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转载:真爱情缘二《抱歉,你只是个妓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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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发生了一件大事。记得高中时期几个兄弟说到结婚就变成愤青,觉得结婚是件傻得不行的事儿。后来大板却先结了,勇敢的当了个傻瓜头。问其感受,满嘴粗话的大板竟感慨:像浮云。大板说婚姻像浮云,人前都是美满一片。那么在浮云背后有什么?


问大板,他想了想,答:浮云背后还是云,茫茫然一片。最后这位跟我好了十几年的生死之交重重的拍了我的肩:“但我想,云后总有日月星辰。”


我望着大板,第一次重新审视他。直到他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大吼一声:“妈的盯着老子看什么!”我宽慰了:婚姻是浮云,带来一阵风,云后就会有日月星辰,晴朗天空。


我这才小心的吐出一句憋了很久的话:“小满怀孕了。”自然招来大板一阵毒打。


在和小满的婚礼上,大板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别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他是在大家都对我开玩笑时以一句玩笑话说的,谁都没在意。小满的妈,我那个丈母娘笑得好甜,但是我对她始终不能像对夏鸥的母亲一样亲热。小满把她的不满意表现得相当明显,因为她的肚子没法让她穿她中意已久的用她的话说就是“漂漂婚纱”。


只半年,小满就给我生了个女儿,当然她是在怀孕几个月后才和我结婚的,她怀孕了自己都还不知道呢。我问小满你月事多久没来了,她一脸傻相的说“我怎么会知道,哪有时间去注意哪些?”然后我们去医院一检查,孩子都两个月大了。


匆忙结婚,因为没满足她的婚纱秀,她在我耳边叨念了几个月,没办法小女儿满100天,我们照全家福时又给小满和我补了一张结婚照。照片里小满笑的很灿烂,结婚照和全家福都挂在卧室里。相框金灿灿的,小满很喜欢。那时我是很幸福的,小满的可爱,小女儿的娇憨。我以为我再也不会为除了家庭以外的尘事所动,偶尔不经意的想起那年,那个美丽的妓女夏鸥。


“抱歉你只是个妓女。”我曾经那么对她说过。我在知道了她为什么想给我九万多块钱后,确实后悔心疼。但是现在女儿的诞生让我生活多了一分新的快乐,我感觉自己已经是个让人依靠的丈夫和伟大的父亲,我每天最快乐的事,就是看见我的小满和小小满在沙发上蹦跳欢笑。


“小满我要让你每天都那么快乐。”结婚那天我在心里发誓。我想我做到了。
“小满你和我一起快乐吗?”我问。
“呵……呵。”她但笑不语。


女儿睡着那张最漂亮的婴儿床,喜欢对人笑,像她母亲。小女儿八个月大了,牙牙学语。


“露露(我女儿的小名)叫爸爸。”
“爸……爸。”我喜欢听她含糊不清毫无动机的叫唤,心里就窝心得纯粹。
“爸爸爸爸……”她叫个不停“妈妈……婆婆,多多……”多多,换她的意思就是哥哥。


偶尔会情不自禁抱着她,小声说“露露其实有哥哥的,一个小哥哥,小哥哥都5岁了。”以前我就总喜欢和夏鸥一起幻想,我说我们的孩子一定是个健壮的小男子汉,所以到现在我还认定她肚子里的是个男孩。


“小多多小多多。”女儿就嚷。抱着女儿,伤感一大片,满满是怀念。那时我已经是个35岁的男人了,早就过了那些迷恋风花雪月崇拜爱情的年岁,一心想过平静的生活了。夏鸥的连衣裙被我藏在衣柜最深处的,是一朵洁白的云。而被我藏起来的还有一份真挚到不能用言语述说的感情,埋在心里。


两千零四年的一天傍晚,我牵着已经4岁大的露露在公园里看河马。4岁的小女儿十分可爱,朋友都说露露长得像我。听到这些小满就不依了,她会马上把脸凑到女儿的脸旁边,嚷着,“让你们看看到底像谁!我生的当然像我啦!”然后扳过小女儿,问她“是不?露露。”露露什么都不懂,露露只会咯咯的笑。我看着爱笑的露露,就想小满一定是把海螺也送给了女儿——海螺是大海的孩子,海螺是快乐的精灵。


露露的妈最近迷上了打麻将,只要是别太晚回家我一般都不过问的。她应该有她的活动空间,我知道她是有分寸的,最多在输了百来块钱时来哭丧着向你撒撒娇要你补给她。小满一直都是个孩子,说不定以后还要跟露露撒娇呢。想到这里,我就不自觉的带了笑。


今天女儿出门前穿着条粉红色的小裙子,她妈给她梳了很多小辫子。还臭美的让她妈用口红在额前给触了一个红点,在公园里一跑,整一个粉嘟嘟的小公主。


走到公园一僻静的地方时,“爸爸,露露要喝汽水!”女儿叫道。
“好的,露露看见哪里有汽水卖了,就告诉爸爸,爸爸给露露买。”
“爸爸,那边有卖,爸爸,在那边!”小女儿用尽全身力气把我拽到一个路边的小摊旁。


“露露,这里哪是卖汽水的呀?”我抱着女儿,皱着眉头说,注意一看,小摊桌子上摆着个小黑板,用粉笔字写着“凉虾每碗一元”。立即呆住了,我没想到在这么多年后还会看见这种不为人知的小玩意。我心里的湖在那时就决了堤,回忆带着酸楚一涌而至,那女孩在阳光下奔跑的影子竟那么清晰。那年我29岁,一个女孩拉着我的手跑在前面,笑得毫无章法,透过风,全是她的发香。心底那个女孩叫永远,她站在初夏的阳光中,全身都毫不经意的散发着清甜。


“爸爸,这是什么呀?”小女儿仰着面细声细气的问。
“老板在吗?买两碗凉虾。”我叫。
“哎!来了!”一位老妇女急忙跑过来,她本来坐在另一边和一大婶吹牛。我一叫她就来了,双手不停地在围裙上搓着。
“两碗吗?好的!”然后利落的盛了两碗,放了红塘加了冰块。


女儿欢天喜地的吃,吃得满脸都是芝麻,一个劲的说爸爸真好吃呀爸爸真甜呀爸爸真凉呀!呵呵,我女儿说话不怎么会断句。我慈爱的看着女儿,她被冰得红红的小嘴一边吃就一边唧唧喳喳着,胖胖嫩嫩的手臂不停的摆动着。她的睫毛和她母亲一样挺好看,我第一次想如果她是我和夏鸥的孩子……随即想到小满,即可打断思绪。但我实在不想吃,我害怕我吃掉的是思念。


女儿吃完了后,心满意足的跟我走了,在路上还在问:“爸爸刚才那个叫什么呀真好吃。”


“那叫回忆。”心里极是苦涩,远处的夕阳,和渐渐亮起的街灯都是见证。于是晚上女儿回去告诉她妈,她今天吃了两碗回忆。乐得妻子笑个不停,女儿也跟着笑。什么都不懂的人真幸福,我盯着妻子和女儿,我想。微微悲伤。


有天下班回家晚了点,刚下车就发现有人影在后面跟着。我怀疑是抢劫的,正想赶快进小区里。


“何念斌!等等!”


我转过身,惊讶的看着这个能一口喊出我名字的妇女,牵着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男孩比较害羞,躲到他身后只露半个脸出来。


“你是?”我实在想不出他是谁,我敢说我从未见过她。


“我叫什么不重要,你快去看看夏鸥吧。唉!那孩子……”


我想那时当我听见夏鸥的名字时,我眼睛都瞪圆了。我上下打量着这老妇女,衣着相貌都普通,年龄大概在50上下……我像侦察员一般的盯了她十多秒,然后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是夏鸥给我的地址!你一定得去看看她呀。”我更纳闷了,我说夏鸥怎么了。


“哎,能找个地方慢慢说吗?”她直接问。我知道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她要告诉我了,虽然戒备她,却忍不住心中憋了多年的好奇。把她带回了家。


“你一个人住吗?”妇女打量着我家,拘谨的走进来,她身后的小男孩更是不停的用黑亮的眼睛盯着我。我看他一眼,他就赶快别过目光。


“不是,我妻子带女儿回外婆家玩去了。”我边说边给她到了杯茶,然后拿了瓶可乐给那男孩。


“哦,原来何先生已经是成了家的人了啊。唉!”她最后那声叹气有很大惋惜的意味。


“您请喝茶。”递给她一杯,然后在她对面坐下。


“哦,谢谢!”她本来还在环视我家,见我端茶了忙礼貌的客套起来。


“你有什么事,说吧。夏鸥到底在哪里,她怎么了?”我心里一阵乱翻腾,我望了她身边坐得中规中矩的男孩一眼“还有,这孩子是谁?”


“何先生你别心急,我今天来,就是要你去找夏鸥的,我当然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我全身的细胞都集中在一起,我从没这么紧张又认真的听谁说过话,我埋怨她说得太慢,她不会知道这种本就放弃的事被重掀起会有多心急。


“希希,你去看里面电视。”她对那小男孩说,孩子乖乖地进屋去了。经过我身旁时,他那抹淡定的眼神竟如此熟悉到让我一个寒颤。


“大婶,你说吧。”


“夏鸥是个好女孩啊!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的开场白就差点让我落泪了,我多年来最害怕的就是误会了夏鸥。那么我定不会原谅自己的,一辈子的罪。


“我第一次见到夏鸥,她才16岁。可以说,我是看着她长大的。那么好的年龄,却带着副大人都做不来的表情。我从没看见过她笑,她说话很少。但我丈夫那时也只是帮人开车的,说实话那时心里真为她惋惜,却也实在帮不了什么忙。你想啊,一个女孩,被折磨得全身都是伤……每次她都在我家来借药酒,她还安慰我呢,她说李妈你别担心我的伤,用烧酒揉一揉很快就会好的。你瞧瞧,她有时说话真是连大人都要惭愧的。但是我们又能为她做什么呢?我丈夫也是拿工资吃饭要养家的。哦,对了,我丈夫就是帮包夏鸥母亲的男人开车的。那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一风风光光的大老板谁会想到他背地里是个那样的禽兽。”她缓缓道来,说到最后那男人时咬牙切齿。


喝了口茶,她又继续说:“他包养夏鸥的母亲其实只是个幌子,他只是很喜欢夏鸥,就用她母亲做诱饵骗夏鸥上钩。夏鸥呢,你别看她一副冷漠的样子,偏偏又孝顺。于是,几乎每次那男人回这边公司,都要把夏鸥叫出来。她才是个孩子啊,遇到这种事你叫她如何去开心去笑?我丈夫看她可怜,有次就带回家让我给她找点药。那么灵巧的女孩子我一看就喜欢,加上我家没女儿,那么多年来,我都已经把她当亲生女儿般了。就常叫她来家里坐坐,她也给我说说她憋在心里不能告诉别人的事儿。哎,我也算是个她在这城市里唯一的亲人吧。”她缓慢的说,边说边回忆,我的思绪跟着他的声音起伏不停。我知道了,原来她就是那个司机的老婆。我点了根烟,心情沉重。我说请您接着讲吧,这些夏鸥告诉过我。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接着说:“后来她母亲去世了,她怀孕了。”顿了顿,她突然问我“你见过夏鸥哭吗?我只见过一次,就是在她怀孕的一个月左右。”


“为什么?”


“后来那位老板有近两个月没回来,但一回来就立马找到夏鸥。那时夏鸥母亲刚过世没多久,那混蛋男人就找到夏鸥,威胁她,要夏鸥去服侍他最后一次,并答应以后都不再去缠着她。夏鸥多单纯啊,傻傻的就去了,以为可以从此摆脱这个噩梦。去了就听那男人无耻的炫耀,两个月前那几次都没用安全套。夏鸥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所以说,那时她是很着急的,她自己也分不清孩子是谁的了。要知道你很喜欢那孩子,她绝不会杀掉你的孩子。但又怕不是你的,所以就暂时离开你,想躲着把孩子生下来。那段时间就连分娩都是我在照顾她,都心疼她的身世。”我惊呆了,这个傻女人呐!


“直到孩子平安出世,是个男孩。她又急急地找你,但是后来还是带着孩子离开了。小何啊,夏鸥待你不薄啊!孩子都给你带这么大了。”


“她怎么知道孩子是我的?”我立即提出疑问,其实我早在看见孩子第一次那刹那就觉得有说不出的感觉,就好象看见父亲啊母亲啊之类的亲切感。


“夏鸥说好象是你受伤了,给你擦拭了鼻血得到的血液样本。”我想起了,那次被路人撞到了流的鼻血。


“当天她就带着儿子去医院做DNA验证,结果真是你的孩子。得到结果那一刻,她抱着儿子笑了半天。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把孩子交给你,就走掉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连我都不知道。”我听得心都要停止了,手端着茶杯,一端就是两小时。


她又喝了口润喉,接着说“这一走,就是整整八年多啊。直到今年6月的时候,她才托人找到我,把儿子带过来,她人却没来。我求那个带希希过来的人告诉我夏鸥的情况,她开始死活不说,到今天早上我又去求她,她才告诉我,夏鸥本来在深圳的一个五星级酒店当领班的,日子虽然苦可带着可爱的儿子也还有个念头。两星期前一个住酒店的男人乘着酒性就去抱夏鸥,那孩子当然不从,一个失手吧,大概就把那男人给杀了。经过我也不是很清楚,本来这也算正当防卫,可是夏鸥把人家杀了,在浴室里把那男人的尸首用刀划成几大块!我想,那是她心里埋了二十多年的愤怒了。偏偏那男人是一大官的亲戚,所以,这刑就算最轻也怕是个无期啊。”当时忘了什么感觉,反正就是血液凝固了。


“所以她就叫她那边最好的姐妹,把孩子给我送了过来。你看,这一大一小,真是造孽啊!我就是来,让你快去看看她的,哪怕见个最后一面也是好的啊,至少在她……总算有个亲人……”说到这时,这饱经风霜的老女人竟然声音哽咽了起来。“我苦命的夏鸥哇!”我忘记了要哭,我那时脑子是很不清楚的。


“大婶,您告诉我,那大老板是谁!”我红着眼睛问。



“那个罪魁祸首就是那挨千刀的万人憎恨的刘光栋。”当她吐出这三个字时带着明显的恨意,我也呆了。


刘光栋……**外企的前任总裁,九年前因贪污公款被抓获,判了二十年。而我那时也只是他门下一个地区的经理,算起来也是给他打工的而已。我猛想到从24岁到28岁那短短四年间,从一个小小的课长爬到西南地区的总经理……我曾经还那么得意自己的天才,没想到竟是因为一个女人?!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缓缓的进屋去,一把抱住孩子。那男孩立刻僵硬了身子,戒备的盯着我。我的亲儿哪!竟然长到10岁了才见到父亲!我都对你母亲做了些什么啊孩子!男孩怔住了,却还是防备的挺直腰板。


“你叫什么名字?”我心疼的问。声音沙哑着。
“何叹希。”
……


“小斌,你说以后咱们孩子叫什么好呢?”
“嗯,是个男孩的话就叫……何……何叹息!”
“呵呵,什么名字呀怪怪的。”


“哎,夏鸥你不懂了,这名字才好呢!何叹息,为什么老是叹息呢,孩子以后一定会一生一世都没烦恼!”那时我的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准父亲,以为有了最美的妻子和最健康的儿。


我把男孩的头深深的埋入怀里——何叹希,你真的没有烦恼吗?


那位妇人要走时,还问了句:“小何,这孩子你认吗?你要不认我就只好带回去了。反正我家孩子多,加他一个也没什么。”


我痛苦的说,大婶你这样的话就是在怪我了。“我当初根本就不知道有个孩子!夏鸥就跟我说孩子打掉了。”


她愣了愣,擦拭着又流下的泪:“唉!那孩子!总是为别人想得多。”她心疼的念着,我送她出了门。


现在屋里就只剩我和一个男孩,那个黑瘦的小小的身子流着我的血,他是我的儿子。我的儿此刻正一声不响的盯着我,毫无表情,规矩的坐在沙发上,挺着了腰板。我心一阵酸楚。


“希希,你妈妈……她过得好吗?”他听到妈妈二字时眼睛亮了亮,里面立即就晃动了液体。随即张大眼睛眨了眨,把头微微抬高。带了分稚嫩的固执,让我心疼极了。却始终不语,没有丝毫表情。


晚上妻子回来了,女儿一看见我就一如既往的直往我怀里钻。


“爸爸!抱抱!爸爸!抱抱~!”亲昵得很。


“哎!”我亲热的抱起她,望了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儿子一眼。他本来正好奇的在看着进屋的人,看见这一幕马上调转头,用手狠狠的按了一下电视遥控器。故作不在乎,表情和他妈一个样。


“来,露露,这个是哥哥,快叫哥哥。”我把女儿抱到沙发上挨着儿子。



“哥哥!”露露立刻亲切的叫唤,一边用手去摸希希的脸。小孩就是小孩,你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也没那么多疑问。但是大人就不一样了——我心事满腹的看了小满一眼。


小满看见沙发上的男孩,就好奇的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我没答声,仍然望着儿子,心里盘算着怎样向小满开口,毕竟再善良的女人都不可能轻易接受丈夫的儿子不是自己的。儿子有些怕生,用看不出表情的眼神盯着矮自己大半个身体的妹妹,没理会。露露就一直叫,她稚嫩柔软的嗓音叫得很亲切很起劲。


她喊:“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她边叫就边围着儿子在沙发上蹦跳。


“恩。”儿子这才勉强从喉咙里发个声。刚才那老妇人走后我就一直想和儿子说说话,谁知他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就是什么也不说。我还以为这孩子是个哑巴呢。


小满希奇的又问了声这是谁家的孩子。我这才把小满拉到卧室,关上门后,我坚定的说:“他不是哪家的孩子,他是我儿子。”我想迟早都要说,反正孩子已经在这里是事实了。小满乐了,她说你又开玩笑吧。我望着妻子,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但也一定要告诉她。


“小满啊,你听我说,”我点上根烟,思索如何继续开口。吐出烟雾时,我看见小满被我严肃的表情吓到了,“外面那男孩,是我滴滴亲的儿子,我和夏鸥的孩子。”我注意到小满的表情,她先是愣了十多秒,然后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问:“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许骗我。”然后我一五一十的把前几年发生的,和刚才知道的事都告诉了她。


小满坐在床边,惊讶的被一个又一个她以前从不知道的情节吸引和震撼。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就毫无保留的说出了对夏鸥的感情,只是说法委婉,我害怕她不接受我和夏鸥的儿子。小满红着眼圈听完,过了十几分钟,都没说话,就那样坐着,目光呆滞。最后她哭了。小满哭了,她匍匐在床上,哭得很压抑也很激动,嘤嘤的声响,全身抽搐。我心疼又无奈的走上前,我想安抚妻子,竟不知怎么开口。我就这样沉默的站在她身边,努力体会她的痛苦。


“结婚前……姐姐,就告诉过我,”她突然开口了,在大概过了20分钟后。她把脸埋在被子里,怨声说。声音听上去很闷,因为哭久了又一直抽搐,所以此刻说话有些结巴“你……是,是个有故事的……人,人。可是,我那时……说,我说,我不怕……我……哇……”她最后实在说不下去了,放声痛哭起来,被子让她的眼泪鼻涕弄得一片狼籍。


我慌乱起来,又束手无策,我不知道该拿此时的小满怎么办。我跪在床边,诚恳的叫她:“小满,小满!”我想她一定恨死我了!我抱过她的头,抚乱她柔软的头发,让它贴在自己下巴处。我想,对小满,我有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债,欠了一生的情。小满不说话了,在我怀里哭着,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但她虚弱茫然的眼神让我心疼,她就像个被人遗弃无家可归的孩子。我深知她的痛楚,却又无可奈何——我不可能让我的儿子流露在外。


“小满,我知道你一向都很乖很体贴的……夏鸥和那孩子都太可怜了……我……”我语无伦次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安慰已经被现实打击得呆若木段的妻子。


“我知道,我要大量,要体贴……我要做个好妻子,善解人意……”小满双目无神的喃喃自语,让我实则快崩溃,“我要谅解丈夫,照顾孩子,要原谅真爱……真爱……”然后一行清亮的泪水又无声地划下,从她脸颊掉落在我手臂“真爱啊,什么是真爱?可怜我跟了你十年,竟输在你一句对从前的真爱。”一字一句说得那么真!真到感人肺腑,原来她一直都知道,我心向夏鸥,但是她十年来一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她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来感动开导我。


“小满,是我对不起你,你可以打我……但是夏鸥她……你实在犯不着和一个快死的人吃醋啊!”确实,夏鸥快死了……我说到此时,已是泣不吭声。


“是的,她快死了,她苦了一辈子,她可怜了一生,她善良又宽容,她很好。你们是真心相爱的,我应该要原谅你们的,我知道……可是……可是斌!我恨自己!我恨自己真的没那么高的觉悟,没那么高尚的品德……我心底在知道你还爱她时,我就是难受……我心里难受哇……像刀割!”小满说到最后喊了出来,那歇斯底里的呐喊,字字深嵌入心脏!


我身子滑到了地上,我长那么大第一次感到自己无能,在选择自己爱的女人,在对面自己的妻子,自己可怜的孩子……那同样流露着纯白眼睛的男孩,我的孩子!我混乱了,我不知所措了。我何念斌何德何能受到两个那么优秀的女人的眷念,我在欠了妻子那么多之后又有何理由向她要求:原谅我和夏鸥,原谅我和夏鸥的孩子。我感动自己在崩溃的边缘。


妻子半躺在床上哭,她身子剧烈的颤抖。我望着她湿润的双鬓,我上星期还在那儿发现一根白发。


“老头子你看我都长白头发了!”
“有什么希奇的,我也长了很多啊。毕竟过了十年了。”
“呀!已经过了十年了吗?那么快呀!我以为我还是个女孩。”我那时在嘴上嘲笑她大惊小怪,却实在是在心底想: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少女那般。


妻子现在躺在床上哭,她双鬓一定更添了几根愁白的头发。她是小满,跟了我十年,用青春把我从失恋的泥潭拉出,她是我结发的妻子呀!


“小满,小满别哭了,要不我们把那孩子送给别人,刚才带他来的那大婶……为人很好,一定会好好待他的。我们就可以……可以放心了。”说出这些话时,其实我心在揪。我的儿子呀!我和夏鸥的亲儿呀!心头那块动不得的肉哇!怎可能说丢就丢?可是……小满痛苦的样子,我又实则不忍。


“不准!”小满忽然撑起身说,并强打着精神装生气,她反而来拍拍我的头:“送给别人能有自己养好吗?谁不疼自己的亲儿?傻瓜!你太看轻我了。我们已经结了婚,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现在孩子他妈已经那么惨了,留个才那么小的儿,如果我们不养,叫他怎么办呢?”小满底下头,“毕竟,孩子那么小,孩子是无辜的。”然后她哽咽着却又十分认真的说:“你快去看夏鸥吧。儿子就交给我了。”


我本以为她会闹,会耍脾气,更或者怎样,我完全没想到还没等我多给她分析道理,她就自己想通了。我感激的抱住她,我为我有个那么气度的妻子而激动。毕竟,一个妻子能做到这份上,也需要太大的气度和胸襟。


“小满?小满……你长大了。谢谢你,老婆。”我用头重重的蹭她的脖子,发自内心的喊出。


“唉,谢什么呐?我才感谢你呢,让我白白多了这么大个儿子,捡了这么大个便宜我欢喜得很呢!”小满又用那种儿童语气说话,痛楚的泪水还挂在脸上。


“哦!我们快出去吧!说了那么久的话,露露太皮,让儿子单独在外面可应付不来!”然后小满赶紧跳出去,她笑着亲切的一把揽住希希,大声嚷嚷:“哇!你这小鬼,长得可真俊呐!以后你就是我儿子了,当然你可以叫我阿姨,我等你到你想叫我亲妈,那时我才高兴呢!嘿嘿!真帅!明天你带妹妹去吃肯德鸡!”我瞧见妻子说话时,声音还发着颤,眼眶又微微发红了。“露露,好不好?”她一手拥着儿子,一手抱过女儿,强装兴奋。儿子本来陌生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就在小满欢快的声音中放松下来。


“但是有个条件!”她严肃下来,让我在一边心着实的悬了一下,“你们必须给我带回个最大的鸡翅!这可说好了我那份不许偷吃啊!”小满天真的说,女儿也开心的尖叫。我这才放松心情,情不自禁的舒展了笑。我注意到儿子的表情,带了微微的笑容。此刻我是那么的感激妻子,她实在比我勇敢。回想当时我遇到这种事情就不知所措了,我突然觉得我开始依赖她——妻子小满。


晚上小满提议去吃一顿海鲜:“我们去吃海鲜!狂宰你们爸爸一顿好不好?”


这个提议得到全家一致通过:小女儿最疯,她兴奋得尖叫蹦跳;儿子比较腼腆,却也在这时止不住的笑出来;我望着小满,我觉得那刻我是离不开她了。


“妈妈,为什么要宰爸爸一顿?”小女儿问,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宰的意思,却也跟着说得起劲。


“你爸爸啊,不乖!犯了错。”小满故意生气的望着我说,一会又笑了,“露露你自己去问你爸爸,他该不该被宰。”


“呵呵,该该!今天我们出去玩个痛快!”快乐立即感染了我。


“啊!好啊好啊,哥哥,我们一起去宰我爸爸!”女儿拉了儿子的手欢快的说。


“露露,”小满蹲了下去,面对女儿严肃的说“不是你一个的爸爸,是你和哥哥的爸爸。哥哥也是爸爸的儿子呀!知道吗?”


“哦!”小女儿似懂非懂,却也把小脑袋点得很快。“哥哥,是宰我们的爸爸!”然后一家一起出门,热闹哄天。


夜空里有星星无数,我们一家四口就这样走到大街上。妻子左手拉着儿子,右手挽着我的腰,我右手抱着女儿,左手拥着妻子。她们在说笑,夹杂着女儿毫无文雅的叫声。偶有路人被吸引,羡慕我们的温暖一家。我抬头,我突然感到有湿润的东西滑落。晚上在床上,拥着小满,我说谢谢你。


“老婆,谢谢你。”那时她已熟睡,带着安静如孩童的颜面。


但是我不再觉得小满是个孩子了,我专注的看小满,跟了我快十年的妻子。我想我在现在才了解她,在她乐观的外表内有颗那么善良懂事的心。或许我都还不能真正懂她,我就需要用一辈子来探索,用眼睛看她的快乐,用心去体会她的内涵。


小满,谢谢你。轻吻了她的颊。




(结束)


第二天我就直飞深圳。


你走了,我失去了我最爱的女人,我的儿子失去了他的母亲。那么孩子别哭,你妈妈在天上,笑呐!你看她依旧纯净着……


我离她那么近了,虽然我还在飞机上,我似乎已经感觉到她的心跳。我带着夏鸥最喜欢的那件纯白的裙子,夏鸥,好女孩,我来了。你别怕呵!有我在,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当我怀着波涛万丈的心,隔着一堵玻璃墙看见穿着囚衣的夏鸥走来时,我眼睛一下就红了。


“夏鸥!夏鸥!”我从心底的喊出,因为只能见十分钟,我一下子千言万语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思绪一下就堵塞了。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才能表达出我对她的思念和感情,我甚至不能接触她——隔着那道玻璃窗。


她好瘦呵!又瘦又苍白。我眼泪又止不住的流出。我不是个喜欢随便哭的男人,但是我总是在夏鸥面前流泪。


我以为男人在这个世界上只为两个女人哭,一个是母亲,一个是爱人。


夏鸥,我爱你!


“你哭了。”这是这么多年来夏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别哭好吗?我活得很好,我不苦。”她用对讲机说,微笑着,我想只有像她那样从小就不爱表露感情的女孩才能在生命尽头微笑吧,笑得好从容。我实在不喜欢看见她现在的笑,她那笑就代表离别——生离死别。


“夏鸥!”泪水疯狂起来。


“夏鸥!我对不起你!”我扑到玻璃窗上,世界上还有什么窗比这盏更残忍而铁面无私的墙!


“我能进去抱抱她吗?放我过去好不好?”尽管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还是哭着恳求我身边的看守员。


他看了我一眼,“没什么时间让你多浪费了。”他冷冷的说,可能他早就对这些麻木了。但是我还不能接受啊,我真的害怕失去夏鸥!


“夏鸥!夏鸥,我带了你最喜欢的裙子!”我说着,就慌乱地去翻包,取出那件白裙子,展示在夏鸥面前。


“啊……谢谢你小斌,我的裙子啊,这是我的裙子……以前我最喜欢穿的,你说穿上像白云那么好。”夏鸥轻笑,眼神微微显示了激动,在看见这件裙子时。


“小斌,你看见孩子了吗?我们的孩子。”夏鸥又说话了,说到孩子时她声音还那么好听,软软的,轻柔,而母性。


“看……看见了。”我喉咙被哽塞了,我说不出多余的话了。


“他叫何叹希啊,是你当年取的名字。我现在也觉得真好,希望我们的孩子永远不必叹息,永远没有烦恼吧。”


“好的好的,夏鸥!夏鸥我……夏鸥啊……”我那时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的呼唤她的名字。


“这么久才让你见到孩子,你会怪我吗?你别恨我好吗?”她底下头,几乎是立即又抬起头,睫毛上粘着闪光的东西。“我好自私,一个人带走孩子,也是没有办法了。”


“不怪你不恨你,夏鸥你一点不自私!自私的是我,你那么辛苦养大我的孩子,我还怪你什么呢?夏鸥我一直爱着你,夏鸥我永远都爱你。夏鸥……夏鸥我不想你走……我不想!真的!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和我们的孩子。我们其实有孩子的……那孩子他,我们有孩子的。”我语无伦次了,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想表达什么。


“傻瓜,我没走啊,我这不就在吗?以后也永远在你身边啊。那孩子,你要好好爱他啊。”一提到孩子,夏鸥脸上就出现一抹为人母亲的安详,“我知道你会爱他的,你当初那么的喜欢他,你提早买了好多小鞋啊小衣服……可是那时他还不能叫你爸爸呢。现在他叫了吗?他听你话吗?”


“嗯嗯!叫了,他叫我爸爸,他很乖他很像你。”


“唉,我不希望他真像我,我……是个妓女啊。”她说她是一个妓女!一个妓女?!


我一下子就想到什么,在多少年前,她说如果她有多少钱,我会不会娶她……我当时是怎样的回答啊!至今才知,回答她的那句话,折磨了夏鸥一生,也惩罚了我一世。


我再也克制不住了,我猛地跳起来,抱住头,发疯般狂抓自己的头发!像野兽一样的尖叫,又拼命捶打自己的胸口,用指甲抓自己的脸!“啊——啊——”那一刻我是痛苦难耐级了,我疯了,我精神分裂了,我听不见别人说什么,也听不见夏鸥了。百万只虫都在撕咬我的心,我受到了最严厉的酷刑。我的行为根本不受控制了。


我死了吧,已经。这是最严厉的惩罚。


那么纯净如水的女孩……我说“抱歉你只是个妓女”。


“夏鸥!我们一起死吧!”我对她叫。拼命向玻璃墙撞,看守开始拉住我,叫了很多人把我拖走了。


“我们的孩子怎么办!”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后一句夏鸥的话。


本来要给我打镇定剂的,但是奇迹的是当我听见这句话时就安静下来,然后从容的走出监狱。


夏鸥说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我立刻想到了我的孩子,我和夏鸥的孩子。瘦黑的脸,那安静纯白的眼睛。还有小满,女儿……等待我的那个家——四口之家。


几天后,我带着夏鸥的骨灰回到家里。一切照旧。


上班下班,周末带妻儿去公园散步,看猴子看河马,偶尔全家旅行。


我感谢夏鸥给了我这样好的一个儿子,完全遗传了他母亲,不爱说话,心里却是处处为人着想,是善良而体贴的。


三年后的清明节,我一如既往的带着妻儿来到这里,全家每人都对躺在里面的女人几拜。


夏鸥当时一定不怎么难受就过去了,因为她一生受过太多苦难了,上天要再安排些痛在她身上就实在不公平了。她一生都活在悲苦里,或许这是让她最轻松的解脱。


“哥哥,里面是什么人呀?”女儿问儿子。


“是母亲。”


“可是妈妈在这里呐!”女儿拉拉妻子的裤脚。


儿子望着天,泪水在他眼眶里转动却没流出。他有一双如他母亲一样纯白干净的眸子,有同样善良的内心,也时常带着他母亲一般的安静。


“这个是天上的母亲。”儿子说。


天上的母亲。我想,那却是我寄托到天上的伤。


妻子是个敏感的动物,她又在我身边悄悄地哭了。


我紧搂了妻子。那么,谁又是谁的伤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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