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风回聚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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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当头。
六月的长安城酷热难当,仿佛所有的热气都被高高的城墙笼在城中。城内的坊间多是黄土垫的道路,所以雨时便泥泞不堪,虽然坊中有专门修缮的工人,他们会在雨停干燥了后将土凛夯平,但此时正是天干物燥的季节,间或有一辆牛车经过,被艳阳晒的松软的黄土道上就立刻腾起一阵烟雾,将整条街都笼在尘土中,连街边的柳枝上的绿叶都罩着层土黄色。
一路上几乎都没有行人,我贴了宅舍的院墙在被烈日逼成一尺宽的荫凉中走着,连走街串巷贩卖针线团扇的货郎都歇了挑子,斗笠遮面的靠了树荫坐了,挥着菖蒲做成的大扇子乘凉,避开这难挨的暑气。
短齿木屐吊脚趾上,新搓的麻绳磨的皮肤微痛----我低着头碎步小跑,与那些这个时候替主子出来办事的婢子们无二,只是若细看,会发现我身上翠色的衣角轻飘,鬓边的发丝也吹向身后。
敕风之术此时让我得了不少方便----随时微风绕身,虽无法抵抗暴晒,却也身处清凉,如行于溪水之中。
拐出了新昌里,对面就是升道坊。此处已近城边,旁边就是出城的延兴门,远离街市。所以虽称为坊,却只有高墙,里面圈了的是一片私种了些瓜菜的荒地,没有住户。
一片萧然中,远远的便能望见一座木架搭就的高阁,上面插着各色的小旗,随风猎猎飘动。远远望去似是一只单脚的妖怪站立与此,鬃毛飘耸。因四下中都是满目的荒凉,所以越发地显出它的高挑精奇。就像是欲穿云而出般的立在荒芜之上。
空气中隐隐地有禽类的味道,若是抬头,就能看见空中飞舞着地。是成百上千只的灰羽。
世人都知道,这里便是大唐万里江山的讯息中心。以飞羽传书的鸽房。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鸽房下看似简陋地几间半荫的陋室后,藏着天下最黑暗的机密。
一入新昌里,我就能感觉那些衰败的墙后空气有些许的微震----虽无法得见,但隐身与斯的眼线们早就将有人进前的消息传了回去。待我走到鸽房之前时。.www,16K.Cn.早已有黑衣的蒙面男子在门口恭候。
男子拱手施礼,转身便走。我随他转入院中,走过几排一人多高的层叠鸽笼,脚下踩着地混杂了豆粮的白色鸟粪,发出干脆的沙沙声。到处都是鸽子,它们停在地面上,在我们走过地时候不耐烦的咕咕叫着飞开,之后又聚拢,继续在地上翻找着食物。
穿过几间年久失修地房子后就是一面高大地院墙。推开门,面前赫然开朗----这重重的衰败后藏着一处豪宅,青松虬梅错落。蜿蜒地水路围着屋舍流淌,银泉喷涌。一派清雅静幽。
黑衣男子单膝跪倒。向挑着竹篾的细帘屋内抱拳:“大人,人已经带到。”
这里便是属的本部。黑暗的中心----储阁。
堂阁中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喘了半天,方有个沙哑苍老的声音道:“进来吧。”
挑了帘子迈步入内,我向从象牙席上撑起身子的老者微躬:“长孙大人,在下旧患未愈,不能施礼,还望见谅。”
“方才还想呢,姑娘这段时间身子也不知道如何了,没想到您也是不禁念叨,”热络的笑着的老者指着塌边的一个脚凳:“看您精神这么好,老朽心中安了不少……来,坐。”
“谢大人关心,”我站在原地,撤掉了搭在手臂上的绢帕,将手攥成了拳又展开:“您送来的伤药效果很好,如今已经能握住东西了,估计再有一个月便可痊愈。”
“说到底还是年轻,若是老朽,只要放出一碗血去都该入土了。”调侃着,长孙大人又咳嗽了一阵:“真不成体统了,自己都嫌弃自己,该想着身后的事情了。”
我替他从塌旁凉着的壶中倒出一碗水,单手送过去:“您需多饮些水才好。这长安城中干热,比不得临海的地方湿润呢。”

窗外一阵扑楞楞的展翅声---几羽飞鸟掠过窗棂,突兀的黑影中,长孙无忌皱成一团的脸上表情一阵阴晴不定。
“在下资历尚浅,一直很羡慕游历各方的名士,尤其是亲身行于海上的……听闻东瀛便是传说的扶桑日出之地,不知道那边比咱们这边还热。上次大人讲的东瀛狐火甚是有趣,不知您身边还有没有,也赏给在下一些吧。”我将茶盏伸到他僵直的手边,轻轻磕碰了下老者枯乾的手指:“在下次生都未必能去那么远的地方,估计错过这次,以后就找您要不得了。”
“姑娘要这火,是想点了这鸽房吧?”老者伸着脖子,一副玩笑表情的一本正经。
轻笑,我站直身子退回一步:“怎么会,就算再厌烦那鸽子的叨叨声,我也不想连自己的东西都烧了。”
听我这样说,老狐狸脸上一僵,马上收了那假面般的笑,一霎时,目光突的阴冷逼人。我散漫的挑了嘴角,不错目的和他的一双利目相对了,按着心中的紧张。
“啊哈哈哈!”
心中一震----老者突然放声大笑,方才骇人的阴霾都散的一干二净,只是缺了中气的声音如损坏的风箱带着嘶嘶风声,诡异非常。
“好,好好,我喜欢您这不为暗事的性格!”笑到抽着气喘息的长孙狐狸拍掌:“聪敏伶俐,就和当年的青涟一样,你们师徒二人都是天下少见的女子。”
他伸手接过我掌中的茶盏。我安静的垂手一旁站立,细微涌动在我手臂上的微风收了回去。
“如此说,在下的……”
他笑,眉眼憨厚:“没错,确实让老朽收了来,就在此处。”
终于,我终于验证了心中的猜测。
我的夜羽,由老师交给我的,能证明我是堕天的唯一的印证,就在长孙无忌的手上。
“那日伤了我的又是谁?”
“问的好,这事情我到现在也是悬着,若是靠猜,只有那些想要璃光性命的人。但是为何会对鹏那小子下手,就不好猜测了。唯一能牵强上的便是他当日穿了一次白衫,又和璃光身量相当,许是混淆了。只是……”老狐狸眯了眼睛审视着我:“姑娘如何不疑是老朽所为?”
“大人心达而险,不是如在下这等常人能揣测端倪的。所以,也断不会用这蝇营狗苟的手段,为了将在下收入麾下而伤了在下这条性命。”
呵呵的干笑,老狐狸摸着自己的鼻翼,抬手将茶盏送过来。我想都没想的伸手去接,茶盏却从手指间滑了下去,哗啦一声在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呀,姑娘小心……真是,这茶盏跟了我多少年了,说碎就碎了,”一脸关切的老者伸着手摇晃着:“没事,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碎碎平安。”
皱眉----他成心的将茶盏递于我的左手,绑着白绸的手掌下意识伸出,尚未闭合的骨缝被筋肉拉扯,臂上一阵剧痛。
因为怒火而大意了一点---就算长孙无忌有求于我而示弱,可他到底都是叱诧朝中风云的重臣,一旦我顶撞过甚,还是会被如这茶盏般会被毫不留情的剪除。
属遭逢重大的变故,他掌中的棋子系数被人灭尽,现在已经没能力伤我了。
但是,老狐狸牵着我的命脉----只需一封利斧,他便能轻易的毁了夜羽……
身边阳光中飞舞的细小灰尘,从篾帘外投射入的阳光将一条一条的阴影侧着铺陈在我身上,仿佛绑缚着罪人的条索。呼了口气,扶了断臂处,咬牙忍了这痛之后,拢了裙裾,我附身匍匐于地面之上。
“虽然损了一臂,但我的右手尚能持剑,请长孙大人吩咐吧,在下愿为犬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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