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窦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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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云独上眸光一闪,微微笑了,复又弹起琴来,笑道:“姑娘原来是因此事恼了在下。此话不假,倾云独上名也不假。试问,世间哪个姓没有个始祖,哪个姓是生来便存在的?我倾云独上为何就不能开辟姓氏,做一做这倾云一族的始祖呢?日后我的子孙万代都姓倾云,繁瑛圣朝自然就有这个姓了。况,入江湖之日起,倾云独上便为倾云独上,数载过去,倾云独上依然是倾云独上,姑娘何称此名为假?”
“哈!不愧是倾云独上,一番话说得柳裳哑口无言。”天一浅陌抱拳微揖,言语出口,也辨不清是赞赏还是讥讽。
“呵呵……”一阵轻笑,倾云独上抬头轻轻瞥了天一浅陌一眼,道:“姑娘并未哑口呀。”
“呃……”天一浅陌顿感窘迫,脸难得地红了,这下可真的哑口了。
可惜,沉默并没有在两人之间维持多久,没过片刻儿,天一浅陌就冒失地问:“倾云公子,如果我要加入倾云岭,你要不要?”
倾云独上手一顿,很是惊奇地抬首望了天一浅陌一眼,看她眸光坚定,表情正经,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心下的惊奇更多了几分,然,他也没问,只是又低首去弹琴,笑道:“不要。”
“为何?”天一浅陌大大地睁圆了眼,似乎听见了天下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有那么差劲吗?做个小岭众,倾云公子都不愿意收?”
倾云独上淡笑不语,天一浅陌无赖地趴倒琴上去,道:“先别弹了,倾云公子,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倾云独上看看她,勾唇一笑,水袖轻轻一拂,天一浅陌的身子就落叶般飞起,再一定神,人已稳稳落于栏杆之上。
天!天一浅陌在心底低低惊叹了声。不愧是倾云独上啊。这样的功力,世上几人有之?恐怕就是小月那个臭丫头也打他不过!就那么轻飘飘一挥啊,她一个**凡躯就跟一魂魄似的飞到了这栏杆上了。那力道控制地那般好,不远不近丝毫没有差池,要她去哪她便去了哪!难怪人都说,倾云独上三笑可取人命,他这样的修为,如若要杀她这种程度的,简直跟翻掌拍死一只蚊子一样简单。
“弹琴也是正经事。”不远处,传来他不温不冷的声音,他蹙着眉,眉宇间有种奇怪的神采,她没能看懂,那是薄怒?那是微恼?呃……怎么更像戏虐的笑意!
“我很能干的。”笑嘻嘻吐出一句话,天一浅陌伸了个懒腰,身子一个后仰,稳稳躺在了栏杆上,闭上了眼,惬意得不得了。既然都到了栏杆上了就不要白白浪费人家一番“心意”,站得许久腿木了脚也酸了正好借机歇歇。
“倾云岭不缺能干之人。”
“多一个总没坏处。”
“好处也不大。”
“倾云公子,你不会看我哪里不顺眼吧。即使再糟糕的人要入你倾云岭,你都毫不犹豫接纳,为何独独刁难于我呢?”
“不,姑娘倾月之容,胜花之貌,冰雪之颜,在下怎敢看不顺眼?”
“没理由!没理由!”天一浅陌一个旋身自栏杆上飞下又来到了倾云独上面前,道:“不是看不顺眼,我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公子为何要拒我于门外了。凭我的本事,也许别的事干不好,但是凭着脚上的功夫,做个信差定是一等一地好,好歹也是个有用武之地的人,倾云公子却不要,这太太不像武林风云第一人的作风了。”
“呵……武林风云第一人,作风?”倾云独上犹若天一浅陌不在场一般,奇怪地笑着,透着几分苍凉透着几分无奈透着几分悲切。
“倾云公子?”这一惊,可不小,天一浅陌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方才那个是倾云独上?脸上浮出了些许悲苦之色的那位男子竟然是倾云独上?
“姑娘想把在下看化?还是要把在下盯穿?”琴声再次响起,倾云独上早已恢复浅笑淡泊的模样。
天一浅陌愣愣出了片刻的神,方才,真是她的错觉?怎么可能,明明那么清晰的声音!
“你要记住我。”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一浅陌忽然开口道。
“在下还不认识姑娘。”倾云独上未抬头,天一浅陌又是站着,没能看清他的表情。
“柳裳呀。”天一浅陌眉一展,唇一扬,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末了还紧张兮兮地追加了一句,“公子,你是不是太牢累了,这脑子不太灵光啊,我刚刚同你说过。”
“姑娘是何许人呢?要求在下记住,甚至要求入我倾云岭,却一直拿这假名假姓来敷衍在下?”
“假名假姓?”天一浅陌好一阵大惊小怪,叫道:“何来此说呀!”
倾云独上不做声响,眉轻轻地蹙了起来。
天一浅陌看得真切,抿唇调皮一笑,不知怎么竟涌出了小小几分报复的快意,道:“自见了公子开始,柳裳便是柳裳,两天过去了,柳裳依然是柳裳,公子,说我柳裳是假,缘何如此道哉?”
看见他蹙得更紧的眉头,天一浅陌笑得更浓了,脸都要绽出一朵花来,足一点,嫩柳色裙衫烟雾般腾起,转眼间又已到了对面的楼顶,站定身形后转头向着对面三楼已经看不清表情的倾云独上笑道:“倾云公子,定然不能忘了柳裳哦,青山长久在,绿水绵长流,今朝与君识,后会有佳期。”说完,一个旋身展开身形掠飞了出去,片刻功夫便化为极小极小的一点绿影,消失在了重檐叠瓦之间。
天仙楼上的浅灰衣男子,停琴凝目,望着远处逐渐消失的那抹身影,久久,久久,直至绿影不在,直至满目湛蓝湛蓝的天、碧绿碧绿的瓦,直至天地静得似乎只有他呼吸的声音。
见之难忘。
这是同这名女子打过两次交道后,他最想说的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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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云,独,上。
云城一家小客栈内,天一浅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心里,脑子里,似乎都被深深地烙上了那四个字。
揉揉太阳**,扯扯自己的脸,挠挠脚底心,抓抓已经够乱了的头发,咝——深吸一口气,呼——猛吐一口气,天,心还是静不下来!
那个一袭浅灰色衣衫的男子,那个水墨气息的男子,那个幽雅若兰的男子,那个高洁若莲的男子,那个总是浅笑着的男子,那个似乎很喜欢弹琴的男子,那个创造了武林神话的男子,那个一手撑起倾云岭的男子,那个十几岁便已经叱咤江湖的男子,那个对她冷冷淡淡的男子,怎么,就这样地,进了她的心吗?
十七年过去,遇见的男子何其多,她哪一次有这般的心情?

她还想去见他!
她居然还想去见他!
她竟然居然还想去见他!
除了哥哥,这世上从没有过一个男子,让她这样子心焦难耐……
倾云独上,如此这般,她算是喜欢他了吗?
喜欢……
喜欢?!心头一惊,一个弹跳坐起了身子。这种陌生的不知是什么滋味的东西也会出现在她身上?
曾几何时,她一心以为她这一生都不会有什么机会感受情爱,曾几何时,她一心以为,这样子性格这样子经历的她断然不会去喜欢去爱上一个男子。如今,这个倾云独上,这个只见了两面的男子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打破了她内心的平静?
喜欢总是有理由的,她为什么喜欢他?
摇头,不知道。
因为自小的崇拜,因为他的无所不能?
再摇头,不对。厉害的人多的是,崇拜的人也不少,她不会蠢到做这么荒谬的情感转化。
因为他的无双俊容,因为他的绝世风采?
再再摇头,更不对。好看的人,像她这样出生于王府,可进出宫廷,又行走于江湖的人,什么好看的人,什么绝色人物没见过,虽说他比起那些人是还要出众些,但也不至于这一点点的超越,就害她六神无主、心魂皆丧!况且,拍胸自问,她欣赏俊俏的人,打心眼里爱看爱瞧,但绝不是那“好色”之人,还没恶劣低俗浅薄到因一张俊脸迷失心志丢了神魂!
那么是因为什么?这种感觉到底又算不算是喜欢呢?
啊——柳如风啊,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天一浅陌仰身躺倒,懊恼到想去撞墙。
有没有一个有经验的人来指点指点她呀!
忽然间,她怎么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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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的清晨真是极美。
坐于天仙楼对面的楼顶上,天一浅陌忍不住感叹。
这里的天似乎格外地蓝,太阳也格外地大,就连云儿们也格外地白!
风飘飘,柳依依,香淡淡,天一浅陌一片心情大好。
“早上好呀,倾云公子。”一见着那抹浅灰,天一浅陌就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化作风中一片柳絮,轻轻飘下,笑眯眯地向刚刚踏出天仙楼的倾云独上打着招呼。“呵呵,你起得有点晚哦,我可是巴巴地在这等了你好久了。”
“是你!”夜裳先发夺人,冷声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天一浅陌眉一皱,随即展颜一笑,笑道:“奇怪了,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这里哪里有写谁不可以出现在这里吗?我还要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你……”夜裳眉毛发抖,可恨,可恶,可气!一遇见这丫头,她总是没词儿!
“我说得没理么?”天一浅陌眨眨大眼,极其无辜的模样,唇一扬挺了挺胸脯。
“柳裳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挽泪还是那般有礼温顺。
“是呀。”天一浅陌收回与夜裳互放冷电的眸光,转向挽泪,回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今日就是姑娘所说的佳期?”倾云独上浅笑轻问,眸中早已掩去刚见她时现出的那抹惊讶。
天一浅陌一愣,随即想起他是指她昨天离开时说的“后悔有佳期”,便浅浅化开一抹调皮的笑容,眼微微一眯,笑嘻嘻道:“公子怎么想便怎么是吧。”
“姑娘,在下还有事要办,恕不奉陪了,泪,裳,我们走。”说完,一灰一黑一白三条人影便风儿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带我一个!”天一浅陌跳起来,着急大叫:“我能帮忙的。”
太快了!
天一浅陌又一次被这个叫倾云独上的家伙惊呆了。这个人是不是神啊?怎么能这么厉害!方才那是人的速度吗?怎么可以就像幻影一样砰地就消失了?他可是还带着夜裳挽泪两个大活人呢!柳如风啊,见识又浅薄了吧,还称什么轻功卓绝,还称什么轻功冠世,若同人家比起来,恐怕就是乌龟比赛兔!
倾,云,独,上……
收起懊恼,天一浅陌唇角漾开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如此这般,我可是愈发不能放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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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巧地躲过众人耳目,天一浅陌飘至了天仙楼的内院,俏眸扫了扫,满意地在一棵大枣树下找到了昨日那辆白纱为帐的马车,眉毛一扬,心中有几分窃喜,总算让她幸运了一回,马车真的在这里。
一纵身,身子飞起,轻飘飘来到了车旁,天一浅陌掀帐钻了进去。这一进去,触目所及又让她小小吃了一惊,这,这简直就是一个房间。靠左窗处搁着一张紫檀木软榻,榻上一个靠枕,一张动物皮毛制的厚厚的软被,软塌前方有一张白玉制的琴几,琴几上一张淡紫色七弦琴,车后壁那侧摆放着一张方桌,上边堆满了书画文卷、笔墨纸砚,靠着右窗摆了几张花几,花几上的盆景开得正好,粉的剔透,白的晶莹,地毯铺得很厚,踩上去软软的,车内似是熏了香,浅浅的像是兰花的味道。
“喵——”白帐猛地飞起,一个“不明事物”咻地横空飞过。
天一浅陌迅速一闪身,躲过了那不明事物的攻击,心中暗惊,是什么?好快的速度,她居然只看到了一抹白光!
“喵——”又是一声胜似鬼哭的凄历叫声。
天一浅陌循着声音望过去,定睛一看,顿时睁圆了眼,也不知是该笑好还是哭好,嘴角连连抽搐好几下,方才那身快如电、迅捷如光、带来烈风阵阵、满身杀气的“厉害东西”就是它……
淡蓝色的地毯中央,一个满身白毛的小家伙,正竖着全身的毛,立着尾巴,目露凶光狠狠瞪着她——一只雪绒球一样的猫咪!
“喵——”“喵——”“喵——”才没管面前这个柳色衣服的女人是不是还在发愣,小猫咪身子一绷,露出一口尖牙,胡子猛颤,冲着她就是一阵狂叫。
“你很吵。”天一浅陌懒洋洋拂了拂手,一脸对猫很无奈的样子。
“喵——”又是一声难听至极的叫声。
“有点困了。”天一浅陌也懒得理那疯了似的猫,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眸子张了合、合了张。前天一晚未睡,昨天也几乎一晚未睡,都怪这个倾云独上,闹得她身子这么乏,好像做了几天的农活。眼眸一扫,触到那张软榻,嘴角一扬,站着等,不如坐着等,坐着等不如躺着等,也不知这位倾云岭总岭主的大驾什么时候归还,她又这么困,不如就借他的软榻歇歇吧。想着歪身一倒,身子软软向软塌上躺去。
“咻——”又是一阵恐怖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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