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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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章
(起3T点3T中3T文3T网更新时间:2006-3-2721:46:00本章字数:4688)
忽而夏至。
胤禛独坐在书斋,品茗观书,他向来怕热,窗棂两边早早垂下了湘妃竹帘。
竹帘轻轻一响,李青小心蹑脚步入,轻声请示:“爷,傅尔多求见。”
胤禛放下书卷,抬首示意:“让他进来吧。”
一身型魁梧,眉目刚毅男子掀帘而入,折身行礼后立于一旁一言不发。
胤禛微微凝目:“来了怎么又不说话?是说不出口吧。”
傅尔多脸色微变,脸庞有些涨红,睁目道:“爷,说就说,我就是不服年羹尧。”
胤禛依旧目光清定,淡淡道:“这府里你虽文武皆通,但行事过于鲁莽,还需历练。如只单论忠厚,傅鼐第一。可要说到有才,能做出番事的,还数他,你不要不服。”
傅尔多急道:“爷,可那小子人品不地道,爷让人大力保举他,难保日后他无二心。”
明晃晃的光线退了去,沉闷的室内一阵凉爽,风大了起来,卷得竹帘噼啪做响。
胤禛起身踱步至南窗前,原先骄阳似火的午后,风卷阴翳,恍惚有雷声隐隐自天际而来,是要下暴风雨了,这天气太沉闷。他既已听到了雷声,难道还不采取措施,就这样静等着狂风暴雨的洗劫吗?
沉默片刻,胤禛转身拍拍傅尔多肩膀道:“天既要下雨,就该早做准备,别等淋湿了,连替换的干净衣裳都没件。年羹尧在翰林院待的时间够久了,该出来做点事。至于以后的事,傅尔多,难道你还不相信你的爷吗?任他年羹尧如何能耐,只怕有他见不到之处,断无你的爷不能虑及之地!”
傅尔多听罢,低头思索,毫不掩饰钦佩地点头,坦然道:“爷,奴才错了,是奴才多虑了。”他不禁感叹,四爷他静雅沉敛却又实是自负果敢啊。
李青在外示意有事要禀,语透惊慌。
胤禛示意其入内后听完回禀,倏然蹙眉,即随李青离去。
这天热得突兀,刚还蝉声嘈嘶个没完,忽地风卷群云,天空阴翳,让人痛快得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能美美睡上一觉。
天冬疾碎的脚步声打断了宛琬的美梦,“格格,格格,出事了,李主子的胎儿怕是保不住了。”天冬跑得满脑大汗,脸庞紫红,喘着粗气道。
宛琬心头一急,跳起身来,“早上去姑姑房里请安时还好好的,怎么胎儿忽就保不住了呢?”
“听秋梨说昨夜里开始,侧福晋就有点见红,想着太晚了也没惊扰。今早上好了,秋梨原想回禀了福晋,让大夫再来瞧瞧。可李主子说,反正大夫明日例行会来,既然好了也就别一惊一咋的。不想响午才睡了会,下面突就大出血了,止也止不住,大夫说只怕胎儿侧福晋都难保了。他还说——说侧福晋是因为日日闻迷迭香的气味才会出事的。”
什么?迷迭香孕妇是不能闻的吗?宛琬猛听傻了,慌忙着屐奔了出去。
宛琬还未踏入偏室,就闻人语:“……这迷迭香于常人自有百般好处,但因它能让人血液流动加快,所以维独对有孕之人是大忌,这香,侧福晋是万万不能闻的!”一男子声音急促道。
不待那人音停,年佩兰慌出声辩解:“迷迭香是宛琬说既能镇静安神、缓解紧张又可提神醒脑,让人开胃有诸般好处,我才好心提醒的,怎知它对孕妇竟是大忌呢?这怪花原也不是我让人从外找来的,那找来的人才该知迷迭香的禁忌呀。”
“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再说宛琬段不是那种心存不良之人。大夫你还是先保大人要紧。”胤禛厉声喝住争吵。
他在门里,她在门外,隔着扇墙,几步之遥。
宛琬如铅灌足,那颗焦躁不安忐忑晃荡的心,一下落回原地。她似听见有人朝外走来,转身一路狂奔,直跑出了院墙才刹住脚,两手扶住双膝喘息不定。
抬首望去,面前空空如也,只有一堵绿瓦白墙。墙内探出红豆树枝,无声于湛蓝天空下,花色乳白,大似茉莉,盛开如银,凭风掠去,美得惊人。它自南边移来后,不知是否水土不服,十几年来从未曾开花结果,今年过了六月原以为它也不会再绽放了。
这一刻,宛琬忽就明白了她第一次爱上了一个人,也许早在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没有原因,没有理由的她就爱上了,所以她才不由自主想伸出手去抹平他紧锁的愁眉。真是一见钟情吗?她想,也许在一见之前,她已经累积了太多的梦想与期待。她走了三百年的路原只是为了与他相遇。冥冥中有股力量让她舍弃了一切的奔来却还是来的太迟了,他早已是别人的夫,别人的父。就象蝴蝶终究飞不过沧海,她的梦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宛琬回了屋,莫名就病倒了。请大夫诊了脉,说尚不碍事,只是郁气伤了肝,服药静养便可望好。
这日半夏见宛琬又朦胧睡去,便取了针凿去外屋守着。
耳畔的风,呜呜低沉得像在哭泣。佛说:忘记并不等于从未存在,一切自在来源于选择,不如放手,放下越多,越觉得拥有更多。宛琬心口一阵悸痛猛然醒转,屋内寂静,只余摆钟滴答做响。
一股无奈的郁闷在她体内四处冲撞激荡,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那样痛楚,偏生又那样孤寂无助。她多想投在母亲怀里痛痛快快哭上一场。
宛琬忽觉得犹如溺水窒息般透不过气来,鼻翼一翕一翕的,四肢冰冷,她是怎么了,不及她启唇唤人,一阵狂咳,白沫沿着嘴角流出,她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半夏疑听见声响,又静了下来,终不放心,入屋查看,惊声唤人。
延医诊治,说是肝火郁结后又邪气入侵,大夫们心底皆惑她脉搏似有异与常人,却因过于荒谬而一致噤口不言。一样的诊断,略有不同的药方,但她服了全不见好。昏昏沉沉了个把多月,秋风乍起时突又发起了高烧,来势汹汹,宛琬面色绀紫,先是颜面手心微汗,随后遍及全身,大汗淋漓,一日里衣裳要换过几身。试遍了中药、针灸,无奈高烧总也不退。
宛琬偶尔醒转过来,被人强灌下几口药汁,便又沉入了黑色梦乡,宛如置身炭火烈烤,无数个人影在眼前晃动,张张都是陌生面孔,她随着那阴森声音指引,茫然无主地朝前行走,声声诱惑,只要渡过了奈何桥,生死苦痛便都一笔勾销……忽地如晴空霹雳般闪入一丝光亮,那光越加明亮,耀得那些鬼蜮全消,窒息将死之人霍然吸进新鲜空气。
宛琬迷迷糊糊睁开眼,想转过头去看四周,却觉得脖子好像不是自己般,怎么也动弹不了,耳边听得一阵喧哗,“好了,好了,宛琬的烧总算退了,她醒了,天冬你快去回禀了爷。”福晋惊喜急促的吩咐道。
宛琬唇干欲裂,喉咙嘶哑发不出声来,勉力喝下了些汤汁,又合睫睡去。
素香袅袅,如云如雾。
宛琬慢慢睡醒,恍在生死间走了遭,听到半夏在外间向人低低回禀,稍停响起胤禛低沉温润的声音。
相爱是两个人的事,而爱他是她自己的事,她会慢慢把他忘记,让它永远珍藏在心底,深深地。宛琬闭上眼睛,佯装熟睡。
胤禛悄悄步入。
巴掌大的那张脸越发清瘦,如墨的丝发披散在枕,凭地添上几分孱弱,胤禛伸手探了探宛琬光洁的额头。热度真的全退了,那双晶透明丽的眼眸紧阖,菱唇抿紧,她熟睡的脸孔显出了意外的娇弱。
胤禛不由自主想起了宛琬和他拌嘴时的娇嗔模样,脸上扬起抹不易察觉的怀眷之色——这傻孩子每每和他争执,总是弄得面红耳赤。她看上去尖牙利齿,其实心思细软,一旦发现他的异样,立刻浮出紧张神色,忙不迭想法哄他,真是个——可人儿啊。
烛火猛然窜升,爆出毕剥声响。
宛琬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忘记一个人,原来是要屏用她全部的身心和力量。不经意间,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依然会牵动着她的心。猝不及防,避无可避,仿如冰层下的海水,在一片波澜不惊的平静中急流暗涌。大概是时间还不够久吧,宛琬告诉自己,她会忘记他的,时间会帮她舔养伤口,让她慢慢愈合。
过了七、八日,宛琬精神渐长,下榻行走自如。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你总算是救回一条命了。你这病来的奇怪,大夫们也诊不出个原由,任这身子一日日的枯跨下去。”福晋想起还一阵后悸。
“姑姑,我只记得最后浑身烧的难受,你们拼命给我灌了好多苦得要命的药,后来我怎么突然就好了呢?”
“你这条命能拣回来呀还多亏了爷。你原先的怪病好好停停,停停好好,总好不透,拖到了入秋,莫名又发起了高烧,用尽了法子也退不下去。爷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三十二年间的事,去‘救世主堂’给你找来了洋大夫。这也奇了,两针下去你的烧就退了。”
荷塘。
在她的昏睡沉眠中秋日已早早到来,宛琬望着满池残荷,遥想病前还是夏季无边的碧荷。夜露凝滴,晨风一起,溜地一荡便从叶边滚落坠下,映着晨光璀璨如眸却瞬息不见。
北方初秋的风已有些浸骨,宛琬转身欲走。
“千顷荷塘含苞怒放宛似还在眼前,转逝之间,已是满塘凋残。”身后幽幽响起胤禛的声音。
宛琬的心怦怦乱跳,她咬紧唇畔,深深呼吸,“荷花开败了,还可赏秋日素菊,闻桂花芬芳,看芙蓉娇媚。待到冬日,又可见如荼茶花,腊梅千姿百态。”
胤禛闻言一笑:“是我空伤春秋了,你说的对。四季芳草,万物更替,方才是美,方才显繁荣昌盛。”他略一停顿,又道:“宛琬,不管什么,你总能看出好的一面。你对人做事总存有侠义之情,可若有朝一日,你被信任的人伤害了,出卖了,又该如何自处?”
“人总要长大,最难能可贵的就是让自己存有几分天真、童心,对朋友保有点侠义之情。就算是被他伤害了,也不要去怀疑这世上可信之人。犯错并没有关系,只要不犯相同的错。”宛琬望着远处,轻轻道。
胤禛听她一番话,不禁露出欣慰神情,温言道:“你到底是年轻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只怕你经历多了,背叛多了,就不会这般说。”
“不,不该是阅世越深的人就越不容易相信别人。处世的经验久了,应更容易分辨出什么人是真正可以信任的。他越了解人生就越会明白,有时信任别人反比处处提防别人更有智慧,即使偶而因误信别人而遭受打击,到底还是值得的。”宛琬转过身子看向他,口吻平淡无波。“爷,这风吹着有些冷,请容我先行告退。”
胤禛闻言一怔,探入她眼底,她那总无忧无虑的面容,此时却带有种奇异神情。那神情,他无从形容,仿林间群鸟飞尽后的茫茫雪地,异样地平静空寂。
他的心那样的寂寞,原来从前一个人时只是孤独,而寂寞却是心里住着一个人,可他只能看着、想着,却什么也不能做。
宛琬已渐渐去得远了,胤禛却还立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怅然而惊动。
华灯初上。
胤禛才步入书斋外室,早已等候在那的戴铎立刻起身行礼。
胤禛稍稍颔首,示意俩人一同入内。
胤禛神情肃然:“看来老八他们这次是全盘布局,志在必得。”
“他竟能如此铤而走险,奴才实不曾想到。”戴铎长叹,犹豫片刻道:“爷,恕奴才僭越,消息一再走漏,府内怕有眼线,需得设法除去。”
“府内家奴多是包衣,颇为可靠,从外边买来或互送的不过百来个人,这些人中,又只有不到十名能出入内院。”胤禛吐了口气,眉宇一展,“索性来个将计就计,做个局,让他再把消息放出去。”
“八阿哥一向小心,怕不容易上钩。”戴铎犹疑道。
“不,他今时不同往日,他已急不可待了,不然让那张明德去行刺太子的这招臭棋他万不会下出。”
胤禛回转身看了看窗外,夜色如漆,黑沉沉的不见丝毫光亮。他缓缓道:“你去请了他们过来,此事尚需细细筹画。”
备注1:康熙三十二年,康熙身患疟疾,御医无策,后经传教士张诚、洪若翰等呈进奎宁而痊愈。赐西安门北堂。康熙三十八年,扩建,赐名曰:“救世主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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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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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长街。
“救命啊,光天化日有人抢东西拉!”
热闹的长街倏地传来杀猪般的破锣尖嗓,宛琬定身望去,一身着兰花布衫中年乡妇拍胸跺足的指着前方,长街两旁不乏壮丁驻足观看却无一人上前帮着追赶。
忽地宛琬身边窜出一矫健身影,只见胤禵身手敏捷,风驰电掣般追上前去。那跑得奇快的瘦小贼人见势不妙,慌忙将手中荷包一扔。
胤禵想着宛琬一人留在身后,便也不再追赶,顺手拣起地上荷包返身走去。他见宛琬笑脸盈盈,目流赞许,心中得意,万般客气地将瘪瘪荷包小心翼翼交还那妇人后,气定神闲地掀起他那双好看的剑眉,仿佛在等着他意料中的赞许。
乡妇狐疑的打量一眼面前贵公子,猛地张大了嘴,一把抢回他手中荷包,满脸愤然,“怪不得我家老头子说城里骗子多,你们是一伙的吧,看这荷包瘪瘪就故意把它抢回来,好再回头来骗我,哼。”她凶巴巴的瞪了胤禵一眼,一扭**,掉头跑了。
什么?胤禵掏掏耳朵,几疑是幻听,不可置信地问宛琬:“我耳朵没听错吧,她真是说了那通蠢话,也没道一声谢就这么走了?”
可怜的胤禵,见义勇为后难得放下架子对一妇人如此殷勤讨好,宛琬强按下一肚皮狂笑,肃严道:“的确没有。”见他还杵在原地,不忍再打击他,含笑道:“不过,我想等她回去告诉她家老头子后,她一定就会后悔自己怪错好人了。”
“一定是的。”胤禵愤愤不平,斜眼只恨这宛琬烦侍卫、小厮们跟着,硬打发了走,才害他遭此不公。
须臾,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方才情形又齐齐笑了出来,笑罢这才一同前行。
胤禵见宛琬一人落在后面,若有所思地笑如梨花,“想什么呢?那么入神还笑成这样?”
宛琬满脸不可思议,“瞧你刚才身手敏捷,飒是威猛,我还真难以想象九阿哥说你小时候粉雕玉琢的就象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他私下里硬是胁迫你换上女装唱曲,说那时你年纪虽小,扮相却倾国倾城,嗓音甜美,可惜啊,我没能赶上一睹芳容,现在他们也威胁不了你了。”语气很是遗憾。
“哼,他们要想再看自是不可能了。”胤禵故意拖长声调,“不过,若是你开口相胁的话,”
宛琬瞪圆杏眸,兴奋得龇牙紧盯住他,挥舞粉拳佯装威胁。
胤禵凑近了她,一本正经道:“你若威胁我换上女装卖唱,我卖身不卖艺。”
切,宛琬一拳击出。
四贝勒府,厨房。
“你烧出来的东西它能吃吗?”胤禵身靠墙壁,抱臂笑言。
灶头边的宛琬头也不回道:“不能吃,你最好别吃。”
“那就好了,我就想你烧得难吃些,好让别人都不爱,独我一人尝。”胤禵笑眼眯眯。
两人嘻嘻哈哈便至晚膳时分。
东风阁,膳间。
“你不好诗词字画倒也罢了。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以贞静为主,可又有哪家的格格象你这样独独好吃的。”福晋含笑望着宛琬无奈摇头。
“这有什么关系,孔老夫子还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焉’。”宛琬满不在乎。
“这红烧肉看着倒也晶莹透亮,尝尝味道如何。”胤禵夹起一块入口。“嗯,很好吃,皮糯,肉精,肥而不腻,酥香浓郁,看不出你是真会烧。”他满意得连连点头赞好。
“那当然。”宛琬得意地抿着小嘴,她的红烧肉可是得自同学老妈绝传。“我这里有家的味道。”
“屋子的味道?没吃出来?”胤禵大惑不解。
“笨蛋,有屋的地方就是家吗?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呀!我是在用心烧,所以才好吃。”宛琬脱口道。
“不得胡说!十四弟你不要见怪,宛琬是小孩子心性,不知她怎么搞的,什么事都喜欢自己做,和那些下人们处得比谁都好。”福晋出言斥责。
“四嫂,没事,我就喜欢她这样。”胤禵咧嘴一笑,冲着宛琬坏坏地眨眨眼。
宛琬一吐俏舌,讪讪一笑,眼角溜见胤禛正身端坐,一言不发,只夹了块肉慢慢咀嚼。
胤禵瞅了个空档,附在宛琬耳边轻言:“我现在越发觉得你好了,你就依了我吧。”
“不行,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不能以身相许,只能请你吃顿红烧肉。”宛琬悄悄收回她稍不留神滑出的视线,肯定道。
饭毕,胤禛就着丫鬟捧过的漱盂漱了下口,盥手毕,接过另一旁递上的茶盅呷了口茶,随意与福晋说道:“过两日是宛琬生日了吧,府里好久没热闹了。就在后园戏台让府里戏班拣两出热闹的戏唱,还喜欢什么都随她意添办。”
福晋笑着接口:“她小孩子家看不懂戏。爷不是最烦那些个热闹戏了,还是就唱平日那两出吧。”
“他们新排了两出热闹的,我瞅着不错,就唱那个吧。”胤禛记得宛琬说她最烦咿呀水磨腔,活象在挫她心,言毕也没望宛琬一眼,径自招呼了胤禵一同离去。
宛琬又陪福晋说了好一会子话后方才回房。
夜深人静,宛琬已欲宽衣卧下时,天冬近身回禀说福晋房里的大丫鬟白芷候在外间有事要回她。
“这么晚了,找我做什么,姑姑应已就寝了吧?是不是你们又闯什么祸了?那你快让她进来吧。”宛琬疑惑道。
白芷撩帘入内‘扑通’一声朝着宛琬跪了下来。“格格,奴婢虽然愚昧,可也知道事到如今这府里只有格格才能救得了奴婢。”
宛琬急忙上前拉起她,苦笑道:“你先别忙着给我戴高帽,快快起身。你做事向来稳重懂分寸,这般和我说话,必然是出大事了,可只要我能帮上,我总是会帮你的。”
白芷面对宛琬徐徐道出。原来福晋说她年纪大了,该给她找户好人家。偏巧前几日府里来了个人,闲聊到后,说起想找一年轻、健康女子去续香火。那人年近五十,因家有悍妻,虽一直无子,却不曾纳妾。十三爷玩笑说由四爷做主赐一府里的丫鬟,他那妻定无话可说。四爷见那人闻言似有窃喜,便来问福晋府里可有合适人选。福晋道那人好歹是个次五品官员,对丫鬟来说算是个顶顶上好的归宿,就和四爷说要把她许配与那人。只等忙过这阵就把事给办了。可白芷她思前想后决心带着她妹子白芍一块离开这府里,去个偏僻地方隐姓埋名过日子。
宛琬听完一时有些犹豫:“白芷,姑姑素来夸你伶俐懂事,她一定觉得这是个好出路才会特意许与你的。你若不愿,我大可帮你去与姑姑商量,看能不能想想其他法子,或换个愿意去的?”
“这请格格放心,人各有志,我若不在了,自有人会乐意嫁过去。自从福晋和我提了这事后,丁香就一直闷闷不乐,总嘀咕我福气怎么那么好,一下就乌鸦变凤凰了。她说家有悍妻又怎样?她还年轻貌美呢,还说若真能生下个一男半女指不定谁让谁日子过不下去呢。”白芷胸有成竹道。

宛琬噗哧笑了,回头一想她这话里大有问题,“你是不是另有事瞒着我?我去求姑姑换成丁香嫁过去不就成了,何必非要逃走呢?”宛琬凝视住白芷,试探道:“是不是心里有人了?这又没什么,你和我说,我去求他们索性成全了你。你和白芍不是因老家泛灾才自小被卖进府,早没了亲人,又无处投奔,两个女孩子家在外颠簸流浪,太不安全了,为什么非要走呢?白芷,我答应你,不管你有什么为难的,你说出来,我都尽力想法替你解决,还是不要逃走的好。”
白芷听完她一席话眼角泛湿,终忍不住轻言道:“格格,你与旁人都不同,可在这府里也要万事小心才好,有个故事我想说给你听。”
宛琬一楞,她已低声说起:“从前有户大人家,家里有老爷,太太,二位姨太太。这三位夫人只有一位姨太太生了两个儿子,偏巧这位姨太太又怀上了孩子,精神萎靡吃不下东西。另一位姨太太就说老爷书房里的那盆迷迭香听说对振神开胃最有益处了。太太听说后找来了一直为这家女眷诊疗的大夫打听是否有用,大夫说那花对常人自是有百般好处,惟独对孕妇却是大忌,万万不可。没过过两日这太太便说那大夫年纪大了,做事有些糊涂,打发他回了乡,另换了个新大夫,又让她自己的亲侄女送了两盆迷迭香去那个身怀六甲的姨太太寝房里。”
宛琬听傻了,白芷说的是姑姑吧,难道李淑雅的流产背后还有这段龌龊,是她那高贵端庄,温柔贤淑的姑姑吗?她不可置信的用力扳住白芷肩头,探向她眼眸深处,断无一丝躲闪,没有一点惊慌,真的,是真的吗?姑姑是怕白芷无意中听到了什么才自以为替她配了户好人家用来堵口?白芷明白若是不从,她再留下去终是祸端,所以才非走不可?宛琬越想越是心凉,姑姑只怕从来都是在乎的吧,这样既打击了李淑雅又挫了年佩兰的锐气,一箭双雕,可那到底是一条人命,是一个还未出生无辜的孩子。姑姑又有没有想过她那样做还可能会害死自己呢?
沉默许久,白芷面色黯然道:“格格,我不得不走,只求格格成全。我妹子白芍在年福晋那当差我总要带了她一起走,还有出京城最快的马车也要半日工夫,这么大会工夫如何才能瞒过府里?”
白芷的话语拉回了宛琬的思绪,她强打精神道:“既然这样还是走了的好。宜早不宜迟,过两日正好是我生日,你们就那日走。”
宛琬想了想又道:“白芍的刺绣活是府里一绝,我只说想借她几日为我过生日穿的衣裳绣花,那年佩兰断无不肯的道理。那天人多事杂,我会特意向姑姑讨几个她房里伶俐的人过来帮我,少你瞒个一天半日的总不会太难。倒是你们逃走后,别去那偏僻之处藏身,穷乡僻壤的小地方突来了两个大姑娘容易让人追查。出了京城你们姐妹俩还是往热闹的地方去吧,大隐隐于市,再说热闹之地,也方便你们日后谋生。我有些头痛,一时也想不清,不还有两日功夫么,待我明日去将白芍讨来后,咱们再细细琢磨那日府外的接应之人,出逃的路线等等诸多该小心之处。”
一晃两日。
白芷揭起绣线软帘,见宛琬已换过衣裳坐榻上等她,忙快步上前请安。
宛琬挥手硬让白芷坐上榻来,告诉她都已安排妥当。明日一早便会有人在离王府隔两条巷子处驾车候着。只等天亮府里可开院门,便由半夏拿着牌子领她姐妹俩从角门出去,若遇人盘问的说辞她也已详细告之半夏了。宛琬有些放心,又拉着白芷将所有事重捋一遍。
二人正说着,半夏走进来道:“格格已快三更天了,只怕巡夜老妈子们见这屋里还灯火通明的不好。”宛琬让她去取过西洋表看,果然针已指到子初二刻,方从新盥漱,宽衣歇下。
次日,宛琬因心中记挂着事,一夜没好生得睡,辗转熬到天刚蒙亮便起了身。
还睡得迷糊的天冬被半夏一推拉也忙打着哈欠爬了起来,招呼了外间的丫鬟们入内伺候宛琬梳洗更衣。
半夏见宛琬在榻上不住向窗外张望,忙至窗棂前揭起窗屉,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回禀说今日应是个晴日。
宛琬等不及梳洗便要半夏赶紧先领了白芷姐妹出去。
昨用膳时福晋便说今日是宛琬生日,特许她不用一早前去请安。待她盥漱毕,天冬说半夏走时特意嘱咐,格格生日得装扮的喜庆些,再说回头也可搪塞那边何故姗姗来迟。
宛琬听着有理,便随她坐至梳妆台前。
天冬取过桌上宣窑瓷盒揭开,从里拣拈了根玉簪花棒,示问用这紫茉莉色可好。宛琬随抹了些在掌上,见细白粉香,润泽肌肤,极易抹匀,点头示好。
天冬只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剩余摊开打了颊腮,铜镜中便见宛琬菱唇娇艳欲滴,甜香满颊。
一番装扮完毕换上早已备妥的浅紫罗裙,锦缎软绸质地滑腻,珍珠光泽,紫中微微泛了玫瑰娇媚的红。外罩银色三镶领袖滚白狐狸毛袄,宛琬穿上更显清纯明媚。
这方收拾停顿,半夏已回转前来。天冬摒退众人,独留半夏与宛琬于室内。
宛琬一一问过半夏后方略放心。
门外守着的天冬见福晋又打发了人来请,当下无法再拖只得入内回禀了格格。
出暖阁,宛琬上了备在院外轿子。穿过曲折游廊,宛琬闻着一股水草气味,撩帘眺望,只见四面芦苇掩覆,一条去径逶迤穿芦度苇过去,探身示意停轿。
今秋菊开得分外热闹,姹紫嫣红,似要将所有绚丽一时间全绽放开来,热闹得有些惶恐,繁花中透出凄凉。
宛琬瞧得出神:皇上告天下臣民,太子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虐众,暴戾**,难出诸口……更可异者,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窃视……似此之人,岂可付以祖宗弘业!太子废后,八阿哥受皇上指派管理内务府,全权负责审查凌普一案,皇上此举使众人皆明胤禩甚得恩宠。现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平头百姓无不在传,皇上诸子中属八王最贤,民间更有传诵素有张半仙之称的张明德认定八阿哥有太子之像。
宛琬想皇上素来宠溺太子,此仓促间废了他大半是因‘帐殿夜警’,可这事竟是由十三阿哥与大阿哥一同禀明皇上的。宛琬忐忑不安也不知十三阿哥他到底是不是因此将被圈禁。
半夏见宛琬眉色越加烦忧,赶紧上前小心提醒。她只得按下心事,随她前行。
刚至戏园穿堂边,已有丫鬟们迎上请安,喜得眉开眼笑道:“都已坐席了,就等着宛格格了。”一旁已有机灵的上前替宛琬解了斗篷。
宛琬步入厅里速扫一圈见四爷不在先松了口气,再定下心来打量四周。
沿湖大厅早已摆设整齐,最上首左右两榻铺着锦裀蓉簟,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福晋一人端坐于上首。横头两排插上小炕,也铺了皮褥,年、李福晋在坐。地下两面搁着十几张雕漆椅子,搭着一色灰鼠椅搭,依次坐着耿氏、钮钴碌氏等人。大约是靠湖怕冷,每张椅下都搁着个大铜脚炉,众人面前各式攒盒不等。
福晋身旁安嬷嬷眼尖瞧见宛琬,忙俯身禀告福晋。福晋招手示意宛琬坐她身旁。
福晋让丫鬟们去一旁桌上取了几样宛琬一向爱吃的物什放她近手,随意和她唠着话儿。
宛琬心中烦躁,只觉台上锣鼓喊叫声直冲云霄,更闹得她坐立不安。福晋见她面颊苍白,唤过半夏询问,方知她夜里着了些凉,便将跟她身前的人一顿训斥,又让宛琬进去里边暖阁歇息。
宛琬入得暖阁重重舒了口气,她实不知该如何面对姑姑才好,转身见天冬在门边与人拉扯,唤她进来询问。
天冬犹豫半日才递上一荷包,说府外有人托了前门的捎进府来。
宛琬取出一瞧,里面是支蔷薇样玉簪,那是从前她和画薇一起画了样子让玉器行共打了两支。
宛琬忙展开另卷小纸,寥寥六个字‘速与来人见我’。这是画薇的字,她总算有讯息了,宛琬心下一喜。废太子后宛琬四处打听不到画薇下落,怕她要受牵连,这下可好了,当下便要出去。
宛琬见天冬急得话都说不出了,知她是要相拦,忙唤半夏入内。
“半夏,我有急事一定要出去趟,你别担心,姑姑刚不是说今日爷有事要忙到晚膳时分才会来这园里,让我先在里面好好歇着。你就在外边守着,只说我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她们自不会进来。我去去就来,反正放跑了白芷她们也少不了一顿,就合着一块来吧。”宛琬强做笑颜。
半夏见她坚决也没法子只得赶紧另取件银紫色白狐毛滚边的斗篷给宛琬系上,嘱咐天冬一定要小心护着格格。她转身出去想法引开守在边门的老妈子们。
俩人出府找到那传信人,上了他备在一旁马车,一路绝尘而去。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宛琬撩帘跳下马车,面前深黛色青山延绵天际,近旁只得个破庙。虽有午后金灿灿的阳光照着,却仍显荒凉。四周蒿草长得甚高,直能把人都没了去,耳畔风声呼呼而过。
破庙中走出二人,宛琬刚想招唤画薇,定眼再看她身边的不是八阿哥吗?他们俩人怎又在一起?不及她反应,八阿哥已挥手示意赶车人将天冬拖走。
宛琬心下一凉,恍然领悟画薇定是为了八阿哥才诓她来此,她一把拖住天冬。“八阿哥,你们把我带来这荒地,总有要事,可天冬打小进府伺候我,从来忠心不二,还望八阿哥体谅能让她待在我身边。”
八阿哥负手,轻描淡写道:“宛琬既然开口,本该依了,只是今日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怪这丫头命该如此,早走也好早超生。”
“画薇,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不管你们今日要对我做什么,只求你们不要牵连无辜。”宛琬拉住天冬不放手,苦苦哀求。
八阿哥见画薇面露犹豫,斥道:“妇人之仁。”他用力扳开宛琬手臂,让人强行将天冬带入庙里。
一会里面便传出声凄历惨叫,随即恢复寂静,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
“你们是不是疯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找我来做什么?又有什么事非要杀了天冬不可!”宛琬狂喊道,从前的事她恍然串了起来。“从前你们都是故意的吧,故意演给太子他们看的吧?画薇,八阿哥他为了自己的私欲能把你送到太子床上去,怎么可能对你真心,难道你会看不出来?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你为什么要给这男人两次伤害你的机会?如果太子根本就不相信你呢,你不怕白白做了牺牲,只为了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画薇紧盯着宛琬,水眸里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汹涌,还裹着缕无言的嘲讽:“宛琬你从小锦衣玉食,不经人世,整日烦心的不过是些风花雪月事,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别人值不值得?在你眼中我怕是个为求富贵不顾廉耻之人吧。那我就告诉你蒋品玉他也是这样的人,我和他都是心甘情愿的!京城风传太子‘女喜画薇,男宠品玉’多好!只要有万分之一的用处就是值得的,你懂吗?”
忆起往事,画薇身子止不住的战栗,情感像要崩溃似,又极力抑制着,“有户人家祖传三代开了家印书坊,以此为生。康熙二十八年,和往常一样印了本诗集,哪知过了一月,这家里的成年男子全被抓进衙门,罪名竟是悖逆!原来那本诗集中写有‘任凭清风拂面过,只留明月照天地’,被人向官府告发。该诗集除写者外凡作序、校阅及刻书、卖书、藏书者均要处死。那家的老太太闻讯即昏厥而亡。审了三月,除写者凌迟处死外,其余相关人等的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其姓及伯叔兄弟之子,男年十六以上者改为流放边疆;十五岁以下的男童经过阉割,及他们的妻、妾、姐妹给付功臣之家为奴。就这样还要叩谢他皇恩浩荡,网开一面!可怜那印书一家三代单传,祖、父、子三人还未能到流放之地,就客死他乡。那最年轻的妻子入府为奴因有几分姿色惨遭奸污,寻死无门,生下一女,长至六岁,府里的夫人终寻到机会逼死了她娘,将她卖入娼门,说是成全她们这对**母女。那年我才只有六岁,夜夜无法入眠,娘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不放,她用力掐着我的脖子,大声哭,眼泪如断了的珠链,落在我脸上,流进我嘴里,满嘴都是血腥的味道!又有谁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难道穷人的性命就不是命吗?那时,谁来明了我的痛苦?如果这世上只有高高在上才能讨回公道,那我又有什么错?我停不下来,停不下来了,你到底明不明白?!”画薇嘶哑力竭,泪流满面。
宛琬嘴角微微牵动,眼中氲雾,许久,苦涩道:“真要恭喜八阿哥了,总算皇上废了太子,你要心想事成了。”
八阿哥许是心中得意,听不出宛琬语中讥讽,扬眉道:“这些年,我走过多少名川大山,每多体会到这江山的一分美,心中**便又饥渴上几分。我要这些通通匍匐在我脚下!我要他们通通跪下俯首称臣!”
他猛地收起笑容,眉宇间涌起浓浓恨意,如闪电惊雷般震人心魄。“你知道吗,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洗衣房奴仆所生,是个辛者库的杂种!有什么资格和他们称兄道弟?胤礽他骄纵暴戾、草菅人命、贪赃枉法,只因他是皇后所出就能稳坐太子!而我出生即因母出身低微被送于惠妃教养,同是皇子却听够了冷嘲热讽。我从小洁身自好,刻苦勤勉,满、蒙、汉文皆通,骑马射箭无一不精,谦洁自矢,礼贤下士,为何不可以争一争?这江山只怕他没资格坐!”
他冷冷一笑,勾出抹讽痕:“你不要以为老四他们便是好人,四哥是出了名的冷面,又怎会平白无辜去帮一青楼女子脱籍入旗?太子倒台不也亏得十三弟去向皇上揭发二哥他‘夜夜逼近父皇所居的帏幄扒裂缝隙向里窥视’,才使得皇阿玛最后痛下狠心的,不然凭大哥片面之词,皇阿玛又怎会相信?我为什么要将你带来这里,还不是托你四爷的福,他让人从我府里取了重要东西。四哥呀四哥,不愧是老奸巨滑,我辛苦一场没想到你黄雀在后。”
八阿哥让人上前将宛琬双手反剪,掐其下颚张开,倒入液体。“你不用担心,只要四哥交出那封信,我自会给你解药。”
画薇踌躇上前轻言道:“宛琬,我只对不起你一人。可只要四阿哥交出那信,你喝了解药就没事了。那日你带十三阿哥到我房中,我一眼认出满文,他就已知我是谁。一个寻常汉人女子识文会字倒也罢了,可又怎会识满文?他既知你在八阿哥手中,定会让他四哥带了信来换你。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我早就对他死了心,我是为自己才不得不这么做的。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才可靠。”
远处隐约传来阵阵马蹄声响。
宛琬讥诮道:“他们既和你们是同道中人,又怎会拿那重要东西来换我?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你到现在还不知十三阿哥那日写给你的是什么吗?”画薇诧异道:“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这阙词讲的便是名男子对心上人不知自己爱慕之心的无可奈何。”
尘土飞扬,骏马狂蹄而至,十三阿哥一跃而下,奔向宛琬:“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让我瞧瞧。”
宛琬眼神绝望,了无一物。
她终是什么都知道了,十三阿哥紧紧抱住宛琬,他从没这么恨过八哥,为什么要把一切揭开,他纯真善良,重情重义的宛琬怎受得了他们这样丑陋?
胤禛下马走向八阿哥:“老八,何必如此,你真要那东西我自会给你。”
“是吗?还是四哥体恤,宛琬那就没事了。”八阿哥依旧笑如春风。
他们谈笑风声,若无其事。
往事一幕幕撞入宛琬脑中,欲把她撕裂。姑姑让她去送迷迭香说笑如常;她冲入八阿哥府,大声斥责;十三阿哥小心探问;无辜的孩子;天冬妄死……统统都是假象,宛琬分不清他们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视若珍宝的东西,他们全都不屑一顾。哀莫大于心死,锥心刺痛,宛琬只觉这一天如何这样漫长。
宛琬慢慢松开手,直直的看着十三阿哥,形同陌路。幻灭的苦痛和恶心象潮水般汹涌而来,仿佛一个筋斗,跌入漆黑无边的万丈深渊,她无言以对,只有咬出血的嘴唇止不往地抖索,跌跌憧憧走向前去。“因为你们被伤害了,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去伤害别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为达目的对你们来说亲情、友情、道义统统不值一提。你们千般理由,无非是为掩饰心中那忍不住的**罢了。这才刚刚开始,为了要登上那个位置,你们还有什么是不能抛弃的?可是舍弃了一切,背叛了所有的信仰就算最后得到了天下,夜深人静独处时也能心安理得吗?这世间无人可信,日夜提防,快乐,痛苦,孤寂统统无人会与你真心分享,这样你们又算得到了什么?”宛琬伸手抹去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他们不值得她流泪。
“画薇从前发生在你身上的事,的确很悲惨。可是你既然深知这种悲痛,就不该把它再施加在别人身上。猪原先生活在森林里,不论刮风下雨都要自己辛苦捕捉食物,可它却生活得很自由快乐。有一天,人来到森林将它捉回家圈养了起来,每天供它吃喝,什么活都不要它做,渐渐的猪终于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它觉得虽然失去了自由,可再也不用自己日日辛劳,每日只需过吃吃睡睡的好日子,它却不知道人圈养它的目的只是为了要吃它的肉!画薇,难道你也只是一头猪吗?一头猪吗?”宛琬抹不净那不争气的眼泪。
她立在风中,柔弱的身子裹在那片娇媚的紫红中,脸色煞白,却美得惊人。宛琬,自古一将功成万古枯,下不了狠心又怎能成就大业?日后你总会明白,胤禛看着宛琬想她发泄出来就会好了,可为何心中一阵酸痛,难道他们真的都错了?
“你们以为废了太子,天下就是你们的了?可笑,还好你们的皇阿玛没你们那样心狠,他终会想起从前种种,到时你们的二哥还是太子,可怜你们枉尽心机终是一场空!”见八阿哥终变脸色,宛琬心中痛快。就让她再放肆这最后一回吧,他们的世界太过阴暗,太过丑陋,以后只怕更胜于此,她已不想再留。
宛琬转向胤禛,凄凉道:“亲人、手足你都不爱又如何去爱天下人?你是以这样的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吗?胸怀大志从来不等于无情无义,权谋策略不等于不择手段。”
一阵秋风刮过,吹开那疯长的蒿草,露出蹲藏之人拉弓欲射。宛琬奋力推开胤禛,让那箭呼啸穿过,明明只是一刹那,却有亿万念头汹涌决堤而出。招惹了他们,天下之大,只怕她无处可逃,她也没有力气再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箭强劲的力道呼啸着刺透后背,宛琬身子猛然向前一弓,箭杆嗡鸣着震颤不已。
猩红涌上眼底,天昏地暗。
“宛琬!”“宛琬!”“宛琬!”喊声撕裂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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