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秋节前，学校里的各种学生组织的招新工作已经开始。方老师的眼睛中流露出某种兴奋。星期二下午自习课她很早就来到了班级，她一面将学生会、校社招录的事情通知给大家，一面要求团支书甄心雨做好组织工作，说道：“咱们班不是有很多能写能画的吗？这是很难得的锻炼机会。像黄丽丽美术挺好，有的同学组织能力很强，有的会唱会跳。凌志鹏写作就很不错嘛。”
“什么时候结束啊？”凌志鹏问道。
“这个星期末。”
“都有什么要求？”甄心雨轻声问道。
方老师笑了笑，然后说：“团委老师已经把招新工作的通知贴到楼道里了。”
“大家下课的时候，就去看看。具体有什么要求，上面都写着呢，至少得有一个申请书！”
甄心雨搬动了一下课桌，从桌膛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现代汉语大词典。方老师站在讲台下边，把学生入党和参加学生会的好处又说了一大堆。
“参加学生会有什么好处吗？”杨冲插嘴说，“有没有加分啊，是不是毕业的时候找工作时更容易一些。”
“帮助还是很大的，”方老师似乎在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某种激动。
“老师，是不是谁都可以参加啊？”杨冲问了一个十分幼稚的问题。
“那当然得看你们的表现如何了。”
“老师，申请书得是自己写吧。”
“当然得是自己写了。不是杨冲，你怎么净问这些天真的问题。凡是交申请书的同学都得自己写，这还用问吗？”
放学后，宇天拎着书包约凌志鹏一起去图书馆。
凉风习习吹过，绝大多数的学生正忙着赶往车棚取车回家。走过北教学楼与图书馆之间的那条水泥小径，宇天一个健步跨上实验楼门前的两层台阶，推门而入。
二楼外借室的付老师看见他们俩，神情注意了起来。
“你们是新生吧，要借什么书啊？”她流露出欣赏好学生的神情。付老师知道新生头一次进图书馆往往容易蒙头转向，不知该借哪本书，因此想帮助他们。
“老师，有没有哲学理论方面的？”宇天把书包往肩上挎了挎，礼貌地问道。“我们想借马克思主义理论方面的。有这方面的书吗？”
“有。在这边，你们跟我来。”
“好的老师，就是这本，谢谢！”宇天从玻璃隔挡的书架外面指着所选的书道。他伸出一根手指，从两块玻璃之间把书向里推进，那本书被里面的付老师抽出后到柜上办好外借手续。凌志鹏一声不吱地跟在后面默默看完整个过程。宇天借完书转过身来，略带不好意思的神情笑了一下，将书递给了凌志鹏。
“拜托了，老大！”
“老大。”是宇天对凌志鹏的一句习惯称呼。凌志鹏听这挺受用。虽然老师已有过要求，但凌志鹏还是决定帮助宇天写这篇入党申请书。但他的借书证已经使用了，所以要宇天自己借一本马哲方面的书用来作参考。
“明天就能给你。”
“那多谢了老大。”
“切，宇天，你怎么这么客气呢……”
“哈哈，咱俩还去哪？。”
“既然到这儿了，就去四楼的阅览室吧。”
宇天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出了外借室直奔四楼的外借室。宇天边上楼边问道：“老大，你认为咱们真的能入党吗？”
“为什么不能？”
“哎呀，是啊，”宇天垂头笑了一下，“可是老师说，——入党得各科学习成绩在九十分以上，无任何违纪记录，还得是学生会干部啊。”
他为难地，从嘴里里急急忙忙地向外吐着字句，历数着要求。凌志鹏停下脚步看着他。
“不努力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宇天听了愣了一下，羞愧地笑了一下，然后又说道：“对了，刚才借书的时候我好像看见杨冲了。他在外借室的门口转了一下就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进屋！今天上午他还问我：‘凌志鹏参加国庆征文比赛的稿子写了几张纸？’我告诉他写了十张。老大，肯定没人能超过你，你这次准能拿第一了。”
凌志鹏心中忽地一紧，慢慢向楼梯上走去。宇天紧跟在他后面走，继续道：“这个杨冲给人感觉怪怪的。对了，他为什么总跟在许清茹的身边呢？原来我还以为他们是姐弟俩呢，可后来才知道不是。”
说着说着，两人已经到了四楼和阅览室。凌志鹏准备将昨天还没有看完的那篇文章看完。他们俩朝书架走去。脚步落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呱哒呱哒地响。已有好多个学生都在分坐在不同的桌子上静静地看书。杨冲早在这里拿着一本最新的杂志在看了。旁边坐着许清茹。
“你也过来看书啊？”杨冲扶了扶眼镜，虽然坐着但却摆出一幅趾高气昂的姿态，问道。
凌志鹏没有搭理他，把脸转向了一边。
“对啊，来看书。”宇天笑了一下说。
“你能看什么书啊？”杨冲的眼睛快长到头顶上似了。
“看看呗，啥好看啥。”
图书管理员要求安静。杨冲摆出一幅与自己无关的模样。他低下头继续看他的杂志，嘴里却模糊不清地嘀咕着。
“老是有人吵——连会儿书都看不好……”
杨冲的双手紧紧地压在杂志上面，底下好像掩藏着什么——露了一个笔记本的纸边，他急忙将书往下盖了盖。宇天站在桌子旁，因为被说，神情有点羞愧，脸色微红；凌志鹏狠狠地瞪了管理员一眼，然后又把愤怒的目光盯向杨冲，真想找根鞭子抽在他的身上。
两个人漫无目标地在书架前转悠着。不一会儿，宇天挑了一本食用菌培育与养殖方面的书，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去看了。凌志鹏依然不紧不慢地在一本本地寻找，他在一本《健与美》的杂志前站了五分钟，好奇地注视着封面上那对身体、形体健硕壮美的男女，但最后还是离开了，他不好意思在越来越多的学生面前挑这样一本杂志来看。
像所有的学校一样，阅览室的墙上挂着许多名人头像。那些看起来十分神圣的头像下面，又用远远不能看清的小字写着该伟人的简历和重要的生平事迹，还夹杂着不知名作者绝对褒奖的评论。凌志鹏最终挑了一本《中国青年》坐到宇天的旁边，在他精神溜号时，就抬起头来看一看这些名人头像，而画像们也或严肃、或和谒、或慈祥、或微笑地看着他。当凌志鹏已经适应这个新环境的时候，已经有许多的同学在里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了，刚开始进来看书的学生已经换了大半。宇天全神贯注地看着书，并且手底下不停地抄抄写写作着笔记。可是那边的杨冲，却使凌志鹏想笑，他老想窥探这边在看什么书：他先抬头往这边看了一会儿，然后抻起了脖子，又缩了回去，然后又把整个上半身像面条一样抻起，却不想离开坐位，在实在没有办法看到的情况下，他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来到两人的面前，竭力用一种自然的态度，丝毫不会有任何谦卑的态度问：“你们坐在这里啊，阅览室里的书实在是太少了。你们还记东西啊——咦，你们在看什么书呢？”
“食用菌方面的。”宇天把自己借来的书封皮亮出来展示道。
“呵，还记笔记呢，真认学啊。”许清茹从杨冲的后边跟了过来，她的语气说不上是赞扬，还是讽刺。
“呵，要不然干什么呀？”宇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笔在他的手中不自然地摆动着，他把本子向书下揶了揶，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所以看了看凌志鹏。
凌志鹏绷着脸，“啪”的把书一合，还没等杨冲看清封面上写着什么的时候他就站起身来将书送回到书架上，然后取回了自己的阅览证。宇天也把书送还了回去，他们俩离开了阅览室，出楼后没有再回教室，沿着南教学楼前的彩色水泥砖小径去了车棚，开锁取车。被晾在阅览室的杨冲，脸色煞白，又羞又臊，胸腔里被激出满满的怒火，却无处发泄，但还是到了书架前看了看那本书的封皮。
当他们将车子推出来的时候，凌志鹏看见了尾随而来的许清茹。她一面快步走着，一面焦急地向车棚这边看；一见凌志鹏，赶紧又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瞅向了一边。
“你怎么也出来了，时间还没有到，你不看了吗？”宇天问道，又向她身后看了看：“杨冲哪里去了，咦，他没有跟你一起出来吗？”
凌志鹏推着自行车向校门走去，在走过她身旁的时候，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她。还是脚不停歇地走了过去，——到门口一抬前车把，过了门槛，后车轮发出“咣”的一声。
“唉，你们这么早就回家啊？”
凌志鹏回过头，脸上浮起一层很轻蔑的笑，问道：“要不我们干什么去啊？”
“嗯……也是。”
“所以我们要回家了——肚子饿了！”
“那……”许清茹急速思索着，手指漫无目标地向一枝刺玫伸去，以掩饰内心的某种焦躁不安。“你为什么不在校食堂吃呢。”
“我是走读生，不是住宿生。”
“这样啊……也是。”
“你们也快到吃饭的时间了吧，许清茹，你快回去吧。”
凌志鹏朝她的眼睛看了看。许清茹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她那纤细的手指突然被刺玫上的刺扎了一下，然后像被电弹开似的撒开了。她痉挛地吞下眼泪，悄悄地说道：“那你快回家吧，凌志鹏……天就快黑了，我……”她没有说完就走开了……
装作没有看见的凌志鹏在大门口追上了宇天。
“咱们这就回家吗？”宇天问。
“要不干什么呢？”
“老大，你怎么啦？”
“没怎么。”
过了一会儿，宇天又问：“她好像有点喜欢你？”
凌志鹏长长地呼吸了一下，没有回答。
这个季节，刺玫挂着微黄的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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