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比武最忌的便是心浮气燥。
王仁在江湖上摸滚打爬了几十年,焉能不知这个道理,可是慕容绛雪这小子出言的第一句便已让他怒火中烧,生平第一回,他堂堂的飞龙山庄庄主,竟被一个毛还没长全的小子认做不配作为对手,这口气又怎么咽得下去。
于是他再也不顾其他,直接喝道:“小子,看我把你打趴下后你还嘴硬到什么时候。”
他话音还未落,便一掌劈向慕容绛雪的后背。
似水倒抽一口冷气,毕竟谁也没有料到这老者竟会偷袭。
谁知慕容绛雪身形竟巍然不动,待得那一掌近了,突然脚尖一点,用力一纵,平地拔起,轻盈地跃过王仁的肩头,在半空中便抽剑斩去。
那动作一气呵成,畅快流利,比起方才与飞雪剑楼语对战时更快更轻。
王仁心头大惊,双手一扬,顿时飞出数十枚飞镖,险险地擦过慕容绛雪的长剑的同时也为他暂时格开了慕容绛雪的几招快如闪电的剑势。
这短短交手,他已充分地感受到了慕容绛雪的剑势之快,剑气之凌厉,原以为方才在高处,早已将这小子的身手与路数看得一清二楚,却未曾想到他竟然还留了一手,与楼语的对战中并未尽全力,如此一来,倒教他偷袭不成,反吃了一大惊。
心头一震,手一扬,银光闪动,又是数十枚飞镖朝着慕容绛雪身形而去,而他扬手的同时,也不忘抽剑上前,趁机寻找空隙。
“寒云浩,这人也恁的太不要脸了,刚才还说让人三招,现在又是偷袭又是飞镖的。”
似水又惊又急道,只觉得慕容家的小公子这回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情急之中,她干脆抓住寒云浩的胳膊,摇晃着道:“寒云浩,你若是个俠客,就不该还坐在这里。”
“哦?”他挑眉,“那你想我怎么做?”
“自然是下场去帮他?”
“去帮那个老的?”
“你胡说什么?“似水认为他是故意耍弄她,谁料寒云浩却是淡淡一笑,微扬嘴角道,“你若要我下场去帮,那便只有去帮那个老家伙了,因为现在,是他占下风。”
什么?似水还没反映过来,就听得嘶的一声,场中只听得一阵惊呼声,只见那些射出去的飞镖已经如虹般飞了回来,不但去势未减,更加上了一层力道,速度极快,铺天盖地而来。
王仁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瞬间便被捅成么马蜂窝,血流如注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众人瞠目结舌,慕容绛雪却依旧是面无表情,收剑入鞘,抬腿欲走。
“站住,打伤了我们庄主,这么着就想走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群王仁的手下涌了上来,将慕容绛雪团团围住,仗的依旧是以多欺少,以大欺小。
这回,台下的众人也开始不满了,本来就看不惯王仁偷袭的作风,如今这飞龙山庄的人输了还不服,还想在楚榭闹事,然而慕容家平日里在武林中的地位,也着实让人嫉妒,若是有人能趁机刹刹他们的威风,也是对众人有利而无害的,想至此,便再无人多言一句,反而更想着混水摸鱼,静观其变了。
而整件事中,最让人看不懂的,竟然是慕容宇从头至尾仿佛事不关己般的沉默。
慕容绛雪本就是慕容家的一份子,楚榭更是慕容世家的产业,在这里闹事,本来无需慕容绛雪亲自出手,要轻松打发,有的是人,然而慕容宇却是始终不动声色,慕容侗乐作壁上观,冷蕊也像是静观其变般未插手半分。
这倒叫似水更看不懂了。
“怎样?来这里可觉得有趣?”寒云浩问道。
“这就是江湖吧!”似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话,却是对着寒云浩说的。
“不错,这就是江湖。”他沉声道。
似水转头,看向寒云浩,一字一句道:“那这江湖,还真是臭不可闻!”
“哈哈哈哈!”寒云浩仰天大笑起来,他本就是个俊美丰神的男子,然而这样一笑,却如出云蔽月,完全消去了平日周身的戾气。
“不见君子,唯见小人。什么江湖豪杰,英雄好汉,原来都是说书的拿来骗人的。”
台上
慕容绛雪目光凌厉,扫了一眼飞龙山庄的虾兵蟹将,却是笑了,那笑容极淡却又绝美,透着他骨子里的清冷与孤傲之意。黑发乱舞在狂风之中,天色映入他墨色的瞳眸里,似乎正流出淡淡的烟波。
“若想死,尽管出手,若想活,就滚。”
他的话说的毫不留情,飞龙山庄的众人却又不敢出手,方才两战,他们已经见识了他不凡的实力,虽仅弱冠,却绝不可小觑,于是人人面面相觑,都等着第一个出手之人打头阵,自己随后浑水摸鱼,谁料大眼瞪小眼地等了半日,却并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拦住他,不由为之气结,然而大话已出,不出手,飞龙山庄又将颜面何存。
“各位,请允许我慕容宇多言一句。”只见慕容山庄的大公子此时站起身来,沉稳地向着飞龙山庄的众人缓缓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医治好贵庄主的伤,比武场上,刀剑无眼,胜负受伤本就在所难免,各位护主之情在下理解,然而今日是楚榭招待众贵客在此做生意,若是为一己私怨动手,我慕容山庄也不会再作壁上观,届时只怕贵庄也未必能得善果。”
一番话,恩威并施,却也给了他们台阶下场。
“好,今日我们就看在大公子的面子上,就不再计较此事,只是今后我们飞龙山庄也不是好欺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笔帐,终有一日要向你们讨回来。”狠话虽撂下了,却还是无人敢再去挑战慕容绛雪,台下众人却是摒住呼吸,一步步目送着慕容绛雪离开。
“我们永不可能战成平手。”
台下,依旧未曾离开的楼语突然喊住他,深深道,“因为你对我,也未曾使出全力。”
慕容绛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精致的脸上洋溢浅淡的懒漠,递送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幽美异魅,却没有回答,也许即使回答了,也属多余。
恰在此时,一声笛音贯破长空而来,那笛音闲淡如云,清幽如水,众人于是俱是一惊,纷纷离座。
笛声尽处,只见一个人影飘然隐现,那白衣温文俊雅,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那步态更是优雅至极,如闲庭漫步,潇洒惬意。
这样一个人物,任凭谁看了,都会瞧出他地位非凡,绝非是普通人。
然而他的身后却只有一个中年随从,毕恭毕敬地跟随在侧,但这也绝不能掩盖他隐隐而出的威严与气度。
似水不知这人是谁,只觉得他远远行来,淡雅如玉,颇是好看。
及至近了些,方才注意到他的容颜亦是清雅若风,俊美绝世。
“冰盟主大驾光临,实为敝庄的荣幸,请!”
慕容宇此话一出,看呆的众人这才纷纷回过神来,原来来人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第一高手,武林盟主冰雁,也难怪,这份气度,这份高贵,也非他莫属了。
“慕容公子客气了,请!”
更难得的是,他的声音竟也如他的人一般,清润如玉,似高泉流水,纯净而深邃,听一次便不会忘记,更难得的是,他一举手一投足间的风华,进退有度,雍容华贵。
这样一个完美的人,简直就像美玉一般没有瑕疵。
“怎么?看呆了?”寒云浩的声音听不出半分的情绪。
似水摇摇头,却是带着沉思道:“我只是觉得有些怪。”
只是哪里怪,她又说不分明,只觉得这人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然而一时却又难以说清这种怪异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你就是盟主?”听得有人在他的背后发出声音,冰雁自然是回头一顾,正对上慕容绛雪冷漠锐利的眸子。
“不知这位小兄弟有何贵干?”他倒是不惊不徐,更毫不介意慕容绛雪的无礼,只是含笑回头看着他。
“听说你的武功乃是天下第一。”慕容绛雪缓缓道,美如冠玉的脸上却是挂着一抹邪佞的淡笑,“所以今日我倒很想领教一番。”
“三弟,不得对盟主无礼。”慕容宇出声道。
然而慕容绛雪自是不会将慕容宇的话放在眼里,他依旧直视着冰雁,问道:“不知盟主意下如何?”
他的话无疑是大胆的,更是令人惊诧的,他虽年轻,然而方才两战,众人已充分地领教到了他的不凡剑法与身手,慕容家是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而他手中的一柄飘雪剑更昭示了他是慕容家月华剑法的唯一继承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目空一切也是理所当然,不过胆敢向当今武林中的第一高手冰雁挑战,终究还是不得不佩服他的胆量。
冰雁倒是丝毫没有怠慢小瞧他之意,侧首笑道:“小兄弟的剑法,我刚才已瞧见了几分,实在是凌厉不凡得很,只怕在下未必是你的对手,还请承让。”
身为盟主,他回答得不骄不燥,风度翩翩。
似水不由对他又心声了几分好感,对着寒云浩低声道:“瞧瞧,这才叫不以大欺小呢?”
“我只问一句,你比是不比?”慕容绛雪倒是不吃他这一套,虽然在冰雁面前,他不论身量,或年龄资历都略逊对方一筹,然而若论气度与从容,却是丝毫不逊。
“三弟,休得胡闹,退下。”慕容宇斥道,谁料一旁的慕容侗却已是凉嗖嗖地道了句,“大哥,我看就随三弟去吧,反正各位江湖好汉也想一睹盟主的不凡风采,三弟既然想要领教,便让他领教好了。”他冷笑着斜眼看着慕容绛雪,似笑非笑。
此话一出,众人果然被挑起了好奇心。
一个是当今武林之中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盟主,一个是慕容世家月华剑法的继承人,两个都是人中龙凤,虽说小慕容公子年纪尚幼,然而资质与身手都不可同日而语。这场比试若真能成,恐怕必是精彩异常,悬念迭起。
“小兄弟为何要想与我比试呢?”冰雁温和道。
“惟有与真正的高手过招,才能使我手中的剑更快。”
冰雁微微一笑,注视着慕容绛雪,只见对方语气不卑不亢,神情不骄不燥,那眼神中所有的执着只需要一眼便能让人了悟。
这少年,一心地想要变强,变得更强,仅此而已。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会先让你三招。”他淡定地笑着,深邃地眼神像是已穿透了他。
众人不由颇感意外,盟主生平性情淡薄人尽皆知,如今竟会答应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慕容家的三公子比武,实在太匪意所思。
“好!”这回,一向自负自傲的慕容绛雪竟没有拒绝。
他虽一惯骄傲,却并不意味着自大,冰雁与他的差距,他心知肚明得很,自然不会为了面子而谦让这三招。相反,他要好好利用这三招,彻底地看清冰雁此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慕容绛雪缓缓地抽出手中的飘雪剑,众人渐渐朝周围让开,
“好剑。”冰雁笑着说,“飘雪无声,落叶无息,在下倒是有幸了。”
飘雪剑在空中利落地划了个剑花,**一种萧瑟的气息。
“你的兵器呢?”
“在下生平从不爱用兵器。”冰雁淡然笑道,“何况我答应过让你三招,你尽管攻来便是。”
“第一招。”慕容绛雪也不客气,出声示意开始,便腾空跃起,挥剑斩下,直指对手。
那剑去如虹,人随风动,身轻如燕,优美至极。人群中不由发出一声叫好,这一招,端得是潇洒异常,出手不凡哪。
然而冰雁却是微微一笑,他不躲不避,只伸出一手,甚至一手中的一指,指向了一处轻轻地一划,俨然一副文人雅士,指点江山般的从容不迫。
众人以为他是想要出招,然而却并不见任何真气内力的流动,只是慕容绛雪却是看明白了,冰雁只是在以手势告诉自己,这一剑的剑招路数,他已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点出了破解之法。
那一指一伸,与一划,便是玄机所在,斜劈而过回身而指,已暗示他将他慕容绛雪的接下去的剑势数路尽破。
寒云浩看得分明,亦是眼神变深了。
于是慕容绛雪止住剑势,微一思忖,又再舞出几招,“第二招。”众人虽不明他为何半路就抽剑回转,同时使出了第二招,却见这一次,他的剑势更加凌厉,剑到人到,如长云贯日般气势非凡。
“好剑法。”的06
就见冰雁轻旋侧身,轻巧地避过之余,他又伸出一掌两指,优雅地朝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划了几下。
慕容绛雪心中愈加一紧,一为他躲避的身形竟比他的剑更快上几分而惊讶,二为他的手势,分明又再次指出了剑法去路。
再见他神情,泰然自如,动作优雅如风,连一向冷傲的慕容绛雪,心中亦不由大为佩服。
“第三招。”的97
他口中喝道,又是一记优美的璇身侧劈,只见一时之间,剑气腾腾!
剑影所过之处,剑气凛然,竟掀气一阵剑风。单这剑势,就已经肃杀十方,落木萧萧了。
众人不由赞叹不已,心道若是冰雁这招再不回手,只怕难以幸存了。
谁料剑气之中,就见冰雁不动如山,沉稳一笑,左手似是移到了衣袖下摆处,看似轻挥衣袖,飘若流风,慕容绛雪已觉自己正逼近他身的剑势就这样微微一颤,偏离了正道,再抬眼时,就见剑尖已被对方两指轻夹在指间,轻轻一弹,剑身发出清脆的吟诵声,朝后一震。
慕容绛雪立即抽剑回转,周围方才还漫天的剑气就这样霎时间消匿无踪。
“这一招,精妙绝伦,连我亦也一时看不透剑路与破解之招,只能回档。”冰雁温雅的语调轻轻的流泄而出,“所以,第三招是我输了。”
他微微一笑,风度翩然,刚才那举重若轻的一手已令众人充分地领会到了他超凡脱俗的武功,如今听他一言,更不由折服于他的气度与风华。
“你不必让我,以你的修为,我三招必败。”
慕容绛雪冷傲地道,“不过现在的我,能败于你手,我心服口服,只是十年之后,胜负谁手,还是未知之数,但是你的名字,我会记住。”他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也不告辞,更不客套,便径直转身离去。
好一个慕容绛雪,胜不骄,败不燥。
似水在心中赞道,再看向慕容宇,只见他依旧是满脸的深沉之色。
这个人,她不喜欢,看起来可怕得紧。
“冰盟主武功盖世,今日我等可是大开眼界了。”
思量间,只见已有好事者,溜须拍马者上前,急着献殷勤了,反正这世道,去了哪里都有着这些小角色。
“是啊是啊,今日能瞻仰到盟主的风采,实在是倍感荣幸啊。”
“今后还望盟主多多关照我等。”
似水作出一副犯恶的表情,对着寒云浩道:“怎么都像苍蝇看到了臭肉似的,盯得这么牢,呸呸,我说错了,怎么把盟主形容成臭肉了?对了,寒云浩,你怎么不去和他打招呼?他不是盟主么?”
“他是谁和我有关?”寒云浩冷冷地斜了她一眼。
似水笑道:“这倒是,以你这副尊荣,活像人家欠了你多少银子似的。”
“丫头,戏看足了,我们也该走了。”寒云浩站起身来,而在他起身的同时,冰雁的目光也已经穿过了人群,与他相交,远远的,只见他朝着寒云浩颔首而笑,似是招呼,只是后者并不买他的帐,冷漠地偏过头,根本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你这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狂妄自大呢!”似水笑话他,目光却仍旧是牢牢地盯着冰雁,眼看着他入了正厅,随即举杯轻抿,这人身上,总觉得有哪里说不出的怪异,她琢磨着。

而寒云浩却误将她的关注看成了如其他女子一般的爱慕之情,不由脸色愈加阴沉起来。
“走吧。”
“哦!”她嘴中应着,目光却仍追随着冰雁的一举一动,瞧着他优雅致地举杯放下,心头突然没来由地格登一下。的d5
是了,她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是冰雁的无意之中的举手投足之间的动作,分明就是宫廷皇族的习惯,这些细节,寻常人是发觉不了的,比如他举杯时,必定以三指托住,放杯时,会先以小指轻点桌面,随即再轻放而下,这样瓷杯在置放回桌面时便不会发出响声,还有他走路说话的仪态,皆是可见皇家的习惯,若非她也是以这些仪制养大的,恐怕也不会识得。
更可怕的是,她清楚的记得大婚前,她曾见过宫中送来的皇上的画像,这冰雁如今看来,竟与画像上的人有几分相似,这样一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难怪她初见时有种诡异的熟悉感,这不仅仅是他的容貌与画像上的皇帝相似,更因为他们根本就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
若是她没有猜错,他肯定也是来自皇家的,想到这里,似水脸色发白起来。
莫非……他也是来探查她的下落的????
想不到皇族中竟有这样的人物,她甚至不知道对方该是敌还是友,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样的人物,绝非泛泛之辈,寒云浩,恐怕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若是被人知道她藏身与此,只怕会为寒云堡带来灭顶之灾,与整个皇族正面为敌。
于是回程的路上,甚至之后整整几日,似水都有些魂不守舍,甚至大意到完全忽略了寒云浩满脸的冰寒之色,而是一经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小姑娘,怎么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莫非,公子带你出去时,欺负你了?”依旧是寒云堡的笑脸神医宫越,只是那笑脸上更多的,是探求八卦般的好奇。
“跟他无关,是我自己烦着呢。”
挑眉,显然,他不是这么容易被打发的人,宫越生平还是第一次看见公子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虽然这个女子看来年纪还是太小,公子有喜爱有**之嫌,不过难得公子有开窍的倾向,何况这么可爱的女娃娃,民间已可婚配,公子的眼光他是不会怀疑。
“别怕,公子若是对你做了什么,你尽管告诉我。”他的脸上有种狐狸般的笑意。
“寒云浩才不是这种人,怎么会欺负我?”似水说道。
宫越惊讶地张大了嘴:“你就这样直呼公子其名?在他面前也是如此?”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似水睁着水汪汪的晶莹大眼,疑惑的表情倒叫宫越反过来检讨自己是否有些大惊小怪了。
“听说公子带了你去楚榭。”还是问问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比较好,公子那个大锯嘴葫卢是不可能打听到什么的,也只有从这个小女娃这里下套了。
“是啊,怎么了?”
“嘿,你还不明白啊,公子为人,身边从不喜欢带什么人,更别提会允许一个女子跟随在身后。”
“那又怎样,偶尔为之就让你们这么惊讶吗?”
“是惊讶,应该说是,非常之惊讶,所以,我很想知道那日你们去了楚榭究竟公子干了些什么,又对你说了些什么?”
这回,似水终于看出了他的用意了。
“你是在向我打听寒云浩和我的关系?”
眸子转了转,宫越干脆笑着承认道:“不错!”
“为何?”她问得倒直接,“你有疑惑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倒要问我?”
宫越露出委屈的神情:“你也知道公子的脾气,他若是那么容易探得出话来,我还找你作什么?”
似水有些不解:“寒云浩除了有些个爱摆死人脸,但是脾气却是挺好的。”
宫越立即惊讶地张大了嘴,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评价他的公子爷啊,而且对方,还是个女娃娃。
似水见他惊讶,明白寒云浩平日对他们与对自己必定是不完全相同的,灵动的眸子转了转,不由也一计上心了。
“这样吧,你若想知道更多我和寒云浩的事情,那也容易,这几日我在堡内待着实在闷得慌,不如你也带我出去走走吧。”
宫越还未回答,似水便已先听到身后传来另一声清冷的回音:“不行!”
来者依旧是那个笑比不笑更为可怕的寒云堡另一个神医——宛月。
他仍是穿着青色的衣袍,普通的样式,却映得头发也闪着墨绿的光泽。
腰间松松的用根绞银丝的腰带拦了一下,却越发显得人俊朗脱俗……
与宫越站在一起,倒真是一对翩翩俊美的人儿,只是这神情看来,却不怎么让人惬意与赏心悦目。
似水明白他是有意而来,也不戳破,只是甜笑道:“宛月哥哥为何不准我出门?”
旁边的宫越立即佯装不满地出口道:“你居然这么亲热地称他为宛月哥哥,却直呼我和公子其名,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似水无奈地只有朝他笑了一笑,当然会有差别,宛月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正因如此,她恍然觉得,也许托他办事,反而更为方便。
虽然似水并不知道,其实早在她入寒云堡的第三日,寒云浩已派人查清了她的身份,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守口如瓶,这里便没人知道了。
“你不能出门。”
转回头,宛月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神情。
似水当然明白现在皇城禁卫军正在洛阳城附近乃至全朝大加搜索着她的行踪。眼下的她,完全就是个烫手山宇。
“若你们怕我惹麻烦,我可以戴面纱,遮脸,扮丑,甚至女扮男装。”
宛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想要离开寒云堡?”
他显然话中有话,似水一惊,为他看透了自己而惊讶。
她确实想要离开寒云堡,最好神不知鬼不觉,不为其他,就想在祸事蔓延上来之前不至影响到寒云堡,寒云浩虽然厉害,寒云堡虽然地位显赫,但若是连武林盟主都已经是皇族之人,那整个江湖也已不知道被皇家控制了多少,与皇族正面为敌,显然是大大不利的。
然而,寒云浩看起来,似乎是并不知道内中复杂,铁了心地要将她留在这里。
似水以为他是个爱面子的人,既说了帮她,就不肯反悔。
唯今之计,也只有她另想他法,偷偷离开寒云堡。免得将来旁人怪她,恩将仇报。
“是啊,我……想出门去逛逛,整天在寒云堡内待着也太闷了。”
她说道,没有忽略宛月脸上一闪而过的某种深沉笑意。
想到小丫鬟们对他的评价,心里不由疑惑,他又生气了?生什么气?
谁料他的那笑意只是一闪而逝,表情依旧沉静道:“你是公子的客人,若无公子同意,谁也不能放你出去。”
“只是出去一日,谁也不告诉,他不会知道的。”
“公子的命令谁也不可违抗。”
“你……”似水一时有些无奈,不知道这宛月心理打的是什么主意,知道了她的身份,既不在皇族那里戳破,又不让她离开,究竟是何意思?
面对她审视的目光,宛月倒也毫不在意,径直走到了精致的小亭中落座,举杯抿茶,漠然而视着远处。
似水只得将目光转向宫越,后者也朝她无奈地耸耸肩,表示他的无能为力。
“你带我出去,也是一样的。”
“可我还没带你走出十步之遥,就会被他抓了回来。”宫越说的可怜万分,“你也知道,我不会武功,他不一样。”
“哼!”似水气呼呼地走到凉亭中,正对着宛月坐下,后者却根本连正眼都未瞧她一下。
似水即使再不通人情,也看得出这个叫宛月的公子,似乎对她极为不满,只是她想不出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让他对自己总这么不近人情的。
以手指轻叩桌面,似水瞧着他看了好半晌,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脑中灵光一闪,脸上复又挂上笑意,说道:“宛月哥哥是否很喜欢下棋?”
宛月果然将目光收了回来,注视着她。
“我也是瞎猜的,刚才无意中看到宛月哥哥的右手,中指和食指处指甲都磨得极平,这可是时常下棋之人的习惯,只因这两指,是用来捏子,我猜的没错吧。”
她秋似水是什么人?她可是从小就被指婚于皇上的,琴棋书画,都请了名师指导,虽说不上样样精通,然而棋却是四者之中她最有兴趣,也因此,遇到同好,就不会忽略了去。自然对这比常人多关注几分。
宛月没想到她竟对这样的细节观察的如此仔细,一时之间心中错愕,也只是微微点头,云淡风清地道:“是又如何?”
“那我和宛月哥哥赌上一场如何?”
“赌?”他眸中一闪。
似水点点头,遂得意道:“我愿与宛月哥哥以棋盘论胜负,若是我赢了,宛月哥哥,就同意让我出去转转如何?”
这下不仅是宛月吃惊,连宫越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想不到居然有人大言不惭地想要和宛月比棋力,要知道宛月不仅医术卓绝,棋术更是当世高手,他生平不爱女色,不爱名利权势,就只痴迷于棋此一爱好而已。如今一个小丫头居然和他挑战,实在奇哉,勇气可嘉,不过以这为赌注,那恐怕就太可笑了吧。
“你不愿意?你是怕了?”似水仍旧还比较稚嫩,只知道用激将法,却未料对方只是淡淡的,波澜不惊地扫她一眼,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我没时间陪着你玩。”
“这怎么是玩呢?”似水认真道,正视着他,“我是很认真地在向你挑战呢,慕容家的小公子和武林盟主挑战,人家都没有拒之门外,你怎么就这么狂妄自大,焉知我就一定败于你手呢,高手不就应该不轻视任何一个对手么?”
她这番话倒是说的有理有据,这回连宛月都不由的正眼看她。
“我不是轻视你,而是不愿和你以这个相赌。”潜台词,自然也是不愿意去比一场胜负悬殊的比赛,不仅没悬念,还浪费时间。
似水倒也不恼:“你可知道当朝第一棋圣顾颜的名号?”
“自是知道!”
“若我说,我曾得过他的指点,你可愿意与我一战?”
宛月这回可不仅仅是吃惊了,还有一丝丝异样的复杂情绪。
看向她的瞳眸深处,他知道她并未撒谎,本来么,未来的皇后,自然是比旁人更加精心栽培,由名师教导也是不在话下。只是名师归名师,她这样的年纪,再如何有天份也是有限,只是这么一句自信满满的话,却还是挑起了宛月的好奇心。
“既如此,我就与你下一盘。”
似水见他答应,立即心满意足,宫越则吩咐下人摆上了棋盘,
似水趁着这功夫,立即甜美的笑容凑近他道:“宛月哥哥,你比我大这么多,不如,一会你让让我如何?”
“好!”宛月把她依旧当成孩子,也压根不想欺负她,答得倒是爽快。
似水正中下怀,便说道:“你既答应了,便不可反悔哦,我用黑子先手,你还要让我三个白子。”
宫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这丫头还是狡猾,竟设了个套让宛月钻。
不过只说让三个白子,她倒也不贪心。
“不必了,我让你十子。”宛月淡淡道,面不改色。
“说好三子就三子。”谁料似水还固执地拒绝了,“宛月哥哥看来也大不了我几岁,我也不需要讨什么便宜。”
说着,似水便动手在棋盘上洋洋洒洒地摆上了三个黑子,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开始。
宫越也开始收敛起他一贯的大嘴毛病,静站在身后观棋不语。
几个来回之后,宛月感觉到了似水的不同一般,她虽然年纪轻轻,却棋风稳健,思路敏捷,以这样的年纪来说,已是棋艺不凡。然而他心中虽然暗暗佩服,脸上却是不露声色,姜毕竟还是老的辣,虽说他相让三子,又执后手,可是她终究还是个稚嫩少女,棋盘之上,并非只靠先天资质与后天名师便可的,还需要时日的累计,千锤百炼的磨炼,何况棋盘一角,综观的绝不仅仅是一隅的争斗,更要总缆全局,学会深谋远虑,成竹在胸,否则便会因小失大。也因此,学棋亦也是学做人的道理。
而她养尊处优,生于豪门之中,又不懂勾心斗角之法,棋术虽精却也终究缺了几分谋略,不过这直来直往的,倒也符合她的性子。宛月这样想着,心中不由添加了几分对她的好感。
而似水心中亦也暗暗佩服宛月的运棋如风,锐利通透,着着精妙。
以实力来讲,他们高下已是立分,然而宛月毕竟还算是个棋道君子,虽说实力悬殊,却对她手下留情,并不赶尽杀绝,更不想尽早结束这盘棋局,在他眼里,这局棋反而是种享受,似水处于劣势却毫不悲观,仍旧不屈不挠,于是他也乐得逗逗她,继续与她在棋盘上斯杀纠缠,倒也乐趣无穷。
似水是何等样人,秋家因着她的前途,从小到大的对她的栽培投入不遗余力,教她琴棋书画的无一不是当朝名师,而更由于似水对棋术最为喜爱,也因此秋家不惜曾大价搜罗珍贵棋谱,将她调教成材,盼得是她未来长伴君侧,也可取悦于君。
也因此,似水边下边学,竟渐入佳境。与宛月的对局,竟同时也使得她成为了观摩学习的好机会。
渐渐,宛月的神情凝重起来,他平时就好棋术,与人对弈无数,身为神医,他与宫越不同,宫越的习惯是,救一人,取一人性命,而他是救一人,取一局棋,若无珍贵的能令他心动的棋局或高手,他是绝不会出手救治的,也因此,他早已看尽几乎天下的棋局,切磋过无数高手,然而似水的天份,却还是令他觉得难得,于是他不由若有所思地又抬眼看了她一眼,那双眸似乎闪过一丝什么东西,转瞬即逝,还未等似水反应过来,便早已化为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
棋过三巡,战况愈演愈烈,宛月心中矛盾,这样的对手令他有战斗的**,兴未盎然,却又不忍心过早折断这难得的天资,胜与不胜,同样令他难以抉择,倒是似水,看出了他棋下的处处留情,更明白了他的棋力非凡,不由也心存敬佩之意。
人说武逢高手而尽兴,棋术上亦是如此,似水觉得自己遇到了知己,焉知宛月不是有了惺惺相惜之感,于是原本的隔阂,似乎都在棋盘上消失不见了,其实棋术也可体现一人的个性,宛月的棋风也充分地证明他为人君子,绝不是势强凌弱之人。
于是,她最终还是站起身来,深深地朝宛月作了一辑,叹道:“宛月哥哥棋术高超,我认输了。”
宛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清雅的容颜恍若月辉,良久才淡然道:“你也令我刮目相看。”
本以为她只是个平凡无二的天真大小姐,现在却有了不一样的观感。
顿了顿,他又淡淡道了句:“也罢,你若想出门转转,我也不阻拦,不过得让我和宫越与你陪同,并且易容出行,否则免谈。”
他的话虽仍旧是冷冷冰冰的,但是语气却已是不如先前的拒人与千里之外了。
似水也未细察分别,一口高兴地便应允了下来。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