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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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讲的这个故事,是流传在河洛中的传说,黑菰酒的传说。
是的,黑菰酒是用黑菰酿造的,但在很久之前,世界上还没有黑菰。所有的草菰都是白色的,茎虽然不很粗,但也有不少汁水。我们把它的汁榨出来,和在红薯和地薯的粉里,烘成各种形状的硬饽饽。有专门种白菰的地,一小片一小片的,都是种主粮的田边上的零星块地。白菰不用太多照料就能长得很好,它们的根在地下是连在一起的,蔓延到哪里,哪里就能长出新的白菰。每到初夏天的晚上,地里星星点点的就都是白光,那是一个个白菰吸足了水份在生长。它们也通过孢子繁殖,秋天的时候,要是收割晚了,白菰熟过了头,就会变成褐色的圆球。这时你要是走在田里,就会听到它们爆开的声音,“啪”,这里来一下,“啪”,那里又来一下,灰褐色的孢子满天飘扬,好像浓雾一样。
那时候有一个年轻的河洛,和马都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大,名字叫做丹及。虽然年轻,可他已经是个农活的行家里手,凡是他照料的庄稼,没有长得不好的。他种出来的红薯,个头有两个巴掌那么大,他种出来的口蘑,鲜美得能让每个人流口水。他还种金黄色的鼠针草,翠绿色的甜豌豆,又粗又长的甘蔗,又大又圆的银瓜。他也种白菰,把它们风干了保存起来,煮汤的时候放上几片,滋味没得说。
不管从哪方面看,丹及都是个出色的小伙儿,可除了一样:他的手艺活儿实在不行。这可不象我们河洛,河洛族里有谁在手工艺上没那么两下子的?可他就是学不会。他跟着老锤头师傅学铸造,在炉子边呆了三个月。炉子里烧的是纯黑的象黑夜般的煤炭,火光从象填盍那样的亮黄色到象太阳那样的亮白色,再到密罗那样的淡青色,不戴上黄玉做的眼镜片儿就没法直视。黄铜和白银象水一样流淌,散发着让人头发蜷曲的热气。三个月后,老锤头师傅铸造出了一个精美的大水缸,用青铜做成方正的缸身,然后用白银和黄铜在缸身上画出流动的花纹,象白云上面小鸟的飞翔,又象大地深处小河的涌动。缸下边还有雕花的暗格,一次可以加进三大箩木炭,能把一整缸的水给烧开。丹及跟着学了三个月,可什么都没做出来。
他又跟老凿头师傅学石工,在采石坑里呆了三个月。那里有刚开采出的大块大块的花岗石,还有从各地运来的其他石头,雪白的有白云般纹路的软玉,闪闪发光的云母,棕绿色的蛇纹石,褐色上缀着金色细点的橄榄岩,长满无数小孔的海绵石,还有血红色的红玉髓。三个月后,老凿头师傅雕刻出了一个巨大的花岗石拱门,上面用各种石料镶嵌出栩栩如生的画面,星辰诸神在天空中闪耀,大地上生机盎然,河洛们辛勤劳作,小小的矿车在地下穿行,还都能真的移动。每当有人穿过这道拱门,就好像有五光十色的世界在他周围铺展开来。丹及跟着学了三个月,可什么都没做出来。
他又跟老斧头师傅学木工,在大森林里待了三个月。每天清晨的曙光穿过林中的雾气,叫林子的树桩,灌木,野花,都沾满闪闪的露水。各种不同的木料在他们手里倒下,有笔直的松树,一层层黑色的鳞片上长着绿色的松衣,鳞片间还有透明的黄色松脂,有塔型的槭树,每到秋天它的绿叶就会转成鹅黄,然后再变成火红,有浑身缠绕着紫藤花的大槐树,有树皮斑斑驳驳的白桦树,有流着乳胶的漆树,有芳香扑鼻的蔷薇木。三个月后,老斧头师傅打造出了一条大木船,浑身上下都漆着金黄的桐油,龙骨是一整根大柏树做的,能让二十个人驾着它穿越铁线河,逆水上溯到雷眼山。丹及跟着学了三个月,可什么都没做出来。
后来他的伙伴们给他起了个绰号:黑锡。“黑锡丹及!”他们这样称呼他。大家都知道,黑锡和不管和别的任何金属在一起熔炼,都会叫最后的产品脆硬易碎。这个绰号是形容他什么手工活儿都干不好。我们河洛有句谚语说得好:“名字会起错,可绰号不会。”这让丹及很苦恼。“为什么我都学不会呢?”他抱怨说,“我铸造的容器都是歪的,我雕石头的时候老是把它们砸碎,我锯出的木板,榫头和槽头都对不齐。”镇子上的长老安慰他说:“别难过,我的孩子。你不是很会种庄稼么?这就是你的长处。”

可丹及还是闷闷不乐,因为火把节快到了。我猜你们都没参加过我们河洛的火把节吧。所有参加者都带着一支火把,满山遍野的火光象天上流动的星辰,大家唱歌跳舞,别提有多高兴了。姑娘们都穿得漂漂亮亮的,手臂上戴着白银的和濯银的刻花镯子,头颈里戴着镶着玛瑙和绿松石的黄金项链。每个成年的小伙子都会带来他们最得意的手工艺品,要是哪个姑娘看中了他,就会与他共度良宵。丹及有几个中意的姑娘,可她们都有好多追求的小伙儿,人人都期望着能得到她们的青睐。要是自己能象别人一样心灵手巧,那可该多好哇,丹及想。
他整天为此垂头丧气,连地也没心思照顾了。有一天当他经过田边,忽然发现不对:那些白菰呢?那些可爱的圆圆的小白球呢?丹及跳进田里,发现所有的白菰都变得又黑又大。这是怎么回事?他摘下一个白菰,切开松软的圆茎,发现里面有一咕噜一咕噜的黑色小圆珠。原来那是黑眼蜂的卵,这些小小的昆虫,趁他几天没料理农活,看上了他的庄稼啦。谁让他种的庄稼比别人都好呢?这下子丹及的白菰地可都给毁了。他怒火冲天,把所有的白菰都拔了下来,捣了个稀巴烂。
一个月过去了,丹及忽然闻到自己家里有股香味,每天回到屋子里,这股甜美醉人的香味就为他洗去整天的疲劳。这是什么味道?从哪里来的?丹及在家里寻找,发现原来香味一个大缸。没错,缸里头装的就是他以前捣烂的白菰啊,那是他原本准备来年做肥料用的。他从水缸里舀起一勺汁液,香味顿时溢满了整个屋子。那是醇美的甘露!在灯光下,它仿佛是黑色的,又仿佛是透明的,仿佛深不见底,又仿佛闪耀着金光。丹及忍不住喝了一小口,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顿时充满了全身,他好像要飞起来了!好像背上象羽人一样长出了翅膀!
这时候外面有人在敲门。“黑锡丹及!黑锡丹及!那是什么,如此香甜?”他的伙伴们在门外问。“是酒!黑菰酒!”丹及骄傲地回答,“比果子酒可好喝一百倍!”他用木绵布滤出缸里的美酒,让门外的同伴分享,每个人都惊讶地赞叹,那是他们喝过的最好的佳酿!香味从丹及的屋子里飘散开来,整座小镇沐浴在酒香中,大家喝着,赞美着,那一天,镇上所有的河洛都陶醉在黑菰酒的芬芳之中。
从那之后,大家就不再叫他黑锡丹及了,而叫他美酒丹及。丹及开始酿制更多的黑菰酒,他在酒里加入其他的香料,使得酒味更加香甜可口。终于,火把节到了,丹及带去了一个巨大的大桶,桶里的黑菰酒立刻使其他小伙子的作品相形失色,香味飘到远方,整座大山都沉浸在酒香里了!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姑娘们的热情,这一天令他永生难忘。谁说农活不能干出令人惊讶的成绩呢?
后来,黑菰酒就在河洛中流传开来啦。
银牙康奈说完,意犹未竟地从水槽里拿出温热的黑菰酒,喝了一大口。他的侄子马都满脸的遐想,仿佛在想象自己也能在火把节上得到美女们的垂青。华棉的脸色有些尴尬,因为她刚才尝过了河洛殷勤推荐的美酒。
“你是说──”华棉指着康奈手里的酒壶,“这酒是用什么蜂的卵做的?”
“可爱的姑娘啊,那应该叫黑菰。”康奈热情地回答,“当白菰被黑眼蜂的卵寄生后,就得叫黑菰啦。”
雷渡瞧见少女的脸色,不由得哈哈大笑。
“好吧,换我来说了。”他用手帕抹抹嘴上的油,开始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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