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那宝石流光溢彩,煞是好看。其中有一大颗祖母绿,足有拇指般大小,绿得透明,荧荧生辉。秦艽也见过不少红货,但祖母绿似这般色俏个大的,却是从来没有。粗粗估来,肯定不下千金。还有两颗红宝石,一颗南珠,都是价值不菲的宝货。看不出来这和尚居然是个身家千万的大财主。不过除了那颗南珠、祖母绿,其余两颗宝石都是切割粗糙,好像工匠破了原石,还没有仔细打磨过。
段蒉撇唇道:“三庭四院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黑道盟,居然也干起剪径劫财的勾当,哈哈,笑死老夫。”但他面上,殊无笑意。段篑沉吟了一下,道:“这么说,边左一是找到了?”干晔笑道:“那也不尽然。和尚看过那人所带的珠宝,质地虽然好,但大多都是粗胚。星宿海虽然寻对地方,但只怕还没有全部掘出。所以那教中的少宗主才会到中原,大概是要寻残余的图谱吧。”段蒉指着他手里的宝石道:“那这些玩意儿,又是打哪里来的呢?”干晔道:“只怕是河西马贼四处掳掠抢来的赃物,这件事原为我们佛门中的隐秘,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说了。”他知道段蒉脾气古怪,他要做的事情天王老子去拦也拦他不住,他不愿做的事情,别人磕破了头去求也是枉然。如果想得他相助,还是坦诚相告的好。
干晔道:“当年昭华寺也有派高手一路护送宝器西去,因为事体重大,走的时候只说云游求法。或者一两年,或者求得真义一辈子也不回来了。现在想一想,一定是那批武僧准备将佛骨送到崇教寺后,终身留在那里侍奉。不过据说他们一行人在敦煌的中途遭遇马贼,根本没能抵达崇教寺。十数名高手,就此消踪匿迹。直到第二年法门寺的拿云大师来函相邀,召集了各大寺庙的方丈,才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详述。拿云大师心中愧疚,不久于寺内坐化。说起来,各大寺院进百年间也不乏好手到河西去查探,大多一无所获。听说当年那一批马贼在敦煌一带很是猖獗,他们善于在大沙戈壁里突击游战,来去如风,就是吐蕃国王的大军也拿他们没办法。当年他们也劫杀了许多的西域珠宝商队,你看这颗祖母绿,通体无暇,是中原绝对没有的极品。”干晔举起宝石,月光下照来,顿时汪出一片透澈的绿波。
秦艽见其美丽,也不由看得入迷。伸手一接,那绿光掬在掌心,有如春水。
干晔道:“也不知怎的,那些马贼突然间在河西一带销声匿迹。听说他们的巢**在戈壁大漠之中,如果没有知情的人带路,一辈子也是寻不到。也不晓得天竺僧人如何得到那张地图,多半是当年马贼们用以绘制寻宝,后人反而不知道其中的秘密,以至流传出去。那么多的金珠宝器,任谁不眼红耳热?当年争夺藏宝图一战,正邪双方就已死了不少高手。三庭四院之所以留着那人不杀不放,便是为此。那星宿海少宗主骨头硬,性子也骄,早将原图销毁。杜先生等人虽然费了偌大的气力拿下他来,却拷问不果。没奈何之下,两方约定,那人带众人去敦煌寻宝,而三庭四院则送他平安回星宿海。”段蒉冷笑道:“难怪难怪,这一来,可真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了。不过这小子留着也是祸害一个,真不如早点杀了。不过乐由心生,他这种人,又怎么能弹得一手好琴?”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却还是这少年的琴技。
于晔心想:“乐由心生,这句话对阁下来讲倒是没错。”但他面上笑呵呵道:“这人一身武功业已被锁骨闭经之法全部废去,段先生杀起来,也许不是很快意。”段蒉瞪了他一眼,道:“你当老夫就杀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么?!”于晔摸摸鼻子,不再说话。桥上又静了下来,段蒉背风而立,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道:“你的鬼心思还当老夫不知么?那佛骨舍利有甚么稀奇,不过是死人骨头一块,犯得着为它这般费尽心机么。何况无论是边左一教出来的徒弟,还是三庭四院那帮财奴钱鬼,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与虎谋皮,何其愚也。”于晔笑道:“人各有所痴,也是没奈何。”段蒉道:“你罗里罗嗦一大堆,只有这句,还差强人意。”
段蒉转向秦艽道:“现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便是如此,你身为天外天的传人,准备何去何从呢?”秦艽低头想了想,然后微笑道:“多谢前辈开释迷津。不过晚辈业已应允了他人在先,也惟有一步一营,静观其变了。”段蒉道:“你可知道如此一来,便涉入星宿海与三庭四院之争,那可是泥足深陷,难以自拔呀!”秦艽道:“晚辈只好权当自己不是天外天的弟子了。”段蒉眉头一轩,几乎恼起。于晔急忙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法门寺藏宝焉知不可济世救民?”段蒉冷冷一笑,拂袖而走,远远扔下一句话道:“呸,妖言惑世!”

秦艽没想到他脾气如此辛烈,说走便走,正愕然间,于晔笑道:“秦姑娘你别放在心上,此人就是这个凡事较真的臭脾气。”夜色已深,秦艽遂与晔告辞,先回到驿馆,好好地睡了一觉。等翌日早起,却发现屋子里一片阴沉,她本来以为自己醒得迟了,推开窗子一看,原来这天是个大阴天。天虽然阴,但气温却有点回暖,好象是要下雪的样子。她洗了脸,用完茶点,杜榭那边也派人来请,不知是哪路的官儿送来两桌酒席,众人吃完,继续上路。
一行人才出了长安,就在道旁窜出一辆青篷骡车来,那头花骡子很是精神,前座上一个大汉嘘嘘地挥着鞭子,一时拗不过它,差一点窜进路沟。那人黝黑的脸上一片汗津津,不是骆中原还是谁?秦艽这里忍不住一笑,笑得骆中原的脸上不禁泛红,终于还是强转过车头,跟众人并向而行。韩潮心里奇怪,他在脚店里也是见过骆中原的,知道他不过是黑道盟下一个小角色。正想着游羡天派他来做什么?突然见那篷子一掀,里面有个苍老的声音道:“水云院这小子,若不是你,老夫哪里会被人偷袭得手。如今我阴魂不散是要跟定你了,这一路的酒菜钱你自己看着办吧。”
车里的人居然是段蒉。
秦艽一边微笑,心想:“没想到这位骆兄倒跟段老前辈凑在一路,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段老前辈脾气怪诞,只怕他有的苦头吃。”韩潮心里却烦恼无比,只得勉强笑道:“段老前辈的大架,请都请不来,晚辈一路上自然要尽力招待。不知道……老前辈意欲何往?”段蒉道:“听说河西四郡的风光不错,老夫正想慢慢走来。”韩潮面色一变,更是难看。段蒉哦了一声,又道,“你年纪轻轻怎么脸色如此难看?表情呆滞,双目无神,一定是上下不通,内虚外泻之症。老夫劝你抓几钱葛根黄芩,白芍甘草,拿水煎服,通气消食,定然不错。”他没等说完,就忍不住大笑。韩潮涩然道:“多谢段老前辈关心。”
秦艽笑意更浓,突见韩潮望定了自己,眸光深幽,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她想:“这人外表随和,其实心高气傲之极,只怕把他得罪了。”
向前走了没过久,天空中就飘散下细细的雪花来。这雪花沾衣而湿,落地无痕,等雪厚了一些,放眼看去就如天地间张起了一大方半透不透的毛绒幕帏,垂地而止,随着风轻轻拂动,变幻万端。走了一两个时辰后,积水结冰,这雪渐渐在冰上铺了起来。韩潮怕路滑扭伤了马匹的关节,就在路上找了间大店休息。次日又行。越往西去,天气越是寒冷,不过这一路走得倒是分外平顺。等到了天水郡,这天气陡然又回暖了起来。天水位于陇东南,北跨渭水,南携嘉陵,正好处于长江、黄河分岭上,林木繁茂,气候宜人,素来有“陇上江南”的美称。过了天水西去秦安兰州,前面就是有名的河西走廊。
众人在城里选了一家大的客店投宿。
段蒉在窗边占了一大张桌子,要了一碟咸水长生果和笋干,慢慢地喝着酒,除了骆中原在一边陪坐,等闲没人往他这边多看一眼。骆中原要了三大碗浆水面条,吃得不是很饱,又叫了半只烤羊腿。这家店里的羊腿烤得外焦里嫩,肉香四溢。骆中原正吃得高兴,就听外边一陈清脆的铃声,丁零零地传了进来,听着耳熟,似乎曾经在哪里有听过。
众人突觉眼前一亮,一个少女手里提着根马鞭,脚步轻盈走进店来。她披着件大红毛氅,从里面翻出油滑的紫黑貂皮来,人长得美艳,衣饰也华丽,灼灼逼人。秦艽记得这少女就是桑木公的弟子,小名叫椹儿的,她放目望去,却是没有看到桑木公的人影。这里最不想见遇见她的便是骆中原。可那少女在店里看了看,放着空桌不坐,偏偏走到他面前,鹿皮小靴子啪啪地敲得地面直响。骆中原低头吃肉就是不理她。她娇声道:“黑大个儿,你是属狗的么?就知道吃。”骆中原嘴里嘀咕了一声,秦艽耳尖,听见他好像在说:“……知道你是属虎的……”
少女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但也料定不是什么好话,她拿碴子才要发横,一边店里的堂倌跑了过来招呼,打叠儿笑道:“小姐好,您是要住宿还是用膳呢?”少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姑奶奶我既要吃饭又要住店。”堂倌拿条手巾把旁边的一张桌面擦得干净,陪笑道:“您这边请……”少女说:“那张脏桌子谁坐得?”她马鞭在段蒉那一桌桌沿一敲,“这边风景好,我就要坐在这里!”
她这一鞭敲得狠了,一碗肚丝汤转了两转,差点翻倒在骆中原身上。可偏偏同一张桌子,段蒉手边的一个酒注子颤也不颤一下。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