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十七岁的痛,是青春的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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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十七岁的痛,是青春的叛逆
――凌志鹏的自述:
十六岁那年,我没有考上高中,父母让我再复读一年,希望我能像哥哥凌志云一样考入高中,可我死活不愿再读书了,便接受了父亲的生活再教育,成了家里的劳力。
可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早就厌烦了学校里老师们一个个吆三喝四的嘴脸,而且坐在冷冷的木板凳上都觉得硌,也不知道他们在台上讲些什么,就像一股青烟似的似缭绕在脑袋旁,就是听不进去。期末复习那几天,到学校纯粹就是混日子,在本子上胡乱地涂涂写写。结果是毕业考试七门功课有六门不及格,这若能考上高中,简直就是笑话。然而我却只感到庆幸,而没有丝毫的后悔,因为再也不会有什么作业、考试之类的东西烦着你了。就像一种被释放的感觉,早晨也不用考虑迟到,夜晚也不必煎熬自习,也不会因为回答不上来问题而挨批评,多好啊!
我家有几垧地,父亲就让我去看地。看地就看地,有什么了不起的,从小就干惯了农活,以为这能难倒我么?我拎了一把黑布雨伞,到了自家萝卜地里,拽了一些叶子往地一铺撑开伞遮住太阳,躺在那儿,感到十分自在。
秋后割地收粮食,我全挺下来了,因为这些以前都做过,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累一阵也很快就过去了,我毕竟不是有钱人家里的娇贵娃娃,难道这些能够吓唬住我吗?太小瞧我了。
父亲又叫我和他一起到城里去卖菜,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起的早了点,凌晨二、三点钟就得起身穿衣套车赶路。那时可真是舍不得热乎乎的被窝啊。可我一点苦都不喊,父亲叫我什么时候起,我就什么时候起,一点也不含糊,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不应后悔!因为我是一个男人,必需对自已的言行负责!不过就是好在路上打盹补觉。
卖了几天菜下来也不觉得什么了,习惯了,而且觉得比地里的农活轻巧多了。就是有一点,市场里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脑子要活,转得要快,我毕竟还是读了几年圣贤书嘛,很快便能应付了。有什么可难的?与顾客们斗斗嘴皮子觉得也挺有意思的。
不过父亲是下定决心要治治我,同时也为了增加家里的收入,买了几头牛来让我放牧。放牛就放牛,这么多苦都挺下来了,还怕多一样吗?
可我毕竟没放过牛,在柞树林里都分不清哪儿是哪儿,哪里是放牛啊,简直就是跟着牛的后面瞎遛达。树叶细枝刮的脸上火炽燎地疼,身上就像背了一块大石头,又沉又累。第一天下来,大脚拇指上就磨出了水泡,可回家后,我硬是没有对任何人讲,我的骨头必须比钢铁还硬!
放了一年牛,我受了各种“牛”罪。草多的地方蚊子自然就多,身上有衣服可以挡着,露着的脑袋便成了袭击的目标,犹其是傍黑天,在脑袋上拍死十几只蚊子绝对是没问题的。
被蚊子咬还可以说成是一种最小的虐待了,这帮老牛要是和你作起对来才叫你头痛呢!最麻烦的是“跑疯”。山野里马蜂窝子多,不仅人见了要退避三舍,老牛见了也是惊恐万分。要是有一头牛撞见马蜂窝,“嗷”的一声翘起尾巴就跑,整个牛群就像炸了群似的一呼百应,全都翘起尾巴乱跑,气得你一点辙都没有,拦都拦不住。可拦不住也得拦呀,总不能眼看它们在这密林里跑丢吧!
还有就是春末夏初的时候,毛毛虫特多,有时就感到脖子上刺刺痒痒的,用手上去一扑撸,那就是一条毛毛虫,刚开始还吓的一哆嗦,可害怕又有什么用呢?后来也就不以为然了。
在山野里放牛,很少能遇见一个人,有什么话只好对老牛、对树、对草讲,可最多的还是跟自已说。在这种孤独无聊的日子里,我又重新拿起了笔,抒发着自已的苦闷。
一切的苦我都受了,但最令我难受的就是邻居们那种瞧不起人的目光。虽然他们一个个嘴上说着“为什么不复习一年”之类的惋惜话,可眼睛却说不了谎,总有一种幸灾乐祸,嘲弄的意味。甚至有人拿我寻开心说:“王二小,放牛娃!”我真想啐他,但没有这么做,只好忍下了。就连小表弟都问我:“放牛是好是坏?”我苦笑地告诉他:“其中自有苦与乐。”小表弟重复了一下我的话又说:“我看只有苦没有乐。”我的心突然紧了一下,我想我已成为他的反面教材了。我就这么背着这些目光出去放牛,又顶着这些目光回来圈牛。
外人的一切一切我都可以忍受,但最后不能令我忍受的是我父亲。
自从我不再后,父亲也越来越轻视我,而更看重哥哥。哥哥是市重点高中的学生,我的辍学,他自然是家里考大学的希望,在吃的穿的都尽量满足他。而对于我,父亲总是会皮笑肉不笑地说:“老儿子不吃也行。”“老儿子不穿也行。”有的时候还假意地同我商量衣服要不要买的问题,我也没好气,冷冰冰地回了他们一句:“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干嘛还要问我?”那时我就心想,自已想要什么东西,一定要凭自已赚的钱买,何必要指望别人呢!

然而那次刻骨铭心般的痛是我十七岁生日那天,星期六,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那一天的情景,就像一根钉子一样死死钉在我的大脑里,而且牢牢地生也了锈根,永远也拔除不掉,只要稍稍一碰,就会疼痛难忍。
那天除了是我的生日以外,还有一件特别的事情,那就是我的文章《情驻马鞍山》要在家乡那个小小的县城广播电台发表。这是我第一次发表文章,而又恰恰在我生日这天,我怎么能不兴奋和激动呢?但我知道,虽然我的文章要发表,可我却听不到,因为我得去放牛,这篇孤灯下的作品对于我只能是无声的电波。
这一天我的心就像长草了一样,也没心思放牛了,老牛爱往哪走就往哪走,我只是在周围来来回回的遛,不让它们跑丢就是了,太阳一落山,便急急忙忙把它们赶回了家。
回到家,父亲一看牛肚子都没鼓起来,便骂我什么都不如,什么都不是。当时的情景我记得清清楚楚,父亲那尖刻的话就像一把刀子,在我的心上剜来剜去。说真的,当时眼泪一个劲儿地在我眼里打转。我想着我所受到的苦,无论是刮风下雨都得出去放牛,哪怕是生病了我也得坚持出去。记得有一次雨天为了撵牛,从山坡上滑摔下来,手脚都被柴茬子扎了,第二天还是忍痛放牛去了,可又有谁安慰过我?然而稍有差池,便会招来一顿肆无忌惮的辱骂。够了,够了,我无需再忍受下去,我必须为自已做些打算。
最后我强忍着硬憋住了自已的悲伤,让所有的泪全都止在心里。那是一种十分疼痛的难忍的感觉,就像用绞肉机把你的心一点一点狠狠使劲绞一般疼痛,但我宁肯心里流血,也决不脸上流泪。我需要硬的也不仅仅是骨头,我的心也一丝丝僵硬了起来。
哥哥上大学成为十拿九稳的事。母亲向我表示,如果哥哥考上大学,哪怕学费再昂贵,家里就是砸锅卖房子也要供。我听了无动于衷,房子锅都不是我挣下的,爱怎么处置是你们的事。我知道,我心中与父母之间的那道裂痕已经很难愈合了,而且越裂越深。母亲又对我说,哥哥考上大学,我得放牛赚钱供他,当时我就毫不客气地对母亲说:“凭什么要我供他?我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吗?”母亲没想到我会这样,却很自然地说:“他是你哥呀!”我却恼了:“说他是,他就是;说他不是,也没有哪家法院敢判我的刑!”母亲愕然。我的心已冷,任何的称呼在我看来只不过是确定其身份的符号而已,没有任何感情而言。只要我觉得自己不欠别人的,自己没有必要为别人付出什么。传统的一些观念在我的思想中土崩瓦解。父亲在一旁听了怒道:“难道我养活你也是责任和义务吗?”我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想,难道我供哥哥,你们老了以后我就可以不用养活你们了吗?我越来越觉得与父母之间不是亲子关系,而是一种债务关系。
我一直处在彷徨和苦闷之中,欲求摆脱目前的这种境况,可我又不甘心,不甘心向命运低头,放弃学业是我自已的选择,难道这会成为我人生选择当中的错误吗?我想过很多,欲图寻找出一条路,我不相信是唯一成材的途径,我可做很多事情,比如说开个花店之类的,不一定很大,只要满足生活就可以。但为什么我过的如此艰辛痛苦呢?我把这个归罪于我的父母,是他们!是他们强迫自己放牛的!应该是他们!可我为什么要听从他们的安排呢?我一直努力地寻找答案,无法回避的现实让我明白了,那是因为“钱”——经济的直接体现。这个令人憎恨的东西,它看起来是多么的软软无力,可就是因为没有它,我才不得不接受这可憎的安排!
哥哥果然考上大学,家里给他办状元宴席请乡里,当时我也不知道怎的了,就想谁爱忙就忙去,我好像不是主人倒像客人,坐在阴凉处一动不动,专等上席吃饭。事也赶巧,四姨的一个朋友看见我,提起一所中专正在招生,问我去不去?四姨也挺热心,一个劲儿地劝我入学,说放一辈子牛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并表示她可以帮我办理入学手续。四姨的那位朋友更是将学校吹耀了一通,我当时也没怎么回复,四姨就当我是默认了,父母知道后也没有反对。
我内心很矛盾,应该说我是想回学校重新读书的,但是我怕,但具体怕什么,我也说不清楚,那种心情非常复杂。
人生是多么奇妙,走了一趟回头路,居然又转了回来了,那种感觉像是泡在醋缸里,酸溜溜的。因为这一次却没有往日的轻松,因为有许多人对我这次的选择都发出了鄙夷之声,虽然不是很大,却很刺耳。不过这也好,终于使我看清了他们伪善的嘴脸,懂得了世态的炎凉,对人与人的关系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而这篇故事,就是从那个炎热的夏季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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