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凌氏家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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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志鹏的家住在新发街北巷向东拐尽处的第三户人家。两扇涂着黑漆、斑驳生锈的铁大门在没有人进出的时候便是关着的。园子四周被邻居家们的围墙和房屋挡得严严实实,犹其是东南面的那座二层小楼,更是将早晨里的第一缕阳光截断,使这个院落处于它的阴影之中。
小巷继续往北连接着的是一条羊肠小路,一直通到天拜山上。羊肠路东边紧邻着一道雨水冲出的红土沟。红土沟再往东面是凌家的墙北邻居刘家。羊肠路西面是一片坡田。因为很久没有下雨,天气太旱,苞米叶子颜色发白,卷成了一个卷。土豆秧子全趴在了地上,像穷困潦倒的乞丐。地头的灰菜、苍耳、稗草也长得赖赖叽叽没有精神。刘家的后面也是一片坡田,但在坡田中有一个大土坑,那是生产队大集体时的取土坑。凸凹不平的坑底被分解的支离破碎,东一锄头西一镐头的斜斜叉叉地背出许多田垄,土坑里已没有什么好土壤,黄土混着风化砂。坑的南面高高的土塄子是凌志鹏小时候与伙伴们用手掏挖洞玩的地方。山上极少有树,只有在泥沟地脚旁有几棵被削了正枝,永远也长不大的野生榆树苗。
新发街北巷南端临街的巷口,成了周围小区居民的垃圾场,他们将煤灰污水毫不吝啬地倾泄在这条巷口。夏天在垃圾堆与垃圾堆挨着的的砖墙上黑压压地落了一层苍蝇,有行人路过,“呜——”的一下子飞起来乱窜,直打人脸;冬天垃圾与污水混合起来就会积成一座大冰包,凌志鹏每当冬天骑车出去的时候,凌母都会对他说:“到胡同里下车推着慢点走,有冰,容易摔着。”可当春季开化时,这条巷子便会变成一片泥泽,涓涓细流把个巷道泡得像稀烂的卫生纸,一塌糊涂,人们只好在巷子里扔上几块砖头,掂着脚走路。
凌志鹏的祖藉在山东省嘉祥县,早些年的时候,凌祖在文革时被扣上地主的帽子,十几岁的凌父随着姐夫姐姐跑关东来到内蒙古。在这里长大的凌父娶了凌母。凌母是当地一满族人家的姑娘。凌母爱唱,嗓门也透亮,像什么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等等八个样板戏被她唱了个遍,张嘴就来,常常让人误以为是收音机里的喇叭声。邻家的老大娘就背着孙子来问道:“我来听听小喇叭的歌声。”但由于早些时候的长期营养不良,凌母的头发显得干燥锈色。而且还老闹眼病,看不清东西。
凌父在原本是岳父家的后园子的地方盖起一间简陋的油毡纸土坯房。在园子里,会种一些豆角、茄子、西红柿等蔬菜。早春的时候,会在园子里向阳背风的地方翻一小块地畦,四周垒上两层砖,浇透水,洒一些小白菜、生菜的种子,然后扣上薄塑料膜,周围再用园土盖严,这样很早就能吃上蘸酱菜了。
凌父帮人做一些瓦工的泥水活,工头在完工后卷钱跑了,这样就使家里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凌母身体不好,生下凌志鹏的哥哥凌志云的时候,奶水一点也没有,五个月大的孩子饿的哇哇直哭,可是家里一分钱也没有了,用什么去买奶粉呢?大姨姐回娘家串门,得知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来交给妹夫,凌父就用这一块钱买了一袋麦乳精,以为这东西便宜,量多,可以够孩子多吃几顿,可是用水沏开之后凌志云哭闹着抗争吃下这难吃的东西。
东邻老韩家少了一捆柴禾,西邻李家的胖老娘们四处侦察一番,然后像个看家狗似的仰起了鼻子:“那还用问,一定是凌家偷的,你看这柴禾印就是朝他家园子里划去的嘛。”
凌母眯缝着眼睛出来看,那一片蚯蚓似的划痕果然从自己家的房屋后面耢过去。
韩家大姐冷冷地说:“没想到萧家老三眼睛病了,手却好使的很。”
后来听到消息的唐家媳妇,忙过来解释道:“韩大姐,那捆柴是我拿去的。昨天下雨,我家的柴都被淋湿了,我想向你家借一捆干柴,可你刚才又不在家,我便先抱了一捆。”
因为穷,凌家被亲戚们所看不起,大家嘲弄凌父是地主出身。大年初三回娘家串门,酒喝半酣,好和稀泥的二连襟余世友当着所有亲戚们的面,嘴里舞舞玄玄地不干净起来。

余世友站起身来,将袖口捋到肘上,两条胳膊在空中飞舞着,对着凌父道:“你他妈的也算一个男人,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养活不起,像你这样的人不如死了算了。我真不明白,当初萧家怎么选上你做姑爷!”
所有的人,都笑着,抱着看热闹想法,没有一个人上来制止。
凌父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端着酒杯,既没有喝,也没有不放下。
余世友显得更来劲了,又道:“你今年过年拿什么礼来了?就那一盒点心,两瓶白酒就当过年了?就你这熊样的,看什么看……怎么?你还想打我怎么的……嗯?”他说着就伸手揪住了凌父的脖领子。
“啪、啪”两声脆响,余世友的两腮上各自留下两扇红掌印,迅而又转为青色,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呢,又受到一股大力的冲击,被凌父一脚踹出了门外。
四姨子、五姨子忙上前去各自拦住一人。
余世友挨了打,不敢再进屋,也不敢再骂凌父,继而指着岳父岳母道:“你们老萧家人就是没种,别人都打上门来了,你们一个个却都当缩头乌龟!”
凌志鹏的老舅还没有结婚时是家里有名的“横霸”,也是喝酒喝多了,开始装起了牛逼,一摔酒杯,指着姐夫凌父道:“姓凌的,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暴怒的凌父顺手扯过在桌旁围绕希望得到剩骨头的看家狗,甩胳膊就将它摔在了地上,那条狗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死了。凌父指着死在地上淌血的狗对小舅子道:“你再白胡一句,下场就跟这死狗一样!”
看着刚才还摇尾巴的死狗,小舅子慢慢地坐了下去。
凌志鹏的姥姥板着脸对凌母说道:“老三,你先扶他回家休息去吧。”
回到自个家的凌父,抱头痛哭……
后来因为工钱不把握,凌父不再给人做帮工了,年的时候向村里承包了二十亩地,用着岳父家一匹瞎了一只眼睛的老骡子,头一年挣了二千块钱,小两口子乐得够呛。凌父又在园子里种下了四棵杏树,四年后,这些小树长高了,每当春天的时候,花团紧簇,闻闻还有一股子喷鼻的香味。九九年的时候,凌父又养了二十三头牛,觉得养牲口要比种地赚钱些,后来干脆就把田地租给外甥姑爷种了。在靠东大墙的地方盖了一排牛棚,夏天的时候凌父与凌母在偏远的山林搭建一个能睡觉做饭用的小窝棚,成天在老树林子里转悠放牛,冬天便把牛赶回家,索进牛棚进行填草育肥,另外还拿着外甥姑爷给的地租金和国家的粮农直补。住了二十多年的油毡纸房上又盖上了一层的铁瓦盖,要不然一下雨,屋里就大盆小盆地接着,有的时候还“叭嗒”地往下掉棚泥。凌母在九零年的时候信了基督教,改唱赞美诗了,也许是精神上有了寄托,年轻时候的病居然奇迹般地好了。但现在在家里也不愿再经常唱了,怕邻居们听见,误认为家里有一个疯子。只有在山林里放牧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才会喊上两首曲子。
弹指一挥间,凌父已由当初的小伙子已经变成了五十岁的老汉,成了两个小伙子的父亲。钢丝一般密实坚硬的头发里掺入了许多的白发,身体胖了很多,但仍很硬朗。只是右胳膊因年轻的时候在窑地干活被抻伤过,如今年岁大了,旧疾病根都找了上来,所以不敢用劲。凌父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山东棒子”,脾气直性、倔强,绝对不会拐弯抹角,但相比年轻的时候已经缓和了许多。背地里,言语中,亲戚们还是有看不起他的意思,但经过这那事,谁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再直说了。
大儿子凌志云考上了吉林一所大学,如今到那边上大学去了。他在初三那年得过一场大病:肠梗阻。手术后就一直面黄肌瘦的,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所有的人见到了小儿子凌志鹏都觉得他长得像母亲,浓眉大眼,宽额发亮,个子比哥哥要高上两公分。凌志鹏初三毕业时没有考上高中,放了两年牛,后来实在是受不了累了,交了点钱,进了Z市××职业学校,又重新拣起课本。凌志鹏的的脾气跟他的父亲一样,又倔又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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