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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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现在江湖虽然四雄并存,其实已有大半落入倾云岭之手。折仙陵是个神秘的所在,据说现任陵主并无野心霸图,每日只知种花养鱼,从未扩过土开过疆,之所以还能称雄不过是在吃祖宗的老底;镜灵宫更是神秘,江湖上几乎没看到过什么镜灵宫的人出来走动,至于为什么被称为一雄,已经无人能够说出原由一二,甚至有些人说如今的镜灵宫早该剔除在武林四雄之外;擎天寨,弟子数万,倾云独上未出现之前,它是武林的霸王。那个时候,它的势气无人能敌,无人可比。不过。近些年来,擎天寨很奇怪,也扮起神秘了,平常到处晃悠随处可见的擎天寨弟子忽然都消失了,就连喜欢四处游荡的寨主天行澈也很少现世,这么庞大的一个组织,明明还在,却因为躲在寨子里,给人一种似是人间蒸发了的奇怪感觉。只有一个倾云岭如同昂着头的一条巨龙,奔腾傲驰,爪踏四方,俨然有吞下山河之势。
按现在的江湖形式来看,若说倾云岭已成当今武林没有加冕的霸主,也不过分。而,倾云独上更是无形中被奉为领袖,虽未称盟主,已形同盟主。
这样一个周身都是光环的人,这样一个似乎无所不能的人,这样一个气概可吞天地的人,她居然要见到他了!
今晚,她还睡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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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啊,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简单梳洗了的天一浅陌对镜哀叹,心想:这个倾云独上真是太太太厉害了,想她柳如风这么多年,这般着急见过谁,又为谁失过眠?居然一整个晚上都在幻想他的脸!那情那形真是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女要去会那思念了多时的情郎。柳如风啊,如风,如风,如风无拘,如风潇洒,昨晚这般,可不像她了呀。怎称风,何称风呢?当年,她学业初成,所有技艺超过七位端行官,“获释”出来游玩,初入江湖时也没这般激动啊。那种心跳,那种盼望着的心情,那种平生未有过的急切折腾了她整整一晚!
眉一皱,唇一抿,天一浅陌懊恼地站起身来,把所有心中的古怪化作一句话:倾云独上,你可不要叫我失望呀。
望望铜镜中虽一夜未睡却仍旧俏生清丽的容颜,眉微展,唇微扬,天一浅陌趣味一笑,如鬼魅般钻出了窗子。
天仙楼,倾云独上,我,柳如风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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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芳心涌动
天仙楼前人山人海。
天仙楼前米袋成山。
天仙楼对面的楼顶上,侧躺着一个嫩柳色衣裳的少女,黑发缎子一般铺在瓦上,手支着头笑眯眯地望着楼下那静等着的人群。此柳裳少女正是一大早奔来见倾云独上的天一浅陌。
很奇怪,真的来到这里了,她之前那股子激动劲儿倒少了几分,心里反而平静了,居然可以这么悠闲自在地等着那个似乎只活在传奇中的人物。
那个说书人的消息还真是准呢。云城遭灾,收成大减,很多百姓家里都没了粮食。倾云岭的总领主倾云独上悲天悯人,特从极北的倾云岭赶来震灾,倾囊救世。
震灾是官府的事,一个武林人物有如此心肠,百姓们自是敬仰万分,无限感激。这不,米还没领到手,人群中已经有不少妇孺眼中都染上了泪花。
天一浅陌只是静看着,嘴角凝着一抹很淡很淡的笑容。百姓或许天真,但是已行走江湖两年的她如何会看不出呢?倾云岭的总岭主会来到此地,定还是有什么别的重要事情!或许倾云独上仁心仁义不假,或许他怜悯百姓也不假,但是,就算如此,不过就是发放个粮食,如此小事,他的属下一大把,随便抓一个谁办不了,倾云岭那么远,着实是不需他的“大驾”千里迢迢地亲自跑一遭。
正想着,人群开始哄闹起来。
天仙楼里走出一黑一白两位姑娘。
“天仙啊!”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呼,同时瞪大了眼,半张了口,一个个都一副受了惊吓回不过神的模样。
天一浅陌也傻了,眼溜圆,直勾勾揪住那一黑一白两抹身影,是,是,竟然是她们!
昨天路上遇见的白衣似雪的挽泪还有黑衣胜夜的夜裳!
“小女子倾云岭左岭主挽泪。”白衣挽泪浅笑盈盈,微微福身,仪态万千。
“在下倾云岭右岭主夜裳。”黑衣的夜裳依旧一脸冷漠,抱拳扬声道,侠女风范显然。
左岭主!
右岭主!
天一浅陌脑子轰地一声,嗡嗡响了起来。她们居然是名动江湖的倾云岭左右岭!
白衣若莲,形容若莲,神若莲,态若莲,好一个天空巅莲!那个挽泪,那个诗般清丽,词般动人的女子,那个总是浅笑盈盈,温情脉脉的女子,居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人人赞曰天空巅莲的倾云岭左岭主!传说中……她除却武功无所不会,知古熟今,通天晓地,懂兵懂阵,解情解理,机灵聪慧,才盖须眉!天空巅莲啊……那个挽泪姑娘竟然就是天空巅莲……
黑裳似夜,面如霜,目如刀!宁惹地下阎罗大王,不惹右岭暗夜罗刹!一个鬼魅般的人物,一个如夜般神秘见之丧胆的人物,一个被称为罗刹的人,就是昨天还同她小孩子气斗嘴的夜裳?
木木然直起躺着的身子,天一浅陌把眼睛都瞪疼了。天空巅莲,暗夜罗刹……天空巅莲,暗夜罗刹……
那么……那么……倾云独上……昨日那个令她晃了神的男子竟会是倾云独上?!
“云城遭遇罕见天灾,不幸之至。家主怜汝食不果腹,特运来粮食一万石,希望能缓汝困。一会儿发放粮食时,大家不要乱,不要急,按秩序来,来者有份,都能分到,若有插队哄抢闹事者,一律轰将出去。”挽泪依然淡笑,所说之话却是力道十足。
人群开始缓慢移动,井然有序,没有一人排挤哄抢。
天一浅陌仍旧处于惊愣中,面目呆滞。
“大伙儿不必担心,独上所带粮食,全分了出去,足够大伙儿挨过一月。泪,每人都多分些。”又是那个好听得有魔力的声音!
“是,主上。”挽泪轻应。
天一浅陌循声望过去,惊得嘴唇动了几动,睫毛颤了几颤,倾,倾云独上!

果真是他……
他衣袂款款,他青丝飘飘,他俊容朗朗,他笑意微微,他眼波融融,水墨般的气质神韵,莲般高洁出世,兰般幽雅淡然。对面天仙楼的三楼上,临着栏杆,迎风立着的那位一袭浅浅淡淡灰色轻薄衣衫的男子可不就是昨天她遇见的那个绝世男子!
一笑摄魂,再笑夺魄,所言果然非虚啊……
只是……他怎么会是倾云独上!看他的样子,不过二十出头,七年前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娃娃。天暗了,地摇了,脑袋再一次如同被火药轰炸了一般,乱糟糟一团,耳旁更是冷风阵阵,乱音重重,一个娃娃呀……怎生得如此厉害!
忽然!
一缕琴音飘了来。
很轻……
却又那么重!
天一浅陌一个激灵敛住了震撼的心。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这样子的大惊小怪法还真是有些小家子气了,哪里还像七位端行官调教出的堪当圣后的人,又哪里像江湖上那个潇洒无拘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柳如风?
水眸望过去,眼神飘过去,笑意浮上来,天一浅陌总算魂魄归壳,唤回了已跑走了好远的柳如风。
倾云独上也发现了她,拨弄琴弦的同时,眸光微扫,向着坐于房顶上的她淡笑点头,宛然一派识书得体的温文公子风范。
天一浅陌也微微颔首,向他致意。
不过片刻儿,黑眸一动,嘴角扬起一边,慧黠一笑,她足一蹬,嫩柳色冲天而起,一个晃眼,人已飘至天仙楼三楼护栏上稳稳地坐好,不到五尺地端详着似乎正全神贯注于抚琴的倾云独上。
她的动作极快极轻,领米的那些百姓凡人尔尔,自是不会注意到。
“原来公子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倾云独上。”天一浅陌安稳地坐在栏杆上,俏唇微扬,眼睛很不礼貌地盯住面前的男子。
倾云独上只是弹着琴,半晌,道:“大名鼎鼎?”唇定住,好半晌才又道:“不敢当。”
“喂!”嫩柳色的影子自栏杆上一跃而下,倚上一个圆圆的大柱子,拣起自己一角衣衫把玩,“过分谦虚可就是虚伪了……”
“哦?是吗……”气人地,倾云独上似乎只顾着弹他的琴,态度虽还不冷却足足地淡。一张俊绝的面孔,如同冰封了的湖面,风来了,也未兴半分涟漪。
“当然呀,这江湖上就是有人不知道猫狗,也不会有人不知道倾云岭大当家总岭主倾云独上呀。”天一浅陌又跳回了栏杆,坐望着倾云独上浅笑,一双眸子水汪汪的,清澈如湖,纯净如童。
捕捉到倾云独上脸上迅速闪过的那抹轻颦,天一浅陌如获至宝一样地拍手大叫:“哈!倾云公子,总算让我逮到你一点情绪,还以为你是仙人下凡呢,怎么超脱得好像都没有七情六欲,静得画一样,淡得水一样……”
“不识猫狗,都识在下,除却姑娘,独上想,在这世上定然寻不出第二人会这般说了。”倾云独上继续拨着琴弦,抬头笑望了天一浅陌一眼,那笑容有点怪,也不知是赞还是嫌。
“倾云公子,我们这般算是相识了吧。”天一浅陌没理会他那抹笑,轻飘飘自栏上跳下,几步飘至琴边,笑眯眯地看着倾云独上。
“不算。”琴音未断,他的声音依旧很淡,这次他没有看她。
“为什么?”天一浅陌很不解的样子,蹙起秀眉。
“姑娘认识在下了,在下却还不认识姑娘。”
“呃?”
“姑娘知道了在下的名讳,在下却还不知姑娘芳名,这岂不是太不公平?”
“我是柳裳呀。”天一浅陌满脸无辜。
“那是假的。”倾云独上头都没抬。
“难道你的是真的?”天一浅陌看不过去了,过去强行扯住他的袖子,止住了他行云流水般的手指。
倾云独上抬眸,迎上她天真无杂的眼眸,道:“自然是真的。”
“呵……”天一浅陌忽然轻笑一声,望着倾云独上笼烟蒙雾迷离轻幻的黑眸,一字一字道:“才,怪!”
倾云独上先是一愣,遂抿唇浅笑,修长的手指在琴上随意地划着,道:“哦?怪在何处?”
天一浅陌身子忽然大幅度前倾,脸凑过去,极近极近,近到似乎可以数清他细长浓厚的睫毛,眸光微寒,紧紧凝着他的眼眸,唇角扬起一抹笑,一抹看似调皮却又带了那么点阴恻恻的笑,“你觉得我很笨?”
倾云独上也扬起唇,新奇地,这笑意很浓厚,一反之前的浅淡,更新奇地,波澜不惊雷劈不动的面孔浮上了几分兴味,声音倒还是很静的,他道:“何以见得?”
天一浅陌垂眸,状似无意地拿纤纤秀指也去拨了拨琴弦,道:“不然,你怎么会以为我很好骗?”
倾云独上轻轻蹙眉,似乎颇为好笑地抬起头望了面前这个柳裳姑娘一眼,道:“在下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以为姑娘很好骗过?”
天一浅陌秀眉一皱,轻瞪他一眼,道:“可不就是刚才喽?”
倾云独上敛目低首,摇头浅笑,道:“姑娘,恕在下愚钝,就不要再绕弯子。”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昨天,他已经见识过一次她的非比寻常,今儿可真是又深刻体会了一把,这姑娘的思维也太怪了些,总是绕得人迷迷糊糊。唉……苦叹,他这场琴兴算是彻底被这人搅合了……
“倾云独上,自然是真。”天一浅陌望着一脸认真的倾云独上嫣然一笑,道:“这句话可不是拿来骗我的?‘倾云’,我们繁瑛圣朝,从未有过这个姓,谁都知道那是公子的化名,公子居然还口口声声道真。”
倾云独上眸光一闪,微微笑了,复又弹起琴来,笑道:“姑娘原来是因此事恼了在下。此话不假,倾云独上名也不假。试问,世间哪个姓没有个始祖,哪个姓是生来便存在的?我倾云独上为何就不能开辟姓氏,做一做这倾云一族的始祖呢?日后我的子孙万代都姓倾云,繁瑛圣朝自然就有这个姓了。况,入江湖之日起,倾云独上便为倾云独上,数载过去,倾云独上依然是倾云独上,姑娘何称此名为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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