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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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矜的回来果然没有能为清如带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一趟到底还是白走了。倒是昭云轩那边有消息传了出来,日夕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除身子尚虚以外并无大碍。
宫中无数双眼睛都牢牢盯着后日的审决,如在看一出尚未演完的戏,不论这结果与她们有关还是无关,现在都是一副静默的模样,以免惹上是非。
至于刚经历丧子之痛的舒常在,虽得蒙皇上隆恩晋了贵人,然失去孩子这一皇牌,使得她知道自己日后再想晋升恐是无望了,是以这几日夜夜啼哭,诅咒日夕不得好死,刚开始福临倒去看了她一次,但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还有口口声声要处死日夕为孩子报仇的言语,弄得烦不胜烦,没过一会儿便拂袖而去,以后更不肯再踏足永和宫,谁都看的出来这位新晋的舒贵人已没落了,前些日子的风光更如昙花一现,难再复返了。
隔壁承乾宫,已有七个月身孕的皇贵妃董鄂氏近日也不太安稳,胎动变得极为频繁,且居然又出现初初怀孕时恶心欲呕的害喜症状,太医轮番检查均查不出是何原因,福临心中忧虑,日夜均歇在承乾宫陪伴于她,关切爱护之意溢于言表,不知羡红了多少人的眼,也许这秋天,真是多事的,尤其在这宫里……
回过头来看清如,她在听了宫中下人的回报后,当即决定前往畅音阁,这次与她一起去的除了子矜她们外,还加了一个阿琳。
一行四人很快就到了畅音阁,穿过戏台很快就看到后院了,只见院门左右两边各站了一个身形彪悍的侍卫,腰佩长刀,神情严肃,直视前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边。
清如向子佩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去试试,子佩会意地点头,越前几步来到两个侍卫面前,微一福道:“两位大哥,我家主子奉了太后懿旨调查宫中一件事,现涉及到戏班中人,望二位大哥能行了方便,容我家主子进去查探一番,这里有些散碎银子请二位喝茶。”说着将早已捏在手里的一张二百两银票塞了过去,当侍卫的一年不过才几十两银子,二百两对他们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满以为他们定会收下,不想他们虽有所心动,却不敢接银票,毕竟这里面风险极大,若被人知道私相放行,可不止挨几棍这么简单。
两个侍卫也看到了在稍远处等候回音的清如,他们对视了一下后道:“这位姑娘,还请回了你家主子,非是小的不肯通融,实因此处为宫中禁地,非皇上旨意不得入内,小的只是奉命办差,望乞恕罪。”
见不能说动他们,子佩又再加了张银票塞过去,她就不信这么多银子还不能让他们开眼,不想他们两个死脑筋就是不肯松口,态度也很坚决,子佩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气呼呼地退回到清如身边。
见子佩无功而返清如只得亲自上前,手中紧紧握着金令,随着她的近前,两个侍卫马上躬身请安。
清如颔首后肃容道:“我是重华宫的如贵人,奉太后懿旨调查夕贵人之事,现怀疑与这戏班有所牵连,你们速速让开,莫要阻碍了我办事!”
一个年长些的侍卫拱手为难地道:“如贵人容禀,非是小的有意阻挠,实是宫规所限,若贵人一定要进,请去求了皇上旨意来,届时小的们决不再阻挡!”
“大胆!”清如被她左一句宫规右一句旨意恼得杏眼圆睁,出声斥责,同时取朝凰金令冷着脸道:“看清楚,此乃太后所赐的金令,持令者如太后亲临,可任意出入东西十二宫范围,如何?你们还想阻拦吗?”
俏脸含霜的她,身上透出几许凌厉的气息,其实清如是不愿这样的,侍卫们并无过错,斥责他们实在不该,只是如今她只能出此下策,望能唬得他们放行。
金令一出,那两个侍卫立刻低头跪下,口呼太后千岁,只是他们依然不肯让清如进去:“如贵人,这畅音阁后院并非东西十二宫的范围,您确实不能进去。”
“你们!”这次清如也被气得不清,怒道:“你们这群蠢材,就不怕我禀明太后摘了你们的脑袋吗?今日这里我是入定了,有本事你们就将我捆了,给我让开!”她强硬的态度让侍卫们犯了难,贵人是主子,他们是奴才,不敢真动手去抓,要知以下犯上是要受鞭刑的。
正当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急匆匆的叫声让他们暂停了下来,顺着声音望去,竟是跑得满头大汗的常喜,下巴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瞧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真怕他摔了,清如让子矜过去扶着,有了她的搀扶常喜很快就跑到他们面前,喘了阵气后方缓过来,先是朝清如打了个千:“如贵人吉祥!”
常喜是福临身边的老人,清如不敢尊大,也欠身回了一礼,正当她奇怪常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常喜已经对侍卫说道:“皇上有命,如贵人查事其间,一切便宜行事,尔等不许阻拦!”
他在福临身边多年,人人都知道他是皇帝的心腹,他说出来的话自不会有人怀疑,两名侍卫立刻领命退开,接着常喜又对清如道:“如贵人,奴才陪您一道进去!”
清如没有立即动身,反而压低了声音问:“公公,这真是皇上的旨意吗?”话语里透着几分紧张。
常喜闻言笑道:“如贵人多虑了,奴才岂敢假传圣意,这确实是皇上金口所说!”
“那皇上他……”清如还想再问,常喜已先行一步走了进去,无奈之下她也只得跟进去,清如几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里,与宫中各处或宏伟华丽或玲珑精致的琼楼玉宇相较,这里显得粗鄙许多,两边各有耳房五间,供戏班各人睡歇,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在一片偌大的空地上,戏班众人正在操练着,有练习甩水袖的,也有练把式的,更有几人围在一起相互对戏,好不热闹,见有生人进来,不由都愣住了,原来热闹的气氛也一下子静了下来。也难怪,自他们被送入宫以来,从未见有人进过这院子,更甭提其中有一位容貌绝丽,气质高贵的宫装佳人了。
稍一打量后,清如收起了眼中的好奇,常喜也敛起笑容冲戏班里的人喝道:“都愣着干什么呀,快过来见过如贵人!”
经他这么一喝,那些人才回过神来,在一个中年人的带领下三三两两跪下叩头,清如压下心中升起的一丝怯意,正容道:“你们中间哪个是班主?”
话音刚落,适才领头的那人就站了出来:“禀如贵人,小人就是这‘彩云班’的班主,名叫周正!”他的声音中透着紧张。
他们说话间,子矜二人早已从房中搬了张椅子出来放在阴凉处,随后扶着清如坐下,坐稳后清如指着场中的人问道:“你们戏班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吗?”
“都在这儿了,没一个拉下!”周正扯着笑脸回话。
清如点头不语,凝目一一扫过所有的人,无声的威慑再加上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目光使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产生了些许不安,更有甚者低头不敢与其目光接触。
见目的已经达到,清如缓缓收回目光,转以用温和的语气问道:“周班主,我听说你们《西厢记》唱得很是出色,巧的是我自也最爱看的也是这出戏,上次有事没能看成,不知这演红娘和崔莺莺的是哪两个,可否叫出来让我见见!”
“当……当然可以!”周正的回答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停顿,虽然他很快就接了下去,但并未能逃过清如的那双眼睛,其实不止她,常喜也留意到了,两人都选择了静观后续。
继周正之后,又有两名女子站了出来:“民女嫣红、荷衣见过如贵人!”
“免礼。”这二人生的俱有几分姿色,尤其是那名叫荷衣的女子,一身墨绿的衣裳,头上零星的缀着几朵珠花,眉眼间更是风情流淌。
清如无声的笑着,她的第一步猜测已经被印证了,荷衣果然是戏班中人,也许这一次真的可以解开所有谜团,同时心中也对贞嫔产生了由衷的感激。
不必她询问,身后一直注意着的阿琳早已伏下身在清如耳边悄悄地说着,清如点点头,发上几颗蓝宝石镶就的蝴蝶翅膀微微颤动。
她将精神全副放在了荷衣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方道:“荷衣蕙带绝纤尘(1),这名字取的好,想来给你取名字的人一定念过不少书!”
得蒙夸奖,荷衣并未露出半分喜色,手指绞着衣角,也不答话,只是不安地笑了一下,对她这般不懂礼数的举动,清如只是笑笑不曾斥责,反是周正高声喝斥了她几句,然后换了笑颜对清如道:“这小丫头不懂事,望贵人您莫要生气。”说完这句他又扭头对荷衣道:“还愣着做什么,快退下去,省得贵人主子见了你心烦!”
荷衣慌乱地点点头,扭身欲走,原本一直冷眼观场的清如开了口:“慢着,我还有些事要和荷衣姑娘说!”她如何能放这关键的人物离开,否则岂不是白来这一趟了,而且这个周班主刚才的样子分明是在做戏,为的就是支走荷衣,这个人可疑的紧,为防有变,清如朝子矜他们使了个眼色,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指了两个方向,二人跟随她多年,无须言语就明白了小姐的意思,不动声音地挪动着脚步。
既然清如已经挑明了有话要问荷衣,周正不敢再有动作,只得讪讪地退过一旁,清如扶着阿琳的手站了起来,踏前几步对荷衣婉言道:“你可曾听过《鹊桥仙》这首诗?”
果然她刚问出这句话,荷衣,周正,还有人群里的某个人脸都白了几分颜色,荷衣低着头嗫嗫地说了声读过。
“既是读过,那想来是不会错了!”清如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未等人明白是何意思,她就将藏在袖中的折扇取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慢悠悠地展来,并将题诗的一面朝向荷衣。
“你看,这扇中的题名与你是一样的呢,可是你的随身之物?”自她拿出扇子后,那些人脸上仅余的红色也在一瞬间全部退去,只余下一片苍白。
“我……我……”荷衣吱唔了半天也没能说上话,央求地目光瞥向周正,最后似得了什么指示,咬着唇道:“不是!”
“不是?”清如只惊讶了一下旋即恢复了平静,冲阿琳道:“去取文房四宝来,让荷衣姑娘写几个字来对对笔迹,兴许是太久没写,荷衣姑娘连自己的字是什么模样也忘了!”看她言辞闪烁,定然是心中有鬼,否则怎么会睁眼说瞎话。
荷衣一听要对笔迹,顿时慌得腿脚发软,膝盖一弯跪倒在地,方方正正的砖地被烈日烤得滚烫,尽管隔了层衣物,但灼热依旧毫无阻碍的传了进来:“民女知错,这扇……这扇确实是民女的。”
旁边的周正似有话想说又不敢说,手使劲地在背后打着摆子,从清如的角度望去,恰好能看到地上手动的影子,她也不说破,只是勾了勾嘴角,她倒要看看这人能搞出什么动静来,相较于荷衣,这个周正可滑头多了,还是从荷衣嘴里撬东西容易些。
清如在心中冷笑,她俯视着荷衣的头顶道:“那你倒是说说,这扇子何以会出现在畅音阁的琅房里,你们不是不许出现在戏台和后院以外的地方吗?还有…..”清如摇了几下扇子,眼瞅着垂在扇坠上的明珠,声音骤然降了下来:“这颗明珠少说也值好几百两银子,你不过是一个唱戏的戏子,哪里来这么多钱?”
素手托珠,交相生辉,如此美景在某些人眼中却几成催命的符咒,荷衣的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周正趁机插嘴道:“回如贵人话,这珠子是荷衣家世代相传的宝物,并非她买的。”
“哦?看不出周班主对底下人的事还挺了解的嘛?”清如语带调侃地道,周正很想笑,但在接触到清如森然不带温度的眸子后怎么也笑不出来。
清如看了一眼两边的院门后说:“珠子的事暂且搁下,但是它为何会出现在琅房中还请周班主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前几日宫中各位娘娘在看戏的时候出了些事,你们多少也听说过一点,而这扇子就是在出事的地方找到的。”抛下这么一句后,清如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这……这……”就在周正吱吱唔唔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院子的后门传来声响,这畅音阁后院是两进院,前后各有院门,但后院门不能外墙,要出这院子必须要绕到前门才行,也就是刚刚清如她们进来的那个门。

听得响动,清如拿帕子拭了一下额头渗出的微汗:“咱们过去看看吧!”这话是对常喜说,至于戏班的人,她相信即使她不说他们也会跟过来的,包括那个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周正!
一出院门就看到子矜和一个男人在那边拉扯着,而宫墙角落里一颗梧桐树后赫然露出一个洞,大小可供人爬行而过,周围的草木有被扒动过的痕迹,可见原先这洞应该是被遮住的。
该名男子见有人过来,惊慌异常,连连用劲想挣脱被抓住的胳膊,别看子矜人小,力气却不小,死死揪住就是不肯放手,这一耽搁,想再逃跑已经来不及,面色犹如燃烧过后的死灰。
这个男人清如识得,刚才戏班一堆人中就数他神色最不宁,心中原有的几分把握现下更大了。
“阿琳!”她别过头唤道。
“奴婢在。”
清如朝那个男人努了下嘴道:“你好生认认,当天出现的宫女可是与他有几分相似。”
“啊?”阿琳有些傻眼,不是宫女吗,怎么叫她认起男人来,不过还别说,认真瞧起来,还真有些想像,不只像那个宫女,还像一个人,像谁呢?她皱眉思索着。
“周班主!”清如凉凉地道:“这又是何人啊?你又做何解释?”
“他是小的班里的一个小生,名叫石生。”周正垂着头像个斗败的公鸡,对于她后一个问题实在不知如何回答了。
而这时阿琳终于想起那个人像谁了,忙回道:“如主子,奴婢想起来了,他不止像那个宫女,而且还是当时在戏中演张生的人。”
说到这里,原先一直不做声的荷衣突然冲上前来,跪泣道:“如贵人,民女愿意招认,这扇是奴婢的,琅房也是奴婢偷溜进去的,只是想看看这院外的皇宫是何模样,与他人无干,望如贵人明鉴!”
她现在的样子与刚才完全不一,刚才还不肯承认,现在却又一古脑儿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莫非……
怀疑的目光在几人面上扫过,终于被她看出些许蛛丝马迹,她莞尔一笑,扬眉道:“明鉴?好,如你所愿!常公公?”
“奴才在,如贵人有何吩咐?”常喜被一波接一波的事看愣了神,而今听见清如叫他赶紧应声。
清如指着石生与荷衣道:“他们二人与此事有着极大的牵连,我想将他二人带回宫中细审,烦劳公公替我禀明皇上,允许此事!”
“喳,老奴这就去办,不过如贵人,除此之外是否应同时禀明皇上将这里封锁起来?”常喜瞅着那个破洞不无担心地建议。
清如顺着他的目光,望而笑之:“不必了,反正他们也逃不出皇宫范围,常公公您快去吧,我在这里听您的消息。”
“是!”说着常喜直奔院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越来越复杂,不知皇上会如何办。

对宫中很多女人,甚至是皇后来说她们最羡慕的人应该就是承乾宫的董鄂皇贵妃了,她拥有她们梦寐一生的所有,十月临盆诞下龙子,皇上肯定会封她做太子的。
可是董鄂香澜活得并不舒心,甚至可以说她是在惶惶不安中度日,树大招风,她知道自己实在太引人注目了,福临的爱灸烈如火,情深似海,这种不计后果的爱实在让她又喜又怕!
董鄂香澜抚着圆滚滚的肚子暗自皱眉,原本就不怎么丰腴的她在怀孕后不仅没胖反倒更瘦了,下巴变得极尖,眼睛则显得更大了。倚在窗边望着庭院的缤纷正想的出神,一双有力的臂膀温柔地环上她的腰肢,有些扎人的胡渣在她脸上摩蹭着:“在想什么?”董鄂香澜回身拥住那个有着熟悉龙涎香味的人,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为什么不高兴了,告诉朕。”
埋着的头摇了摇:“不是不高兴,只是有些怕!”
“怕?有朕在你还怕什么?”福临奇怪地问。
董鄂香澜起眼道:“就是因为皇上在我身边,所以才怕,现在的一切对香澜来说太幸福,太完美,我真怕,怕有朝一日会失去这个幸福,若真如此,那我一定会生不如死的。”
“真是个傻瓜!”福临伸手在她的鼻梁处刮了一下,这是他们两人相处时再自然不过的动作,然却从来没有其他女人享有过。
“朕说过,这一世朕只爱你一人,也只要你一个,朕贵为天子,无可避免的会拥有众多妃嫔,但在朕心中只容得下你一人,永远都不要和你分开,即使死了也一样。若有一日朕崩了,一定下旨要你陪葬!”一直低沉的声音在说到最后一句时,一变换成略带玩笑的口吻。
听得他对自己如此重视,董鄂香澜不由笑了出来,顺着他的话道:“何须下旨,当您瞌上眼的那一刻,就是追随您之时,但是前提是您只许钦点我一人!”
福临闻得不由大笑起来:“哈哈哈,朕正是此意,太多了朕还怕就会不来呢,爱卿真不愧是朕的知心人!”
原来的阴郁被这几句话冲淡了不少,董鄂香澜的脸上重又挂上唯美的笑意,两人靠在一起同看窗外风起云涌,枝摇花动的美景。
在这里,福临完全成了一个温润如玉的好丈夫,完全不似朝堂上那位喜怒无常的少年君主,更不似妃子眼中有些冷的皇上。他们就如同人世间千千万万对平凡夫妻一样,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夜幕悄临,早有宫人在宫中摆上膳食皇上与皇贵妃享用,福临拉着董鄂香澜的手一道坐下,他笑言:“你现在可是一张口两人吃,多吃些,可别饿了朕的小阿哥。”
董鄂香澜面有飞红,不依地嗔道:“皇上你就想着要小阿哥,从没想过要一个小格格,难道小格格不好吗?”
福临握紧她的手道:“小格格固然是好,可是她不能当太子啊,而且太医也诊断了,你这胎就是个小阿哥,朕早已命大学士在为他拟名字了,朕要给他取一个最好的名字,至于香澜你要是喜欢女儿的话,咱们以后就生他十个八个好了。”
董鄂香澜被他逗的笑意不止,假意不悦道:“皇上您当臣妾是猪不成,哪里有人生这么多的。”
“朕是天子,朕说可以就是可以,朕不光要你一生陪伴于朕,还要咱们的孩子继承大清的江山社稷!”福临意气纷发指点江山的模样让董鄂香澜看痴了眼,幸福一下子涨满胸口,然一丝小小的忧虑却在同时爬上心头,他们真可以天长地久吗?身子日渐孱弱,虽说是因为有身子才会这样,可她却无法不去忧心,太幸福的人往往会遭天妒的,何况宫中忌讳她的人这么多,虽说现在她们一个个对自己都毕恭毕敬的,可她们是真的心服吗?
看福临高兴的样子,她实在不忍扫他的兴,尽量用轻快的语气道:“皇上,如果我真生了女儿……”看福临皱眉不喜的模样忙又补充道:“是说如果嘛,又不是真的,如果是女儿,皇上您说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好?”
“名字?让朕想想。”福临用银筷拨动着细瓷碗中莹白的米粒,连着想了几个都不甚合心意,在看到董鄂香澜期待的目光后他突然有了主意:“不如就用你的小名来给她做名字吧!”
“我的小名?这怎么可以呢?”她不理解,福临却是越想越觉得合适,得意地道:“怎么不可以,孩子是爹娘生命的延续,女儿更是娘亲生命的延续,反正你的小名也只是小时候叫叫,现在除了朕也没什么人知道,何不就给女儿用,到时候,朕再封她为固伦公主,让她拥有最好的一切!”
福临似乎忘了按祖宗法制,只有皇后所生的女儿才可以封做固伦公主,妃子所生至多只能被封为和硕公证,又或者他是记得的,只是不愿去遵守罢了。
“皇上真赖皮,连想个名字都要偷懒,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只能这么着了!”董鄂香澜对顺治近乎孩子气的说话,只能无奈的投降,她盛了碗鲜鲤汤端给福临,让他趁热腥气不浓时快喝。
福临欣然接过,一口饮尽后咂舌道:“你待朕真好,阿……”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董鄂香澜捂住了口,只听她道:“皇上,您说过的,这个小名是留给咱们未来的女儿用的,希望从现在起,这个名字就只能叫她,皇上您可不能再用这个名字来唤臣妾了!”
福临拉下她微凉的手捂在掌心:“好,不叫就不叫,朕心里知道就行了。”接着又略带责备地道:“你看你,手这么凉也不知道加件衣服,虽说现在天还热,但早晚还是有些凉,你身子不好,尤其是最近胎位不稳,更是要注意啊!湘远,去给你家主子取件披风来!”
感受到福临关切的话,董鄂香澜虽不觉得冷,但也没有拒绝,湘远应了声,折回内屋手脚利索地从柜中找出件翻领石刻青丝披风:“主子,奴婢给您披上。”
董鄂香澜点点头,让她为自己系好带子,然后道:“你伺候我一天了,叫上李全,你们两个都下去歇息吧,这里有其他人伺候就行了。”
湘远笑了一下道:“奴婢不累,奴婢就留在这里陪着主子好了。”
福临出声道:“你们主子心疼你们就下去歇了吧!”连皇上都这么说,湘远顺从地应了,在行礼谢恩后躬身退下,临出门的时候被急三火四赶来的常喜拦了一下,赶着觐见的常喜见湘远无甚大碍,道了声歉后又急急跑了进去,这一路还真是累坏了他。
福临看到被自己派出去的常喜突然出现,心知他必是有事回禀,也就没有怪他不通报就闯进来的罪,果然不等他询问,常喜就将刚才发生的事以及清如要他转述的请求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至于皇贵妃也听到了那没关系,他知道皇上对这位皇贵妃宠爱的不得了,有时候连奏章都带到承乾宫去批,何况是这后宫之事。
然董鄂香澜这一次却不像往常那般泰然若之,反有些走神,连勺中的洒出泰半也没发觉。
听着常喜的回报,福临只沉难以定夺,这个女人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居然欲将人带回自己宫中,难道她不知这会影响到她的声誉吗?而且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想闯畅音阁后院,要不是他命常喜暗中留意她的举动,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不过生气归生气,她能查出这些来也着实不易,若是不允又不太好,况且他答应过皇额娘要让她好生查下去的,想着他别过脸问董鄂香澜:“香澜,你看这事如何是好?”
董鄂香澜默默地放下汤勺,吸气捺下心头突然升起的烦恼,尽量以最平淡的语气道:“如贵人今日之事行得确有些鲁莽,但她也是助人心切,非为已身谋利所为,值得庆幸的是她这一行确查到了有用的线索。可见如贵人才智过人,她会提如此要求,必有其深意在里面,若皇上今日不允其请,只怕对夕贵人来说有所不公平,所以依臣妾之见,不妨就准其所奏,如后直不放心,可让常公公跟随看顾!”
说到最后董鄂香澜忽有一股难以为继的气闷感,说完最后一句就再讲不出其他来了,清如……如贵人……她不过是福临众多妃子中的一个,而且福临还甚是讨厌她,为何自己只要一想到她就会不舒服呢!
自入宫起,她就知道要与众多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她从未想过要独占,她只要知道福临心中最爱的人是她就足够了,可是为什么这个清如会叫她如此不安,似她要来抢自己拥有的一切似的!
是因为她不比自己差多少的容貌,还是因为她卓越的聪慧,又或是因为当初她看福临的那一眼,纯粹、灼人、不夹任何杂质的爱意?
她在那边胡思乱想,那厢福临已经有了决定,当即下旨道:“准其所奏,至后日之前,允其将人押留重华宫,另着内务府调拨四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到其宫中协助看管!”这个话到底是不放心清如的安危,还是仅仅为了监视,福临自己也说不明白。
常喜得了皇上口谕,躬身领命退下,急急往畅音阁赶去,如贵人还在那边等他回音呢,今天他这把老骨头可被折腾得够狠的!

(1)荷衣蕙带绝纤尘:出自唐诗人李珣的《定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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