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1一地鸡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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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1一地鸡毛(四)
博兴至寿光的大道上的一段,“他爹,吃饭了”张二嫂挎着个小篮子,掂着小脚还走得飞快,隔着老远就喊,和张二哥一起在一条路上干活的徐三法羡慕的不得了,有个媳妇就是好,热汤热饭的送着,像是自己个老光棍就只能捎上个凉干粮。
“三法兄弟,一块来吃,嫂子做的有你的一份。”张二嫂麻利的从篮子里拿出两个大海碗,里面盛着蒸的咸鱼和炒的香椿鸡蛋,四个半斤左右的大馒头,麦秸做的茶壶窠里有壶沏好的茶水。种地的人家不到农忙都是两顿饭,最多在晚上喝点粥算是第三顿,早饭就在半上午,午饭就在半下午,这送的是半下午的饭。
“哎呀,二嫂新香椿下来了你就给二哥尝鲜,闻着就香。”香椿的香气任何吃了一冬白菜萝卜的人闻着都香。
“他爹,你们这活怎么像是在绣花,这路平的像是镜子一样,连个麻子大的坑都没有。”张二嫂蹲在两个正埋头吃得喷香的大老爷们旁边瞅着他们做的活计,得有六七丈宽的年前修的大道中央,有两丈宽的路面被两人用铁锹给整的平整的像是镜子一样,光溜溜的连个褶子都没有,更别说坑坑洼洼了。
这段整平的路面两侧的路面尽管也是平整,但是多了些车辙和马蹄铁掌印下的弯月印。
“那是,二嫂,我和二哥可是整整弄了近两天,我俩分的这一段是一里,保长说了,这几天还得看着点,不要让马车从当中走,万一不小心走了,我们还得要重修。”往肚子填进去一个半半斤的大白馒头,吃了大半海碗香椿鸡蛋还有好几大块咸鱼,徐三法打着饱嗝,心想又是一顿。
“三法兄弟,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张罗寻个媳妇了,这样混也不是办法。”张二哥和徐三法是邻居还有转角亲,徐三法家的家境原来也不错,可是他娘生他时得了病,老百姓说了‘破屋烂锅病老婆,这样的日子无法过’,家境就这样慢慢的败了,等到爹娘故去,家里也就只有一口破屋,好歹着爹娘在的时候张罗着大哥和姐夫换亲,二哥当了上门女婿,赶到他这个老幺没了爹娘就守着口破屋混口饭吃,三十二了还是光棍一根,这个徐三法很灵透就是稍微有点懒,但是张家的活计还很上心,张家逢年过节做顿好吃的都给他留份。
“倒是想,咱这个熊样,穷的叮当响,谁看上了。”
“老三,找媳妇,当民军。”张二哥平时是个闷葫芦,但是一发话就是句句真言,整个村子谁不夸张家日子过得好,一个好女人操持着屋里的活计,一个好男人张罗着屋外的活计,更难的是算计的那个日子过得到家,赶上灾荒年人家也没饿着,当年赶上好年景人家也没有大手大脚,结婚十几年愣是从一个佃农攒下了二十多亩地和五间瓦房。
“二哥,当民军真像咱们出夫时那些人说得那么好?”
“是啊,他爹,不是说当了民军还得把地上缴了,咱么可是辛苦了半辈子才攒下这些家当?三法兄弟倒是可以试试,咱家不行。”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少打谱。我打听结实了,寿光的上年的税赋比咱这边少了很多,当民军人家没说怎么分账,但是那些当官的说了比自己种地有帐算,我信。”
“他爹,你之前不是说不能信当官的话吗?”
“这些当官的不是以前那些当官的,和那些老民军一样都是种地的出身,很多还是逃难要饭的,他们的日子过得不错,都说司令说啥话都算数,这个我也信,年前年后咱们出夫够了天数,这两天又出夫不是给贴补了粮米。上年收咱们家的余粮不是马上就在年前的税找平了。
老话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可换了司令,这也快一年多了,咱们遇上一个不讲理耍横的当兵没有?咱们村就在大道上,来来往往这些天过去多少兵?全都一个样,只要咱们这里和寿光一样招民军,我就报名。”
“可是这仗还没打完?也不知道那个你说的司令能赢吗?”
“不知道,但我愿意司令赢”这仗为啥打,谁能赢就不是张二哥算计的到了。
“叭叭”,汽车的鸣笛声远远地传来,三人急忙站起来朝声响那边望去,西边的大道上远远地看到了扬尘中黑色的梯子车。
一会的功夫,梯子车就到了跟前,长长地一溜就飞快的行驶在他们刚整修平整的路面上,跑得飞快,车子后面有的拖着大炮,有的拖着一辆小车,好一阵子,这些车才过去….
马良如同他经常对他的士兵训话时说的“穿的是日本的军服,用的是日本的军火,要饮水思源,对日本要感恩戴德”,当日本主子有意对构成了威胁的鲁北动手时,他是最积极的一个,不仅积极整训部队贮备军火,还派出了大量的密探到鲁北,只是可惜大多有去无回,只有无棣他的族弟马家林有点效果,策反了龙在天。
无棣事件的失败并没有影响进犯鲁北的大局,其他几路的进军都很顺利和迅速,马良的边二旅也急匆匆的从胶东驻地经青岛抵达潍县,但到了潍县,从火车站卸运物资,部队临时驻地的安置,一直到联合第九旅拟定联合作战计划和进军路线等等问题,都不是那么的顺畅。
扯了两天皮,总算把部队配置好,作战计划也拟定出来,各部的突进目标和进军路线也出来了,好不容易把部队开拔了,统帅南路第九旅主力的孙宗先又遭其妻弟刺杀受伤不能统军,配置中路这边的第九旅一个加强营明显的心不在焉,出兵不出力,他们负责的后勤保障几乎每次都有问题,不是粮米不够数就是以次充好的,弹药是由日本人提供的,但是从潍县火车站运抵前线却总是找不到足够的大车和民夫,说起民夫,由他们征调的民夫更是全部是由老头小孩滥竽充数,挨上几鞭子就跑了一大半,连带着少了很多的物资弹药。
前沿的边二旅官兵不断地抱怨吃不好住不好,弹药送错了,马良几乎把大部的时间用于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前线的事情几乎全部交由参谋长郑奇峰,他也一般不去前线,大多的时间呆在潍县火车站日军护路队那里,但是今天他得去前线,西线的第十旅11时半最后一次联系,之后就失去联系,施从滨那里也是电告遭遇猛烈的反攻,得到这些消息的马良也坐不住了,再也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急匆匆的赶往前线….
郑奇峰也和马良一样坐不住,磨磨蹭蹭的边二旅终于在23日抵达潍县寿光的县界,并发动了试探性的攻势,遭遇的抵抗不是很强烈,等部队安置好营地,旅部的参谋和几个团长查看完地形和敌情后回来,马上就议定发动全面的攻势。
从潍县寿光县界开始到寿光县城之间全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只有三条南北向的大小河流是能称为天然屏障,但是那已经到了寿光的腹地,从县界向西三公里有条三百米宽的小河沟,现在还没有来水,河沟里大半是干涸的也就中间有点残留的冬雪融水,可鲁北的防御阵地并不是从那条河沟开始,而是从县界就有了防御工事。
平原的地形适宜展开兵力,对于以徒步为主行军作战的步兵来说是最好的战场,边二旅也没有局限于沿大道展开攻势,而是多路同时攻击,边二旅可是在直皖大战中攻入德州的边防二师,也是皖系在战事中表现最抢眼的一支部队,缩编时裁撤了老弱保留的都是精锐,一水的日械,而且是日本教官训练的,一开战,就让他的对手感受到这支部队的战斗力果然强悍。
三天了,紧急赶到这里应付吃紧战况的张正红就没睡上一个囫囵觉,特别是这两天,马良那个兔崽子像是打了鸡血吃了春药,攻势就没有停过,二旅刚扩编的两个步兵团一上来就赶上这样的阵仗;这里全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
兵力不够精锐,地形不够有利,最要命的是陈剑锋还有个硬性要求,伤亡率必须控制,绝对不可以拿人命填。在这些不利的因素下,草草扩编的二旅就在张正红的有力指挥下生生的扛住了马良近四个团连续的进攻。
张正红采用的战术战法很简单,就是不停地后撤,不停地修建工事,再不停地后撤,再不停地修建工事,尽力的黏住边二旅的进攻部队,拖一时算一时。只是这个后退也只有从县界算起十公里,寿光是核心区不能等同于其他地方,绝不可以让马良的军队深入腹地肆虐。
指挥边二旅的郑奇峰从第二天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与西线的第十旅毫无进展不同,边二旅为主的东线中路战线是不断地向前推进,只是推进的距离有限,有时战线还有反复。马良收到前线的战报也是向前推进,打退敌军的反扑等等,全是好消息但是却进展不大。

原定的在宽达十里的正面进攻战线上有三个突击方向,攻势很顺利,只是各路的进展不同,两翼的进展非常的顺利,压迫对方的防线不断地收缩,战线由直线变成了半弧形,弧形的两翼不断地收缩,最后原来十里的战线变成了五里,三里,三路突击成为一路突击,想要再分兵但是对方的骑兵已经护住两翼,想要进占那个缩小的阵地,但是这时对方的守军突然变得顽强起来,而不是一开始的迅速的退守,火力也加强了很多,短时间难以攻克。
到了26日,郑奇峰的感觉就不是不对劲了,而是抓狂,这一天上午,针对潍县至寿光大道北侧三里的一个叫王望的小村附近的鲁北建立的防线,边二旅组织了十次攻势全部成功,但是从出击的战线算起,直线距离仅仅推进了不足七百米,并不是鲁北构筑的防线之间的距离只有不足一百米,鲁北守军的工事之间几乎没有间隔,是源于在鲁北守军的死缠烂打之下,边二旅被迫把原定直线突进的正面进攻不断地改成对鲁北防线侧翼,因为那里的阵地上的火力对他们的威胁更大。
抓狂的是近三天的作战鲁北守军的新武器新战术层出不穷,进攻的边二旅几乎没有一次在占领对方的阵地后还要中招,最抓狂的是鲁北守军那些占不完的工事阵地,一个不大的阵地上那蜿蜒着密密麻麻的战壕连起来就是十几里。
边二旅的进攻部队开始很容易的就可以进占第一道壕沟,期间也就是遭遇一阵排枪射击,但占据第一道壕沟的边二旅士兵还没来得及高兴,壕沟里就爆炸声此起彼伏,原来这里的守军在打完那阵排枪后早就撤离了,但却埋下了炸药和手榴弹。
下一次再攻击下一道壕沟时,边二旅吸取了教训,还是挨过那阵排枪后,抵达距离壕沟四五十米就停了下来,打算派出小队工兵排爆,但这时普天盖地的手榴弹从壕沟里了飞了出来,等到死伤惨重的进攻部队抢占这道壕沟时,还是一样没有一个人影,守军扔完那阵手榴弹后早就通过通向后方的交通壕撤离了。
这一次边二旅的进攻部队想出对付的法子,以手榴弹对付手榴弹,但是当进攻的边二旅部队以为还会挨上一阵排枪就能顺利的逼近壕沟的时候,这次欢迎他们的是阵地上突然露出的七八挺轻重机枪的扫射。
再下一次,边二旅的进攻部队小心了自己的轻重机枪早早的开始压制对方壕沟可能的机枪阵地,步兵则小心的以分散队形冲锋,但这时不是排枪和机枪而是精准的狙击,目标还是机枪射手和军官。
再下次有了掷弹筒,再下一次还会有什么,边二旅的官兵对于前面的对方的阵地揣测不安……
条条大路通罗马,平原的地势适合展开兵力,攻不下这个阵地绕过去就行,但是郑奇峰和所有的与鲁北交战过的官兵都知道了,除非他们主动退守脱离接触,否则就是个黏皮糖,紧紧的黏糊住进攻的部队,不会让他们脱离接触。
即便是付出代价与守军脱离接触,但重新选择一个突击方向又要重新集结兵力,就算集结好兵力确定新的攻击路线遇到的抵抗也是一样,
鲁北的骑兵也不是吃闲饭的,时不时的抽冷子在边二旅的侧翼乃至后方搞一下子,致使边二旅不得不以大道为中心聚在一起。
抓狂的事不止这些,除去后勤供给时断时续,晚上前沿的边二旅官兵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不知道鲁北的守军手榴弹投的那样远,在边二旅的战线上不断地爆炸,有时会有几个倒霉的士兵挨上非死即伤,搞得所有的人不得安稳,昨夜鲁北还偷袭了几个侧翼的阵地得手,今天一早好不容易才恢复。
郑奇峰和几个团长参谋算了一下,以大道为中心的两翼这三天算起来往前推进了十几里,但是却是绕了个圈,绕到了大道上,倒是形成了对大道上鲁北守军阵地的三面合围,可从大道上算就往前推进了不足四里。
连续三天的作战,边二旅的伤亡不算大,就是全部官兵都是疲乏直至,再一个坏消息是前线储备的弹药不多了,大量的弹药堆积在潍县火车站或县城临时营地的库房就是运不来,马良整天就在那里扯皮也不顶事,谁叫他们的旅长受伤不能理事。
“旅长,您可来了”见到马良,郑奇峰就像个委屈的孩子见了爹娘…….
“路明,你可来了,我要睡觉了。”张正红也迎来了路明和他带来的一个营的炮兵。
“T”型车是小汽车并不适于拖曳大炮,但是对于轻巧的施耐德65MM山炮就能勉为其难,拖曳火炮的军车在高速公路上的行驶速度可能是七八十公里,在县乡公路上就是三四十公里,在机耕道上就是二十多公里,但是越野速度估计只有十几公里。
鲁北新修的大道都是三合土经过打夯压实而成,刚修成时非常的平整,但是现在的运输工具几乎全是马拉的大车,许多大车还是木轮,车辙和镶了马蹄铁的马掌不断的行走下,原本平整的大道布满了各种坑坑洼洼,形成了搓板路。
行署一声令下“一切为了东线”,沿线民军民夫立即出动,用铁锹铲去路面上的那些蹄印车辙,修补好大的坑坑洼洼,还要坚守在各个路口,维持从博兴到前线80公里交通的顺畅,就是为了路明的这次紧急增援。
一个山炮营的十八门65MM火炮和跑组人员由三十辆“T”型车运输,只用不足两个钟头就从博兴赶到前沿,他们出发时,对施从滨部的攻击正要展开,而对第十旅的歼灭已经完成,现在轮到边二旅….
“旅长,不能再往前了,对面的枪打得很准,我们旅很多弟兄特别是带队冲锋的连排长都死在他们的冷枪之下,现在哨兵都不敢在战壕外动弹了,更别说其他人了,人心惶惶。”郑奇峰数算了一下,边二旅已经减员一成多,但是连排长却损耗了一半多,吓得各个连排长都不敢穿自己的军装上前线,机枪射手的损失更严重。
“奇峰,西线那边第十旅已经失去联系,独一旅也遭受猛攻,情况不妙啊,这边的战事僵持了这几天,也没有多大的进展,田中先生建议我们撤回胶东,美国人逼得皇军不能明面上给予我们更大的支援。,孙宗先不地道啊,真担心这小子勾结鲁北抄了咱的后路。”马良远望着对面鲁北阵地上密密麻麻的壕沟和一个个几乎连在一起的暗堡工事,也觉得头痛。
“望远镜”随即旁边的参谋递上望远镜,马良看过去,对面阵地那里的情景在望远镜里更加的清晰,觉得角度不对,他又转转身,使自己能正对对面的工事。
“砰”一声异于之前听过的任何枪声响起,“哎呀”郑奇峰听到好像是一个参谋发出了惨叫声,回头一看,大惊失色,马良正站在那里抽搐晃动,胸口有个硕大的伤口。
“噗通”没等郑奇峰做出任何反应,马良已经跌倒在地上。
“旅长,啊”郑奇峰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腰部推了一下,接着肚子那里就是剧烈的疼痛,一瞧,自己的肠子已经从肚子上一个大洞流了出来,瘆人是瘆人,但他很快就没有感觉了…
“这是开胡了”张宗旺揉了揉自己被连续击发撞击的生疼的右肩自言自语….
“呼噜,呼噜…”张正红睡了,睡的很熟,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对于这里的战局他心里非常有数,经过前几天的折腾,损耗,边二旅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不用路明带来的炮兵支援,就凭现在二旅日渐高昂的斗志和愈发精湛的战术水准,一个对攻,边二旅就崩溃了,但还是把这份荣光全部交由路明吧。
“轰轰”65MM山炮迅速发射的轰鸣声和在边二旅阵地上的爆炸声应和着张正红的打鼾声,比张正红预料的还要差劲的是边二旅的表现,失去了主官,损失了大半的连排军官,连日困乏不堪缺少补给弹药的边二旅甚至连有效地抵抗都没有就大多投降了,少数逃窜的也被第九旅负责补给的那个加强营堵在潍县西部的丹河大桥全部缴械,边二旅完了….
孙宗先的伤很是时候的好了,约束部队逐渐退回驻地,留守潍县的部队把边二旅最后看守临时营地的一点兵力缴械,随即发表通电,斥责郑士琦等人软禁督军田中玉,挑起战端,祸害百姓….
博兴的施从滨部遭遇重创后余部投降…..
汉密尔顿秦强光的飞机编队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半个多钟头飞抵机场,他们归程不需要导航,径直向南飞,再沿海岸线向西就能抵达小清河河口,途中他们遇到了,齐光亮部向张克瑶的北路军进行反攻的作战,射手将他们没有射向日本人的子弹全部打光….
军阀之所以称之为军阀是因为有军队,失去了军队的军阀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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