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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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穿过了这片林子翻了这片山头,寒云堡便也不远了。“驾车的汉子对着车内的似水朗声道,“只不过天色渐晚,急着赶夜路只怕不安全,何况这畜生也累了,得找地歇歇。”
“多谢大哥。”似水掀开车帘,看了眼四周,心头忽的一震,只觉得这周围的景色依稀看来有几分熟悉,却一时无暇细想。
那驾车的汉子和马车都是似水在前一个市镇上雇来的,是个心眼直的爽朗汉子,一路上倒丝毫没有怀疑过她的性别,只当他是个小公子哥儿,孤身上路出门办事。
“我说白公子,你爹娘怎么也放心让你一个人出门?看你这弱不经风的样子,若是遇到盗贼抢匪可就麻烦了。”
似水轻松一笑:“钱财本就身外之物,若真遇到了盗贼,给他们便是了,就是要委屈了王大哥赚不到车钱了。”
那被称呼为王大哥的驾车汉子哈哈大笑起来:“公子可真是看得开啊,不过我王虎也不是个吃素的,若是个把小毛贼倒也可以应对。”
两人说着来到了山脚下,王虎停下了车,四处看了看,在不远处看到了几间茅屋瓦房,炊烟阵阵,看来是有人住着。
“白公子,这里山林野地的,也没什么客栈,不如委屈一下,将就着借宿,公子你看怎么样?”
“也好,就怕是打扰了他们。”
“没什么,去时给些银子便是了。”王虎说着停下了马车,找了一户看起来还算清爽的人家敲了敲门,“有人么?”
屋门呀然打开,竹门开处,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走了出来。这妇人面如满月,慈蔼可亲,见了生人,倒也丝毫不感到诧异。
“大婶,我们是赶路的,明日一早要翻过这山头,今夜实在没法子,想借宿个地儿,保证不给您老人家添麻烦。”王虎客气的打着招呼道。
“嗨,这说的是什么话,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的。把那马栓好就快进来吧,就是房子简陋些,两位不嫌弃便好。”那妇人倒是个善心的人,爽朗地招呼着两人入内。
屋子虽小,却也干净简洁,只是王虎生的人高马大,一进门就不得不弯着腰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什么,桌上热气腾腾的,放着几样小菜,看来是正准备吃饭了。虽然都是素菜,倒也干净。
妇人热心地招呼他们坐下:说道“我正在等咱们家昊儿回来吃饭,这孩子,一出门就忘了时辰,野的不知道家在哪里……”屋内烛光透亮,不比屋外已近傍晚的昏暗,加之王虎人高马大,档住了她的目光,是以这老妇人刚才没有看清一旁似水的模样,如今近看之下,突然大惊失色,不由突然倒退了两步,声音颤抖地指着她道:“你……是……你……姑娘……”
“怎么了大婶?”王虎一脸不解,试图上去搀扶她,却被妇人躲开,脚下一个踉跄,她跌坐在地上:“是你………姑娘,你……你是人是鬼?”
似水不禁哑然失笑:“大婶,我若是鬼,还会有影子么?”她指了指地下,随即又正色道,“而且在下不是姑娘,大婶您是否认错人了?”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对被质疑为女子的不满,那妇人朝地下望去,果然,清晰的两条黑影,她楞了半晌,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王虎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她慢慢地坐在了椅上,抹了抹一头的冷汗。
“太像了,真太像了,若非……唉……”她欲言又止,终究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大婶何出此言,莫非是将我认做了旁人?”似水心中一动,却依然维持镇静。
那老妇人注视了她半晌,方才慢慢地定下心来,道:“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人死怎可能复生呢?是我老人家老眼昏花,将公子认错了,希望公子莫要见怪。”
“不妨事。”似水口中虽如此说道,心中却种上了疑团,却又不好多问,再细看了眼妇人的容貌,总觉得有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娘,我回来了,可饿死了!”门外传来一声如朗钟般的高喝,妇人好象突然回过神来似的立即站起身来。
“别大呼小叫的,家里有客人。”
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举步走了进来,肤色黝黑,生得倒是剑眉星目,放下手里的柴,他在干布上擦了擦手,憨厚地笑道:“有客人?那娘你有没有多加几个菜?”
他说着,转头朝着似水和王虎瞥开,突然间楞了下,随即直冲到似水的面前,激动道:“这不是白姐姐么?你来了?几年前你走了之后,娘和我可一直都挂念着你呢。”
似水微微皱眉,僵硬地回以一笑,还未开口,却注意到一旁的老妇人脸色苍白起来。
“这位小哥,你认错人了,这位公子虽然姓白,可并非是你们的旧识。”一旁的王虎是个老实人,已先出言开口解疑。
“是么?莫非真是我认错了人?”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再细看了眼似水的打扮,腼腆地笑道,“真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公子了,事隔几年了,大概真是我记错了,分辨不清。”
“吃饭吧,别聊了,菜都凉了。”妇人突然说道,神态平和,然而似水敏锐地感受到了她微微颤抖的双手正透露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恐惧。
一定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不知道的过去,属于梦儿的,属于她前生的秘密。
她默默无语地环视四周,这里是西域朝关内的必经之路,不远处便是寒云堡。
寒云浩曾对她说过,真正的似水曾被他收留在寒云堡内,那也就是说,她与似水都曾经来过这里。
她是为了逃离夜无尘的身边,而似水呢?为什么当初她会在这里遇到似水。
尘封的记忆似乎又开始松动了几片,似乎正等待想要破土而出的时机。
她变得有些沉默,用饭时,除了王虎与那个叫昊儿的少年偶尔的谈些话,她和妇人却都仿佛刻意的在逃避什么,一字未言。
此时此刻,似水突然迫切地想念起冰雁,想念起他温柔的怀抱,淡雅如月的气质,清澈幽深的双眸,如月华般淡淡的清香,总是让她心安,只要在他的身边,在他的怀中,她就会觉得轻松,不再畏惧任何事,无论这个世间变得怎样,冰雁就像是一座大山可以依靠,像天一般笼罩着她,保护着她。
想到他,想到冰雁,似水不知为何,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再抬头时,正见昊儿正偏头笑着看她,道:“你长得真像白姐姐呢,尤其是这沉静又带着点忧郁的模样,不知道白姐姐是不是你的亲人?”
似水正想开口,却听见老妇人一声斥责:“好了昊儿,低头吃好的你饭,再乱说话就回房去。”
她的神情有着明显的不自然,飞快地瞥了一眼似水又不敢直视。
用过饭后,似水一个人想出门散步走走,王虎想陪着她去,然而她笑着说只是附近转转而已,至于昊儿,则被老妇人一顿训斥,搞得几次上来想与她攀谈都没有成功。
似水看出了她似乎在刻意地逃避着什么,然而只作不知。
云淡星稀,她坐在树下仰望星空,深深地吸了口气。
不知行玉现在赶到冰雁的身边没有,更不知道冰雁此时是否无事。
好半晌,她都没有说话,连身后的脚步声亦也没有察觉。
“白公子是在看星星?”
她回头,看见昊儿的脸,正想站起身,却看到他已一**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以前白姐姐也经常这样坐在树下发呆和想心事呢。”他笑笑,转头凝视住似水,眸中带着通透与了然,“所以,我知道其实你就是白姐姐吧。”
似水没有说话,昊儿也不介意,依旧一个人自言自语道。
“当年我就觉得你心事重重,似乎总有些不开心的事,可是问你你又不说。后来你脸色苍白,一直显得很虚弱,娘到镇上去找了大夫,大夫怎么诊断的我并不知道,因为当时我去井边打水了。但是娘说不过就是风寒,姑娘家养个几日就好了。谁知道第二日你说出去走走,便再没有回来,娘和我都不放心,怕你遇到什么事于是便出去找你,谁知我们都没有找到你,而娘回来后从此却又只字未提你的事。我一直觉得疑惑,白姐姐,当年你真是不告而别么?”
“当年?呵呵,当年是多少年前呢?”似水微微扬起嘴角,突然笑了,笑容自然而坦然,“小兄弟,你看看我的年纪,你既叫她白姐姐,那么她当年自然就已经比你年长,你觉得有可能是我么?”
昊儿楞了一下,傻傻道:“可是姐姐身上的香气还是和当年一样啊。如果你不是白姐姐,为什么身上仍旧有着和她一样的茉莉香呢?”
似水一惊,骤然间想到自己虽然换了装,可是却忘记了取下了身上的贴身香囊,她自己日日配带,感觉不出那独属于女子的幽香,然而旁人,甚至连这单纯的昊儿都能看出倪端,那么刚才的妇人,与王虎,显然一早就该察觉。
可是为什么他们都没有点破,尤其是王虎,他若真是一个普通的车夫,以他谋生的能力,显然绝不可能看漏她这么大的一个疏忽。那么他为什么明知却又装不知,目的为何?是为了顾忌到她姑娘家的身份,还是……另有隐藏的身份。
这一瞬间,似水想了很多。
要冷静,冷静下来,她提醒自己,若是王虎真的有心害她,这一路上应有许多的机会,所以她愿意相信他目前为止,并无恶意,可是就这样放任不管,却也觉得心理忐忑,仿佛是悬着一把利剑。
暗暗握紧已被她绑在颈中的玉戒,似水一时拿不定主意,却知道无论如何要顺利地将这吟红的解药带到寒云堡,无论如何……
即使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身边每一个人,都为了她而做了那么多。
她深吸口气,凝望向不远处的几间茅屋,脑海里渐渐地浮现起一些清晰的片断。
那一年,从西域死里逃生的白如梦一个人狼狈地故意绕开远路,逃出西域,来到这里。
当时的她,曾是是多么的彷徨失措,她的视线慢慢扫视过山脚下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
就是那里,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跌跌撞撞地走着,只觉得头晕眼花,再无半分力气。
直到昏倒在溪边,被眼前的少年背回了家。
她的心口一窒,后来呢,再后来呢?
之后几日她始终身体虚弱,奄奄的不爱说话,又吃不下食物,
即使开朗的昊儿经常做着鬼脸抖她笑,陪着她说话。
于是他们都以为她是累了病了,好心的大婶更去镇上替她找了大夫。
即使仍旧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她却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大夫的低语。
——这位姑娘身子虚荣,加上腹中的胎儿又不稳,害喜之症严重……——
后面的她再也听不下去,只觉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顿时让她跌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泪如雨下,如此的她,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温大哥?
还不如一死了之,一死了之。
第二日清晨,她蹒跚着从床上起身,将身上所有的值钱物品偷偷放在枕下,强撑着笑颜对着好心收留她的大婶说要出去走走。
一步一步,她边走边停,她只想找一个了解自己的地方,再也不用承受这种非人的痛苦。
即使几乎已事隔半生,似水想起来,仍旧觉得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渐渐蔓延上来。
那痛楚逼得她不由得不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她对着昊儿淡笑着道:“昊儿,对不起,我是骗了你,骗了大婶,我确实是个女子。”
“是么?那你真是白姐姐?”昊儿的眸中染上惊喜。
似水背对着他,凝望着黑夜中的那条小径,蜿蜒着不知要伸向何方,但那却是她曾经走过的路,
“不,我不是你的白姐姐。”她转头对着昊儿温柔明媚一笑,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温暖点亮了,“这个世界上也许会有许多人有着同样的容颜,但是,却已不是同一个人。”
昊儿怔怔地看着她:“那你……”
她依旧回头,看着前方黑暗中的长路:“我只是来寻找当年你的白姐姐。”
“寻找?“昊儿有些不解,似水笑了笑,朝林子深处走去。
找到真相,然后埋葬。
记忆的缺口渐渐松动开来,她要回忆,找到那个完整的,真正的白如梦的所有记忆。
哪怕是恐惧,哪怕是伤痛,哪怕是她再不愿回忆的过去。
“你要去哪,这么晚了……”昊儿想要喊住她。
“没事,我只是想一个人走走。”她回道,举步朝前走去。
昊儿看着她的背影,心头突的一跳,这句话,
当年的白姐姐离开前似乎也曾说过。
*****
某年秋府
夏日浓荫绿树长,诺大的秋府里,蔷薇花开得正浓。
人衬花,花映人,处处繁花似锦,
“小姐,小姐!”
一个穿着湖绿色衫子,满头珠翠,长得讨喜可爱的小丫鬟边跑边喊着。
花院的荫蔽处,身着织锦衣裙的美貌少女一把不耐地揭下盖在头上用来遮挡日光的扇子:“吵什么,大呼小叫的,天塌了不成?”

那是秋家此时最年幼的小姐,秋震临的么女秋似水。
“小姐!宫……宫里来人了……”丫鬟停下脚步,喘了口气,却仍旧是结结巴巴的声音,“说是过……过了这个月头……就……就要迎娶小姐入宫呢。”
秋似水一楞,猛的站起身来,想了想,却复又坐下,微微皱眉,她的声音有些不悦
“怎么这么快?”
“小姐是不高兴么?”另一旁伺候的丫鬟小菊奇怪的问道,“小姐可是进宫去当皇后娘娘呢,这可是最大的殊荣,天下不知道多少女子都盼着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可小姐生来便是凤凰,可羡刹旁人了呢?”
“可不是!”此时那一路跑来的小丫鬟灵儿喝了口茶,亦也定了下神,道,“你们是没瞧见,哇,满满几十车的陵罗绸缎,珍玩玉器,瞧得人呀眼都花了,皇上看来也是很重视小姐的,丝毫不敢慢了礼数呢。”
“真是傻灵儿,皇上连见都没见过我一面,重视我什么?”似水白了他一眼,她仰天继续朝椅上一躺,懒懒道,“他呀,不过就是跟我一样的可怜命,父母之命不可违呗。”
“哎呀小姐,往后可不能这么随便了,这入了宫了就得母仪天下了,若是再这么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可叫人笑话去我们秋家的人了。”一个老麽麽突然出现在三人身后,灵儿和小菊都恭敬地朝她福了福,似水亦也坐起身来,无奈道:“麽麽,你也只知道说我。你以为似水是这么喜欢进宫的人么?进宫有什么好的,做皇后又有什么好的,指不定那皇上是个满脸麻子没人要的主呢……”
“呸呸呸,快别说这样的话,叫人听了可是要砍头的。”老麽麽斥道,眉眼间却是带着满满的宠溺,“你呀,就是这副小孩子的调皮性子扭转不过来,将来可是要做一国之母,掌管整个后宫的皇后娘娘,可不能一辈子都长不大。”
“麽麽也知道似水不合适去做皇后娘娘,不如让皇上换个合适的人选吧。”似水歪着头笑道。
故意板着脸点了点她的额头,老麽麽道:“先帝的旨意可不是能轻易更改的,这话以后可不许在人前乱说,违抗圣命,可是满门抄斩的罪过。你这丫头,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就算是皇后,也不能就不多个心眼……”
“得了麽麽,似水知道错了,求您别说了。”她半带撒娇半调皮地摇了摇她的手,“不就是做皇后么,罢了,管他那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皇上长得什么样,似水嫁他就是了。”
后者微撇嘴,忍着笑道:“你这傻丫头,皇上怎么可能长得歪鼻子斜眼的?当今皇上虽然年幼,可他的母妃却是当年艳绝三宫的贵妃,风华绝代,而他的亲哥哥凌云皇子,据说也是个人中之龙,神仙一般俊美的人物,听说见过的人呀,没有一个不夸的,有这样的娘亲和兄长,你说皇上会差到哪去?更别提传闻里他也是个温文俊雅的少年郎,保准你见了呀,爱都爱不过来。”
麽麽说得喜笑颜开,像是已经把皇上当成了自家的女婿一般,似水毕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虽说一进宫门深似海,可是仗着秋家的根基以及如今皇帝对秋家的重视,似水这皇后的日子,必是风风光光,幸福无比。的d0
“俊美的少年郎呀……”似水努力地摆出憧憬的模样,问道,“那他会武功么?会使剑会使刀,会飞来飞去么?”
“瞧你这小脑袋瓜里,都装的什么哟。”老麽麽摇摇头,“他可是天皇贵胄,怎么会去学那些个江湖武人才会的东西?”
“那他可怎么保护我呢?”似水皱起鼻子,表情可爱极了,“别告诉我他只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的家伙,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帝,那有什么用。”
“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胡话,这皇宫里多少高手,多少侍卫,全天下人的命都是皇上家的,你能少得了半根头发么?皇上是治理天下的,可不是打打杀杀的,何况现在的皇上连先帝都曾夸过他天资聪颖,灵秀敏慧……”
“得得得,麽麽,您再说下去,似水真要以为是您自己想嫁给他了,这天下地下全部的好呀,都安在他一个人的头上去了……”
“这丫头,又混说什么呢!”老麽麽作势板起脸,似水娇笑着跳起身来,拍拍衣裙,“麽麽别气了,似水是和您开玩笑呢,改明等似水进了宫呀,就带麽麽也一起进去,见见那个皇上,是不是真像麽麼说的这么好,您说怎么样?”
她说着,笑着从院子里跑了出去,小菊和灵儿跟在她的身后,听了亦也向往地问道,“那小姐,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跟着小姐进宫去?”
长这么大,她们还从未见过皇宫,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可以见到这天下之主。
“瞧这疯丫头,怎么说不了两句又跑,都快当皇后的人了,还这么疯疯颠颠的。”麽麽在她身后喊道。
似水回过头,朝她吐吐舌:“就因为被关起来了,我才要好好趁现在乐一乐啊,麽麽有本事来抓我呀。”
她说着朝外跑去,背后的老麽麽只得带着宠溺的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
她是秋似水,天朝第一大将军秋震临的么女。
自年幼时,她就一直受到全家人的宠爱,享受着与生俱来的照顾与荣华富贵。
然而,这一切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她死去的父亲所遗留下来的荣耀,更因为她自小便注定的命运。
——母仪天下的命运——
对许多人来说,这也许是世上最幸运的人生,然而与她的心中,却从未泛起多大的喜悦。
她一如既往地活在这个世上,从不曾因这份光环而欣喜万分,在她的心底深处,似乎有着一份很深,埋藏得很深的渴望,深到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为何在这世上人人都艳羡不已的命运前,她只感到踌躇,犹豫,感到彷徨。
茶楼上,她眺望向窗外,只觉得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像她此时烦躁不堪的心情。
“小姐似乎不太高兴呢。”眼尖的灵儿嘴快地说道,从小与似水一起长大,小姐的脸上根本隐藏不住任何表情。
“是不太高兴。”她以手支头,喃喃道,“想到自己不久以后,就要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成亲,自己的一生从此就这样被决定了,你会觉得高兴么?”
小菊与灵儿互看一眼,似乎有些疑惑于她的话。
“算了算了,和你们两个木鱼脑袋能说得清什么?”似水摆了摆手,喝了口茶,再抬头时,听见一记巨大的砰裂声从隔壁房间传出,而随着这阵巨大的声响。
两具黑色的人影像是布袋般被扔了出来,径直撞上了似水身边不远处的一张上好的桌椅,劈趴一声,桌子碎了,身后的众人都惊得站起身来,小菊和灵儿两人更是登时都变了脸色。
再瞥向倒在地上的两个男子,只见他们的脸上俱都写上了深刻的恐惧,看不见伤口,却仿佛是临死前的深切恐惧。的f2
而随着被撞破的厢房,众人都看到房内端坐着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看不见容貌,却只见他桌前放着一壶冒着热烟的茶盅,即便是背对,那满满的杀意与阴寒之气却仍是源源不断地蔓延过来。
回过头来,只见那炯炯黑眸若夜,冷静中透着睿智神采;方额、悬胆鼻即方而富个性的下巴烘托出
他尊贵超然的气势;整个人带着一股洒脱自若、狂放不羁的奇特气质。
俊美无畴得令女人自惭形秽;却又别具一份桀骜不驯、令人不寒而栗。
悠然起身,他渐渐向众人走来,背后一柄轻颤的长刀瞬间出鞘,血液飞溅在屋檐下的窗。黑的窗格,白的纱纸,艳的鲜红汇聚一起,触目惊心。
一颗人头随即落地,只是转瞬之间。
尖叫声,伴随着众人的脚步声从楼上渐渐远去,小菊吓得腿都软了,跌倒在地,而灵儿则干脆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没有关注过周围的人群,俊美的黑衣男子将刀尖指向另一个活着的人的咽喉,身后的发丝随风飞舞起来,深邃的双瞳似散发无尽寒意,宛若鬼魅般狠冷无情,将对方恐惧的神情尽收眼底。
每退一步,他就上前一步,那泛着寒气的莹薄刀尖始终与对方的咽喉保持着仅数寸的距离。
“小……小姐,我们……快……快离开……这里”犹自保持着几分镇定的小菊吓得面无血色
似水亦不是不想逃,然而此时的她亦也和小菊一样,早已吓得腿软,没有半分抬脚的力气,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寒……寒堡主,是我们两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阁下,不过这以……以武会友,本来就是点到为止,要是杀……杀了我,江湖上恐怕传……传出去……与寒云堡……名声有损。”
黑衣男子冷冷一笑,竟蹲下去与他平视,刀尖已在对方的喉尖划出一道狭长的伤口,鲜红的血珠顺着刀身滑落下来,更将对手吓得面红血色,冷汗直流,微微勾唇,他的声音虽低沉深邃,却甚为好听,带着独特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魅力:“比武?抓了我我寒云堡的人来要挟我认输,既然用了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就要想好可能的后果。”
“你……你不怕我手下的人杀了他?要知道他可是你手下医术第一的宫越,没有他你寒云堡靠什么名动天下……”处于劣势的人看出了寒云浩毫不掩饰的杀意,不由地孤注一掷,干脆再次以手中的人质威胁他。
然而他的话没有说完,却听见寒云浩嗤哼一声。长刀一划,轻易地割开了他的喉咙。
鲜红的血喷涌而出地流淌,那临死瞳眸瞪得老大。
张口,却是已嘶哑不出半句话来,只得死不瞑目的狠狠瞪视着他。
寒云浩却是站起身来,语气与表情没有半分的变化,冷冷一笑,俊美的脸庞勾勒出令人腿软的弧度:“我想你是弄错了,我寒云堡从来靠的不是一个两个神医,我寒云浩,更从未在意过如今的寒云堡。所以,我没有必要受你的这种可笑的威胁,更何况,你也未面太小看我寒云堡的人。”
然而这些话,那死去的人已不可能再听到半句,更永远不会明白。
而在他抽刀的那一瞬间,脚下一动,似水终于忍不住不小心打翻了桌上一只茶杯,清脆的碎裂声在这嗜血的一刻显得特别清晰。
一刹那,她感觉到身上袭过一阵冰寒之气,心思一动,不由与他对视,却只见他只是眸光一侧,并未转头,更未注视过她,仿佛对她根本视而不见,神情更是冷漠幽远,飞扬的黑炮如黑鹰的翅膀,身形潇洒地一转,他起身下楼,背后长刀依旧轻颤着仿带呻吟,似水竟一时有些转不开视线。
“小姐,小姐。”好半晌,似水方才在小菊紧张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来。
“好可怕,小姐,以后我们再不要出门了,小菊还以为这次一定会死了。”犹带着哭腔的小丫鬟余悸未平。
“傻丫头,我们怎么会死呢?”似水微偏头,血腥气已渐渐蔓延过来,她丝毫不敢看一眼地上的两具尸首,只得将目光瞥向窗外,正巧看到了那黑衣男子步出茶楼的身影,不远处,另一个白衣的男子朝着他狂奔而来,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似是唠叨着什么。只因隔了段距离,似水只隐约听了个大概,似是在诉苦一般地说着自己被人抓住,受了多大的罪。
然而不见那黑衣男子有什么反应,像是早已习惯了似的只是一个人自顾自的朝前走去,唯留下周围冷寂和胆战的气息。
“怎么不会死?”小菊将灵儿搀扶起来,哭丧着脸道,“这人好可怕,杀人都不眨眼的,别人求绕了他还一刀上去,今天放过了我们,一定是侥幸。”
笑着摇了摇头,似水对她道:“你真是傻,他若真是个坏人,还会不杀我们么?刚才其实他还救了我们呢。”
“救了我们?”小菊不解。
似水点点头,若有若思:“我们坐在窗边,正好档住了那个男子逃跑的去路,他虽是求饶,却是一心寻找着破绽,只要一有空隙,他一定会冲上来,砍倒我们从窗口逃走。”
“小……小姐……”小菊惊得合不拢嘴。
似水淡淡地微扬嘴角:“所以他才会一直以刀抵住他的咽喉并瞬间了解了他们的性命,只要晚了一步,这两人起身,第一个遭殃的,一定会是我们。”
她定了定神,站起身来:“扶起灵儿,我们回去吧。”
她的目光再一次在窗前带着玩味的凝视着远处的黑色身影,不知为何,她直觉他能感觉到她的视线。
吐了吐舌,她调皮地朝他的背影做个鬼脸,这柄大刀,她记下了。
她转身下楼,却未注意到,那不远处的寒云浩亦也在那瞬间转身,凝望着她方才所站立的窗边,微皱俊眉。
“公子在看什么?”
“没什么。”他淡淡,回头已是敛眼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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