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离 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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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低吟,百花喷芳,蝴蝶起舞,绿柳轻扬。身披柔媚春光,略带甜意的风在发鬓掠过。
“一转眼都过了这么久……”宝儿倚在桥栏上望着水面波光粼粼。
冬去春来,赌坊与妓院的生意日见稳定,值得庆幸的是经营比想象得顺利。偶尔增加些情趣游戏调节客人们的胃口还能进一步增加收入。仇天行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他表面贪财忘义,相处的日子久了,便能觉察他是个极明白的人。
从天行那了解神宇大陆对神祗及尽疯狂的崇拜。宝儿借一个莫须有的“隐居道仙”为师,掩饰自己“说不得”的神秘身份。叫是人要查无从查起,也能简单敷衍了他对万怡楼的神奇改造。
仇大老爷摇着扇子一派风流状:“大好的天气,不游船可惜了!”正巧一只乌鸦叫嚷着飞过,姓仇的也不觉晦气,道是天高气爽,乌鸦也能唱歌。
宝儿恶心够了陪他一同上船,天行阔气惯了,好大一艘游江彩船,客人就三。
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人一觉得舒坦就犯困,宝儿打了个哈欠偎进苍炎怀里,迷蒙的视线无意中捕捉到岸上一处异样的喧嚣。
“天行哥,那边是做什么的?”宝儿手指一处并不繁华却人潮最多的地方。
“奴市”未待天行开口,苍炎生硬的口气已经给了宝儿回答。
“买卖奴隶的?”宝儿蹙眉,手不自觉的向左肩抚去,那里有一个奴印……他一向对那个陈年伤疤不感兴趣,直到前些日子的一次意外……
起初宝儿对天行“不得在无人陪伴下擅于楼内走动”的警告不以为然。毕竟恢复了男儿身,已不是那个小丫头阿紫了。妓院里的女人多得看不完,他料是没人会对自己那干菜似的身板有兴趣,宝儿只负责楼里表面的运营以及赌坊内部操作。天行顾及他还是“小孩子”,说楼里的姑娘毕竟是卖的,不干净,除了大厅的运作由宝儿管辖,其他都还是交由魅月操办。虽说做了“镜花水月”的楼主,有关妓院内部的黑暗,宝儿还无知无觉。
是谁说好奇心会杀死猫的?
当宝儿被吊捆在又闷又臭的暗室里时,只有恨恨磨牙的份,不知是在咒骂此话的精准,还是自己的愚蠢。
解释仅是徒劳,面前相貌平平的壮汉终于牵动了下嘴角:“小畜生还是少说话的好。多情公子是何许人?你个区区小奴就算易容也变不成那神仙般的模样!更何况皇奴烙印在身,还有脸狡辩?”
宝儿已经连冤枉都喊不出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只是在后院看书时见到黑影闪过跟了过去。这一跟,就被人敲了后脑,现在头还涨痛,两耳嗡嗡。
“你叫魅月来,她认得我!”
“大姐事务缠身,是说要见就见得了的吗?乖乖呆着,等刘副管传话来看怎么收拾你!”壮汉鼻子里哼气,眼神怪异地在宝儿周身扫了下,阴阴一笑直叫人惊掉一地鸡皮疙瘩。
宝儿以前都没见过这些抓自己的家伙,那似乎有点身份的“刘副管”也一样压根没听过名讳。平日里只爱和三小姐一群“高干份子”胡闹,闷亏竟吃到小喽罗身上……宝儿不禁感叹——阴沟里果然是能翻船的。
刘副管是个瘦骨嶙峋犹如濒死山羊般丑陋的小老头。即使咳嗽不止,也放不下手头那支黑乎乎的长烟枪。他不停的吸着大烟,听取身边两人献媚似的叨念。
“确实是个俊娃儿。”老头儿边咳嗽边拿烟枪在宝儿身上敲敲打打,一副检验货品的钻研模样。
“叫仇天行来!魅月,红蝶随便谁都行!他们认得我!”无论怎么叫嚣,那几个人都无动于衷。宝儿急得眼眶里泪水直打转。手被吊得麻木涨疼,要是双手都给吊废了,他也不想活了。
“这种芝麻丁点儿的小事用得着劳烦爷?随便处理了就是。”刘副管悠哉哉的吐着烟圈儿。几个人笑得怪异邪祟,数只粗糙大手开始撕扯宝儿衣服,叫他惊出一身冷汗。
“干什么?别碰我!”宝儿惊叫着扭动挣扎,却是无济于事。
“乖乖服侍爷们一回,把大家都伺候爽快了便放你出去。”黑汉子边脱裤子边给身边的人使眼色。
“你们去死!”宝儿大叫着激烈挣扎,身子不住颤栗,牙跟咬得咯咯做响……
散发霉臭的大门猛的撞开,宝儿还未醒悟发生了什么,已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炎!炎!”受惊的孩子哭叫着搂住宽厚的肩膀,任眼泪鼻涕涂满整脸,根本无心在意那突然充盈一室的血腥味……
“好了,宝儿。不哭了,没事了。”大手轻柔地抚顺发丝,手指微弹,点上孩子睡**。
……
宝儿由昏睡中醒来,身边空无一人。迷迷糊糊地挪到门口,刚想开口唤人,便听到孔雀轻浅的责备之声。
“真想不到你会为了他做到这地步……”
“交给仇兄处理一样会这么做。拖延一时半会虽无大碍,却恐节外生枝。”炎的声音很沉,隐约能感到一股难以言明的魄力……
“……公子他若是知道了……定又要胡思乱想了罢……”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炎的声音沉了两个音阶,听得人心颤。
孔雀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岂敢。我只是好奇,公子在大哥你心里占了多少位置?”
“与你何干?”
“风月场里练就的眼睛,可以看穿很多事情。”孔雀语调暧昧,隐隐的藏不住一丝威胁的韵味。
“那也应该清楚乱搅舌根的下场。”
“……只是好奇罢了。况且……我问的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不是吗?”
“……”
“一个没有‘心’的人,那里能装下多少?”
“不要得寸进尺了!”
宝儿猛的一个激灵,他强迫自己认定那鬼魅般可怖的声音绝不是炎的!
“孔雀失礼了。”
“没有下次!”
“是的,已经够了。”淡淡的,混合着满足感与失落怅然的柔媚声线飘绕在空中……
宝儿紧捂住口,趔趄地跌回床上……
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孔雀,吻了苍炎……
之后的日子平静得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只是大家都再三叮嘱宝儿千万不可让人看到自己身上的烙印,皇族的印又与民间不同,这些无人肯与他细说。尤其苍炎,极深沉的暗眸中,似有什么意味不明的东西正在酝酿……
一旦烙上奴印,便失去了为人的资格,甚至比畜生都要低上一等,没人想那孩子去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大家只是对他千般呵护万般小心,只为守侯那最纯然无邪的微笑……
宝儿又不是木头人,怎么察觉不出大家对奴印的敏感,只是天性使然,把这疑问埋葬心田尽量不去碰触。
“天行哥,我们能在那边靠船么?”宝儿手指着奴市。
“宝儿,那里……”苍炎急着开口阻止,话却被宝儿一个冒失的吻堵了回去。
“我想去看看……没事的,有炎在呢。”阳光下,孩子笑容媚惑醉人,仿佛清晨伴随露珠绽开的血罂粟。
仇天行在一旁装模做样的咳嗽:“你俩慢慢亲热,我叫船家靠岸去。”
苍炎耳跟有些红,相处的日子久了,宝儿越来越无法无天,总爱在众目睽睽下做些出阁举动,似非要告召天下两人不可示人的暧昧。
只是苍炎心里有个说不明的疙瘩,他总觉宝儿的“喜欢”其实非常单薄,那孩子可以很容易的喜欢上任何他看着顺眼的人,那个叫孔麟的小鬼,镜花水月的三小姐,书斋爱牢骚的年轻先生,花圃很八卦的老农,甚至夜晚在月下叫唤的小猫……这份博爱,让苍炎的心总像悬在半空中样的颤微微。
或许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这孩子……天生就应验着神性的冷漠……
皇宫中有如雕塑的九皇子,与眼前这个生气蓬勃的孩子,本质上,终究还是一个人罢……
奴市与菜市场很类似,散发着叫人恶心的气味。讨价还价,叫嚣买卖……唯一不同的,就是以人类为货物……称之为“奴隶”的商品。
三人穿的都是绫罗绸缎,虽没过多彰显身份的昂贵珠宝陪衬,浑然天成的非凡气质早已引来无数惊叹的目光。
宝儿围着珠领流苏披风,一身白雪金绣,沾不得地上的泥泞,自然是由苍炎抱着。或许是那孩子的衣着干净得太刺眼,来往行人见着都会稍微让开些。估计把宝儿当成苍炎儿子的人不少,大多数姑娘的媚眼都抛向仇天行。宝儿嘲笑他“艳福”不浅,仇大老爷倒还真自我陶醉了起来。
苍炎碍于那些奴隶多是**而不肯带宝儿走近。他们几乎是在路中央走马观花,听着天行指指点点的一路介绍。
这里的奴隶还分好多种,就像苹果橘子分产地一样,听来怪不舒服的。大多数买卖的是劳奴,毕竟劳动力是带来财富的根本。产奴是专门买回去配种生一群小奴隶用的。……还有很多,大小分类。来到场中人最拥挤热闹的地方,从仇天行那知道,这里是唯一的性努交易场,毕竟奴隶里要出个相貌可以的实在少得可怜,因而也算是最昂贵的奴隶了。宝儿在苍炎怀里,视野比较宽广,望向场地中央,横竖好多木头架子,架子上绑着几个奴隶,大多数的都堆挤在西场空地那。深浅不一的****挤在一处的景象实在是叫人恶心得厉害。
见宝儿做呕,苍炎马上关切道:“不舒服么?这里腥臭得厉害,没什么好看的回去吧。”
宝儿颦眉微微点头表示赞同。苍炎才迈步,一阵喧闹的叫价声此起彼伏,宝儿一时好奇抬头望去,瞬间凝神!
台中央的十子架上绑着一个男人,皮肤黝黑,阳光下虽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紧致的肌肉线条,修长匀称的体形,却依然有如豹子般矫健。
“炎!等下,我想进去看看。”宝儿指着那个奴隶的方向,苍炎望去,微皱眉。见孩子眼中只有兴奋,便不多言的护着他小心的挤进人群。
叫价一声盖过一声,场上的那个奴隶贩子听得正激动。不住的在给捆在架子上的奴隶变换捆绑姿势,或是将肢体弯曲一些几乎不可能的角度,或极度暴露私处。那个奴隶非常不配合,挣扎中踹了摆弄他的人有三次之多。其中一次几乎把人踹下了台。他的反抗令其吃了不少拳脚和鞭子,但是场下的观众似乎更兴致于见到那个奴隶受罚的样子。宝儿忍不住回头问天行:“性奴也有这么强悍的?”
“除了美得国色天香,就是这种烈性的好抬价,说是‘性奴’,其实是‘虐奴’,多不是用来满足**,而是征服欲。买得起奴隶的也不会找奴隶发泄吧,太低级了。”天行不以为然的笑答。
话音刚落,仇大老爷差点没把自己舌头给咬了。眼前这小祖宗背上也有个印啊!醒悟自掘坟墓也为时晚矣……
宝儿没如意料中的生气,反笑得像只见着野兔的狐狸:“天行哥~钱袋交出来。”
天行的心脏像被人摁在沙子里似的毛,宝儿的笑他见多了,却最见不得这种。
上缴了钱袋,连腰上价值连城的韘佩都被捞了去。
“别胡闹!”仇天行再笨也猜到宝儿要做什么,却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话去阻止,性奴对那孩子是个太敏感的话题,他开始后悔之前答应靠岸游街的事,可又哪里买的到后悔药?只干焦急的追随着孩子瘦小的身子往前台钻。
宝儿来到前台时,那个奴隶已经有了买家,正由架子上解下来。他双腿被折磨得几乎无法站立,却还是努力的维持身体平衡,颤抖的手死抓着木架不让双膝跪地。
这种倔强的姿态在他看来很熟悉,初见孔麟,也是这般不服软的气势。或许因为宝儿是个太过软弱的人,所以才会被别人的坚强吸引,那就像是一个渴望不可及的梦,深深的陶醉其中不可自拔!
“等下!”
宝儿走上台,依然稚嫩的声音喝止了台上数人的的行动。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向他,神色各异。
吞了口唾沫,压下心头的不自在,宝儿把天行的钱囊丢给人贩子,另一手直指刚从架子上下来的奴隶:“那个人我要了,你看这钱够不?”
宝儿刚上台的时候,受伤的奴隶无视一切的低着头,直到宝儿说要他。一双聚满星子的黑眸像发现敌人的野兽般射出犀利的视线。
那不是奴隶的眼睛,凌厉狂傲,精光四射,充满了生命力。
宝儿并没有理采那个正兴奋数钱的奴隶贩子,而是悠然回视眼前这个奴隶挑衅的眼神。
刚劲的眉毛紧蹙着,深邃的眸子幽暗下来,那是属于丛林野兽的敏锐,似乎下一刻就要扑将上来将眼前的猎物撕碎……
真漂亮,一只漂亮的黑豹子!
香舌不禁挑逗性的舔过樱唇,场下众人都被这不经意的媚态震慑,那只黑豹子却勃然大怒。
六个打手拼尽全力才阻止了那奴冲向宝儿行凶的架势。
“这算什么意思?抢人么?我已经买下他了!钱都付了!”本来持着铁链正要去拴那奴隶的胖子突然冲着宝儿这里大吼大叫,唾沫横飞。
“你嚷嚷个什么劲?这位公子给的价钱是你的30倍!有本事拿出31倍的价钱来呀!本来就是叫价谁高卖谁的。吵什么吵!”点钱的奴隶贩子一脸鄙夷的怒叱前买主,忽又转过头,对着宝儿讨好的傻笑一气。
宝儿也是愣了,他还担心天行的钱不够顺手捞了他的玉佩。按照以往认知,买卖人口定是十分昂贵的,谁料竟是如此廉价。
眼睛余光瞄向台下的仇天行,不意外的看到他正一脸黑灰的拼命揉按太阳**。
——又不是故意的……自己没事带那么多钱,怪谁?
宝儿丢给天行一个意味活该的鬼脸,这冤大头,天行是做定了。
稳步走到同样一脸惊诧的奴隶面前,宝儿对他坦然一笑,伸手举吊着仇天行的玉佩在那胖子面前晃荡了两下:“用来补偿你的损失,够么?”
胖子眼睛一亮,东西拿到手谢了又谢,半天才笑不动的走人。
其实并不是宝儿大方……东西抢来就没还回去的道理,不如随便消遣了。

仇大老爷现在脸已经快黑成碳饼了。——那块玉买一个奴隶场都绰绰有余啊!
“叫什么名字?”宝儿抬头询问刚属于自己的奴隶。
“没名字。”他声音沙哑得出奇,属于声带受伤的那种不自然的粗糙,听得宝儿心里怪怪的不舒服。
奴隶的无理并未引起宝儿不乐,他摸摸下巴若无其事的笑道:“也好……我起了名字也就是我的了……”
“……”奴隶仿佛没听见般的低着头,身子骨站得像枪杆一样比直。
“夜,刀……你就叫——离夜刀!”
那人眼眸漆黑如夜,脾性坚韧似刀。夜刀二字,是最适合他的真实写照。
离字在八卦中代表“火”,宝儿一向对“火”这一存在情有独衷,难以琢磨,肆虐嚣张,却又可以给人带来温暖无限……凤凰浴火重生,他想意寓夜刀脱离奴隶身份,重获新生。
全场哗然。
奴隶的名字,最多使用的不过是些叫来顺口的数字。给奴隶起名赠姓,听在人耳中,简直就是天方夜潭!
那个奴隶也震惊了,不过也就一眨眼的工夫便恢复了平静。他傲然的站在宝儿身前,即便赤身露体,即使遍体鳞伤,依然掩不去燃烧与内在的凛然不屈。
宝儿若无其事的笑笑,转向奴隶贩子问道:“他的衣服有么?”
“这……奴隶向来不穿衣服的……”那贩子突然顿悟似的开始脱衣服:“公子要是不喜欢自己的奴隶被人看,小的把衣服给他穿就是……”
“不用了!”宝儿皱着眉阻止了他献媚的举动,那家伙看了就厌弃,他才不想委屈了夜刀。
思虑了下,宝儿解开自己的披风,将饰带抽了出来:“过来。”
夜刀听而不闻,宝儿微叹口气,亲自上前将披风围上他的腰。
黝黑的皮肤直窘得泛起一层红晕,夜刀尴尬的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会弄脏的。”
宝儿咧嘴一笑:“安了,又不是我洗衣服!”
苍炎和天行都在梯子边等宝儿。两人表情凝重得可怕,那孩子却笑得一脸没事的人样。
“炎!”宝儿高兴得一蹦,直接跳进苍炎结实的怀抱。夜刀木纳的跟在后头,困窘的星眸在三人身上游移不定。
“过来罢,从今天起,你便是我多情公子的人。”宝儿温和的笑道:“别太拘束,跟大家一样称呼我‘公子’就行。”
“天呐!是多情公子!镜花水月的楼主多情公子!”全场一锅沸水似的喧腾起来。
宝儿一脸惊诧的看着苍炎,又转向天行:“天行哥……我有这么出名么?”
天行白眼翻得跟滚珠似的,脸色铁青:“广告宣传效应!”他照搬了宝儿当年的原话。
“呃!”额鬓不自觉得流下一滴冷汗……刚开业的时候他确实有叫人四处分发宣传单。……那种对他来说稀松平常的事情,已经超出预想地叫“多情公子”名扬街头巷尾。
把脸埋进苍炎脖颈里,宝儿开始效仿鸵鸟精神。
“仇老板,该回去了。公子身子不舒服。”苍炎寒着脸交代天行,抱着宝儿大步离去。
等上了船,苍炎的脖子已经被宝儿啃出四五朵鲜艳的梅花了。小鬼欣赏着自己创造的那几片绛红,**舔拭,乐不思蜀……
换了身侍仆便装的夜刀猫一样静悄悄的来到二人身边伏身跪下,双掌互叠,手肘持平横与地面,额头正抵掌背。最标准的拜跪礼,让他一丝不苟的演绎出另一番孤高自持的韵味来。
“夜刀……买下你,其实不过一时兴起。不必拘泥与那场交易。若想要自由,跟天行说一声,他会给你准备充足的盘缠。”喝着热腾腾的芝麻糊,宝儿眯着眼淡然的交代。
匐在地上的男子听后微一颤抖,随之传来的是阵冷嘲的暗哑失笑:“自由?烙上了印既终身为奴,纵使把那块烙痕连皮扒了去,诅咒的束缚依然存在,没有主人的流奴,迟早会被发现抓回市场买卖。……你言中的‘自由’可信吗?”
宝儿心下一颤,放下碗勺,手不自觉的冒出冷汗:“……你……说明白点。”
“够了!”苍炎作势要带宝儿离开,那孩子却突然犟了起来。
“……普通的劳奴印是没关系……不过‘性奴’属于高级奴隶,奴印烙上时是下咒的。只要是会一点咒法的人,都能辨别出性奴的身份。”突然出现的仇天行跨在门槛上,眼神冷漠地睨了下夜刀:“他是白虎国的人,估计是战奴。”
宝儿诧异地看向夜刀,见他嘴角讽刺地扬了扬,心不自觉地抽痛了下。
“天行哥怎么知道?船上有咒师?”
“……在这里。”天行歪着嘴笑,点了点自己。
一时间,船舱内寂静无声,天行暗忖,性奴之特例,与其让一个不知敌友善恶的外人胡乱捅破,不如由自己说个明白:“宝儿……你的印……是朱雀国大祭司下的咒……”
“永夜……?”宝儿愣了下,记忆中,夏永夜给他的印象一直都不错。多次维护,更留下满腔感激。怎么也无法将他与坏人联系起来。
“毕竟是有史以来能力最强的祭司,术法无人能及左右。由他下咒的人,应该只有他可以识别……”仇天行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是给宝儿吃定心丸还是一颗重量级炸弹。
不好的预感涌现,宝儿惴惴不安……
“……其实……无论你怎么掩示身份,他人或许不知,但下咒的大祭司一定清楚你所处的位置……至死也逃不过咒印的追踪,只要他想找你。”天行一磅炸药丢下来,轰得宝儿是三魂没了七魄,一下虚脱在炎的怀里。
宝儿眼里尽是不可置信!唇抖个不止,喉咙却哽住似的发不出一丝声音……良久,待最初的震惊平定,那孩子渐渐从苍炎怀里退开:“……你们都……不告诉我……”声音震颤的厉害,仿如一只受伤小兽:“他们是确认了我不是‘黄龙’才把我丢出来自生自灭的……可现在……我在镜花水月那做的事情……我这不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那预言,对任何人来说,都太诱人了。”仇天行轻叹,眼神中,有什么东西涌动着。
“……所以你将你的楼交给我……为的就是想试探我究竟是不是‘黄龙’?”宝儿的问话,几乎咬牙切齿。
“可以说是,却也不全是。”天行走近,蹲到宝儿身边语重心长:“不一定要太悲观。不妨想想,你把我的万怡楼搞了个天翻地覆,又以‘多情公子’的身份昭然人前。皇宫里不可能没消息,但现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把我丢出去充军妓之前也是毫无动静的啊!
宝儿这么想着,却没有真的用这话去反驳天行。这么糟糕的经历,只有苍炎知道就够了。
“你们其实都想看吧?”平复了一切思潮,宝儿呆望着壁角上努力结网的蜘蛛:“看我会不会是传说中的‘黄龙’,看我还能在一时兴起下做出多少荒唐的怪事,看我明明困在其中,却还妄想飞出蜘蛛网的愚蠢天真。”他状似疯癫的痴痴低笑几声:“看,我算不算是个合格的小丑?起码做到娱乐大众了吧?”
“宝儿……”苍炎伸手欲住搂孩子颤抖的肩膀,却被他一个激灵闪开了去。
“我怎么可能是什么狗屁‘黄龙’?我根本就不是你们这世界的人!”宝儿歇斯底里的大叫,眼泪刷刷的流,刹时眼前漆黑一片,竟是昏了过去……
从黑暗的避风港中走出时,天空下着蒙蒙细雨,如泣如诉的哀乐由园中凉亭悠然飘来。宝儿熟悉那音色,是魅月的竖琴……
手不自觉的抚上肩背,从未觉得那块丑陋的疤痕有什么碍眼,直到知晓真相为止。
心里空荡荡的,风迎面吹来,那寒冷的触感在肌肤上拂过,浑身不禁起了一阵战栗,颤抖的双手抱住肩膀……春寒冻人,冻伤的是身还是心?
自嘲凄然的浮上面颊,雨中的苍白蒙上叫人心酸的灰色。
宝儿微微叹息,无论作为女人还是男人,他始终都不是个坚强的人……
“……哥……”呻吟般的呼唤,落在雨中,是道不清的暧昧。
这是个带有魔力的字眼,能在最失落无措的时候带给他勇气。
雨雾中,遥远的天边,身着白色西服的俊雅男子微笑着回眸。爽朗的笑容,重叠在芬落的春花中……
“主人……”夜刀突然凭空出现在身后,他的轻唤低如蚊吟,仿佛只是两下沙锤的摇晃声。
“叫‘公子’就可以了,或者,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名字。”宝儿的声音有点虚无缥缈,他痴望雨幕,入眼却什么也没有……
那孩子怅然的神情叫人见了揪心的难受,夜刀跨前一步,却犹豫着又收回了脚:“对不起……”
“你是猫么?走路都没声音。”
听出宝儿的不乐,夜刀默然后退一步。
宝儿不再言语,良久的沉寂,直到他双腿支撑不住的微微颤抖。
夜刀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倾身欲倒的孩子,心惊那如柳絮般的虚弱,仿佛只一松手,就会随风而去。
“我以为你走了……”宝儿躺回床上,潮气影响下,被褥微湿,盖着反觉更冷。
“我若是走,去的定是阎王殿。”宝儿一脸不解,夜刀笑着轻抚孩子秀气的小脑袋:“你又怎比那两位心思?”
“厄?”诧异间,一双金眸因疑惑而闪烁。
夜刀维持着微笑,他并不想告诉那天真的孩子自己在他晕倒后差点命丧苍炎之手,若非天行有所顾及阻止那人行凶,自己早就是黄泉坐客了。
“守好自己为奴的本分,他日若有差池,为你是问!”仇天行救下他,却没有放过他。奴印重新覆上缚咒,若有逆心,断脏裂腑!
“……为什么要买下我?”夜刀状似随意的撤开话题。
“没为什么,就是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漂亮……”宝儿翻了个身面向他:“先说好,那个价格不怪我……谁叫仇天行连出门逛街都爱摆阔气,带的那么多,我哪知道他的小锦袋里究竟装了多少……”小嘴撅了起来,越说越愤愤。
夜刀听后痴愣半天,突然噗嗤一笑:“你……真有意思……”他的笑容,不同苍炎那略带忧愁的温和,不比孔麟的阳光豪爽,更不似仇天行的搞怪嬉邪……坦然,真实,淳朴无华……
“我这点斤两,自己掂得清楚,若说漂亮,公子你这样的才是吧。”
宝儿露出浪荡子的调侃笑容,竖起一根手指在嘟起的嘴前摇晃:“我说的‘漂亮’是一种感觉,与长相无关。”金眸亮如星子,深深将人吸引::“夜刀,你的眼睛就像黑曜石。那是种天然的火山琉璃,称不上名贵或者美艳,不过很特别……有些品种里因为混合了特殊的矿物质,会出现闪亮的晶砂体。银砂黑曜石就像是一个迷你的夜空镜象……无垠的黑暗中遍布星星点点……很漂亮……很漂亮……”话说到这,就痴了般盯住夜刀的双眼,直看得那人浑身不自在的燥热难堪:“这里是最神圣的虹眼黑曜。”
宝儿伸手拨弄那人睫毛:“可惜你没见过星云图。要知道,你瞪人的时候,眼睛会发光,就像超新星爆发!”回想那些如梦似幻的瀚海星云,眼前明亮的双目犹如一片小宇宙……包罗万象,神秘旖旎……
“……您说过,您不是这世界的人……那您……”夜刀握住在自己脸上狂吃豆腐的手,悠悠的问出心中疑惑:“又是谁呢?”
“妖怪!”不假思索的嬉笑着做了个鬼脸:“是吃人的‘妖怪’!”
夜刀知道宝儿不愿提及,也不多问,只笑着补充道:“吃人倒不见得,只这颗心,却叫你吞了个干净。”说着,轻轻执起宝儿的手按向自己胸口。
离夜刀,原名李勇进,是西白虎原镇南王的私生子。其母一手把他拉扯大,连亲爹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成年后入伍,三年的杀场洗练,也算是小有成就。慈母临终求他一定要认祖归宗,可镇南王碍与颜面,失口否认自己有这个青年时随性“**”误留的孽子。夜刀也不计较,继续做他的小军官,没有完成母亲遗愿,他倒反觉庆幸。
只是世事无常,镇南王叛变失败,株连九族。这么多年来从不被承认的儿子,终究逃不过牵连的厄运。
他没有被送上断头台,有人想出更好的方法**死囚。他被带去行兽搏刑,那种刑法很简单,徒手与猛兽争斗,致死方休。
利用手脚上的镣铐做器盾,夜刀欲血在一个又一个刑场上与死神抗争……就在他即将踏上奈何桥时,居然被当日受邀观刑的朱雀国使官看中要了去。
“一个死囚,用来讨好他国使者……倒还真是件拣了便宜的事情。”听着夜刀自诉身世,宝儿愤然却也无奈。
若不是那个色迷心窍的官吏,他又怎见得今日的夜刀?
性奴的烙印是屈辱,却又怎敌求生的渴望?整整两年,夜刀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什么样的疯狂没经受过?那收他为奴的官员本就是个疯子!
纵横交错,层层叠叠,都辨不出是什么刑具造成的伤痕落满周身。宝儿指间颤抖,抚摩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心痛得无以复加:“都是他弄的么?能坚持下来……真好。”
“只想活下去……”夜刀仰天叹息:“那人的变态玩法无穷无尽……数月前,我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支持不住了。他却对**性奴失了兴趣,迷恋上一种时兴的豪赌游戏。”
宝儿一听,顿时了然。
可不就是他的妒仙阁?
“最近他输得厉害,便把俯中的奴隶多数变卖了。”
宝儿一脸幸灾乐祸:“可恶的王八羔子我代你收拾他!定要叫那家伙倾家荡产,卖身为奴供人使役!”
夜刀明眸圆睁,不敢相信眼前纯善的孩子竟有那般毒辣心肠。
“您……”
“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宝儿看出夜刀震惊,嬉笑着逗他:“我不说了吗,我是妖怪,妖怪不做好事!专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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