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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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一年又过去了,接下来的就是清明。阿大,奶娘就连翰墨都请了辞回老家祭祖。二月二十他们就一起上路了。少了人的院子似乎空荡荡了起来,而我望着阴霾的天气也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但对于清朝的历史知之甚少的我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有被动的等待。
一天在屋子里抄写《孝经》,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事只是苦于无事可做无聊而已,铭剑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十岁的他长的很快,个子高出我一个头,样子像男子汉了。每天都很开心的笑着,看着他笑我很满足,觉得有一个手足是很幸福的事。七八年后他也要娶妻生子了,那个时候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可那个时候我是否站在他身边笑着看着他呢?一想到未知的未来我都特别的恐惧,害怕有什么突然打乱了我平静的生活。
苦笑,低头甩开纷乱的思绪忽然听见外边很乱,手一抖一滴墨晕在了纸上,像血一样触目惊心。出了屋子到院子里见南伏气喘嘘嘘的跟父亲说:“老爷,八爷胤禩,九爷胤禟早就被囚禁了,现在又在抓捕他们的党羽,正想咱们这边来呢。”我虽然不清楚八爷,九爷是谁,也不知道父亲与他们有和干系,但从他越来越凝重的脸色我知道连坐的严重性。高高低低的走了几步,我站在父亲身后小声的叫了他一声:“父亲,发生了什么事?”转脸,父亲温润的眸子看着我,叹气:“烟儿,叫了铭剑来正堂见我。”
心狠狠的一颤我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乖乖的走回了房间推醒了铭剑。“白兰地,爹叫我们去正堂见他。”铭剑脸上的笑在看见我严肃的神情的时候渐渐的凝固。收敛了脸色他站起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了?”摇头,扬手我把掉下来的头发掖到耳后看着外边阴沉的天说:“天要变了。”
和铭剑来到正堂的时候才发现父亲已经为我们收拾好了包袱,看着那包袱我知道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烟儿,剑儿,你们过来。”走过去,父亲手拿着一卷画卷伸手交给了我,目光沉静的看着我:“烟儿,这是我们曾家的祖传的宝贝,说是里面藏着一批宝藏,为父不才到现在也没有参透。烟儿,爹知道你不一样,现在我把东西交给你了。你和剑儿立刻就走,有多远走多远。”抓了画卷,我抬头看着瞬间苍老的父亲问:“那您呢?”
站起身来踱到门口,父亲看着外边:“要变天啦。当今皇帝拭父篡位,残害手足,滥杀无辜,八爷,九爷下狱了,这要牵扯多少人啊。我是逃不了的。”在我身边的铭剑挣脱了我的手大声的说:“剑儿要爹跟我们一起走!否则我不走!”转身,父亲目光凌厉:“剑儿,不要任性,你是曾家唯一的希望,从这里逃出去,隐姓埋名的活着,曾家总有昭雪的一天。”
从后边走上来我扬手抓着铭剑的肩膀:“铭剑,人要先活着,活着才有希望。”铭剑扭头看着我,喉结上下翻动,眼泪堆在眼角,看着我,铭剑咬牙,用手抹了眼泪,抓着我的手说:“姐,我们走。”刚出了正堂,凌乱的马蹄声就停在了门口,粗暴的扣门声随之传来,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堂内的父亲,我含泪拉着铭剑进了假山。
身子蜷缩在小山洞里听着穿着铠甲的士兵在院子里穿行,伸手我紧紧的抱着铭剑,他全身发抖。“秀才曾静,身为朝廷命官不为上效力,反而依附于逆贼。今日押解进京,其余家丁和奴仆均发配边疆。搜!一个也不能放过!”
一滴冰凉的东西掉在了脸上,仰头淅沥沥的小雨掉了下来。一阵脚步的声音引起了我的警觉,身子往后面缩了缩,我看着转弯处。那个人近了,再近了,一抹熟悉的衣袂,抬头我看见了傻笑的绣儿。雨水润湿了她的头发。蹲在我们面前歪头看着我们,绣儿笑:“你们在玩捉迷藏么?绣儿也玩。”瞪大眼睛看着绣儿我没有说话。“去看看假山里面有没有藏人!那里有动静!”
身体一抖,我惊恐的看着微笑的绣儿下意识的捂住了铭剑的嘴,半天我才开口说:“绣儿,小姐病死了,绣儿为小姐守灵吧。”听了我颤巍巍的话,绣儿涣散的眸子亮了一下,起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喃喃:“小姐病死了,绣儿为小姐守灵;小姐病死了,绣儿为小姐守灵……”咬着嘴唇,我垂下眼,滚烫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抓到一个。”
“啊!”绣儿的叫声在阴暗沉静的天空之下尖锐,荒凉。
“敢咬我!”
“啊……”听着绣儿越来越小的声音我使劲的抱着铭剑,捂着他的嘴,在使劲挣扎的铭剑耳边小声的说:“白兰地,想想父亲,想想父亲……”渐渐的,铭剑安静了下来,有什么东西掉在了我捂着铭剑嘴巴的手上,滚烫,灼痛了我的皮肤。
在假山里躲到了天色灰暗,雨住了,风从岩石的缝隙里吹过来,很冷。外边静,很静,静到可以听见风撼动窗户纸的声音。松开了抱着铭剑的手,他回头眼睛红红的看我,没有动,锐利的眼神让我低下了头。扶着身边的岩石站起来,一路朝外边走去,麻痹的腿渐渐的恢复了知觉。靠在假山的入口,看着荒凉的院子,低头,目光落在了地上的一滩猩红上。
咬牙,支配着自己的脚步却感觉自己随时有跌倒的可能,沿着像毛笔刷出来的血迹往前走,在灵堂的台阶上我发现了死去的绣儿。她趴在台阶上,手朝着灵堂的入口伸着,脸上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肃穆。快要死的绣儿因为我的那一句话硬生生的爬到了这里。膝盖一软,我跪在了潮湿冰冷的台阶上,伸手掩上了绣儿那双纯净的眸子。“绣儿,这辈子我欠你一条命,下辈子,遇见你我一顶还。”
我和铭剑把绣儿埋在了后院的空地上,在她的坟冢旁边是一棵高大的柳树,嫩黄的叶子。我想,绣儿最爱做的事就是坐在一个地方发呆,如今有了这个地方,再坐在那里发呆的时候还有个阴凉。
人去屋空,没有了人气的地方空气一下子就发霉了。我们没有离开家,也没有隐姓埋名。我们在这里等,等奶娘,阿大,翰墨回来。我想他们在知道情况之后一定会回来的。夜很深了,屋子没有点灯,看着床里熟睡的铭剑我披了衣服下床。外边的天依旧阴暗,像如今的政局一样,腥风血雨。奶娘,你们快些回来吧,铭剑的归属有了着落我也好放心放手去做我的事。反正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反正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为了救父亲哪怕改变历史也无所谓,和真真假假的历史相比,我重拾的亲情更重要!

“小姐,少爷,小姐,少爷。”朦胧中听见有人在叫我们,一开始以为在做梦,当看见外边晃动的人影的时候我知道他们回来了。披了衣服开了门,我看见了风尘仆仆的三个人,眼睛一热,我扑到奶娘的怀里哭了,不管我的年龄多大,遇到如此之多的事情的我及需要一个温柔的怀抱可以哭泣,一个像母亲的怀抱。
围在桌子旁看着沉默的所有人我问:“阿大,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是扯了门上的封条么?”奶娘摇头,“没有,后院有一个很偏僻的小门。小姐,我看见后院有一个新起的坟……”
“是绣儿的。”低头双手冰凉的抓着衣服,“这辈子我前绣儿的太多了,只能是下辈子还了。奶娘,在附近找一个住处吧,这里不能再呆下去了。”
“邻村我还有一座宅子,只是很久没人住了。”
“好,大家收拾东西,天黑的时候再走吧。”
清晨的雾气缭绕,隐约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奶娘说的宅子其实就是临靠岸的一个宽敞的破屋子。站在河边看着慢慢上升的水气我打了一个喷嚏,弯腰看着水里自己模糊的脸,脸色苍白,已经有十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身后传来衣服窸窣的声音,还没有转身一件衣服已经披在了我身上。转身,看见了高我一头的翰墨目光忧郁的看着我,微笑:“谢谢。”
“吃饭了。奶娘叫我叫你吃饭,茗烟小姐,你没事吧?我想,老爷一定吉人自有天象。”
“是啊,我想也是。”
桌子上吃饭的气氛很沉闷,没有人说话。铭剑自从那天之后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知道在他心中我已经不是那个好打抱不平的姐姐了,用绣儿的命换了我们的命,苟且偷生。到头来我也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吃了你口饭,铭剑没有说话的放下碗筷进屋了。随着他的退席一顿饭也草草的结束了。
站在门口着在外边晒被子的奶娘我走了过去。“小姐,你这是干什么?”跪在地上我没有起来,抬头看着面容苍老的奶娘我摇头:“奶娘,自从我死而复生之后只有您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在茗烟的心里,我一直把您当亲娘看,所以今天我跪在这里求你,在我走了之后好好的照顾铭剑,把他当亲生的儿子看待,好么?”
眼里噙着泪,奶娘看着我:“小姐,你才十二岁啊,你怎么能扛起这么重的担子,老爷他可能真的有去无回啊。”摇头,我笑:“茗烟只想听奶娘应一句把铭剑当亲生儿子看待就行了,至于此行去京城如何,生死由天命了。”用袖子擦了眼泪,奶娘点头,扶我起来:“我答应,一定好好的照顾铭剑少爷。”
站起来看着阿大和翰墨,我走了过去。“阿大,翰墨,你们现在也有选择去留的权利,毕竟现在和曾家有牵扯的一切都跟牢狱有关。你们怎么选我茗烟绝对不会怪你们的。”将粗黑的辫子绕在了脖子上,阿大看着我:“小姐要上京城自然要一个赶马车的人,我阿大字人会陪小姐上刀山下油锅的。”听了他的话我点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翰墨,他也看着我走了上来:“自从你对我说你给我一个家的时候我就把自己看作是曾家的人了,所以现在曾家有难了,我要和大家一起共进退。”泪从我的脸上流下来,我弯下腰:“谢谢大家。”
转身,我看见了站在门口呆带盯着我的铭剑,从他黑色的眸子里我看见了愤恨,看着被他咬的没有血色的下唇我走了过去。由于十几天没有剃头,铭剑的脑门上一有了一层细密的青色发根了。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叫他:“铭剑。”后退了一步,侧身甩开我的手,铭剑低着头:“叫我白兰地。”
手想再次搭上去却又被铭剑侧身躲开了。“铭剑。”
“叫我白兰地!”看着他脖子上暴起的血管,声音中压抑的哽咽声,我压低了声音:“好,白兰地,我走了之后……”
“你不要学爹那样,说几句大义凛然的话就不要我了!就对下我一个人在这!我不要!我不要!”咬牙,我甩了铭剑一巴掌,站在那看着拧着脖子无声哭泣的铭剑,我把他的脸转了过来,手上沾满了他的泪:“铭剑,你听好了,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都要记住。我走了之后,如果三个月之内没有任何的消息你就跟着奶娘,翰墨隐姓埋名的离开这里,无论我是生是死,长大之后你都不允许踏入京城一步,不许找任何人给爹或是我报仇!好好的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姐,我不救爹了,也不给爹报仇了。我们就隐姓埋名的活着,我们这就走。”抱着哭泣的铭剑在怀里,他的眼泪都泪进了我的脖子里,冰凉冰凉的。“白兰地,你要听话,好好的活着。有一天,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
去京城的那天天气萧瑟,寒风阵真,春寒料峭,阿大赶了马车停在河边,将简单的东西放在了车上。穿了男装的我看着铭剑,奶娘,翰墨,忽然想到了刺杀秦王的荆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反,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场景吧。最后看了他们几个人一眼,我走到了铭剑的身边看着他红红的眼睛:“记住,好好的活着。”
阿大扬起鞭子甩了一下,马车就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身子探出窗子外看着越来越远的几个人我挥手笑,铭剑的影子忽然朝马车跑了过来,远远的,我听见寒风送来的他颤抖的声音:“姐,你一定要活着回来!”突然觉得风割得脸疼,放下帘子坐回了车里,擦干了眼泪:“江湖笑,滔滔两岸……”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胜谁负天知晓。江山笑,烟雨摇,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骄;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我小声的唱了两句,车外的阿大便接了过去中气十足的唱了起来,这首歌曾家的人都会唱,听着阿大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的歌声身体随着马车的节奏晃着,我抬头,又有一段未知的世界等待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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