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吸了一口气，森克塔平静地说道：“原本我并不想用揭露尊敬的碧族同胞疮疤的方式来证明我的观点，毕竟，大众并不了解两族历史上不光彩的一面——而这要让别有用心的分子知道，必定会借机生事……仁慈万能的上帝啊，请宽恕我们的罪孽吧……”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恩裘从自己的位置上一跳而起，冲到他面前，颤抖着握住了他的双手，夸张地摆动着口鼻，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半点声音。
双方保持着奇怪的静默，好一阵子，主持人带头鼓起的掌声才为第一轮交锋添上了一个完美的休止符。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寂静：“在天国，在上帝身旁，我们将拥有无限的疆域，可以永远享受同伴之间的亲密友情。愿我们在未来的日子里，各个种族和平共处，愿仁慈万能的上帝为我们这些迷途的铲嘴指引前进的方向。”
言必称上帝的这位，一定是祭司登里麦，真是个古板的老角面，博迪颇有几分恶意地琢磨着，口头上却一本正经地随着众人齐声重复了一遍著名的祈词，“愿我们在未来的日子里，各个种族和平共处，愿仁慈万能的上帝为我们这些迷途的铲嘴指引前进的方向。”
“说到上帝，哦，或许、可能、说不准我们当真可以获得上帝的指引……”
除了突然出声的那位，包括博迪，几乎同时违背自己的意愿，制造了一阵欢快响亮的磕牙伴奏曲。
丝毫无视于周围几张险些落到地面的下巴，察觉自己无意中说出心里话，托娃娜平生第一次在会议上失去了控制自己口舌的能力，“我，我是说，大概、也许、闹不好我们，我们可以获得，上帝，上帝的指引……”最后几个词说得微不可闻，完全失去了她干练精明的一贯作风。
让渊博睿智的托娃娜如此失态，事情恐怕……博迪的心立刻被高高地悬在了半空，伸出爪骨鞘的尖利爪子不自觉地划破桌面，留下醒目的沟痕。
出乎意料，最先打破僵局的是卡雷托，一名青年，“最近我遇到一些生物的疑难，不得不向尊敬的托娃娜前辈求教……”得到几双充满疑问的眼睛的提醒，青年人这才恍然大悟，连忙作出补充，“隔行并非隔重山，敏锐的思想存在于任何一个领域，我相信，睿智渊博的托娃娜前辈，必定能够旁类触通地给予我智慧的指点，果然，我获得了我想要东西……”
“不，不能这么说，您太谦虚了，卡雷托，您的研究对我启迪极大，应当是我向您表示诚挚的谢意。”托娃娜以一个相当优雅的姿态向青年行了个让步礼，惹得青年一时手足无措。“我还要感谢尊敬的德里萨前辈的大力帮助。”
摆手制止对方，个头最高大的德里萨的声音严厉又低沉，“两位都太多礼，太自谦了。最切合实际的说法，我们三人，专注的领域天差地别，但在一次幸运的巧遇会谈中，我们三人，都为对方的发现而震惊不已，都因对方的发现而收益非浅。”
“好拉，好拉，您三位就别绕圈子吊人胃口了，请快点告诉我们大家您三位究竟有什么新发现吧？”博迪实在按奈不住好奇，蹦到板床上嚷嚷道，“求你们就快点说吧。”
三人彼此对视了几眼，由最年轻者率先打开了话匣子，“我最近一直在研究我们这个种族近代以来的进化历程，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诸如化石一类的实体资料极度匮乏，我的工作彻底陷入了僵局。颇于无奈，我将注意力转移到古老的文字记录上，正如恩裘学者认为的那样，再荒谬的神话，里面仍旧蕴藏着历史真相的金沙。”
“首先，我选择了流传最为广泛的《仪式书》、《狩猎宝典》、《圣卷》等碧族典籍，通过考据对比，我意外地发现，无论各个宗教派别如何对立，有一点却是它们共同反复强调并一直坚持的——我们必须克制本能，团结共事。进一步考证发现，在血祭司制度确立前的蒙昧时代，这一点就已被作为公认信条几乎同时出现在各个地方各种教派的典籍之中。甚至连橙族也不例外。
此外，我还发现，五猎手教派规定必须设立的血祭司制度同样被先知教派完全继承，并载入《圣卷》最重要的部分中以确保其彻底被执行。这一制度同样以另一种形式被橙族执行，以限制人口。人口控制、人口选择，居然在文明的启蒙阶段就被明确系统地科学阐述，坚决一贯地执行，这简直难以想象。据我所知，在我们发现的所有文明里，全部都是在进入文明时代这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至于痛下决心采取行动者，寥寥无几，只有我们开始的时期最早，甚至不择手段——所谓的地盘斗争本能已经用血淋淋的历史向我们控诉措施不当的恶果……”
被逐渐提高的声调一分一分调动起兴致，博迪眨巴着眼睛的瞬膜，一时还把握不住其中蕴涵的意思。
“最伟大猎手预言，即鲁巴尔预言精确得可怕，听听——一个比我更伟大的猎人，这个猎人将是一位男性，——是的，一位男性——他将领导你们全体进行最伟大的狩猎。一个人将来到你们中间，宣告世界即将灭亡；听从他，因为那些不听从他的人将遭毁灭。那个人将击败陆地和水中的魔鬼，他杀戮的血将浸透土地，染红大河。就连每一个会说话的儿童都知道，这段预言精确的可怕！它完全预见了伟大的宇宙学创始人灿烂辉煌的一生，拯救了他的生命，拯救了我们的种族，如果没有这段广为人知的预言，哪怕是鲁巴尔教派忽视了这一预言的传播，伟大的宇宙学创始人只有一死，那么，我们的祖先，我们的文明，都只能与母星一同化为宇宙的尘埃。找遍我们所能发现的任何一个文明的历史，从没有一个预言能实现如此准确的先见之明。”卡雷托猛烈地摇动着尾巴，拍得板床啪啪响。
“于是，我产生了一个连自己都惊讶的大胆想法，或许，上帝真的存在？莫非，上帝一直在引导我们？可我，是一名学者，一名以理性与逻辑来研究世界的学者，不是一名信教者，我们曾经用无可辩驳的事实粉碎了上帝神话，难道，现在，我们又要重新拜服在上帝的脚下？”卡雷托的嗓音痛苦而又嘶哑，仿佛又回到了那接近精神崩溃的一刻。
整个会场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多数人自动张开了下颚，伸出了爪子，眼睛瞪得简直要蹦出眼眶。
在那短短的片刻时光，博迪感觉到那时间停滞的异状又一次充斥了他的全身，上帝！哦呀，上帝！看在上帝的蛋的份上，打懂事起，博迪还从不曾动过在宗教世界之外同上帝发生接触的念头！
“足足经历了十天的时间，我勉强平衡了心态，我是一名理性的学者，正如伟大的宇宙学创始人所经历的自我拷问那样，我只承认事实与真理。或许我们的祖先是一个偶然的特例？或许圣族在迁移我们祖先时已经做出了种种针对未来的应变措施？或许来自其他最初家园的文明曾给予我们帮助？或许未知的智慧种族暗施援手……要解答这些疑问，我只能去请教最优秀的相关领域研究专家——尊敬的托娃娜学者。”长呼了一口气，好象歇下了千斤重担一样，卡雷托四肢瘫软地趴回了板床。
用力地咳嗽了几声，总算是把一帮人从神飞天外的迷蒙状态中暂且拉回了现实，托娃娜的语气温柔而又平和，“事实上，前一段日子，我也被自己的研究发现所困扰，卡雷托的出现恰好令事情出现了转机。大家该知道，圣族文字早已被我们破译，平心而言，我们今日的科技成就，几乎完全来自于伟大的圣族。为了表达对圣族的崇敬与感激，也为了汲取圣族的教训，圣族的历史、圣族的社会、圣族的一切，自发现圣族的存在以来，一直被列为我们全体的优先项目。随着一个又一个圣族星际观测站被探索研究，一个重大的疑问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圣族为什么会费尽心机、前赴后继地将生命从最初家园散布到三十一个星球上？”
听到这，博迪的好奇心又一次被撩拨得痒痒不已，脉搏突突直跳，不过看上去其他几位的模样也差不太多，能够与尊敬的托娃娜一同探讨崇敬的圣族的机会可着实不多。。
停顿了一下，语气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托娃娜继续道：“星际观测站的资料库极其详尽全面，除迁移行动的一切资料外，还涉及了圣族文明的方方面面，我们甚至可以知道圣族在灭亡前流行俚语的出处，冷僻风俗的演变……可是，偏偏对于生命散播计划的起因，根本找不到一个字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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