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失意,再遭重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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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月末,扬州,夜读啦网)
叶泉才呆坐在窗前,听着窗外的萧瑟雨声,泪流满面。每一滴雨敲打在地面上激起一次声响,他就想她一遍。绵长的细雨,绵长的思念,就好像一把把尖刀直捅在他心间。他的心在滴血,但他却不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因为思念无孔不入,多余的抵抗毫无意义。他早已伤痕累累,又何需在乎这千万刀的凌迟。
心早已裂开,滴血,破碎,化成一块块碎片,然后溶入血水中。
那种痛只有被爱狠伤过的痴情人才能体会。那种痛让人生不如死,几不欲生。
但,是不是心痛过、碎过一次就会痊愈?
不是!待到下次用心想念的时候心还会长出,重又被击碎。
雨渐停,可思念并未停。
月亮已经探出头来,夜空干净清爽,他的心头却郁结万分。
她是否也曾在想念他的寂寞夜里望着窗外孤冷的月。
可她现在已无需孤独,她已有了心上人。叶泉才的情绪低落到了极致,自从他离开贝儿,从云南归来,他就始终这样郁郁寡欢,寡言少语。
“好吧,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多么伤人的一句话,他宁可未曾听闻。
他无心伤害过她,但从未想过要抛弃她。但现在,他却有种被她丢弃的感觉。
一个你深爱的女子有了心上人,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这种体会是非常痛苦的,最痛苦的是叶泉才这般的男子!
痴情之人安定之后会很幸福,但当他们还在漂泊之时总是容易受伤。他们所能给的爱本就是沉重的,因为他们急切得到爱人的回应,否则他们的心就会愈发难以承受,也就更加迫切希望得到回应。一旦对方接受自己,这份沉重的爱就会变为宠爱、疼爱、呵护、关怀,让心爱之人感受到幸福的存在。可有几人能懂?
贝儿有机会懂吗?她已离他而去,天各一方。
叶泉才很想再次自我了断,但他已答应成雅诗,不再寻死。
他就算再死一次,她会知道吗?她知道了会伤心难过吗?会为他的死流泪吗?
她知道他是为情而死,为爱而亡吗?
想到此节,他潸然泪下。他多想再见她一面,再看她一眼。
他多想告诉她他是多么的爱她,即使她伤害了他。
虚掩的门被轻声叩开,一个娇小的人影闪了进来。
“你哭了,抱歉,我来的不是时候。”唐晓雨一脸歉然。
“哭?我可没哭。”叶泉才辩解道。但他眼圈却是红的。
他望向这个陪伴他多月的女子,她曾与他跋山涉水攻进魔教总坛,她曾与他携手抗敌、出生入死、共谋进退。
经过这么多事,这个小姑娘虽然懂事许多,偶尔也会听话,但还是可爱水灵,固执倔强,所以在他低落时她就常会跑来与他争辩。
这次她又生气了,道:“我真搞不懂,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她当然指的就是贝儿。
叶泉才道:“你应该问我到底不喜欢她什么?”唐晓雨叹气道:“好吧,你到底不喜欢她什么?”叶泉才的声音更加苦涩:“我不喜欢的唯一一点就是她不喜欢我。”
唐晓雨看着眼前这个男子,道:“原来你是个死脑筋。”叶泉才道:“你终于开始明白我了。”
唐晓雨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原来竟是头猪。”叶泉才拊掌道:“骂的好,骂的好。我不是什么公子,也不完全是头猪,最多是头君子猪。”唐晓雨道:“你真是个怪人。”
她竟未听出叶泉才话语中的自嘲,补充道:“那么你这个君子猪何时才能把她忘掉?”叶泉才望向窗外的明月,道:“刻骨铭心,怎能说忘就忘?”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说给清月听。
唐晓雨忽然抽出短刀,冷冷道:“是不是要让我把你的心挖出来你才肯不再喜欢她?”
叶泉才不答,刻在心上的美好记忆,你就算用利刃一片片剜下来,它还是在心间,半点也不会少
唐晓雨跺脚道:“你真要和她做过一夜夫妻才肯死心?”叶泉才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爱,并不是一时的兴起与冲动,更不是贪图一时的鱼水之欢,它是两个人一生忠诚厮守,是相对于生命的永恒。
可你告诉这样一个对人情世故都懵懵懂懂的女孩什么是爱,她能理会吗?
叶泉才只是摆手道:“你还小,等你了你就懂得了。”唐晓雨撇撇嘴,道:“哼,你们都嫌我小,好,我承认。反正我会长大的,那时候你肯定我就能懂了?”
叶泉才没有回答她,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爱,否则这世上就不会有太多太多别人感情的负心人,更不会有一幕幕妻离子散的悲剧发生。
唐晓雨半开玩笑的又问道:“那我懂了以后你会娶我吗?”
叶泉才还是没有回答,如果有人硬要他回答,那么他的答案一定会惹得唐晓雨失望甚至再次对他拔刀相向。
他的承诺只能给那位他最爱的女子,即使这个女子始终没有接受他,他也不会将承诺转交给别人。
唐晓雨难掩失望的神情,道:“我开始有些懂了。”说完她就重重带上门,跑了出去。
叶泉才并未拦她,他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但他更是个重诺守诺之人。
一个痴情的守诺之人,是不是总会伤害到自己和别人?
是夜,难熬的夜。
叶泉才睡的并不好,事实上这里的床绝对比镇东镖局的床宽大舒适,可睡眠的好坏有时与床无关。
成雅诗还是一贯的早起,她喜欢自然清新的早晨,当叶泉才起来看见她时,她正闭目听着院落里的花语。
她始终相信,只要你仔细去听,你就能感受花草树木乃至有灵性的万物的呼吸声和浅浅细语声。
她的美在花海的衬托下更显高贵典雅,叶泉才怔怔的看着她。
她是否和贝儿有些相像?他一直以来都有这种感触,但当他这般想的时候,他的心就会痛,因为她毕竟不是贝儿。
眼前这位柔弱的女子竟不顾绝尘反对和叶泉才同赴云南搭救贝儿,这是最让叶泉才感动的。使他心下稍慰的是他为她挡住魔教矮胖长老吴通那致命的双翼飞刀,这样他总算少欠了她一分。
成雅诗丝毫没有察觉叶泉才的到来,直到她听见唐晓雨的声音。
“待会我们去霁月楼吃午饭吧。”唐晓雨的身边当然站着她的哥哥唐晓豪。
近来都是唐晓雨提议去哪里众人就跟去哪里,来扬州也是她的提议。
魔教本因圣女之争内讧而声势渐衰,又要分身对付唐门及往日被魔教欺压的西南武林,内忧外患交加,正邪双方甫一交手,便陷入胶着。西南武林本以唐门唯马首是瞻,叶泉才被唐晓雨邀至唐门长老会,叶泉才一席谋略之言使得唐门长老对他大加赞赏,许他参与长老会内部事务。叶泉才便以唐门长老会之名合理调度、运筹帷幄,各门各派同仇敌忾、数度给予魔教迎头痛击。原本均衡之势一下便被打破,魔教溃败之象甚显。从分头进攻逐个击破,直到最后进攻总坛,救出贝儿,叶泉才一直都奋勇当先,他虽一人未杀,但他的一柄剑却使得魔教战力大打折扣。
唐门长老会宣布叶泉才当推首功,各大派始知叶泉才除了拼杀外还有排兵布阵之能,无不心悦诚服,纷纷前来道贺面谢,但叶泉才却提前逃之夭夭,他并不是贪名图利之人,更算不上是豪杰侠士,如果硬要说他是英雄,也只是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英雄。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贝儿。但现在他却失去了他最想见到、最想拥抱的心爱女子,他实在不愿见到其他无关之人,接受他不想要的头衔与封赏,他只有逃。
唐晓雨等人即替叶泉才高兴,又为他感到难过。但毕竟大战告捷值得庆祝,所以唐晓雨提议去江南游玩,借以调剂舒缓叶泉才的心情。成雅诗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心中挂念恩师和众姐妹。唐晓豪几次想和唐晓雨折返唐门,却被唐晓雨拒绝了。
一行四人向东走,欣赏沿途春寒料峭时节所特有的绮丽风光,又谈天说地打发旅途时光。可叶泉才却毫不配合,他对几乎所有的事物都不闻不问。他的话极少,还常常触景生情、心潮低落。唐晓雨与成雅诗数次与叶泉才或理论或疏导,怎奈叶泉才就像木头一般,唐晓雨只得将火撒到唐晓豪身上。

此刻提议去霁月楼,至少已有两人同意,所以叶泉才还是和往常一样并未反驳。
昨晚的情绪并未影响到唐晓雨,她的兴致颇高,一直和成雅诗窃窃私语,还嚷着要见霁月楼的名伶人赵全,听的唐晓豪直皱眉头。
霁月楼就在扬州的烟花之地,叶泉才并不知情。
鲍照在《芜城赋》里说:“东都妙姬,南国佳人,蕙心纨质,玉貌绛唇。”南国,指的就是扬州。
可见扬州盛产美女,但扬州的男子呢?
赵全圆圆的脸,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身子,皮肤白皙,脸上连一道皱纹也没有,很难想象他已是年近四旬的伶人了。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线,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他的确是个模样和性格都很讨人喜欢的家伙,似乎还带着点天真无邪,不但伶牙俐齿,而且善于揣摩别人的心思,尤其是女人的心思。
可天真无邪的人,又怎有猜测女人的本事呢?一个男人成熟后,又怎能再天真无邪?
你见过一个了解女人的孩子吗?绝没有。
他可以将一个人捧得高高的而不露痕迹,他可以和形形色色之人谈天说地甚至对他们掏心掏肺,别人在大呼感激的时候却不知道他背后捅了另一人的刀子。
事实上必要的时候他就会保全自己,将刀子插在任何人的腹中。
他做伶人二十三年而不衰并非他的艺德和歌喉,而是他将笑里藏刀耍的太好太漂亮,常人绝难看出他的做作。现在他就将唐晓雨和成雅诗夸上了天。女人哪有不喜欢花言巧语的,姐妹俩也不例外,三人聊的很是投机,直到管事唤他。
“我先失陪一下,二位妹妹稍等片刻。”赵全礼貌的起身告辞,他毕竟是个红人,总有些推脱不掉的应酬,唐晓雨也不拦他。
待赵全走后,唐晓雨道:“成姐姐,我问你件事?”成雅诗道:“什么事?”唐晓雨道:“你说同为男人,为何有的惹人喜欢,有的就令人生厌呢?”成雅诗并未回应。唐晓雨也知道她不会接口,续道:“你说呢?“一剑服三魔,双脚平云贵”的叶泉才叶大侠。”她模仿着赵全先前的口气,还说着他说过的话。
叶泉才却难得开口道:“我只想声明三点。”唐晓雨道:“哦?”
叶泉才道:“第一,我有时确实笨的像块木头。”唐晓雨道:“不是有时,是很多时候。”
叶泉才不理她,道:“第二,我不是大侠,我也不愿意做大侠。”爬的越高,摔的总是越重。
唐晓雨道:“那第三条呢?”叶泉才道:“此人城府极深,当需提防。”
唐晓雨道:“你嫉妒他?”叶泉才道:“我不嫉妒他。”唐晓雨道:“那么你歧视他?”叶泉才道:“为何要歧视他?”唐晓雨道:“因为他是个伶人。”叶泉才道:“职业本无高低贵贱之分。”成雅诗也对叶泉才的观点产生了兴趣,道:“说下去。”
叶泉才道:“私塾教书的先生,药房配药的伙计,并未有任何区别。他们都是为世上其他人更好的生活而出了份力而已。”
唐晓雨道:“伙计和老板总会不同了吧?”叶泉才道:“伙计为老板打工,老板为自己和家庭打工,他们又都是为这世上其他人打工,不是吗?”成雅诗微笑的点头,唐晓雨却冷笑道:“都说瘦子心胸狭窄,果不其然。”
叶泉才苦笑,他还记得唐晓雨说他是小白脸,他当时回答说:“如果脸的白皙与否就能决定他是否花心,那么这世上皮肤黝黑之人岂非都是痴情种子?”
为何人们只看重外表,被外表所迷惑呢?那些约定俗成的条条框框就一定正确吗?叶泉才并不完全相信,但他至少相信一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叶泉才道:“照你这么说世上的胖子都是好人啰?”唐晓雨知道自己理亏,强辩道:“那是当然。”叶泉才道:“那你并不胖,你是不是好人?”唐晓雨涨红了脸,道:“我当然是好人。”叶泉才道:“如果一个心胸狭窄的瘦子老来发福,那么他的性格是否会改变?”他不等唐晓雨回答,又道:“如果这个瘦子在拼命的吃结果吃成了胖子,那么他的性格是否会改变?”
世上本没有太多约定俗成的事物,叶泉才可以举出好多例子:贪图富贵的戴远山,阴险狡诈的魔教胖长老吴通,对唐晓雨垂涎已久的川西帮二当家肥阿四。
唐晓雨努嘴道:“算你有理,你并不是块木头。”
其实叶泉才也算是强词夺理,看着唐晓雨的小脸气鼓鼓的,他很想诚信道歉,但他忽然看见了一个人走出了霁月楼的大门。叶泉才目光闪动,匆匆道:“我也失陪一下。”他起身欲走,因为他不想跟丢他。
唐晓雨道:“你去哪里?”叶泉才道:“我刚才看见一个人,我确定我见过他。”
确切的说他见过这个人的一双手,即使他手中无剑。
唐晓雨冷笑道:“原来这烟花之地还有你认识的人,倒是出乎我意料。”她本想听叶泉才的解释,她需要解释,但她抬头后却发现叶泉才不见了。
“小心在意。”他不及解释就已经走了,走的很急很快。
因为他忽然想起一个女人说过的话。
翠红玉阁离霁月楼并不远,只隔了三条街,现在未到午时,街上的行人不算少,这也为叶泉才跟踪眼前那个人提供了很好的遮掩。
眼前那人一部络腮胡,身形雄伟,头戴毡帽,帽沿压的很低,反穿着皮袄,腰间别着个白布钱袋。
叶泉才并不认识任何一个东北参客,虽然每年春季都有一些参客做完买卖就南下扬州等地,享受南方宜人的气候。但叶泉才却认得这双手。这双手的右手拇指、食指与中指都长着厚茧,中指有一道浅浅的小刀疤;左手的拇指与食指也都有笔直的小刀疤。
这样的浅浅的刀疤叶泉才也有,他的双手都有。
当然这样细小的刀疤就算靠近了也很难看出来,叶泉才却还是认得这双手。这双手干燥而稳定,皮肤白皙,指甲里没有一丝污泥,这绝不是挖人参的手,而是握剑的手,一个可怕的剑客的手。
空气中的香味并不令人好受,至少叶泉才想打喷嚏,那是一种胭脂味、女人头上刨花油的香味以及门前各式花卉的香气掺杂而成的气味。那参客似乎闻惯了这种香味,大跨步的走进翠红玉阁。叶泉才本想硬着头皮步入内厅找个偏僻角落坐下。但再偏僻的地方都是内厅,老鸨和姑娘一定会围上来,所以他只得在外守候。
他等的时间并不长,那参客竟左拥右抱带着两个粉饰玉琢的美人儿走了出来。
一女子讨好道:“冯爷,人家舍不得你嘛,留下来吧。”那参客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很豪爽,话语间带着辽东口音:“难道我就不想你们了吗?走,我在霁月楼上弦厅摆的那桌菜都快凉了。”另一个女子娇声道:“我现在就饿了,走不动了,冯爷要不我们就这里吃吧。”那参客不悦道:“翠红玉阁的菜色已经没什么花样了,我这几日都吃腻味了。我一人无聊,想找个人陪,就想到你们了。你们这般不赏脸?”先前那个女子佯怒道:“亏你说的好似掏心掏肺一般,你连我和小燕的名字都忘记了。”
参客又哈哈大笑起来,道:“我走南闯北,阅人无数,偶尔会有记不得的时候。”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人道:“贵人多忘事,那你还记不记得我?”
参客的面前忽然就出现了一个男子,一个身形削瘦却坚韧不屈的男子。
朵朵白云被清风带走,他们或许就像这白云一样在彼此的人生中只是一个匆匆过客。
可命运总是那个捉弄人的命运,他们甚至明白,无论是否要在今天做个了解,有生之年他们终将免不了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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