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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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快上自习了,他们怎么还没有来?”
就在同学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凌志鹏与许清茹一起在上课预备铃响起来的同时进了教室。杨冲原来企盼的心里生起嫉妒的怒火。
回到座位后,因为章雷旷课而闲下来的座位被凑过来的汪子龙占据了,汪子龙向凌志鹏开了一个荤黄的玩笑,凌志鹏拿起一个椅垫朝他扔去。
“凌志鹏,别说话了。”杨冲以高八度的声调说。
“你算老几啊?用得着你管吗?”凌志鹏把橙子往后一撤,站起身来。杨冲立刻如瘪茄子一般安静下来了,但就在班主任进来的那一瞬间,他的眼里立刻升起了希望的曙光。
方老师就像审视自己非凡的成就一般,进了教室,在她的身后,跟着进来许多老师。方老师叫徐强拿过几把橙子放在前面,那几个老师就在前面坐下了。
徐玲好奇地挨个看每个陌生的老师,然后又偷偷地向后望了一眼凌志鹏。也有少数的男生,脖子在前后的转动,但在方老师一句:“大家注意了,今天将科里的几位老师介绍给大家见面。不要鼓掌,别的班级也在上自习课,不要影响到别的班级。”大家板板正正地坐好了,因为谁都不想给这些老师一个不好的印象。
徐玲偷偷地回头看了凌志鹏一眼,隐隐波动的明眸之中暗藏着担忧。肥胖、壮硕的倪英,头上束着一条长长的吊辫,紧抿着嘴唇,似乎很不屑这种阵势,她很快的就用书挡着脸向同桌说道:“怎么什么奇怪的人都有?”
“今天的班会呢,我把咱们农学科的几位任课老师请来,与大家认识一下,也好让几位老师熟悉一下大家,今后我们农学科的专业课,就要由这几位老师来向大家讲授了。”方老师微笑着说。“首先给大家介绍的这位是咱们农学科的主任,宽老师。”
“大家好,我叫宽林海,大家可以叫我宽老师。”
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老师站了起来,走到讲台上,颇有学者风度,他先是介绍了一下扎兰屯××学校的光辉历史,又紧接着说历届毕业生所取得的最高成就,然后像总结似的对在坐各位学生语重心长地劝导:“大家即来之,则安之,大家一定要珍惜这次学习的机会,在将来一定会有好的发展。”
徐玲和许多的同学脸上都露出了笑意——班会并不是预料中的内容。
倪英笑眯着细细的眼睛,狡黠地看了凌志鹏一眼,那意思是说:你逃过一劫了。
而杨冲立刻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见面会的主持者——方老师——此时看上去也不那么令人生厌了。她的眼睛透过厚厚的玻璃片,晃动着一头厚实浓密的短发,意会不言传地与几个老师进行着交流,时不时地露出洁白的牙齿。
“一个人的成就,取决于他学识能力的高度与宽度。”宽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T”形图,“在以往毕业生当中,能说会写的学生更受到用人单位的欢迎。”
“大家可以多到校图书室和实验室去,也应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这对你们的成长都有很大的锻炼。”在宽老师说完后,方老师像是补充发言道。
“纪老师大家都认识了,现在教大家礼仪课,同时也是咱们科的植物生理课的老师,而且也是一位老老师。”方老师指着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瞿烁的老师说。
邢老师向大家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于是方老师又接着介绍下一位老师。凌志鹏将下巴顶在课桌上,观察着每一个老师的神态。教蔬菜的李老师现在正在教他们思想道德与修养,这也用不着太特意的介绍了。
“怎么才算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呢?”突然一个声调极高却极富有女人味的声音,引得凌志鹏的眉头一皱。
“出什么相,显摆!”凌志鹏盯着那个女老师,心说话道。他不喜欢这种有违常规的声音。
他挺起身,仰靠在椅背,这种声音,让他精神弹弦。
“会讲外语、会操作电脑、懂得法律,还有什么……”这个姓苗的女老师掰着指头历数着。但是凌志鹏还真不知道最后这样是什么,也许放了两年牛,早已把他放傻了,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了。
但不知道的东西被人问起,才会愈发引起强烈的好奇心。凌志鹏用心侧着耳朵,想听听这最后的答案。
“对!是会开车。”苗老师得到了答案十分的高兴。但凌志鹏没有听到谁回答,倒觉得很像是苗老师在自问自答。苗老师把问题引到这里,自然有她自己的目的。她从开车扯到开拖拉机——她就是农机课的老师——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最后这位女老师说话的意思给人的感觉是会开拖拉机与会开车是一样一样一样的。许清茹回头看了一眼凌志鹏,眼神之中包含了太多太多,凌志鹏心头一动,嘴唇动了动,然后将目光转移到了别处。所有的同学都知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只有不甘心的杨冲,还企待着某种幻想。
在老师们自我介绍完之后,方老师也要求学生们自我介绍一下。
凌志鹏既不关注老师们的自我介绍,也不关注学生们的自我介绍,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到时候还谁不认识谁啊?除非要计算个小九九那得好好记住每个人的特性。首先站起来的自然是班长徐强,一幅能拉近彼此距离关系的笑,是他独特的招牌。凌志鹏收回目光,根本就不想听他那套“自白”,而是在酝酿着如何用最短的话介绍完自己。
凌志鹏的思想被拘禁在教室的棚顶,方老师的目光向学生们一个个地询去。作为团支书的甄心雨和有着二十六岁高龄的秦关玉责无旁带地成了第二、第三名自我介绍的人。方老师又急忙寻找新的目标,不希望这其中出现断流而发生的空白现象。她开始点名叫学生起来自我介绍了,但还得笑着,感觉挺不自然,身体在橙子上左右悠悠地晃着。
就在她要点下一个学生的名字的时候,杨冲站了起来。难得杨冲这次没有抢风头,但还是把方老师将要说的话给噎了回去,因此方老师转过脸来,面容上堆起一箩筐的笑,停止了摇晃,用略带喜悦的声音说:
“杨冲,你说说。”
“我叫杨冲,来自美丽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杨冲——依然如故。用他那独有鸟儿飞翔一样的方式——不着地的吹嘘一些根本就与他无关的事情。
“这个学生很有文采!”方老师不如实地向其他老师介绍道。
“欢迎大家都来我们达莱湖,来我们大草原。”杨冲扬着脸,在听到表扬后兴致就更高了。
包括倪英在内的有很多同学都听出他的话里有毛病,不屑地一撇嘴。方老师很快找到遮掩尴尬的办法,她转向离她较近的宇天,露出一幅可蔼可亲的笑容,用别有意味的语调说:
“我们这里有双胞胎之一。宇天,你自我介绍一下吧。”这足以吊得起任何一个不知情人的胃口。
憨态可掬,实诚本份的宇天站了起来,他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
“说说吧:为什么你哥俩没有学一个专业呢?”方老师引导着说。

凌志鹏也注意倾听着,他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我与我老弟定扛捶(用手比划石头、剪子、布,一种定输赢的方法),我们定谁输了谁来学植保。”
“但现在我赢了,呵呵。”宇天羞涩地笑着说。
“你赢了,哈哈。”方老师重复了一下宇天最后的这句话。她脸上露出遮掩不住得意的笑:这是一句很智慧的话。
“大家都积极主动一些,把自己的风采展示给各位老师,不要紧张,也不必过于谦虚。”宽老师在中间鼓励说。
方老师还是又开始点名了,但采取了委婉的方式。
“黄丽丽,想什么呢?”方老师笑着问。那幅模样看起来多少有点假,但不笑又感觉不对劲。
“我叫黄丽丽,我是与我弟弟黄义一起来的……我原来在职高学习美术,希望在今后的学习当中各位老师能够多多地帮助我。”
“我是与我姐一起来的……”黄义捋了捋梳得溜光水滑的头发站起来说道。“我今年十八岁,我很高兴能来这里学习,认识各位老师,还有这么多的同学。今后大家多相互帮助,谢谢。”
“黄义最得意的就是在学校里有一个姐姐。”方老师又说道。
“啊,你们是一对姐弟,都在咱们植保班里学习呢,——弟弟叫什么名子来着?”教昆虫课的邢老师插话问道,他有一口浓重的内蒙西部口音。黄义也认真地回答了他的每一个问题。
“我叫珍珠,我喜欢美术。我考上了海蒙师范学校。但是我妈——没有让我去——她认为那是没有前途的。”
“可惜。”凌志鹏心中嘀咕着,看着这个美丽的蒙古族姑娘。
“在这里你会学到新的技能。”宽老师十分认真地说,“而且还可以继续发挥你的专长。”
凌志鹏觉得自己应该站起来表一下态了,于是便这样做了。
“我叫凌志鹏,谢谢大家。”
可能除了方老师,没有人注意到他说了什么,甚至可能都没有注意到他站起来过。但事情还得继续下去,但几乎已经沦为一种模式,泱泱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在这里变得十分匮乏,学生们找不出什么更具个性的发言,似乎词穷字尽,只好不断地重复着别人的话。
“我叫……,我今年……岁!我的家在……,希望大家多多帮助我。”
这种机械性的重复让凌志鹏有一种昏昏欲睡的反应,他一边用“看不起”的眼光看着每一个站起来的人,一边在想:“难道你就不能把话说得再短一些吗?”
“如果不会说什么,那么就尽量把话缩短,不要浪费时间,时间是很保贵的。”同学们无滋无味的发言,让凌志鹏感到胸口里像是窝了一团烟,而且还放不出去,十分闷得慌。
“今天大家说得都很多,也说得都很好。我发现大家都很聪明嘛,每个人站起来的自我表达能力都很不错,这说明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自己的长处……就说那个——来自满洲里的同学,说得就非常好。一个只有十分爱自己家乡的人才能如此地赞美家乡,这就是他的闪光点,你们每个人的身上也有自己的闪光点,”科主任宽林海扶了一下眼镜,环顾了一下各位老师又道:“而从大家所学的植保这个专业上来讲,就业趋势还是相当不错的,每年在像北京、上海等这样的大城市都有用人单位来我校招聘,过去以往的毕业生有的做了部门经理,有的有了自己的公司做老板,还有的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了政府机关工作,所以大家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将来一定会有好的发展。
科主任的话絮絮叨叨,像一股股烂棉花似的塞进凌志鹏的耳朵里。凌志鹏一面听着,一面在想:“吹牛逼吧,真是认真地撒谎。美国白宫前还有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呢,北京上海就一定好吗?从那里来的用人单位都是什么样的单位啊?那些大学生们还不够他们分啊?”
“也许是招聘我们去做力工吧,这在用人单位来看来要比大学生强……中专生嘛,动手能力强,最近媒体一直是这么宣传的。”凌志鹏满脑子故思乱想着,自以为是地是看穿了老师在字游戏。
“学习植保,要善于掌握方式方法。”宽老师露出笑容,“相比较学习成绩而言,用人单位更注重的是实际的操作能力。”
凌志鹏忽然觉得自己言中了。
“我们学校的教学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农学科有专用的实验室,各种实验设备非常的齐全,而且在河西,还有我们的实验田,今后在上许多专业课时候,实践技能课我们就要在田间地头上课了。”
凌志鹏早已神游到了那里,一片广袤的田野,成片成片绿油油的庄稼。
“像测土、测量、田间实验、统计分析,这都需要我们去田间去做的。”宽老师笑得都露出了牙齿,好像把田间上课当作一样很有趣的事情。
可凌志鹏却觉得,天空上炽白烈炎的太阳下火一般地炭烤着大地,晒得人肉皮都疼,苞米地的叶子上的毛刺划在脸上,仔细一看刺刺麻麻的,社会主义的苗中还夹杂着许多资本主义的草,在强占着农作物的生存空间。
站在骄阳下的宽老师还仍然滔滔不绝地对着学生们讲课,汗珠子滴答滴答的。而学生们又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这时一个女生忽然一声尖叫,原来是一条色彩鲜艳的毛毛虫爬到了她的腿上,于是同学当中引起一阵的波动,而老师的脸色则变得十分难看。
凌志鹏想到这里,不禁“扑哧”一笑,低下头去,好在注意的人不多,但正在说话的宽老师注意到了,于是暗自思忖:“难道我哪句话说错了吗?绝对没有,我已经准备许多天了,我没觉得自己出什么错。”于是他快速地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全身,也没有什么衣服开线开链的地方,“那难道是别的老师有异常,但我怎么没有注意呢?因此这也不可能。那一定是这个学生在底下不知道故闹什么。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刚才没有注意听,待会儿下去一定问问方老师。”
“老师们把自己介绍给了大家,大家也都介绍完自己了,相互之间也基本上有了一个印象,在以后的时间里,我们彼此之间还要慢慢熟悉,加深了解。”凌志鹏的小动作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宽老师的讲话情绪,让他变得有些没有逻辑了。
可凌志鹏的神思还漫游在田野之外,他在想着,拨开田间地边的乱草丛,在下雨过后的积水坑里,趴着一只大癞蛤蟆,瞪着一双大眼睛在思考是呆在水里还是逃走。
“今天的见面会就到这里,各位老师都很忙,就先回去了。”方老师和各位老师交换了一下眼色以后,开口说道,“希望大家今天能够理解宽老师以及各位老师的话,掌握正确的学习方法,多参加实践技能,提高自己的实践动手能力。”
方老师说完这套结束语,便起身送走各位任课老师,临出教室门的时候还不望叮咛:“徐强你看护一下班级纪律,不要有吵闹。”
然而随着他们的出去,凌志鹏也魂归躯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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