习练冰火罗汉拳呢？”
皇甫玉终于把话题扯到了当下他最为关心的问题上来了。
“当然可以，但也必须要等你飘渺术大成圆满之后方可习练！”
若水僧的回答斩钉截铁，显然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其实，这若水僧昨天想了一宿，才终于有了自己的决定，“飘渺术与冰火罗汉拳分属于两种不同类型、各有路径的武功，它们之间绝对不会相冲相克，何况飘渺术大成圆满之后，于心境上对习练冰火罗汉拳必有促进，皇甫玉天赋奇佳，已然超过了若风法师，当是五百年来仅次于无我寺开寺鼻祖‘空空僧’的第一人，估计他飘渺术在二十岁之前应该就会大成圆满，那时，再练一练冰火罗汉拳，又何尝不可？只要不碰那龙啸乾坤手就行了！嗯，这事就这么办！”
这厢，皇甫玉一听仍然要等到飘渺术大成圆满之后才能练冰火罗汉拳，若水僧的口气还如此斩钉截铁，也就不再强求，不过，他内心又暗暗装下了两件大事，第一，自己一定要把父亲的死因弄个水落石出，身为人子，怎可让自己的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其二，自己一定要尽快去南洋大丽国与母亲见上一面，看是否有劝返母亲的可能，父亲不在了，身为人子，又怎可让自己的母亲飘零海外呢？
皇甫玉正想得入神，无我寺专责司礼的清一法师走上前来说：“小玉，马上就要行俗家弟子之礼了，你去与悟远准备一下。”
“是。”
皇甫玉跟着悟远走出了大雄宝殿，看他的背影，一日之间，他似乎又成熟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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