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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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她睡得很浅,并不安稳。
“不要,不要……求求你住手……”
梦中有一个女子在她的面前哀求哭喊着,她泪眼迷离,神情凄凉。
迷蒙中,她只听见一声声凄厉的声音划过,让她的心被纠结得疼痛难忍。
她努力地想要看清她的脸,却恐惧地发现这女子竟然和自己有一样的面容。
半夜时分,她惊怵地醒来,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之后的三日,她再未见到这男子,只是每日三餐与她的药却还是准时送达。
那送药来的侍女便是那日在门口甩了她一掌的女子。
每次见到她,她的脸上都满含着深刻的怨毒,仿佛想要吃了她一般。
她不解,问她却也更得不到答案。
三日后,她又被带上了一艘船,船舱之中看不见外面的景色,她只觉得大约是向东而去。
她没有看到那男子的踪迹,只有那名侍女跟随着她,一路上,她始终牢牢地瞪着她,脸上死板板地毫无表情。
她上了船,那小船行的极快,过了三四个时辰,方才靠岸。
她站了起来,向那岸边走去,一边暗自打量四周,暗暗的将此地地形记在心里。
下船时,那侍女似是和她有仇,举止粗鲁将她一推,她也不惊讶,只是平静地回头对她说道:“我自己会走。”于是那侍女冷哼一声,便由着她自己走了。
两人下了船,上了一辆轿子,轿子在走过一大段路之后终于停下。
不消片刻她们便来到了一座大宅子前面前。那宅子依山而建,很是幽静,少有人行。
侍女拉着她,推开了院门,门房一见她们,立即打开大门。
“秋姑娘,您回来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晓她的名字。
“主人呢?”她问道。
“主人已在莲月轩。”
她随着秋姑娘走过长廊,穿过一道圆形拱门来到一处绿荫扶疏的花园,花园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莲花池,难怪这里被称为莲月轩,她心中暗道。
过了池畔的小桥,在花木林荫间,她瞧见一幢十分雅致的房舍。
远远的,她就看到了他修长玉立的身形,在微风中轻扬的及腰发丝更显得他俊逸非凡。
她走上房舍前的阶梯,来到房外的竹廊下,微风拂面,飘来淡淡桂花香。
她看着他,而他无喜无怒,只是定定地瞧着她,她不由地心里发慌。
“你退下吧!”他淡淡对秋儿吩咐道,后者似是面有不甘,却又不敢反抗主人的意思。只得回了声:“是”,临走前她飘过的眸光仿佛利剑,她不由瑟缩了一下。
“往后你就在这里住下。”他淡淡地说道,引她入内。
她面带疑惑。
“这里是我西域云城在中原的别庄,所有的仆从都是云城而来的侍卫,外人不得入内。燕楼的人也终找不到这里,我用了这三十日的功夫,一路将你易容隐藏,就是为了把你带到这里。”
“可你说过会放我离开。”她道。
“我没有忘记我的话。”他打断她,俊颜在一瞬间有了转变,可她却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改变,“可是如今我改变了主意。”
下一瞬,他眸中诡光骤闪,将她拉进怀里。
“你做什么?”她试图挣扎,却无法摆脱这犹如枷锁般的力道。
他一手勾起她的脸,让她正视他,也为了让自己看透她的心。
一个人的心底究竟在想些如何,十之**会呈现在眼底。
“我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为何?”她停止了挣扎,一双大眼对上他冷俊无双,阴柔邪美的面容。
他不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眼底,心底。
“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做对我不公?”她问道。
“我从不否认我是一个残忍之人。”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她的问题仿佛是触及到了他灵魂深处的某地。
她瞧着他冷峻的脸庞:“那日你答应过要告诉我的身世,可是你话到一半便自行离去了。”
“不错!”他冷峻的脸庞似笑非笑,“只要你留下,我可以告诉你。”
望着他深邃的眼,她心中无端地被抽了一下:“你真知道?不,你骗我,当初你掳我来时,你还问我究竟是何人。”
他的眸光闪了闪:“但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就是梦儿!”
她怔怔地立在原地,心头仍如做梦一般地不真切。
沉默了半晌,她终于缓缓地开口:“梦儿是否就是你口中的那个女子?”
他半眯起眼,“不错!”
“我真如此像她?”她问得非常平静。
他瞧着她好半晌,忽然放开她。
“在这乱世之中,你一个人无依无靠,不知来历又无处容身,倘若你愿意在我身边,我夜无尘不但有能力照顾你,更可以让你生活无忧,永远不必担惊受怕,若你愿意与我回到西域,你更可以享尽荣华富贵,奴仆成群,一生无忧。”他似开条件一般地说着,她静静地听着,心中不由长叹一声。
这男子真是可怜可悲,到今天为止仍对那被唤为梦儿的女子情深一片。
也许他渴望的只是真心,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去获得真心。
为了哪怕一点镜中花,水中月的幻象,他竟宁愿让她去做梦儿的替身,留在他的身边。
此时此刻,她并不恼怒,反而开始同情他。
“……”她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夜无尘淡瞥她一眼,唇边勾起诡秘的淡笑,未置一语。
事实上,无论她是什么回答,都已不会改变他的决定,他夜无尘想要的人,便永无法逃离他的手心。哪怕是死。
“你会后悔的。”她长叹,为何他不明白,镜中花水中月,
只会让他在暂时的满足后更加的痛苦空虚。
他凑近她无瑕的玉颜,温热的气息徐徐地吹拂在她脸上:“不,我不会,从这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梦儿!”
说完,他紧紧地拥住她,仿佛她是只小鸟,瞬间就要飞去。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梦儿!”
她忍耐着没有挣扎,却在他的怀中微蹙秀眉。
唉…………究竟……她是谁?又该如何去做?
*****
入夜之后,暮色笼罩大地,天空灰沉沉一片。
一整日下来,她终于做了个决定,要逃离这山庄,再以自己的力量回到梅竹山庄,重新寻求冰雁的帮助,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先想到的可依赖之人,也只有那个如白莲般高洁俊雅的男子了。
她原想趁着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人偷偷潜出庄院,却未料到,这别院大的惊人。
白日看到它,虽隐于山林僻静之出,却清新秀丽,别有一番清净风光。
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恍如世外桃源一般,各样物事都甚是精致华贵。如今在月光映衬之下,更觉璀璨。
只是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与小径,绕得她头晕目眩,七窍升烟。
蓦地,一记气定神闲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还没玩够吗?”
她抬头,看到一条黑色的影子轻盈地落在她的面前。
害得她一惊一乍之下差点没尖叫出声。
未及思量之下,她立即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明知徒劳无功,却还是不知目标地跑着。
夜无尘的唇畔勾起一抹诡魅的笑容,足下一点,身资轻盈地再度落在她面前。
她并不死心,惊惶地四处奔逃,但每一次结果都是相同,他总是早她一步落在她面前。
她累得微微喘气,却又惊惧地一步步向后退,双眸直视着他。
“梦儿,我早已说过,在我身边,你无路可逃。“他的黑眸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瞧着他步步逼近,她惊惶地低喊:“你不要过来!”

他站在原地,神情有一瞬间的动容,却又立即被冷若寒冰的眸光掩盖了:“你以为你逃得了吗?这里地处偏远,方圆十里都没有城镇,若你如此仓皇出逃,不是遇到山贼强盗,便是蛇虫或是野兽。凭你的身手,能应付哪一样?”
她紧咬住唇。
他脸色一沉,语气却充满着温柔的坚定:“记住,你已注定是我的人,所以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捉回来。”
她怔了怔,这男子的坚定让她感到害怕,却也替他感到辛酸。
她不是梦儿啊!!
远方的天际有亮光微闪,隐隐传来一阵闷雷声。
“回房去!”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容质疑的命令意味。
“不!”她倔强地拒绝到,下一刻却已被他拦腰横抱而起。
“快下雨了,你就算想逃也换个好点的日子。别到时逃了一半昏倒在我的别院门口。”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理会她的挣扎,将她抱回房内,朝床上一丢。随即整个人朝旁边的椅上落座,神情阴郁地看着她。
天边闪光一下接着一下,映照在房内忽明忽暗。
雷声隆隆不绝于耳。
她颤声开口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望着她,神情复杂,半晌。丢给她一瓶药油,:“跑了半夜了,脚也该肿了吧,若是觉得疼,自己揉揉。”
她接过药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走出门外。
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心里头竟说不出是怎番的感受。
也许,他并不是太坏的人,她突然想道,毕竟在庄内跑了将近半夜,她整个人却觉得又累又倦。
不由地蜷缩在床上带着心惊地睡了。
醒来时,她发现身上盖着薄被。
她掀被下床,阳光已淡淡撒进室内,她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打开了门朝外走去。
柳荫下,站着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
碧池边,他静静地站着,仿佛天地俱无一般地出神,那神情满是寂寞,
她忽然觉得有些淡淡凄凉之感,却不知是从何而来。
他身着淡色衣物,在这佳景之中,更是衬得风姿极美。
泉水泠泠,激石作响,眼前之境,如诗如画。
她看向他,不觉神思有些恍惚,心道,不知那梦儿姑娘是何等样人,竟能让这样一个风仪俊雅的男子为之痴狂至此,向来那燕楼楼主也必是人中之龙,只是我终究不是真正的梦儿,长此以往可怎么应对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愁上心头。可是若就此狠心打断他的美梦,她终究有些于心不忍。
她毕竟是个感性之人,虽然之前他对她的诸多言行甚是无礼,甚至逼着她喝了四十多天的药,可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她已逐渐平服自己之前心中的怨气,取而代之的还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与同情。
听得她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看见她,微笑了一笑,随即淡淡道:“有时我时常想,从前的时光,真象是一场梦……但人生,又何尝不是梦境?”
这话究竟是对她,还是对梦儿所说?
她想了想,并没有接话。
“再过几日,四十九日之期一到,我便带你返回西域云城。”他说道,声音低柔,“若你住不惯城中的殿楼,那里还有一处大瀑布,还有温泉,终年鲜花,冬暖夏凉,你若爱花,一定会喜欢住在那里。到时候再无人可以找到你,就我们两人,我会好好照顾你,去带你过你想要的生活。”他的眸光是如此温柔,和之前一段时日的冷漠判若两人。
她听着,不由心中为他悲哀,最终还是忍不住吐出了一句:“我不是梦儿!”
“不,你是,我说你是你便是!”他的神情在瞬间冷峻起来,靠近她,伸手轻轻抚过她的青丝,“这容颜,这笑容,这语调与声音,何尝不是梦儿?”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为了说服自己。
她忍不住出言击碎他的美梦:“你会后悔,我不是真正的梦儿,若你真心爱她,就该继续去找她,若她真的对你无意,你也该就此死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他一凛,神情黯然,却依旧坚持道:“住口,我说你是梦儿,你便是梦儿!”
深邃的眸光饱含无限情意。
她摇头:“有些东西注定不是你的,便永远不会是你的。”
他瞧着她,眼神在一刹那转为阴鸷。
“我夜无尘所要的东西,一向没有得不到的,感情也一样。”
“对不起。”由他脸上的神情,她知道自己的话已伤害了他,但她仍继续说道,“但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感情永远是自私的,无人可以替代。”
他深深地望着她认真的神情,遂沉缓地开口:“你想要的不过是让我放你离开吧。”
“其实,我也希望我是梦儿!”她突然叹气地说道,“若我是梦儿,也许我也不忍心见你如此伤心。像你这样痴心的男子,若是可以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女子,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她的话是真心,故而说的感慨万分。
他望着她,良久无言。
“可我知道我不是她!即使我不知身世不明来历,但我知道,一个真心爱着对方的人,又怎会去找一个替代品,那岂不是侮辱心中原本的挚爱?”
他凝视着她,“你是在试图说服我吗?”
“不!”她走近他,眼中充满无限的温柔与关怀,“我只是不忍心见你如此。”顿了顿,她复又说道,“我会陪在你身边,但我绝不能随你去西域,我身世未明,不知过去,中原是我唯一可以寻求身份的地方。我不能放弃。”
“你愿意留下?”他眸光闪了闪,淡淡道,“也许你不需要故意这么说来讨好我,也许我现在愿意放你离开。”
她看着他,摇摇头:“我只是想帮你。”随即苦笑,“况且你说的对,天大地大,我确实无容身之处。即使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里?”
他看着她眸底对他真诚的关切,黑眸掠过一抹深思。
“所以,我想,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她说道。
他楞了楞,突然纵声大笑起来,道:“这世间真是无奇不有,想我夜无尘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今日竟得见开口说要和我做朋友的女子……”他顿了下,又道,“你难道不怕在我身边我会对你不利?”
“怕……”她诚实地答道,“可是你这些天来并未对我不利,除了灌我喝药,既然我已经喝了四十多天的毒药了,我也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若是药效突然发作,我找何人替我解毒?还不如赖在你这里更加安全。”
“你倒是变聪明了,梦儿。”他带着嘲弄的语气看着她,直到今天为止,她竟然还以为那个喝了四十天不会让她死人的东西是毒药。不过她的想法确实也没有错,只是对着他和盘托出未免有些可笑,该说她太聪明还是太笨?
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子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她像梦儿,却又不完全像梦儿。
“我说了我不是梦儿!”她抗议道。
“但你也并没有其他的名字不是么?”
“好吧,我没有名字,你可以先这么称呼我。”她无奈地让步,却又突然紧盯着他道:“但其他的事情你不能仍旧把我当成梦儿!?”
“什么事?例如?”他逼近她,唇畔泛起恶意的笑。
“你不可以随意轻薄我。”她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夜无尘没有得不到的东西,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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