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八月阳光让我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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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床后,去浴室冲凉,将云海棠拿给我的衬衣和自己的T恤都洗干净,晾好。整个寝室楼人去楼空,水声很空旷,我跟着放在水槽上的收音机大声唱歌,再转个台,听评书老人讲清宫野史。
忙完这些,给女朋友久儿打了个电话,她那边很吵,说是在搞同学聚会,我听不大清楚,她就走出门,和我说说笑笑,又遗憾道:“小阳哥,可惜你不在我身边。”
挂掉电话,我去宿管科办假期留校手续,这几年来的寒暑假,我都是在学校过的。从未告诉过久儿师姐十七岁那年我所遭受的家庭变故。每次放假,我会对他们说,家就在本城,但实际上,我住在寝室里。
前面有个男生穿了一件白色T恤,背上写了几个花里胡哨的字:我很丑,但我很会泡妞。这是我的杰作,去年暑假,我从批发市场买些廉价的衫子回来,又找艺术系的同学借了些材料,玩起行为艺术,开学后拿到跳蚤市场一卖,一售而空。
父母家人都不在了,我得养活自己,将假期时间全部利用起来,发传单,当酒保、抄写员,我全干过。这样一两个月下来,也能略有盈余。
我穿的也是白色T恤,背后的字是:我不丑,但我是个浑球。我走得比那男生快,他追上来,喊道:“喂!”
我停住,他自我介绍说是法律系大三学生,这个暑假不回家,想拉几个人做社会调查,问我是否有兴趣参加。
我忙着赚钱呢,没兴趣的,回绝得很干脆:“没时间。”
他愣了一下,道:“有报酬的。”
有报酬就可以考虑考虑。我和男生陈约好,每个礼拜抽一下午的时间和他合作,我当帮手,他提供酬劳。
很好,各取所需,这很公平。
我找到彩吧附近的一家演艺吧,要求做兼职,去年我就来这里当过酒保的,老板还认识我,对我印象还不错,很爽快地同意了。自然,我和彩吧老板的交情更好,但平时吃他的喝他的,怎么还好意思再去赚他的钱?
我就在演艺吧留下来了,每天下午五点到次日凌晨四点,是我当班的时间,调点鸡尾酒,放点轻音乐,女客喝醉后,陪她聊聊天,运气好的话,还能收取不菲小费。我因此无限期待,这个世界上寂寞的人能再多一点,再多一点,最好全都到酒吧里买醉,而且出手阔绰,买我推销的洋酒,还付我小费,阿门。

有天下着阵雨,吧里很清净,我趴在吧台上整理同学陈让我收集的法律相关资料,红果打来电话:“小太阳,好久不见你了。”
我想象着她在那端的样子,也许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拿着遥控器换台,间或不经意地看窗外,大口喝酒。
“我还好,你呢?”
她将电视音量关了,声音嘟囔:“我今天没上班,你有时间过来一趟吗?”
我向老板请假,去找红果。下着雨,走廊湿滑一片,一级一级踏着台阶走上去,门是虚掩的,我推门而入,看到红果穿着细格子睡衣,头发用手绢绾起来,斜倚在阁楼上,吹着口琴。
室内氤氲着咖啡的浓香,她淡淡一句:“你喝。”接着吹《捉泥鳅》。欢快的曲调,怎么我还是听出了惆怅呢?
咖啡是现磨的,刚煮好,我自己动手,泡了两杯,一杯给她,一杯给自己,深啜一口。她的咖啡调得如此之好,让我甘愿少活几年,去换她为我多调几次咖啡。
电脑开着,她刚看过的文是夏白写的,《长街千堆雪》,我点开看,才写了两万多字,且不打算继续。键盘旁边搁着一幅画,我拿起来看看,知道出自早春的手笔,不知道这孩子的内心里,到底藏有怎样的画面,而无法很好地表达出来,我只能透过凌乱的线条,揣摩着她画的是云朵、梯子和木头房子。梯子的旁边,是工整稚气的字,写着:八月阳光让我盲。
我问红果:“这句话是谁写的?夏白?”
“早春写的。我们吃饭那天,你提前走了。回来接早春的时候,不早了,就没有说起。”红果从阁楼上下来,“这几天,我和夏白研究了她的画,认为这孩子不大对劲,她记得很多事情,包括五六岁的事,都记得,但当我试图问她,怎么老是画梯子时,她就有癫狂的迹象,捂住头,尖叫,浑身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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