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骨断,情丝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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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前世你做出了一个改变你一生命运的决定,并且这个决定最终将你推向了死亡那么如果有来
世,你还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吗?
有人会摇头,回答不会,这是珍惜生命的人。
有人会点头,回答我会,这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还有人会点头,回答我会,只要来世还有她,这是一个痴情人。
那么,你又属于哪种人?
无论叶泉才是那种人,他现在至少是一种人,一个不能下床自理的人。
他的断骨已经被宋一鹤接好,刚刚喝了一碗极苦的药,现在已沉沉睡去。他的眼角还带着泪光,但
这泪光并不是为疼痛而闪烁的,有时候一个人太着急了也会湿润了眼睛。
宋一鹤看着他睡去,道:“我加了些宁心散,否则他又要吵着闹着药下床了。”他身后一个声音响
起道:“他大难不死又遇见神医,算他福大命大。”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似乎有些忿忿不平。
宋一鹤回首道:“不然。这小子虽然外表削瘦,但体格着实不差,你既然关心他,为何还要这般说
?”
他望向开口的女子,她小脸微红,眉目含春,竟是唐晓雨。
唐晓雨和唐晓豪追踪魔教聚众之因偶遇叶泉才,后又得知魔教长老的行踪,二人恐魔教对唐门不利
,一面用暗号通知门人,一面追踪魔教西进,途中二人巧遇沿路尾随叶泉才的成雅诗以及从贵州赶
去镖局看望叶泉才的宋一鹤。唐晓雨提议四人结伴而行,唐晓豪急欲证实叶泉才和唐晓宁的关系,
也就答应了下来。又行数日四人再也难觅叶泉才的踪影,却目睹了魔教内讧。唐晓雨跟丢叶泉才后
就时常大发牢骚,也顾不得暴露身份,擒下一落单的魔教弟子逼供,那弟子并未全盘托出内讧实情
,但四人已知一身形极似叶泉才的男子坠崖身亡。
成雅诗听后数度昏厥,又强忍伤痛和三人沿下游找寻叶泉才的尸体,却在一农舍之内找到了昏迷不
醒的叶泉才。
唐晓雨出手阔绰,重金将农舍租下以答谢主人,又召集临近村民采摘药草,加上宋一鹤妙手施为,
叶泉才的双腿断骨康复的很快,只是他每天都要下床,众人问其原因,他只是不开口,宋一鹤怕他
旧伤未愈又添新疾,只得出下策让他熟睡养伤。
成雅诗一双剪水秋瞳脉脉的看着熟睡的叶泉才,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仔细的看过他了。多日来的旅
程,无论是脚下的路,还是心灵的路,他走的实在太累,他的人显得疲倦而又成熟了不少。
他的发,他的胡须浓密了许多,他的历练也随着旅途的洗礼而增加。
可以绕道而行的山他攀爬过去,没有钱的时候就露宿野外,成雅诗不敢跟的太紧,有时还会将他跟
丢,所以就连她也不知道他这一路究竟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苦难的磨砺可以使一个人迅速成长起来,但大多数时候磨砺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在磨砺自己的过程中,她也在忍受着他步履中**的那种凄人的伤。
有几次她甚至不忍去看他的身形,她感到他落寂的身形和步伐可以将人拖入一个毫无生机与色彩的
黑白世界,他的世界是否也是一片黑白,毫无生机?
可是他现在已经连床都不能下了,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成雅诗叹了口气,道:“你们可以出去一下吗?我想陪陪他。”
宋一鹤识趣的很,起身道:“我出去打听一下魔教动向,日落之后再回来。你们呢?”他的目光转
向唐晓豪二人。
唐晓雨想要说什么,唐晓豪却拉住了她,她朝他瞪了一眼,撇撇嘴却没有说话。唐晓豪道:“那我
们守住两条通往这里的必经之路,天黑之后再回来。”
屋里只剩下成雅诗和叶泉才,她就这么坐在他的身旁,她有很多问题要想
她忽然发觉,不仅仅是她自己,换作其他女人,只要真心诚意的愿意去了解他,都或多或少会喜欢
上他的。他善良、正直、痴情中带着些许的可爱与愚笨。可是她又矛盾,因为他的痴情是对让他跋
山涉水、远走天涯的那个女子而言的。
这般过了良久良久。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她发现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这屋里并没有其他人。
叶泉才醒了,宁神散的药效来的快,去的也不算慢。
“你好。”他说。成雅诗道:“你好。”他们之间的问候淡的可怜。
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他挣扎着要起来。她肯定是不许的:“你的骨头才接好,要想下床走动至少还
要一个月。”这话实际上早被重复很多遍了。
“我要去。”叶泉才嘶吼道。现在贝儿生死未卜,魔教之人极可能会搜查崖底,他必须去。
“不用去了。”外面突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叶泉才焦急的看着成雅诗,道:“你快走,我来应付她。”成雅诗也知唐晓豪兄妹走脱了人使得魔
教之人找上门来,叶泉才此刻根本走动不得,她又哪里肯走,道:“我们一起走。”叶泉才没有回
答她,因为那个女子已经走进了屋内。
她一身翠绿,做彝族打扮,年纪在三十五六岁间,脸部线条有些刚毅,却不失为一个美人。
叶泉才注意的却是她腰间的刀,一把柳叶刀,刀柄系着一根孔雀羽。
陌生女子道:“可以单独和你谈谈吗?”成雅诗的手已经握住桌上的剑,叶泉才居然很镇定,他回
应的也很爽快:“我没意见,诗诗妹妹你可以回避一下吗?”成雅诗手攥的更紧了,道:“我可以
不走吗?”陌生女子道:“那将会有很多人涌进来听我们说话。”叶泉才劝道:“我没事的,自保
绝不成问题,只是……”陌生女子道:“你放心,我可以保证她绝不会受到伤害。况且……”陌生
女子望向成雅诗,续道:“这么一个美人儿要是死了不知多少人会伤心呢。”成雅诗不愿再听下去
,径直走了出去,将门掩了起来。
陌生女子道:“你居然会相信我说的话?”叶泉才道:“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如果我不相信,你
们反而会伤害她。”陌生女子望向虚掩的门道:“你倒是很懂得怜香惜玉。”
叶泉才不答反问道:“贝儿现在怎么样了?你们把她怎么样了?她现在人在哪里?她的伤势好了没
?”
他此刻心急如焚,问话更像连珠炮般一个接一个。
女子道:“她很好,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放心。”叶泉才的心终于稍微安定:“你没有骗我?
”“骗你对我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陌生女子道:“但你可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女人不能惯,越惯越
坏蛋?”叶泉才听过,那是老李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你对一个女人越好,她就越轻视你,但是如果你像冰山一般拒绝她,她反而会对你产生兴趣。这
就是大多数女人的本性。”
女人为什么总喜欢折磨深爱她的男人?
她叹了口气续道:“女人年轻时喜欢飘荡,等到想要安定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最爱她的男人早已成
了别人的好丈夫好父亲。最可悲的是这些要等这个女人上了年纪后才知道。”
错失最爱自己的人却毫不介意,等到后悔失去时才去落泪追悔,这本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之一。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幽怨,表情开始痛苦起来,仿佛想到什么辛酸往事。
她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她的声音也跟着颤抖,不再那么多情幽怨,突然变得冷淡厌恶起来。
“不过你们男人极少有好东西,或者说你们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叶泉才苦笑道:“至少你面前的算是一个。”她目光中满是不屑,道:“你?你也配?”

叶泉才道:“我配!”他回答的很坚决。
陌生女子盯着他的眼睛,他毫不避讳,说谎的人眼神总是游离的,他的眼神却清澈透明。
陌生女子道:“你可知道贝儿姑娘的身份?”叶泉才沉默,他的确不知道,他极少问及。陌生女子
冷笑道:“你根本不了解她。”叶泉才淡淡道:“我承认。我不知道她父母是谁,是做什么的。不
是我不在乎,是因为我只知道一点,这点已经足够了。”
“哪一点?”“我爱她!”
贝儿的出生与家世,她的过去,她的缺点短处,都与叶泉才有关,又都与他无关,有关是因为他爱
她,无关还是因为他爱她。他一路的辛酸前行中他已渐渐学会包容。爱里需要包容,他爱她,所以
他可以包容她,包容她的一切。
因为她是他的女神!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女神!
陌生女子怔住了,这许多复杂的难题,在他的面前竟全部变的简单明了。
简单的事物本就无需这般复杂。
“她是我们魔教圣女候选之一,平日脾气也大了些,我这么说你还敢爱她吗?”
叶泉才终于知道为何魔教长老要追杀贝儿,为何贝儿的气质超凡,为何他将她当作女神。他也知道
他爱她就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而且贝儿也常说自己脾气不好。但他不怕麻烦,磨难只是人生的一课
,只是通向幸福的一道坎。也许在别人眼中贝儿的脾气像只老虎,但在叶泉才的眼里她永远都是只
温顺的小猫咪,所以他仍旧要义无反顾的说。
“爱!”
陌生女子瞪大眼睛道:“你疯了?你可知道你们并非同一世界的人?”
叶泉才道:“我知道,但人与人之间本就是没有界限的。”
没有界限,是不是因为深爱着她的他已经超越了界限?
陌生女子不能置信的看着这个年轻人,一阵酸楚涌上她的心头,她的目光忽又带着原先那种讥诮。
叶泉才皱眉道:“我说错了?”陌生女子道:“我说过,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以为只要不择
手段就可以得到我们女人。”
叶泉才黯然道:“我从不否认我想得到她。”陌生女子道:“你不否认?”叶泉才道:“在你面前
,在贝儿面前我都不否认。”
陌生女子道:“这不可能。”在她心里男人都是将这种掩饰的极好,表面则装成假惺惺的温柔
。叶泉才解释道:“我不否认是因为我不善于撒谎,更不善于对她撒谎。”
陌生女子道:“哦?”
叶泉才缓缓道:“爱,并不是一种纯粹的占有对方的。爱里有,这样的在表达中包含
着爱。所以我承认我想要她,我在她面前也从未有掩饰这种的念想。”
看着心爱之人慢慢变老,丽颜渐逝、青春不再,这或许是件很悲伤的事情。但倘若两人真心相伴,
携子之手,与子同老,这又是何其的浪漫?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关键在于看你如何面对。
叶泉才没有说出来,他知道眼前的女子一定懂。
他绝非圣人!但他的这种绝非是一时的兴起与冲动,而是一生一世的热爱!他知道这样说有可
能让贝儿误认为他只是想占有她的身体,但他还是对贝儿说了,因为他对她始终是忠诚的,毫不掩
饰的。他并未做过多的解释,他只想她给他用行动表示的机会,他的身心早已做好交予她的准备,
因为他实在太爱她了。
可是他还是用行动表示的机会吗?
他心里始终有过这种念头,他曾在无人的地方大声的呼喊出过这个念头:我为何有追求?我到底在追求什么?我为何去挽留?我到底在挽留什么?我为何要逃避?我到底在
逃避什么?我一开始就错了?还是我从未对过?
我错了吗?我后悔过吗?不,我没错,我也永不后悔!
陌生女子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子,他竟毫不做作的对所爱之人表达和传递着他的情感。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嘲弄之意,她的右掌中忽然多出一把短匕首。
她的目光罩在叶泉才脸上道:“你不怕死?”“没有人不怕死的。”
“那你那时为何还跳下去救她?”“因为我更怕失去她。”
“你从未想过你的下一个会更好,譬如门外的那位。”“没想过。”
“为什么?”“因为遇见她后我就没有想过要有下一个。”
“这是一见钟情?”“这世上根本没有一见钟情,相信的人都只活在自己的梦中,只是自己在骗自
己。”
“你实在诚实的很。”她的叹了口气,道:“如果我刚才发现你有半句假话,恐怕你以后就再也下
不了床了。”
她的眼睛离开了叶泉才的脸:“但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能力去救她了。”叶泉才惊道:“贝儿怎么
了?她是不是受伤了?”陌生女子摇头道:“她被卷入圣女之争,她很痛苦。”叶泉才道:“我能
理解她。”
陌生女子道:“你能理解?”叶泉才道:“她要的是自由。”
于公于私他都要救她出来,一来他知道他不愿意做圣女,二来他不愿意她失去自由,这样他只能为
天天能见到她而加入魔教,所以他迫切的想要救她出来。
陌生女子道:“看来你还是很了解她的,我终于知道你跳崖救她并非一时冲动。”这个青年的心感
染了她。一切的艰难,只要你肯去克服,那么世上就没有什么困难。
她的脸上有了笑容:“我说了这么多,至少你应该礼貌的问我叫做什么名字。”叶泉才道:“还未
请教。”陌生女子道:“我叫做穆凤儿,算起来是贝儿的姑姑。”叶泉才诚恳道:“姑姑好,方才
实属冒昧。”穆凤儿道:“你也喊我姑姑?”叶泉才道:“是的。”贝儿的姑姑就是他的姑姑。因
为叶泉才一直将她当作未婚妻看待,保护和爱护她本就是他的义务,他心甘情愿。但这话他也没有
说出口。
穆凤儿道:“我虽不是魔教之人,但魔教总坛我还是大约知道的,就在云南丽江玉龙山十三峰的第
四高峰中,你到那里后唐门和西南武林自会给予你方便的。”叶泉才道:“姑姑之言,泉才谨记。
”穆凤儿道:“你倒是蛮有礼貌的。”叶泉才道:“只要不是在我面前反复说起我绝不会做错的事
情,我一向是听的。”
穆凤儿微笑道:“时候不早,屋外的峨嵋派成姑娘怕等的不耐烦了。”叶泉才道:“姑姑慢走。”
穆凤儿道:“你好好养伤,不要太心急。”她知道叶泉才恨不得插翅赶到,也知道他一刻也等不及
,但临行前仍不免嘱咐一声。
穆凤儿又道:“你要谨防一个人。”“谁?”“卢子杰。”“泉才知道了。”
穆凤儿道:“你不问为何逃提防他?”叶泉才道:“不问。”他现在只担心贝儿,其他的他一概不
考虑。
穆凤儿笑了:“原来我一直在和一个疯子、一个傻子说话。”说完这话她的人就如轻烟般消失了。
叶泉才呆坐在床前,片刻后成雅诗缓步进来,道:“你是不是想做一副柺杖走到云南去。”叶泉才
道:“你都听到了?”成雅诗默默点头,义无反顾的跳崖,义无反顾的热爱,她都听在耳里。
“我不是有意去听的。”“我明白。”叶泉才道:“现在可以为我做副拐杖吗?”
成雅诗道:“拐杖和马车都会为你准备的,前提是你得好好养伤,不可乱动。”
叶泉才道:“我知道了。”他望向敞开的门外,院角的树下仍有积雪。积雪融化之前,他多希望可
以与贝儿远走高飞,离开这喧嚣浮华的世界。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可叶泉才却不知道,他竟会离她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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