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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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文艺部很早就开始着手准备联欢会活动了。他们通知各班将所要演出的节目上报上来,然后进行筛选和排序。徐强和秦关玉组织了几个个子高的男生进行军艺体操的排练,准备做为联欢晚会上的参演节目。
班里的文艺委员从方老师那里领了点班费,买了几张音乐光盘,以作为演出时的配乐使用。
宇天也报名参加了军艺体操的排练,而且每晚必到排练场,但无疑他是这个群体当中个子最矮的,因此看上去有些不协调。有一天在课活时间宇天正要随徐强一同去排练时,他被章雷叫住,然后对他说:“你别去了。”
那一霎那,他很诧愕。
……
“你觉得我应该参加吗?”在回家的路上,宇天这样问凌志鹏。
“为什么不参加,这是一件好事啊!”
“可是……我总觉得……你认为它好在哪里呢?”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我也不知道。我想参加,觉得很有意思。可是我又觉得我参加是错的,可又不知道错在哪儿——所以我不想再参加了。”
“你参加演出没有错,应该继续。”
“可是我总觉得,不参加要比参加要好。”
宇天双手紧握着车把,侧头看着凌志鹏的耳朵,心情有些低落。
“为什么不参加呢?既能为班级争取荣誉,考勤上还能为自己加分,还得到了一次锻炼,干嘛要放弃呢?不要去理别人的话,自己该干噶干噶,管那么多干噶。”
凌志鹏十分平静地说出这番话,但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言不由衷。
“老大你既然这么说……”宇天有些犹豫着说。“这件事既然是对的,而且认为我应该参加,那我就参加。但我觉得,也许是这个节目不适合我,我更应干点别的什么……呵呵。”
过了西村头的铁道口,他们碰见先回家却在道上慢吞吞的宇晨:他身体前倾,把两条胳膊平放在车把上,悠然自得地在汽车行人都很稀少的村公路上晃悠着,当他看到赶上来的凌志鹏与宇天,惊讶地说:“你们骑得挺快啊,都撵上我了。”
“快吗?我觉得也就是平时的速度啊。”凌志鹏不以为然地说。
“你们骑得真挺快的,我下课后就走了,你们还要去这去那儿的,难道还不快?要不就是你们哪儿也没去,也是直接就回家了。”
宇晨十分认真的说,好像非要人认同他的观点:不是自己骑的慢,而是他们骑得快。
他们没有因为这个问题继续争论下去,因为就在遇见的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凌志鹏便与他们在村里的一个岔路口分开了。
前文曾介绍过,宇晨是宇天的同胞胎弟弟。他从小学到中学,一直与宇天是同年同班的“同学”,直到来中专学校学习,两个人才被分开,一个学了植保,一个学了畜牧。客观地说,从在中专学校的表现来看,宇晨不如他哥哥宇天。这不是指他品质上有什么问题,只是由于他所学的畜牧科决定,使他不能够像宇天那样可以参加大量的课外实验与技能的劳动。因此每天下午放学之后,在大多数的时间里,他总是一个人骑车回家,而不能像过去那样与同胞哥哥一起结伴走路。
一次,在学校上午间操时间改为跑步锻炼后,当他在操场上看到跑步的植保班里的凌志鹏,忽然想起读小学时候的一件事。那时也是冬天,全校的学生们也在跑操,校园要小得多,顶多有农牧运动场的一半大小。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低年级的学生全被混裹到了操场中间,只有高年级的学生还在操场外围跑。如果那时从高空俯看的话,整个校园一定像是个旋转洗衣机,“沉积物”都被转到了中央。
当时操场上所有的人都在笑,老师在笑,学生在笑,所有的人都觉得很有趣,连拿话筒指挥间操秩序的体育老师也笑着说:“操场中间的学生散开。”——因为他说得极其不认真,所以没有人听他的。也就在那时,他看到操场外围跑步的一个高年级的学生,正朝在操场中间的他们瞅来,现在他忽然觉得那个学生很像凌志鹏。更何况凌志鹏与他们是同村一个小学校毕业的,这种可能性极大。但他没有像凌志鹏去求证,因为那毕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有几个人还会记得呢,更何况即使证实是他又能怎么样呢?没意义。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宇天瞅着神情陶醉的弟弟,瞅着他的略带微笑的眼睛,笑着问道。
“想起以前一件事,觉得挺有意思的,过了挺长时间了,具体是什么样的有些记不清了。”
宇天看着弟弟陷入沉思的微昂的脑袋,也不禁追忆起往事:在他还是小男孩儿的时候,兄弟俩个在床上打把式,——他直接从弟弟的身上翻了过去,然后从家具的格框中拿下来一个玩具,弟弟睁开眼睛看到了,便伸手来抢,他故意不让,俩个人便在你争我夺中在床上辘轱起来。
那时候是那么的快乐,无忧无虑,而自从进入中专学校那一刻起,便背上毕业后找工作的思想负担。
“小时候多好啊,哪像现在。”宇天有些伤感。
宇晨转过头来,甩了甩有些盖住眼睛的长头发,奇怪地看着宇天,立刻觉察出宇天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你怎么不太不高兴?在学校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吗?……你怎么不说话,你到底怎么了啊?你再不说我回家我可要告诉咱妈了。”他略带着威胁口气,扔出了最后一招杀手锏。
宇天看了看宇晨,快速地骑了过去;不甘心的宇晨,连忙加快速度跟了上去。因为腿上用力,所以他的上身在车上左栽右晃的;他的身上穿得是一件棕褐色羽绒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瘦小的身上,晃晃荡荡的。

他知道宇天一定有心事,他有这种强烈的感应,而且一定是在学校里发生的:因为就在前几天,宇天每天晚上回到家,都会兴高采烈地对他讲他们班为了迎接晚会而进行排练的事情,还时不时地站在地上向他比划几下演出的动作。——所以,当他今天看到情绪明显低落的宇天时,再加上没有像往常那样迟回到家,他也有几分预感发生了什么“你每天不都是要进行演出排练吗?今天难道没有去,难道是不排练了吗?”
“排练。节目又没有被取消。”宇天支支吾吾地回答说。
“那你为什么不去了?昨天你还跟我讲这事呢,今天就不去,那不耽误训练了吗?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出什么事了吧……”
“是我自己不想去的。”宇天替自己掩饰道。
“真的假的?那你为什么不想去了?……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宇晨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因为他看出宇天的脸上已经明显有些愠怒之色,再继续追问,谁知道他会不会翻脸呢?兄弟俩在剩下的路上时间里谁也都不说话了,回到家后,也是先后拎着书包,谁也没有再理谁。
刚开始的时候,宇晨还能绷住劲低头写作业,看样子挺认真,好像忘记刚才的事情了;可是后来,他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尴尬压抑的气氛了。
“小哥!”他带着哀求语气低声喊道。
宇天抬头看他。
“你到底怎么了,小哥,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呀!”
“你就别问了。”宇天难为情绪地说。
“嘁……哎呀……你……唉!你可真磨叽,快急死我了。”他焦急、失望地责备说:“你有什么不能说得的啊,小哥,你被老师骂了还是怎么了……哎呀,你就快点说吧。”
在走廊里只听到只言片语的宇母进屋里来问道:“谁呀,谁被老师训了?你们在学校干什么了?怎么会被老师训?”
宇晨的脸立刻涨得通红,心里也吓了一跳,这事可不能让妈妈知道,慌慌张张地遮掩道:“没事,妈妈,啥事都没有。好了……好了……你在这里看什么啊!……我们瞎说闹着玩呢,妈妈。”
宇母半信半疑地出屋去了,可是宇晨心里却吓得扑嗵嗵乱跳,要是被妈妈知道,又得解释半天——关键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夜里,宇天蒙着被不出声地哭了一场。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参加学校里的任何文艺演出活动。
班级里的两个小女生,徐玲——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和田媛媛——喜欢明星陆毅的、总爱把盖在脑门前的短发来回乱甩的班级小妹妹,每天都在谈论有关联欢会的事情。
极少能够回家的住宿生们流露出对联欢活动的渴望。因为八月十五的联欢会上他们曾疯狂了一夜,那是学校唯一不加禁制管束的机会,他们急切盼望那一天的到来。其中有一个高个的英俊少年,耳朵上喜欢扎一个水晶耳钉,是Z市本地人,他有一个十分奇怪的名字,叫贝加林(他是俄罗斯族),上次中秋联欢时他曾带着几个男生把教室闹个底朝天。这次元旦联欢活动早让他心痒难耐,恨不得再度暴发他耍帅的姿态。
另一个是身材匀称,同样喜欢耍酷的崔亮,他来这所学校还不久。他曾在呼和浩特一所职业中专学校学习机械工程,后来在校内参与带有“组织”性的打架行为,被那所学校开除,便跑这来了。此人很快就在班里找到了一些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整天嘻嘻哈哈像个活宝。他非常爱唱歌,可以说张口就来,流行歌曲当中极少有他不会唱的,这次学校联欢会上就有他报名参加的演出节目,居然还审查通过了,因此经常听见他唱道:“老张开车去东北,撞了;肇事司机耍流氓,跑了;多亏一个东北人,送到医院缝五针,好了;老张请他吃顿饭,喝的少了他不干,他说:俺们那旮答都是东北人……
块头高大,入学比崔亮还要晚的熊海洋,总是一个人沉闷不响地坐在后座,凌志鹏喜欢有意或无意地去逗逗他,把他的大手掌拿起来与自己的比一比,然后开玩笑说:“这熊掌够肥了,可以剁下来做菜了。”有的时候还故意发坏,把熊海洋的手掌攥在手里,使劲一捏咕,便疼得熊海洋呲牙咧嘴的。
凌志鹏就会在这个时候跳到一旁,以防止缓过劲来的熊海洋报复,然后哈哈大笑,而熊海洋却厌恶地瞅着凌志鹏一双又粗又黑的眉毛下的眼睛,然后痛苦地说一句:“轻点,疼啊!”但这几天,凌志鹏不再去戏弄熊海洋了,因为他注意到宇天的情绪有些异常。通常只是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支油笔没完没了地在眼前摆弄着,凌志鹏坐在他的旁边,然后毫不客气地从他的手中抽出那支油笔,随便在一张他认为是废纸的背面写起字来,这样过了一会儿,见宇天还是没有反应,便也趴在桌子上瞅着他笑,可是见宇天的眼里满是黯淡无光的色彩,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觉得没精神。”
凌志鹏想要逗他笑,想伸手在他的脸上刮了一下。但是宇天这个时候便抬头正坐了起来,躲过了凌志鹏的手指,依然无神地望着黑板。
“我不得劲,别闹了。”
“失恋了?”
“别乱开玩笑……”
“好,我不说了。”凌志鹏道。
宇天翻开本子,凌志鹏微微皱起眉头,翻眼看了看那本笔记,然后也立身坐了起来。宇天无精打采地瞅着本子,心却封闭的像一扇关闭无缝的门。凌志鹏只好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然后担忧地看着他瘦小的背影。
“我的老大啊。”宇天心里感叹着,重重地出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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